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过了三十，这个年仿佛就过完了。

    除夕夜的鞭炮噼里啪啦那么一响，那之后的种种，都成了年节后的余韵，令人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了。

    初五的早晨，天空发白，陆榆站在楼道口，望着小区里被鞭炮炸得有些发白的地面，将围巾裹得紧了些。

    自除夕那晚后，他时不时的就容易出神。

    想苏黎找他做什么。

    想程憬到底说了什么。

    关于第一个问题，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想。但每当他触及到那个猜想的时候，他都会迅速地将那个念头压抑下去。

    他反复给自己打预防针不要预期值太高了。

    说不定苏黎是觉得他这个兼职生太不能干了，要代表陈温把他开除了呢。

    这么一想，他心里反倒松快了很多。

    至于第二个问题，可以堪称是毫无头绪的。

    但他就是无法抑制地会想起这件事，每当他闲下来时，脑海里面就会不由自主地脑补起程憬握着手机的样子。

    那个画面和某一晚梦境中站着对他说话的程憬巧妙地重合，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

    他无法对自己解释自己这种感受，也无法控制自己将那个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这让他假期生活的心情变得有些烦乱起来。

    对此，他试图给自己下一个定论

    闲的。

    自三十儿晚上挂了电话后，他再没打给程憬，程憬也没有再发短信过来。两人各自相安无事直到今早，陆榆睁开眼睛时，枕头边的手机就像装了监控一般震动了一下。

    他带着点儿还没消化完毕的起床气推开手机，看到阔别多日的写着程憬名字的黄色小信封。

    点进去，里面写着假期的学校真是个好地方。

    陆榆有点儿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随后，他慢慢地在键盘上按学校初五就开门了

    片刻后，程憬回复到当然没有。

    陆榆反应了几秒钟，写你忽悠我

    发完这条，他从床上坐起来，顺便看一眼时间，七点十四。

    他揉了揉头发，脚在床下找了一会儿拖鞋，圾拉着去了厕所。

    待他洗完脸回到卧室准备换衣服时，手机又震了一下，程憬说我住谭恪这儿了。

    陆榆盯着那条信息看了会儿，套上毛衣你住他那儿，他住哪儿

    很快，程憬回复道你对谭恪的家业可能有些误解。

    我误解什么，我跟他又不熟。陆榆默默腹诽，将毛衣拉平整，想了想，回复一个字哦。

    短信发出去，想到程憬点开信息时的表情，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一笑。

    他推开卧室门，家里静悄悄的。许雁华预定了今日同学聚会，一大早就出了门。陆榆在空荡荡的家中站了会儿，穿上羽绒服下了楼。

    就在他站在楼道口发呆时，程憬的短信又发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我的系统还没做完，需要现场勘察。

    陆榆看着短信，无语凝噎，回复到初七才营业。

    话虽如此，合上手机后，他还是站定思索了起来。

    陈温已经开了口，他怎么说也应该早些回去的，更何况苏黎找他还不知是什么事情。

    一日一日地悬着，颇为熬人。

    于是，他犹豫再三，还是在饭桌上跟许雁华提出了后天想要回学校的想法。

    许雁华初听他开口，想也不想就回绝到“大过年的你回去干什么，那边又没人。”

    “我打工的书店的老板是我的教授。”陆榆慢吞吞地斟酌着语句，“三十儿晚上我给他们拜年时，师母说，老师好像找我有事。”

    见许雁华神色犹疑，他干脆调出短信来“妈，你看。”

    许雁华就着陆榆的手看了一眼，应道“哦。”

    陆榆正要把手收回来，却听他母亲大人又开口问到“你什么时候开始戴饰品了”

    陆榆的动作一滞，目光扫到手腕上的腕带，状似不经意地回答“之前手表找不到了，手上空落落的不太适应，就随便戴了一个。”

    他生怕许雁华追问下去，于是赶忙收回手，说“那我订车票了我不上班的日子就回家。”

    “算了。”许雁华的神色松动了些，“这么近你也别来回折腾了。”

    她随手夹了个饺子放进陆榆碗里“上大学就好好利用你的时间做些有价值的事情，不用总跑来跑去的。有空我带姥姥去看你。”

    陆榆得了便宜，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晚上，他坐在电脑前订了初七一早的车票。望着出票成功的消息，他想了想，给陈温发过去一条短信。

    发完，陈温并没有立刻回信。陆榆退出发信界面，陈温的短信下一条就是程憬的消息。

    光标在程憬的名字旁停住，陆榆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合上了滑盖。

    初七一早，天还没亮，他就拉着箱子离开了家。

    他从a市的火车站出来，又去换地铁，重新回到地面上时，时间刚好差几分到八点。

    天刚刚亮起来不久，他站在a大门口望了一眼空旷的校园，转身拖着箱子走向了十月书园的方向，顺手给陈温发去一条短信陈老师，我快到店里了。

    十月破旧的牌匾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他竟然感到了一丝丝奇异的怀念。

    他掀开一楼的塑胶门帘，昏暗的小楼梯间出现在他面前，脚边传来一声娇糯的“喵”，他低下头，安娜顺着他的脚边绕着圈蹭来蹭去。

    二楼，陈温正抬起卷帘门，发出一阵响动。

    陆榆将箱子提起来几步跑上楼，帮着陈温把卷帘门掀上去，安娜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上楼，看起来心情上好。

    陈温拍拍手上的灰，对陆榆微笑道“来啦。”

    陆榆点点头“陈老师，今天我可以看店，我没事。”

    “我也没事，今天得打扫打扫卫生。”陈温笑道，一低头看到他的箱子，“你直接就过来啦”

    “嗯。”陆榆应道，“不折腾了，晚上再回去。”

    二人的对话到此戛然而止，陈温打开了店门，指挥着陆榆打水擦擦洗洗，自己也拿了块抹布忙得不亦乐乎。待到他们将整个店里都打扫一遍，正是开店的时间。

    陆榆看着陈温坐进收银台，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究竟还是问了出口“陈老师”

    “嗯”陈温随手将柜台里面又擦了两把，“怎么啦”

    陆榆迟疑半天，支支吾吾道“您之前说，苏教授找我”

    “哦，一早上看你欲言又止的，原来是要问这个。”陈温笑了，“你别紧张，他今天有事过不来，等他有空就来了。”

    “这样。”陆榆站在原地，忍不住有些失落，“那，您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陈温将抹布递给他，顺手薅过安娜抱在怀里“喏，收起来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啊，他只问我店里打工那个孩子是不是叫陆榆，文学系新生，别的都没说。”

    见状，陆榆也不好再多问，收好清扫工具，在店里逡巡起来。

    过年期间，店里的生意异常冷清，陈温和陆榆各端着本书消磨时光。期间来了一张网络订单，陆榆进进出出找了几趟书，陈温坐在收银台边帮他打包，安娜揪着捆包裹的尼龙绳自娱自乐。

    三人各有各的乐趣，终于到天擦黑时，在陈温的指挥下简单整理妥当，关了店。

    陈温带着安娜驱车离开，陆榆也拖着自己的箱子一路向宿舍走去。路上，他不经意地想到，自初五那天后，程憬这人便又消失了。

    自己回来也没有跟他打招呼，不知道这人现在是不是还住在谭恪家。

    胡乱想着，他一路走到了宿舍楼下，整个楼的灯几乎都灭着，只有零星一两间房间亮着灯。

    他跟在楼门口来回溜达的看门大爷问了个好，便拖着箱子一路向三楼走去。

    半个学期过去，三楼的楼道照明灯仍然没有修好，整个楼道静得可怕。陆榆摸着黑轻车熟路地走到307门口，掏出钥匙直接打开了门。

    刚一推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307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窗外的灯光和月光一同照进来，让他把屋里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谭恪光着上身，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脖颈后面，两只手撑在床栏上。余归被他困在他和梯子之间，仰着头，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不用看清也知道在做什么。

    前同性恋陆榆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后退一步，砰得一声大力摔上了门。

    他的手扶在箱子拉杆上，木然地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屋内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陆榆面无表情地转了个身，拉着箱子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刚一溜达到楼梯口，一低头，就跟从下面走上来的程憬打了个照面。

    陆榆有些措手不及，刚想开口找借口阻拦，就听到程憬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迷茫地看过去，程憬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头疼。

    程憬慢慢地走上来，从他手里拿过了行李箱。

    陆榆的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在昏暗的楼梯间中，程憬看着他，语气中丝毫不带任何疑问

    “看你这个样子不会碰见他们俩了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