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窗户外头, 天光都大亮了，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们也纷纷往食堂去了，再过一会儿就要上班的点了。

    陈小麦揉揉太阳穴, 打了盆冷水洗脸, 强自打起精神, 啃了个馒头就去上班了。

    研究所多了一个挂着黑眼圈的人。

    但是她还比不上柏秋水。

    柏秋水黑眼圈比昨天更浓了, 看起来像是中毒了，黑中带紫。

    他昨天晚上痛定思痛, 又奋战了一个晚上，结果也是白搭，还是没算出来。

    天蒙蒙亮之后才眯了三四个小时, 这会脑子不太清楚了, 看什么都晕晕乎乎的。

    他在那儿咬着牙坚持呢, 做他对面的研究员都看不下去了, 拿起他桌边的草纸，劝道“柏主任，你就去休息一下吧, 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也是正常的，我们开个讨论会重新讨论讨论。”

    柏秋水冲他摆手，“我还不信我攻克不了, 你放下放下, 给我搁桌子上，我还能算，今天就算出来给你看”

    陈小麦正好经过，看着柏秋水在哪写写画画。

    一看这算式好生熟悉，这是她昨天晚上否定掉的一条思路。

    她一直都在各个作为之间来回跑动，还真不比研究员清闲, 是以不知道这个参数是柏秋水昨天一直没算出来的。

    此时恰巧见到，她就说了一句，“这个方法算不出来的。”

    柏秋水已经算红了眼，转头一看发现是新来的，新来的大学生一不懂二不懂三不懂，口气还不小。

    他立刻不乐意了，正是火气大的时候，重重搁下笔，“谁说的，这话谁说的，谁给我算出来。”

    陈小麦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从来不知道谦虚是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从柏秋水手上扯了张空白的草稿纸就开始写，把昨天一晚上的成果写了出来。

    她写着写着，周围围了一圈人，越写越长，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还没写完呢，就有人开始验算了。

    都是些经年的老研究员了，看了几个关键的式子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等她写完，柏秋水立刻把她的草稿纸拿走了，一边看一边算。

    嘿，还真算出来了。

    一众研究员再三验算，真没错。

    这一下可不得了，这些研究员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居然被一个小姑娘三下五除二算出来了。

    柏秋水用手拍打着那页草稿纸，发出清脆的响声，“新来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陈小麦立正站好，“陈小麦。”

    柏秋水点头，“好，以后你就来当我的助手。”

    陈小麦从此之后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工作。

    又勤勤恳恳工作了两年，她完全融入了工作环境，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卫星研究员。

    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陈小麦跟着柏秋水从研究所里走向食堂，他们一路还在争论技术问题。

    争论的重点在于制动系统，俗话来说就是刹车。

    关于动力系统的安全性，他们在看法上有所不同，柏秋水觉得制动系统若是太重，可能会增加送卫星升空的运载火箭整体负担，影响升空。

    陈小麦觉得安全性的问题需要更加重视，不能够因为对于重量的顾虑就减少安全性。

    两人一路争到了食堂，就在食堂排队打饭的路上还在吵呢。

    排他们后面同部门的张技术员笑呵呵的看着他们，把瓷的饭缸子敲得梆梆响，“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这食堂打菜的大师傅都要笑了。”

    两人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排到了队伍最前面，打饭的大师傅拿着那打饭的大勺正不耐烦的看着他们，“要吃什么快点吧，后面还好多人等着呢。”

    回头一看，果然一溜的长队都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呢。

    这两人随便打了两个菜，赶紧灰溜溜的跑了。

    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们后边的张技术员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饭盆子刚放下两人又想开始，张技术员插一只手到他们中间，“你俩适可而止啊，这饭不香啊，闻着这饭香还不饿啊。干了一天工作了你们不饿我都饿了，赶快吃。”

    两人这才消停了。

    陈小麦埋头吃饭，柏秋水嘴巴里还念叨着，“这事你得听我的。”

    陈小麦不服，还要说话。

    柏秋水抢先一步堵了她的话，指着她的碗，“快吃饭，还不快吃饭，下次大食堂的师傅都记住你了。”说完立刻开始扒饭。

    张技术员笑的止不住，嘴里的饭好险没掉下来，脸都埋在饭盆子里了。

    这顿饭吃完，这两人还想继续回研究所讨论问题。

    被张研究员制止了，他一手拉一个，“你们俩够了啊，这人啊不只有工作，还需要适当的休息。小麦啊你有事你就先回去，你柏主任现在不比年轻人，要多保养锻炼身体，我和他走一走，走一走啊。”

    陈小麦向两人点点头离开，她刚刚有了点思路，急着回去画图。

    于是剩下柏秋水和张研究员两人开始绕着研究所转圈散步。

    柏秋水四十来岁的年纪，在卫星研究所刚刚建立的时候就进来了，与张研究员以前就是老同学，早就认识了。

    柏秋水背着手感叹道“我真是苦啊，怎么收了一个这样的助理，天天顶嘴，我看人家的助理端茶倒水，到了我这就来了个天天唱反调的。”

    张研究员笑着反驳“你啊你，你这是典型的心口不一，嘴里苦心里甜。能得着这么敢跟你对着干的助理，你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我看你这两年私下里没少给她开小灶吧。”

    柏秋水这才不再摆着张嫌弃脸，反而笑笑开了，“她也就这几个优点，做研究就是要有质疑精神，如果听什么信什么，她还怎么研究，怎么搞卫星。”

    张研究员噗嗤一笑，这个老柏啊，装模作样都不知道多装一会儿，这么快就破功了，“她这个倔脾气跟你当年一模一样，当年你也是这样追着老师去说什么，你觉得老师研究方向不对，你自己的研究才对。当时老师可是气的，那脸都发红了。前些年去看他，现在还记得你，还问你呢。”

    柏秋水脸一红，轻咳两声，“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张研究员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便宜可给你捡着了，这姑娘可真不简单。我看呀她再过些年这成就绝对要追过你。”

    柏秋水哼哼两声，“那当然，如果她的成就追不上我，那她也不要说出去我教过她那么些东西。本来一代就要比一代强，如果她还没有我厉害那我们未来要怎么越来越好。”

    张研究员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难道没你强还能不活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回了研究所，说是要锻炼身体，结果柏秋水还是放不下研究，拉着张研究员非说咱去研究所里溜遛。

    回去就看到陈小麦趴在桌上认真的画图，这一溜可就走不动道了，两人指着图里的参数比比画画，说着说着又说进去了。

    张研究员一看，得了，这散步也散不成了，还是回去搞研究吧。

    这个问题最后陈小麦和柏秋水谁也没有说服谁。

    两人干脆将两种两种方案都汇报到了动力部门，部门里干脆就此事开了一个会。

    陈小麦连着几个通宵把她做出来的动力图详尽的标记好各种参数，又做了一张汇总表。

    汇报会当天，柏秋水和陈小麦各自阐述自己的设计方向，陈小麦中途拿出了一份报告，阐述去年国外发射卫星因为制动系统不完善导致脱离卫星轨道，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她认为即使要增加一定的重量，也必须要把完善的制动系统装上卫星。

    柏秋水也完整地阐述了他的观点，制动系统可以删除一些部分只保留关键功能，这样可以减轻一些重量，更好的保证卫星升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汇报会上所有的研究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这是国家第一颗卫星，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部门里分成了两派，柏秋水和陈小麦都有各自的支持者。支持柏秋水的人多数是研究所的老人，他的理论原来就是老一辈摸索出来的。

    支持陈小麦的多是研究所的新人，她的理论参考了更多国际上目前最先进的研究。

    原本支持柏秋水的人多，支持陈小麦的人少。

    但是俗话说得好，真理越辩越明。

    这辩论到了后头，越来越多的人改变自己的立场，从柏秋水那一头叛变到了陈小麦那头。

    越到后头吵得越激烈，到最后都拍桌子叫板了，这文化人吵架那都不带个脏字儿的，上说天文下说地理的，从南说到北从西说到东，最后又回到制动系统本身。

    越说这精神头越好。

    意料之中，这个讨论会延期了，从中午一直讨论到晚上，午饭和晚饭大家都是请人打到会议室里吃的，一边吃饭还一边不忘打嘴仗，这饭吃的跟打仗似的。

    就这么突突突一天，嘴巴都说秃噜皮了，光着热水就喝了好十几瓶。

    一直到灯火通明，这个会终于开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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