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欺人(他终究还是远离了长心殿的...)

作品:《朕的后宫起火了

    雍理被请到上座, 接受了来自沈家的最高规格礼遇。

    帝王微服也还是帝王,沈君兆如今掌了沈家,把一切安排得比沈争鸣在时还要稳妥。

    雍理一肚子话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仅是因为这一圈圈伺候着的人, 也是因为沈君兆的客套有礼。

    他们有这么生疏过吗

    雍理甚至怀疑, 眼前逐渐褪去青涩的一国首辅, 是不是他的沈君兆

    易容面具可以蒙骗所有人, 却独独骗不了雍理。

    是不是沈君兆, 他比谁都清楚。

    哪怕隔了一年, 他也不可能认错。

    是沈君兆,是沈子瑜,却不是他的阿兆。

    雍理敛了眉眼, 问道“老沈相身体如何了”

    沈君兆声音依旧是那般清越动听“家父半年前突发心疾, 如今已无大碍, 只是病去若抽丝, 还需静养, 没法出来向陛下请安。”

    雍理“朕与沈相无需这般客气。”他这话全是暗示,沈相是沈争鸣也是沈君兆, 全看他想听成什么。

    沈君兆垂眸“能得陛下厚爱,是家父荣耀。”

    雍理心沉了沉。

    他兴冲冲溜到沈府, 结果是败兴而归。

    之后是异常忙碌的半个月, 圣上班师回朝, 要安置处理的事务太多了。

    论功行赏不提, 单单是雍理如何在阔别一年后重理朝政, 已足以焦头烂额。

    他御驾亲征的这一年,朝上政事已全部移交给沈君兆, 按理说沈君兆该留下来事无巨细地转交给他。

    这时宫里没了沈争鸣的眼线,他可以轻松和沈君兆说体己话, 好好说下相思之苦。

    谁知沈君兆没给他半点私下相处的机会。

    御庭殿里始终留有三四位大臣,沈君兆绝不与雍理单独相处,哪怕是转交政务,也只是立在一旁,看着大臣们一一向雍理叙述。

    雍理找了好多机会,都被沈君兆软绵绵地挡了过去。

    雍理一腔热血灭了大半,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可他绝不相信沈君兆会变心。

    短短一年而已,他们可是相伴六载,连最痛苦最煎熬最无助的日子,都是他们相携走过的。

    更何况他们还许了真心,虽说年少懵懂,却是情深义重。

    他许他不离,他许他不弃。

    短短一年,他信沈君兆不会忘了他。

    雍理对子难说的话,全是在宽慰自己“眼下也的确不宜谈情说爱,朕刚回来,朝政需要接手,阿兆那边想必也还在安抚世族,他与朕保持些许距离,对整个大雍来说是好事”

    子难没说什么。

    雍理越是劝自己越是心慌“肯定是这样的,世族盘踞已久,阿兆便是想动他们,也得先稳住,回头让他们得知朕与阿兆心意相通,他们一准提防警惕,万一他们起事,以朕和阿兆如今的势力,恐怕镇压不住”

    子难“”

    雍理并不需要他接话,他只是要说服自己“阿兆素来谨慎,可能心里已经想朕想得不行了,却还要做足样子”

    对的,沈君兆向来能忍,比他能忍。

    他也得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一切万无一失,他与沈君兆才能安枕无忧地在一起。

    谁知这一忍,就是整整两个月。

    大雍地处北方,入了腊月后一场雪厚过一场,雍理以前是怕热不怕冷的体质,如今因那一杯毒酒,彻底伤了根基。

    随着入冬,他每晚都彻夜难眠。

    屋里烧着银雪炭,温度已经提到了内侍额头冒汗的程度,可雍理却仍旧觉得冷。

    他裹着裘衣,烤着明火,喝着温酒,手脚依旧冰凉。冷也就罢了,他还总觉得骨头缝里在灌风。

    门窗早就关得死死的,再加上这炭火温度,哪会有风

    可雍理只觉得外头的呼呼冷风全吹到他身上了。

    什么都不管用,只有冷,冷得骨头痛。

    去年冬天他在六州,也是这般冷,只是那时他每日盯着战事,冷到骨缝痛也得忍住。

    尤其他想到首京的沈君兆在等他,他更加不能因为自己而拖慢进度,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回来。

    如今倒是回来了,也见着沈君兆了,甚至他顺利扶持了自己的势力

    可这个冬天却比去年还难熬。

    冷得他心都像被冰锥一下下刺着。

    子难知他难受“明日早朝”

    雍理摇头“无妨。”

    子难蹙眉“你这夜夜难眠,白日又有一番操劳,身体如何受得住”

    雍理也的确是有些受不住了,他问子难“有什么办法能让朕踏实睡一觉吗”

    子难轻叹口气“陛下握住我的手。”

    雍理顿了下。

    子难解释“贫僧给您传些内力。”

    雍理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是阿兆在”

    沈君兆的内家功夫更加了得,他可以给他缓解这寒冷,但是

    子难心中罕见地涌起些怒气“陛下何必这般自欺欺人”

    只此一句话,雍理面色沉了下来。

    子难自知失言,垂下眼眸。

    雍理到底是压住了情绪,耐心道“你不了解阿兆,子难,他对我很重要,我对他也是极重要的,你信我,他是不会背叛我的。”

    他的自称用了我,因为此时他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在说这件事,他只是雍理,而雍理与沈君兆是彼此最最重要的存在。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子难看得清楚,可惜没法叫醒装睡的人。

    “陛下,握住贫僧。”

    雍理到底是受不住这冷寒之气,握住了他温热的手。

    子难扶他躺下,掌心源源不断地给他灌注着内力。

    的确有效,太有效了。

    雍理浑身的冷寒被这温厚的内力中和,冻到骨头缝里的寒气也缩了回去,虽然无法拔除,却不再层层往外溢,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磅礴睡意袭来,雍理几乎是沾枕既睡。

    子难起初只是握住他的手,可这阴凉的毒性时不时有漫出的倾向,他不得不挨得雍理更近了些,最后索性侧靠在床榻。

    雍理累极了,累到意识模糊,他梦里一直走在冰天雪地,到处都是雪,到处都是冰,到处都是冷。

    他好不容易看到一处火源,只想靠近它,再靠近它,哪怕被烫伤了,也想走近它。

    火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雍理看着他冷漠的视线,只觉得心里委屈极了“阿兆”

    为什么你不理我了。

    为什么你离我这么远。

    你是不是后悔了

    感觉到雍理被噩梦魇住,子难只能加大内力灌注,轻轻拍他后背,竭力安抚他。

    雍理颤抖的身体才逐渐平静下来,而子难已经将他小心环在怀中。

    长心殿外,内侍大气不敢出一声,明明迎着森然冷风,额间却渗出豆大汗珠。

    能让他们如此吓破胆,只因窗下站了一人。

    沈君兆仍旧穿着至高无上的一品朝服,戴着彰显最贵的七粱朝冠,清俊的面庞被寒夜和积雪衬得越发冷白。

    他隔着窗户看着殿内,黑眸无光。

    明明有烛火,却映不进黑眸;明明有炭炉,却暖不了胸腔。

    沈君兆看着雍理和子难,心情异常平静。

    子难是雍理的玩伴,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们相识得比他们还早。

    在六州时,也多亏了子难才能护住雍理,才能让雍理如此顺利回京。

    沈君兆感激子难,由衷得感激。

    也好。

    他总归是无法伴在他身畔,有别人也挺好。

    子难知根知底,一心为雍理着想,比他合适。

    真的很好。

    雍理和他不一样,他是一束温暖的光,身边总能聚集很多人。

    优秀的下属、忠诚的臣子、可以毫无顾忌爱他的人

    这么多选择,雍理早晚会忘了他。

    毕竟他们那段情意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沈君兆弯唇笑了笑,转身离去。

    自从雍理回宫,他夜夜守在殿外,夜夜隔着窗户看他。

    今晚他走了,他终究还是远离了长心殿的灯火,走向无尽的黑暗。

    雍理是天下之主,而他只是个低贱的刽子手。

    可笑的是,如此相差甚远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弟。

    沈君兆想到此处,只觉无比荒谬。

    兄弟,他怎么可能是雍理的兄弟

    他怎么能是雍理的兄弟

    然而这大半年,每天每天沈君兆都在寻找过去的真相,而每一个活着旧人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的母亲是个异族妖女,蛊惑了先帝,生下他。

    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若非背德之罪,命运又怎会这样惩罚雍理

    他们是兄弟,他们是血脉至亲,他们是最不该在一起的人。

    罔顾人伦,违背禁忌,只会招来天谴。

    他不能忍受雍理再受半点伤害。

    沈君兆此生能做的,也只剩这些了――

    铲除所有阻碍雍理、干扰他、动摇他的障碍。

    杀尽所有威胁雍理、伤害他、背弃他的叛徒。

    第三个月,雍理终于忍不住了。

    政务是忙不完的,事情是停不下的,他只会越来越忙,沈君兆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天天都能见着人,日日都能说上话,却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疏离,越来越走向了对立面。

    雍理慌了。

    除夕宴毕,他叫住了沈君兆。

    当着满朝文武,沈君兆姿态恭敬。

    雍理吩咐道“沈相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沈君兆垂首道“天冷,陛下还是莫要”

    雍理不给他推脱的机会“朕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沈君兆“”

    雍理径直走下来,路过他身边时,低声道“不见不散。”

    说罢他笔直除了大殿,去了御花园。

    冬日的雨幕亭不再水幕环绕,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亭子,唯有横匾上的四个字彰显不凡。

    ――万泽归雍。

    意气风发的年轻沈相书就的一笔好字,足以传世。

    雍理支走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站在雨幕亭前,等着沈君兆。

    他不信沈君兆不来,如果真不来,那他就一直等下去,等到他来。子难没法劝他,只能低声道“暖炉拿着吧。”

    雍理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其实没用,这暖炉再热也暖不了他骨缝里的寒气,但他不想让子难太过担心,所以才收下,捧在掌心。

    等了没太久,沈君兆踩着夜色缓步走来。

    雍理抬眸看过去,心竟也被寒气包裹,一阵凉过一阵。

    ――自欺欺人。

    子难说的没错。

    他的确在自欺欺人。

    可他除了自欺欺人还能怎样他如何相信沈君兆会变了心他如何相信沈君兆会负了他他又该怎么接受他心心念念的人不要他了。

    那他从地狱爬回来为了什么拖着这残破的身体痛苦活着又图个什么费尽心机揽下皇权又有什么意义

    江山抱负,理想信念。

    怎么能少了他

    雍理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其实雍理此刻怕极了,怕得几乎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浑身颤抖着,也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怕,也许都有。

    可是他这么怕了,还是哑声问出来了“这雨幕亭,还是朕的吗”

    沈君兆自始至终都没抬头,他站在他面前,神态恭谨,却与他仿佛隔了山海“普天之下,皆为陛下所有。”

    雍理心凉了,声音颤着“那你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