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广薇和秦衍几乎同时举枪,不同的是，广薇是开瞄准指向林浅文的头震慑，秦衍却是一枪打碎了他的左侧肩胛骨。

    “啊啊啊啊啊”

    林浅文的左手垂下来,两指间藏着的玻璃碎片滚到床上。可以想象，如果周铭被他缠上，这颗不起眼的锋利玻璃一定会刺入他的脖颈。

    易格拿着秦衍让他准备的束缚带和束缚衣站在门口。

    秦衍朝广薇一示意,“放心捆,这次林先生不会再装自残了。”

    林浅文痛苦地捂住伤口,殷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社会共识和媒体影视长久造就的刻板印象让人们总以为oga是柔弱纯洁的,但事实上，在缓冲带,从来就没有哪个真正柔弱纯洁的人能好好活着。

    林浅文怨毒地盯住秦衍,“你会后悔的。”

    这话底下的含义非常耐人寻味。

    秦衍是第九军团的少将,来缓冲带调查二皇子的死拿的是帝国最高授权。林浅文一个和罪犯扯上关系的黑户,凭什么敢说出这句话。

    秦衍微微侧身，手随意一抬,用还带些温度的枪口边缘在周铭下颔划了一下，玩笑般说道，“他威胁我。”

    林浅文也随之看向周铭，神情间有厌恶也有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你永远不知道我们在做一项多伟大的事业,我们会改变历史愚蠢你怎么敢阻止我”

    广薇一把拉起他的两只胳膊用束缚带困在身体两侧，林浅文吃痛,脸色惨白一片。

    秦衍用枪口顶周铭的脸侧，将那里顶得凹下去一小块。周铭终于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办他好嚣张啊。”秦衍谦逊地轻声请教，“现在给他上吐真剂行吗”

    他真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但事实上，周铭能想到的事情，秦衍至少想到了九分。不然他就不会让人准备束缚带,更不会直接把林浅文按在病房里审讯。

    周铭抓住秦衍的枪身，不轻不重地推开了些，“你应该知道如果在这里什么都不说，就会被送去首都星。”

    “搞得好像我会怕一样。”

    林浅文脸上现在已经全都是冷汗了，肌肉被穿透骨骼被打碎，这种情况下还能憋着一声不吭，不得不不说这人虽然不那么聪明，但骨头却够硬。

    周铭站起来从旁边拿了一卷绷带和碘酒，“这和怕不怕没关系，你似乎笃定自己去到首都星以后就一定会被人救走。”

    军医刚想说包扎清创什么的他来就好，听到这句话脚下就是一顿。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跟不上周铭。

    林浅文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冷笑连连，“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铭手上不紧不慢地折出一块纱布，“刚刚，你在伪装的时候，完全没有说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我们被诓骗过去，就一定会把你转送去首都星。”

    也就是说，林浅文刚才伪装的

    目的，就是要让秦衍把他送去首都星。那里有人能救他。

    林浅文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扭曲，他盯着周铭，像是想要扑上来生生咬下他的肉吞吃入腹一样。

    “你知道你不会被放弃，所以一定要负隅顽抗。”周铭拧开碘酒，往纱布上倒，眼睫垂着，显出种糅杂了冷漠与温柔的矛盾姿态，“林浅文，军部的吐真剂不是你在缓冲带听闻或者体验过的那些，我劝你最好说实话。”

    林浅文被气到浑身战栗发抖，但他这样的反应，周铭见多了。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上前准备清创。

    才一动，手上的东西就被秦衍拿走。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心呢你菩萨转世啊。”

    浸透了碘酒的纱布啪一声被扔在金属盒子里，秦衍将金属盒往军医手上一塞，盯着周铭的眼底全是翻滚的漆黑。

    周铭眉间微微一蹙你懂不懂审讯攻心为上，用肢体上的接触无形中让被审讯人放松警惕。军校教的你都还回去了

    而秦衍的眼里只有两个字不听。

    他按着周铭的肩，一寸寸把人按回位置上。周铭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秦衍想让他看什么。

    两人在咫尺间对峙，只是胜负已分。

    易格左手拎着金属箱，在病床尾端的桌前停下，输入密码后打开箱子，白色的寒气一下子溢了出来。

    军部用的吐真剂早就不是传统的硫喷妥钠注射液了，它以多种可削弱一部分大脑活性的化学成分为基础，又加入了多种直接作用于神经受体的药物甚至是酶，除了保存比较费钱以外，效果难以想象得优秀。

    军医掰断外部特制玻璃管，回头再次征询般看向秦衍，才严肃地将针头刺入林浅文沾血的手臂。

    林浅文冷笑一声“你们真以为这东西能对我有用”

    军医不说话，又掰断了第二针。正常来说，一针就足够了，但秦衍直接调到了极限用量，林浅文要被扎针。

    周铭垂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在第二针扎下后终于没忍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他是第一次使用，直接上极限用量，心脏会受不了。”

    “那就看他够不够幸运了。”秦衍同样轻声回复。

    漫不经心的声调让周铭的眸光冷了点，秦衍看出来了，但唇角的弧度只是扩大。

    “林浅文前几年做的一直是买卖器官的生意，再加上参与刺杀皇室，死刑绝对够了。根据帝国法律和军部特别规定，我的所作所为合法合规。”

    林浅文一开始还能咒骂，话语逐渐带上了含糊。他开始像疗养病院里的老人那样眼神放空呆滞，嘴里模模糊糊地吐出。

    秦衍伸手捏住周铭的手指，按压其中坚硬的骨骼，“倒是有些人，对别人的生死仁慈得很，却仿佛以为自己有九条命，随便扔着玩。”

    周铭抬手，躲开他的玩弄“我从来没有对哪个该死的人仁慈，只不过他活着的价值比死了大。”

    秦衍笑着俯

    身，“阁下，价值大不大是由有资格拍板的人来评价的，您现在好像已经失去决定权了吧。”

    周铭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

    床上，林浅文终于开始恐慌。

    他的脑子就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的蛋糕一样，胚子和奶油混合在一起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思维了，记忆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往上涌。他的脑子简直像是变成了一个漏风的口袋，兜不住所有被主人存在里面的东西。

    广薇打开一个悬浮屏“你为什么会朝oga转变”

    林浅文徒劳地张了张嘴，那张曾经浮现过恐惧愤怒种种情绪的脸上只有一片空茫。

    “我我摄入了虫族虫卵嘿嘿呜呜”

    广薇赶紧追问“什么叫摄入怎么摄入的”

    是吃还是提取注射

    林浅文茫然，“摄入摄入打针，肖恩给我打针”

    而另一边，秦衍也回答了周铭的问题。

    “没完，我甚至想给你也打两针吐真剂，你说这玩意能让你把隐瞒我的东西都交代清楚吗”

    周铭沉默不语，秦衍偏了一下头，“你觉得我该试一试吗”

    广薇顺着又问了好几个问题，但林浅文只会强调“摄入”和“打针”两个词。

    吐真剂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抑制大脑活动，使人不能撒谎或者隐瞒。但同样的，人也不再有组织语言挑选记忆的能力，说出的都是直接相关的词句。

    广薇换了个问题“你背后的组织是什么”

    林浅文混乱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不告诉我，问了，不告诉我”

    “你认识杜嘉妮吗对于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林浅文清晰地笑了起来“厉害的姐姐她被派去执行任务了，她她要铲除障碍”

    广薇脸色一变“什么障碍为什么埃文兰斯尔特是障碍”

    林浅文的思维好像混乱过头了，他喃喃重复“障碍”两个字，突然笑出了声。

    “我不是垃圾我不是垃圾哈哈”林浅文凶狠地盯着虚空中的某点，“我会统治成为统治者”

    广薇站起来，想要调整一下他的姿势好继续询问，但就在这时，林浅文嚎哭起来。

    最开始广薇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空气中那点溢散的信息素最先被周铭捕捉到。

    “他被诱导发情了。”周铭推开秦衍。

    军医惊讶“什么他才发情过不到一周。”

    周铭不欲多说“腺体不稳定。”

    周铭一步上前，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压住林浅文的肩，强行令他抬头“转变为oga以后，有没有能够扭转改变的方式”

    秦衍原本就不算好的脸色逐渐阴沉。

    林浅文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红晕，因为身体上的难受哭出来的眼泪还挂在眼角，“o

    ga哈，没有，谁都别想让我回去”

    周铭微一抿唇“你离开缓冲带以后，要去哪里。”

    在林浅文回答之前，秦衍用靠枕捂在了他的脸上，接着攥住周铭的手臂，猛地将人朝外一拽。

    “你”

    “去找一个快到易感期或者已经处于易感期的aha，提取信息素给他注射。”秦衍简洁下命令。

    军医一点头，立刻就去办了。

    这病房中已经不适合aha继续待了，秦衍拉着周铭和易格一同出去，却根本没在门口停下。

    电梯直达七层，走过专属休息区空旷的走廊，周铭被秦衍直接推进他自己的房间里。

    厚重的金属木漆门无声地在身后合拢，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都不再有意义，那些被压在深海之下的惊涛骇浪全都被抬上海面。

    “怎么不想离开，想试试你的信息素还能不能对他起效”秦衍调侃般问道，但声线底部却有着难以掩饰的冰冷。

    秦衍的手指划过周铭耳廓外围，再勾下额角处的另一个小东西，属于帝国权力中心的另一张脸终于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廊灯避让过这一片空间，只在周铭的轮廓间流连下一点，但也足够勾画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线条。

    数不清时日的相处，七年的分离，十几张照片，上百条录像，秦衍清晰地记住了这个人的所有细节

    按理说，看那么多次也该看腻了，但当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他的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秦衍笑了下，“看样子我说错了。你明明是想问出伊甸园的其他据点，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找。”

    “周铭，你永远都学不会谨慎吗”

    耳边仿佛有冰层裂开的声音，周铭深深呼出一口气，间胸口几欲凝结成实质的情绪尽数吐出。

    “学不会谨慎的人是你。我告诉过你，在事件牵涉多方势力的时候，除非你自己是造局者，否则不要掺和。你本来就不应该参与这件事。”

    “真高兴还能听见阁下讲课。”秦衍唇角噙着笑意，俯身鼻尖与周铭相触，“要是您没有变成缓冲带区的黑户就更好了。”

    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像是现在一样这般针锋相对，周铭本身就不是爱为小事争论的性格，秦衍同样。在曾经相处的绝大多数时候，两人其实都处于比较和平的状态。

    秦衍下压所带来的力道随着aha身上的冰冷硝烟与信息素气息逼近，但这样的对峙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周铭后背抵着墙，“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问我想做什么

    秦衍几乎被气笑，只觉脑中的弦嘭一声断了。

    “长期来说，我想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短期来说”

    秦衍凝视着周铭，每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晰，“我比较想给你打一针吐真剂，问问爆炸假死的细节。”

    说着，他从口袋里拎出一只盛着两毫升透明药液的注射器，在周铭眼前一晃。手下陡然发力，将周铭翻按在墙上。

    周铭瞳仁骤缩，手下反拧，后撤一步就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电光石火间，早有准备的秦衍屈膝，狠狠顶住他的后腰，硬生生用手肘将周铭按在墙上。

    墙面与身体碰撞发出一声闷响，衣料摩擦伴随危险靠近。

    “这么怕啊，我们不是都做过药物训练的吗”

    确实，两毫升的吐真剂对高级军官来说和两毫升肾上腺素的效果差不了多少。

    周铭的动作确确实实有凝滞一瞬，而就是那一瞬，身后人如同狼一般，稳准狠将细小尖锐的针头刺入了他后颈微微凸起的那片皮肤。

    腺体被针管穿刺而过的疼痛并不明显，但当药液打进身体时，周铭却骤然挣扎起来。

    根本不是吐真剂

    那是

    秦衍拔掉针，拇指按了下略微肿起来的腺体。周铭脊背轻微战栗，眼前发黑，抓在冰冷墙面上的手指不自觉曲起。

    秦衍给他注射的，是信息素提取液。

    腺体上的小小伤口渗出了一点血，秦衍俯身在上面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