正文 88、第 88 章

作品:《太子裙下臣

    墨鱼汁

    阮宏骤然想起前些日子处理的那件事, 心下一时又激动又紧凝,反映到面上却是一派沉肃

    一个, 两个,三个。

    阮宏动作之快,让上首的考官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有三个学子被揪了出来。

    周大人脸色骤变,连忙颠着肥大的肚子小跑下来,想要说什么,可看着那几个学子袖子上再明显不过的字迹, 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一堆的考官陆陆续续都聚集在此处, 那三个学子已是抖如筛糠, 面上毫无血色。

    周大人不着痕迹地同其余几位考官对视一眼, 眸中一抹暗色划过。

    阮宏冷眼扫过那些那几个学子, 一挥手让外面的侍卫把人都带了下去, 考场内经过一时的喧闹, 又再次沉寂了下来。

    其余考官虽有话想说, 但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只能强忍着回到考官席上, 一考官才啧啧称奇道

    “这是什么手法我方才瞧那些学子衣袖上的泥渍抹去之后, 那字体浮现出来不就竟会慢慢褪色”

    “这可真是奇了”

    “诶, 方才阮大人那般气势凌厉地揪出那几个学子, 莫不是知晓这种手法”

    考官不住地好奇出声,阮宏目光自下方的靴子上一扫而过,回道“那是墨鱼汁, 沾在纸上或衣袖上,一段时间过后便会自动褪色。”

    “原来如此,竟还有此等东西”

    周围又是一片谈论之声, 阮宏却觉恐怕不止这些学子,起身就要朝下方再次走去。

    周大人眼疾手快拦住他“诶,阮大人这是去作甚”

    一旁的考官也将视线移了过来,阮宏皱了皱眉,沉声道“我想那些学子是从外间如厕回来后才沾染了泥渍,怀疑外间是不是有人窜通。而且方才出去如厕的学子也不在少数,恐怕还要细细一查才能”

    “阮大人是多虑了,”周大人捻了捻胡须,笑眯眯地开口“科举是何等重大之事,又岂会有人这般胆大窜通作弊”

    “可”阮宏还欲说什么,周大人却是体贴开口“阮大人若是当真不放心,只请外间的侍卫去查探一番便是,阮大人身怀监考之责,岂能随意离开考场”

    阮宏皱眉,实现慢慢移到周大人身上。周大人含笑不语,只挥了挥手,一直注意着此处动静的侍卫便了然离开。

    阮宏不得不坐了下来。

    片刻后,那侍卫回来,小声说道,并未察觉到不对。

    周大人回眸笑道“阮大人,你看吧。”

    周围的氛围一时有些紧凝,阮宏看了眼那额上汗水直冒的侍卫,冷冷道“周大人如此做派,又岂能不打草惊蛇”

    周大人笑容一敛“阮大人此言何意”

    阮宏哼了一声,起身就要朝下面走去。周大人也“砰”的一声站了起来“阮大人是一意孤行了”

    阮宏回头看他“科举之事重大,既有怀疑,自然得查个清楚。”

    周大人脸色也冷了下来“那按照阮大人的说法,开考以来有半数以上的学子申请过如厕,岂不是那些学子全都涉事舞弊”

    周大人这话不大不小,却凛然异常,距离考官席较近的学子有所耳闻,顿时惊愕抬头。

    阮宏气急“你这是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周大人冷哼,指了指满座的学子“京城这两日有雨水,你且看看,这些学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泥渍,你若要查,是想一个一个查过来不成”

    周大人掷地有声,环视了一眼考生,又慢慢和缓下来“阮大人,我知你想在殿下面前立功,可也不能拿这些考生开玩笑啊”

    他这话说的极有水平,一来把欲意要查探的阮宏定位私心,又把太子牵扯进来,让本就对太子有所不满的学子们更是眉头紧皱,一时之间下方的考场也是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阮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考生小声抱怨,其余的考官也是打着圆场。阮宏还想说什么,可此时情况着实不妙,双方一时僵持在原地。

    外间守着的侍卫见状也察觉到不对,进来了解详情后也皱了皱眉,看向阮宏,语气虽然委婉,却也不失不耐“科举是为举国大事,阮大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阮宏更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番混乱了片刻,阮宏终究是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坐在考官席上,周围周大人状似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虽说并未明说什么,可每当阮宏意欲起身巡视考场的时候,周大人就不咸不淡的开口,说是阮大人方才那一番行径,此次再下去吗,怕是会惊扰到学子云云。偏生其他考官还在活着稀泥,直到第二场考试结束,阮宏都不得不直直地坐在位子上,脸色难看。

    第三场考试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周大人似乎将他当成了眼中钉,平常不让他下场,就算实在拦不住,他也跟个跟屁虫似的一步不落地跟在阮宏身后,阮宏便是有气也发作不得。

    第三场考试后,学子依次离场,周大人笑得和蔼,冲他拱了拱手“阮大人,辛苦辛苦。”

    阮宏很想保持平静,可接连几日的被针对让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最后冷哼一声,不顾旁人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阮宏回到家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又想起太子特意将此事交给他,莫不是事先察觉到不对若是当真如此,他没能完成太子嘱托,太子又会作何想

    阮宏越想越觉得不对,翌日下了朝会之后就去东宫求见。

    阮宏心有忐忑,将监考时发生的事一件一件细细说了出来,最后又犹豫地提出那位周大人的态度似有不对。

    宋晏储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平静开口“莫急。”

    阮宏一下哑了。

    他看太子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将太子交到手中的差事搞砸,只是太子如今这般态度,他也不敢多加询问,最后只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回去后又觉不对,问了问大女儿最近太子待她如何,阮明姝一脸茫然地答道太子待我一如既往,阮宏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手头上又抓着周大人的线索,一咬牙,还是将自己这十多年来样的探子都派了出去,派人去查。

    等到半夜,躺在小妾的床上,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自科举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能稍稍松了下来。

    二月底,三月初,会试即将放榜。

    一众学子早就在贡院外的候着,巴巴地望着张榜处,心焦如焚。礼部贡院官员吏员走走处处,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场景。

    状元楼二楼处,几个出身江南的学子也是一边焦急心切地看向贡院外,一边低叹出声

    “赵兄,你们说,咱们这次真的有望上榜吗”

    那赵兄默了默,最终低声道“说不定呢。”

    另一学子犹豫道“私以为这次发挥的应当不错”

    那人声音慢慢变小,最先开口说话的扯了扯春“那又怎么样”他看着贡院叹了一声,语气不无嘲讽“总归是跟咱们无关的。”

    那学子低眉耷眼,赵汾心中哀叹,却还是安慰道“也莫要如此,今年有太子殿下,说不定会有不同呢。”

    周围又是默了默,一学子道“太子殿下在江南,那些人还得忌惮着他些。”他低声道“可如今殿下已经回了京城,那些人又怎会再顾忌殿下”

    他话没说完,其余人心中已然有数。

    相对于其他学子对太子的态度,他们这些出身江南的贫困学子对太子的态度更复杂了几分。

    原因只在近些年的乡试中,他们这些出身寒门的学子总是比不上那些江南世家大族出来的郎君,若说一次两次变也罢了,可回回乡试,每次博得头筹的都是那些人,若是有真才实学也就罢了,可偏偏那些人中有些在平日里根本比不上他们,经义文章更是要差上许多。

    时间一久,就有人察觉到不对,可无奈江南世家权大势大,他们这些学子出身贫寒,又有什么办法

    不是没有人试图反抗过,但他们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又有谁会愿意为了他们得罪那些百年世家

    他们这些人能考出来,其实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若非太子在江南镇着,那些世家不敢太过嚣张,他们恐怕连乡试都过不了

    可是如今

    学子们看着不远处的贡院,心中只能默默祈祷。

    不多时,终于有人从贡院走出,手拿杏榜,张贴于墙外。学子们瞬间轰动,急忙涌了上去。无数的学子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去,方才还颇为安静的贡院外顿时人声鼎沸,那小吏好不容易挤了出来,见状无奈摇摇头,转身回了贡院内。

    赵汾一行人也是不住探着脑袋,矜持了许久之后终于把持不住,也是冲到下面围了上去。

    会试每次取士人数不等,多则二三百有余,少则也不到百数。赵汾等人乍眼一瞧,心中就稍稍松了松。

    今年这上榜的人数,有二百余人,将近三百。录取人数越多,于他们而言自然是越发有利。

    几人很有自知之明,从下往上逐个扫去。周围时不时传来学子的惊呼声,也有喜极而泣的声音,那几位学子则是心中越发沉了沉。

    从最后一列一直往上,前二百、前一百、前五十、前十

    赵汾闭了闭眼,对于结局,已有预料。

    果然,杏榜取士二百有余,并没有他们中任何一人。

    此话不甚严谨,倒也并非没有一人,这二百余人中,倒也的确是有几位出身江南的贫困学子位列其中。

    只是,那几名学子,都是同那些世家郎君一贯交好

    周围的声响渐渐变小,不知过了多久,赵汾等人只觉浑身沉重,几相对视一眼,想笑,却又觉得嘴角无比沉重。

    最痛苦的不是失望,而是有过希望后的绝望。

    赵汾闭了闭眼“走了。”

    他们神情麻木地离开,几乎有些不明白他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被那些世家大族打压多年来学了一肚子学问,却连展示的机会都没有,被人打压到最低下

    赵汾恨吗他们怎能不恨

    可是恨又有什么用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背景,又怎能同那些庞然大物相抗衡

    会试放榜之后,不就便是殿试。赵汾等人已经接受现实,正要收拾行囊回江南,却接到宴请帖子,是中了贡士的那几名大家郎君一块举办的,邀的,也只有同为江南出身的学子。

    赵汾本不想去,他丢不起那个人。可还是一相交甚好的友人拍了拍他的肩,犹豫半天,才苦笑开口“咱们也得为咱们的未来考虑一下”

    赵汾站在原地,双目无神,久久不语。

    翌日宴会,他终究是去了。

    朱家郎君一早就锦衣华服,看起来格外洋洋得意,此时正同其余几位郎君一起在接待来客。尽管语气谦虚客气,可面上的自矜得意却是丝毫不少。

    他看着赵汾等人后瞬间眼前一亮,随后缓步走到几人面前,热情招呼“赵兄竟然大驾光临,倒真是让我这蓬荜生辉啊。”

    赵汾勉强笑了笑,朱家郎君上下打量他一下,笑着道“赵兄看着脸色不太好啊,可是落榜之后心情不愉赵兄这般骨气铮铮,又还年轻,再考个十回八回,总会有得中的一日,可莫要气馁啊”

    一旁的几人紧紧握着拳头,敢怒不敢言。

    他们这些出身贫寒的学子都被那些世家大族招揽过,只不过那些世家的态度太过高高在上,对他们的态度甚至比不上一条得主子喜欢的狗。他们都是读书人,也都还年轻,本就有一番傲骨在,又岂会轻易妥协

    这朱家郎君便是看中了赵汾的才能,屡次招揽,却屡次被拒,主家郎君也气恼不已,明面不说,但每次见面总是要给人难堪。

    一行人已经后悔来了此处,可人既来了,朱家就不可能轻易放人,笑盈盈地把人迎到宴席上,看着他们坐定才算罢休。

    赵汾一直低头隐忍,可偏偏朱家郎君不依不饶。

    自是宴会,便少不了酒水,朱家郎君本就得意,用了酒之后更是骄傲自满,垂眸看向自顾自用着膳食不言不语,没有丝毫存在感的赵汾,又开始了刁难。

    酒过三巡,本就容易上头,更遑论是朱家郎君这种不知收敛的性子。

    “赵汾啊赵汾我还当你多有骨气,可到现在不还是得来求我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一条狗”

    “不服气嗝,你不服气又能怎么样我若是不松口,你这辈子都别想考上贡士”

    “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课业比不上你那又怎么样呢我照样能考上贡士,甚至我愿意,我还可以考上进士,考上榜眼,探花,状元”

    “你呢你算个什么你就算个屁啊”

    “赵汾,赵汾你疯了你敢打我”

    场景在赵汾冲上去一拳打到朱家郎君脸上的时候就乱了套,一时之间拉架的叫侍卫的甚至看好戏的闹成一团,原本精致高雅的宴会也是一片狼藉。

    “快快快拦住他别他动手”

    “赵汾你不要命了不成,你不用命你还得想想你一家老小的命呢啊”

    晚风轻拂,精致的庄园大门猛地打开,几个被打得半死的人被毫不留情地丢了出来,朱家郎君被人搀着走了出来,看向赵汾的目光满是阴毒

    “你该庆幸这不是江南,否则爷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你就好好享受这余下的日子吧等回了江南,爷再跟你好好算账”

    朱家郎君狠狠啐了他一口,赵汾偏过头,浑身上下狼狈至极,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只看着他的目光如鬼魅般幽深,像是嗜血猛兽,凶狠至极,咬上人去就要狠狠撕下一块肉来,竟还将朱家郎君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狗东西”

    门“砰”的一声关上,几人互相搀扶着,看向漆黑的外面,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打人是一时冲动,可清醒过来后,打人之后的后果,却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赵兄”一人讷讷开口,他们又该如何

    赵汾折了一条腿,胸前背后全是伤痕,此时说话间还吐着血,声音低哑,含糊不清“走。”

    翌日清晨,大朝会。

    不日过后便是殿试,三年一度的科举,陛下极为重视,特在朝会上问起那些学子状况。

    此言一出,朝堂静了静,片刻后,礼部尚书出列,谈笑自然

    “回陛下的话,此次会试所取贡士水准较之往届要高上许多,想来是陛下圣明,天佑我大晏,才会有如此多的杰出才子。”

    “哦”皇帝轻轻笑了笑,心情似是不错。

    另一些臣子也是连忙上前拍着马匹

    “这一届学子状态极佳,微臣提前祝陛下得获如此多的良才”

    “殿试将近,那些学子即将窥见圣颜,紧张,想来也是在所难免。”

    “陛下”

    丞相位列文官之首,闻言瞥了瞥后方,并未多言。

    皇帝心情颇为愉悦,朗声大笑道“众位卿家也费心了。”

    众臣又是一阵恭维,礼部尚书也是悄然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朝上并无其他要事,刘大伴正要宣布退朝,却见外面忽有一小太监跑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皇帝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因着太子身子不好,所以像是这种朝会也是鲜少参加。如今竟主动求见,倒是让众臣颇为惊讶。

    礼部尚书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了紧,心中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帝向来纵容太子,闻言只道“宣。”

    太子一袭玄色蟒袍,缓步走来“方才听父皇笑得开怀,不知所谓何事”

    皇帝面上带笑“这届科举取士,皆是人才。殿试之前,学子们状态也是极好,朕高兴。”

    “哦”太子环视四周,桃花眼中似含冰雾“诸位大人,方才是这般说的”

    礼部尚书喉结咽了咽,心中狂跳,却又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事情刚一发生他就压了下来,太子不会知道的

    他笑道“回殿下,正是如此。”

    宋晏储语气悠悠

    “那敢问诸位大人,今日清晨,众多学子击鼓鸣冤,又大哭文庙,所为的,是什么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