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60 章
作品:《竹马他不对劲》 祁熠喜欢倾诉。
换个说法,他是藏不住心情的人。
第一次不小心偷听到父母想要第二个小孩那场对话,当时祁熠还小,当天晚上,他就难过得直掉眼泪。
爸爸从小就教育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于是祁熠使劲地憋住,只是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掉出来。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的他没能藏住哭湿的枕头,最终还是被妈妈发现。妈妈问他怎么了。
轻言细语的一句关心,祁熠使劲憋着的眼泪决了堤:“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抽抽噎噎地倾诉,听到了爸爸和医生叔叔说的话,听到了爸爸和妈妈说的话,一个劲地掉眼泪,也一个劲地用小手擦掉。在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如果爸爸看到这样哭泣的他,会觉得他不是男子汉,于是更不喜欢他。
妈妈朝他伸出手,他扑向她的怀里,埋在她胸前呜咽。
总是严厉待他的妈妈,那个时候,十分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不是的,我和爸爸都很爱你。”
祁熠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那你们还要给我生弟弟和妹妹吗?”
“小熠不想要弟弟和妹妹?”
“嗯,不想要。”祁熠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妈妈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笑得有些无奈。
没多久,妈妈和爸爸又吵架了,又是围绕着二胎的争吵。
祁熠趴在门上,听见离婚两字,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虽然后来,妈妈和爸爸没有离婚,但他已然知道,那天晚上,妈妈还是撒谎了。
父母险些离婚的第二年,祁熠偶然撞见妈妈在卫生间里呕吐。爸爸在旁边,关切地问她:“这次的孕吐反应怎么这么大。”
是因为在冬天吗?他忽然感觉手脚冰凉。
那年过年,祁熠跟着父母回老家拜年,老家亲戚很多,他难以记住每个人的脸,和那边的堂兄弟姐妹并不熟悉,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
姑父是个嗓门很大的大人,也是祁熠不用看脸光听声音就能认出来的亲戚,他很热情,祁熠一上门,就被他塞了很多零食,也过于热情,他一来书房,祁熠就没法专心看书。但他并不讨厌。姑父给他讲了很多外面的见闻,带他去玩了很多爸爸没带他玩过的东西。他从心里羡慕堂弟有这么一个爸爸。
姑父夸他是个沉稳的小大人,问他为什么总是看起来闷闷不乐。
祁熠犹豫了很久,还是照实说了,爸爸不喜欢自己,和妈妈怀孕的事情,也倾吐了自己希望妈妈的肚子把小宝宝退回去的心思。
他从姑父那里得到了安慰。
然而,没几天,他听见姑父笑着跟父母聊天。
姑父的嗓门很大,夸张地大笑着,向所有人转述,他再三叮嘱姑父保密的苦恼和愿望。
所有人都在笑,姑父喊了声他的名字,于是所有人都看着他笑。
刺耳的笑声,扭曲的面孔,构筑了他童年时期
的噩梦。
好心的堂姐笑着说他很天真,并且告诉他,“小宝宝是不能退回去的。过我现在消气啦。”
“……”
祁熠有一瞬的无力,也如释重负松口气。
这样的失误,最好别再有。
谁也无法保证,未来某一天,姜元妙是不是会真的被他气回溪川,再也不回来。
不过,他更没能料到的是,现在,此刻,姜元妙依然被他气得从江都飞回兴临。
即便是晚上,医院仍旧灯光如昼,随处可闻的消毒水气味,时常响起的电子仪器运作声,冰冷而忙碌的医院,如同一座将人禁锢的囚笼,出去的人欢喜或悲切,进来的人焦急或愁苦。
病房外的长廊,他望着朝这边疾步走来的女生,麻木的心情有一瞬的恍惚。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停在他面前,姜元妙劈头盖脸就骂了他一句,念在是医院,她压着声音,但语气已经近乎咬牙切齿。
祁熠没说话,也不解释,就这么站着,任由她骂。
姜元妙简直火冒三丈,但到底先忍住脾气。
她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而面前的少年,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模样比她更憔悴。
“阿姨怎么样了?”她低声问。
“已经脱离了危险,今天开始能进食,刚睡下。”
祁熠总算肯说明情况,然而从他口中,姜元妙只听得出“轻描淡写”这四个字。
要不是来时路上,先给赵飞翔打了通电话细问情况,她必然不会知道,江阿姨为了护住学生,被医闹的人刺了足足四刀,堪堪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甚至于医生最重要的右手,也被一刀割伤了筋脉,恢复情况未可知。
这样凶险的情况,被他一句话略过。
姜元妙仰头深吸了口气,憋回眼泪,却还是没忍住哽咽,“你一个人在这里守了多久?祁叔叔呢?他还在国外?我打电话给他……”
话没说完,她的手被祁熠拉住。
祁熠垂着眼睛,长睫拓下一块阴影,加深了眼下的疲倦痕迹。
他声音很轻地开口,若非在这安静的医院,几乎要听不见:“他们已经离婚了。”
姜元妙怔怔,微张着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分居,去年离婚,他们在今年暑假告诉我。”祁熠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这信息量太大,姜元妙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好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似乎是一个莫名的问题,明明上一句回答就已经说出了答案。
祁熠望着她,拉住她手腕的手无意识地收回:“一开始。”
不是从发现离婚证那天,而是从分居开始,就已经察觉不对,但他没有管,也没有问。
姜元妙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是压下怒火,“你多久没睡觉了?”
祁熠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不是不肯说,是答不上来,这些天在医院看护,多久没有合眼,闭上眼也没能入睡,已
经对时间概念混沌了。
即便他没说,看他的脸色,姜元妙也猜出了大概。她走到门口,从门上的玻璃望了眼病房,江雪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周围都是仪器,但看着生命体征平稳,她拿出手机,给姜砺峰打了个电话。
也果不其然,祁熠不光让赵飞翔瞒着她,还瞒着她爸。
姜砺峰最近刚好卡文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听到这事之后,立刻从家里赶过来,怪了祁熠几句,这么多年邻居,没把他这个叔当朋友,又靠着熟人临时请了个靠谱的护工阿姨,他和护工今晚在医院守着,让姜元妙带祁熠回去休息。
“走啊。”
姜元妙抓着祁熠的手,把他从医院拽走。
从医院打车到祁熠家,两人一路都没说话,姜元妙始终扭头看着窗外,后脑勺对着他,她现在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竭尽全力才压制得住被这闷葫芦一气再气的暴脾气。
输密码进屋,她以为祁熠会先去洗澡,然后睡觉,却见他回到家的第一时间是去给大福添粮添水。
祁熠的责任心不比她低,在这种时候,都还记得照顾家里的猫,可他自己却被对待得一团糟。
姜元妙抢过他手里的猫屎铲,没好气说:“你去洗澡睡觉,我来铲!”
祁熠却没动,“我……睡不着。”
“那也先去洗澡,身上全是消毒水味,我才不要跟这么臭的你说话。”姜元妙被猫屎臭得眼睛都快眯起来,捏着鼻子没好气催他,“快去啊,洗完我也要洗。”
听到她也要在这洗澡,是暂时不会走的意思,祁熠这才转身回了房,拿衣服洗澡。
虽然大福在家里寄养过一段时间,但姜元妙铲屎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都丢给老姜去做,今晚着实是被猫屎给臭到,大福破天荒主动来蹭她,她都没去抱它,敷衍摸了两下猫头,一边摸一边还嫌弃地yue了几句,“真臭啊真臭。”
洗干净手,她原想着去煮个面,考虑到自己能吃死人的厨艺,最终还是依赖现代科技,用手机点了个外卖。
祁熠往常洗澡都挺磨蹭,今天却很快,外卖还没到,他人就走出来,换了件干爽的长袖卫衣,头发还是湿的,有些凌乱,似乎只是简单地擦了两下。
“洗这么快?”姜元妙拿手机看了眼外卖送达的时间。
注意到她的动作,祁熠出声问:“你要走了吗?”
姜元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像是抢着似地开口:“我不想分手。”
她愣了下,慢半拍地想起来,噢,她和祁熠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在运动场的争吵。
所以,他不把家里事情告诉她,是不敢联系她?
不对,就算没吵架这事,祁熠也还是不会把家里的事告诉她,比如她今天才知道他父母已经离婚。
说实话,她来的路上,确实是气得想分手,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她,他究竟把她当女朋友还是当外人?
但走到医院,看到他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颓废憔悴的模样,被他气出的眼泪顿时变成心疼。
不过,现在是个把事情摊开来讲的好机会。
姜元妙清了清嗓子,摆起要分手的谱来:“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不如你和赵飞翔亲近,你妈妈出事,他能知道,我这个当女朋友的不能知道,还特意嘱咐他瞒着我,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但我更觉得,你没把我当自己人,连朋友都不是。”
祁熠低着头,额发垂着,姜元妙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继续说:“作为你的女朋友,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你是我在第一时间想要分享这种心情的人,但从你身上,我看不出任何同样的反馈。我时常需要靠猜测,或者绞尽脑汁琢磨你的心思,这真的很累。”
“如果你继续这样,任何事情都选择闭口不言,就算我们现在不分手,迟早有一天,我们的感情也会出现问题。”
祁熠仍旧一言不发低着头,藏在身后的手指,指尖互掐,以压制颤抖。
书到用时方恨少,姜元妙很少说这么正经的话,一下子把能说的都说完了,脑子里思考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更有威胁力的台词,顺便看了眼手机外卖,瞧见距离只剩十几米,马上就送到,她拿着手机去开门。
才刚往门口走了两步,祁熠忽然出声:“你希望我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她回过头。
少年终于抬起头,望向她目光微颤,如同焦急无措的迷茫困兽。
“我应该说,学校也好,家里也好,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正在交往?”
“还是应该说,我希望你不要对别的男生笑得那么亲切,那么好看?”
“又或者说,我希望你也会为我吃醋,对我充满占有欲,无时不刻地在意我?”
他不是孤岛,是在枯槁海面找不到港口停靠的孤寂船只。
儿时的嘲笑声如在耳畔,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穿过时空,落在如今的他身上。
像站不稳,祁熠身形微晃,在被嘲讽之前,他先批判自己,“你不觉得,这很……无理取闹吗?”
他再次低下头,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这些事情,除了让你不开心,让你知道我的阴暗,厌恶我,还有什么用……”
他颤抖的身体被人拥住。
柔弱的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娇小的女孩成为稳住他身形的依靠。
祁熠整个人一怔,微红的眼里闪过错愕。
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前的姜元妙,脸埋在他怀里,无比贪恋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清淡甜香。
也听见他胸口如出错钟鼓般紊乱的心跳。
在他胸前,她仰起脸,弯成月牙的杏眼蒙了层水雾,却依旧明亮,带着几分得逞又感动的笑意。
“还能让我知道,原来气气这么这么喜欢我。”
“然后再让你知道,无理取闹的气气,我也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