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第 70 章

作品:《怀璧其罪

    他梦到黎堂了。

    严管家在别墅里盯着各处忙碌的佣人、园丁溜达完一圈, 打算去厨房喝口水。

    却见本该在房间睡午觉的人,竟是穿着睡衣、拿着水果刀站在砧板面前,正对着厨房两扇大开的窗。

    外面敞亮的午光洒照在他单薄的肩上。

    黎淮微微垂着头, 乌黑的短发熠熠发亮,一身墨绿的绸缎把他后颈露出的脖颈衬得很白。

    严管家吓了一跳,他以为黎淮是想吃什么。

    但等他再走近看, 发现黎淮刀下的砧板是空的, 只有戴着戒指的左手按放在砧板上,刀刃稳稳悬在半空。

    严管家吓得更厉害, 三步并两步过去把刀从他手里夺下“想吃水果怎么不叫我”

    黎淮什么时候用过刀, 锅铲都是没拿过的。

    但黎淮面对他的提问一言不发。唇色灰扑扑, 贴在额间的碎发凌乱地蜷绺着,边上甚至缀着两三点冷汗。

    严管家顿时顾不上刀了, 赶紧放回刀架探黎淮额头的温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黎淮不答反问“上回宁虞买回来的匕首放哪了”

    眼前人望过来的眼眸黑白分明, 却又湿漉漉的, 像是沁着氤氲。

    严管家心里有了数,这是又做噩梦了“那把匕首应该两三年前就被倪老看中拿走了,具体还在不在得问问老爷。”

    因为黎淮总是睡不好, 宁虞有一回出差路过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寺庙,凑巧听见方丈说他们庙里有把匕首开了光, 专治梦魇。

    他一个不信这些的人,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买了。

    还真起过一两回作用。

    “那我自己打电话找他, 您不用管我, 也别跟肖说。”

    黎淮留下这句便扭头朝宁予年的小房间回去了他午休也是在那。

    正在客厅下国际象棋的三人完全没注意这头的动向。

    宁虞接到黎淮的电话时,正赤身坐在酒店的床沿边, 浑身上下只有腰间缠着薄被的一角遮挡, 传进话筒的嗓音浑厚低沉“怎么了”

    黎淮已经躺回被子里, 前几天港市下了场暴雨,刚升起一点的暑气瞬间又被压回去“你上次买的匕首放哪了”

    宁虞一顿“被倪向荣拿走了。”

    黎淮侧身枕着枕头“那算了。”

    宁虞蹙眉“不是很久都没梦到黎没做过噩梦了。”

    他以为黎淮跟宁予年在一起,志趣相投,起码这方面会强一点。

    但黎淮只是“嗯啊”两声,简短一句“你忙吧”就把电话挂了。

    宁虞看着手里黑下去的屏幕陷入沉默,然后手肘撑膝,缓缓搓揉捂住脸对身后攀附上来的女人说“今天先回去吧,让我再考虑一下。”

    朱桦片缕不着趴伏在宁虞肩头,浑元廷翘的双汝紧紧贴在他背上“你知道你这样很没礼貌吧”

    “我对女性本来也只是勉强能硬。”

    宁虞毫不掩饰自己的取向。他刚刚几乎就要被朱桦“说动”决定入伙,但把衣服脱完,一看到来电显示上黎淮的名字,他整个人又登时清醒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深情,接了通电话就要守身如玉。”

    朱桦靠回另一半床头,毫不吝啬展示着自己风韵犹存的身体“你那个爱人不是跟你养子在一起了,还继续住在你家里。”

    这段时间以来,宁虞有同性恋人是秘密,宁予年有却早就不是了。

    听说他直接在一干董事面前公开承认,对象还就是那天寿宴和他小视频同框那个。

    就在昨天,那帮借故辞职的也没少拿这事做文章。

    宁虞无心回答她不相干的问题,直接搬出送客语“下次请你吃饭。”

    “现在又不怕我威胁了。”

    “那算我请求你,再给点时间,让我仔细想想。”

    宁虞按着两边太阳穴,直接摊牌“以前我可能还对倪向荣的家产兴趣很大,但现在真的没想法了,你如果想要我这一部分,直接给你都行。”

    朱桦没接茬“戴菱呢,你们为什么结婚,你又为什么把她的遗书藏起来”

    宁虞的声音低下去“如果你只是想要钱,那不论你察觉到什么,都不要管你不能管的事。”

    朱桦静了几秒“好吧,你是对的。”

    她说完便起身重新穿上衣服,只说“我最多等你一个星期。”

    宁虞听着房间的门打开又合上,依旧保持着挂完电话的姿势,一时脑中千思万绪。

    难以自抑想起戴菱。

    其实他跟戴菱很简单。

    至少比大多人以为的简单。

    冲突级别连穷小子跟富家女都比不上,只是在一个酒会认识了而已。

    当时他还叫宁无虞,是戴菱率先跟他说得话。

    他家里虽然不差,但跟真正的上层比起来,还是差了。

    所以戴菱谁也没理,独独跑过来主动跟他搭话时,宁虞相当受宠若惊。

    尤其戴菱走到他跟前第一句话就问“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宁虞直接蒙了。

    饶是让他看,戴菱的身材样貌也是没得挑的,一张乖乖巧巧的鹅蛋脸,实在不像能做出什么出格事情的长相。

    “是不愿意吗”戴菱又问了一遍。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让宁虞想也没想,飞快否认“当然愿意。”

    戴菱很高兴,嘴角朝两边一咧,梨涡都是甜的“那你现在就是接受我的求婚了”

    谁不知道倪向荣家里有个心衰的宝贝疙瘩,谁娶谁赚。

    以至于后来不少人跟宁虞开玩笑,说他马上升官发财死老婆,不要忘了他们这些旧日的朋友。

    酒会当场,戴菱一得到他的答案,就牵着他直接见了倪向荣、戴淑芬。

    正好双方父母都在,一切都来得突然又理所当然。

    宁虞直到结束送戴菱回家的路上,才算彻底缓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无措向身边挽着他胳膊的女孩问“你怎么会想着第一次见面就要跟我结婚”

    戴菱说“才不是第一次见,之前我见过你好几回。”

    宁虞更迷茫了。

    如果是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不可能不知道戴菱在场“在哪”

    戴菱凑近他小声报出一个餐厅的名字“我很喜欢吃他们家的牛肉羹。”

    宁虞当时步子就不迈了,愣愣停在原地看她。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戴菱嘴里这家餐厅,只是因为餐厅隔壁就是酒店,方便带人上床而已。

    而他带上床的,必定是男生。

    “你”

    宁虞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戴菱掐断“你是我喜欢的长相,性格感觉也不错,起码不笨,但也不会自作聪明。”

    月色下,女孩一双含笑的眼睛黑亮亮的,化着瓷娃娃一样精致的淡妆“我就是知道你是同性恋才找你的。”

    宁虞又是半晌没说出话,不明白她怎么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此草率“为什么”

    “毕竟我迟早都是要死的嘛。”

    戴菱解释得很坦然“如果结婚对象是异性恋,我一生不了孩子,二过不了夫妻生活,对方应该也会为难。”

    宁虞听完想告诉她,以她的家庭背景,再为难也不会觉得为难。

    戴菱紧跟着下一句就说了“所以还不如直接找个图我们家条件的。你很想往上爬吧,感觉你比他们都想。”

    宁虞当时坦诚应了句“想的”,他们两个结婚的事就算彻底定下来了。

    然后也有了他为了让倪向荣点头把女儿嫁给他,第一回对人跪在了地上。

    戴菱明知道他跪的只是钱和乌纱帽,依旧急得对倪向荣发了脾气平时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要捂胸口的人,那天却是直接摔了杯子。

    戴菱对他也不是爱,只是友善。

    但戴菱经常在结婚以后说她觉得自己很幸福,然后宁虞就忍不住对她更好。

    有时候宁虞都忍不住替倪向荣和戴淑芬惋惜。

    戴菱像是创世者遗漏在人间的天使,让她投胎到有心脏病遗传史的家里,只是想她早日重回身边。

    宁虞很早就打定主意,如果他以后不得不有个孩子,他希望能是女儿。

    跟戴菱一样。

    所以当他发现宁予年撒谎的时候,怒不可遏。

    是戴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宁予年跟他很像,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至于那封遗书。

    几乎可以说现在一切的一切,都由那封遗书而起。

    宁虞坐了良久才重新掏出手机给黎淮发消息。

    “我回去陪你”

    黎淮回得很快。

    “不用,你不是在外地”

    “我叫了宁予年,春棠也在”

    宁虞看着自己输入框里关切敲下的字字句句,觉得可笑,全删了。

    他都已经自顾不暇,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一步错,步步错。

    对戴菱是这样的,对黎淮也是。

    他连告诉黎淮自己根本没去外地出差的立场都没有,只能说。

    “那你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让宁予年带你去医院”

    黎淮简短。

    “好”

    宁予年收到黎淮消息,是开会开到一半,扔下一屋子人跑回家的。

    他一早和大家一起吃过早饭,就出门上了班。

    黎淮没在微信里说具体,只说要他回去。

    宁予年也没多问,看到消息就让副手去地下停车场等他了。

    他重新折返回家的时候,春棠、春煜还在客厅里下国际象棋。

    老老实实蹲在旁边围观的宫范闻见他出现,还觉得莫名“总裁只上半天就能下班”

    宁予年看他们都像不知情,咽回嘴边的话便直直朝自己的房间过去了。

    春棠若有所思将视线扫向旁边的管家,发现管家嘴上不言不语,但神色间多少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宁予年打开自己卧室房门的时候,屋子里光线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同外面正下午的日头全然两副模样,被褥间鼓起的一个小山包。

    黎淮还背对门口、侧躺在床上,只能看见他露在被子外面一点点的后脑勺。

    宁予年下意识放轻了关门的手脚,随手把公文包在旁边支架挂好,绕到床的另一边蹲下。

    不等他开口说话,闭着眼的黎淮便自发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在床边边上露出一个空位。

    宁予年了然脱下正装外套和皮鞋,并排躺上去,猜他就是又做梦了,隔着被子将人搂进怀里“梦到了什么”

    两人周围静谧一片。

    黎淮合在一起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只有上下交错的眼睫轻轻抖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比严管家在厨房看到时湿得更彻底。

    他唇瓣发干,凑到宁予年耳边的嗓音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断断续续的气音诉说自己的罪行。

    “我梦到我把黎堂杀了,十五年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