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客居

    秦沐见几个孩子拘束得紧，原本是想要让他们出去走动一番，但是一看码头各样船只，人员复杂，不时还有人因货物贸易而吵闹生事，当下就歇了心思。

    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

    荣国府、甄家、贾雨村不是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在他们看来，当下自家权势正盛，而贾雨村眼看这两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算不得危墙。

    这次相聚，贾琏又痛痛快快喝过一回花酒，余下行船一路畅通，一帆风顺到了皇城之下。

    林家人弃舟登岸，换过车马，早有荣国府人等候接应。

    此次一路行船林家走的急，黛玉也没有生病，行程未曾耽搁，故而进京之时，贾元春封妃的旨意还没个着落，宁国府办完秦可卿的丧事，却是叫王熙凤出尽风头。

    贾母早就想看看林如海的继室和嗣子是什么来路，今日将宁国府的尤氏等人也叫过来。

    秦沐一进荣禧堂，就见宁荣二府的媳妇们都在，倒是贾宝玉和几个姑娘不见人影。

    邢夫人强颜欢笑，王夫人长相不错，可惜木着一张脸，颜色减了几分。

    真像鸿门宴。

    这一群人落到秦沐眼中，只是一群纸老虎，吓不到人。

    黛玉磕过头就被贾母一把揽过去，心肝肉的叫着，秦沐领着林觉和楚苏苏从容上前见礼。

    贾母见三人容姿非凡，根本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人物，林觉十四五的年纪，相貌出挑，气韵风雅。与林觉指腹为婚的楚苏苏也生得娇花一般，通身的气派不用雍容妆饰，就可把家里三春姊妹都压一头。

    贾母让林觉和楚苏苏上前说话，拉着楚苏苏的手，不住点头，对秦沐笑道

    “是个出挑孩子，都是好的”

    又问林觉平日爱做什么，此刻在读什么书，林觉一一对答。

    贾母深觉此子不凡，难怪林如海巴巴愿意过继。

    还没问几句话，外书房就有小厮过来，说是贾赦贾政等人都在，叫宝玉和林家大爷去说话。

    贾母便要好生将林觉带去，又叮嘱他们照管好宝玉，末了让人把三春姊妹和宝钗一起叫来。

    传话的人才去，就见薛姨妈领着迎春、探春、惜春和薛宝钗进来，丫鬟们赶紧搬墩子进来让姑娘们落座。

    姊妹们见黛玉身量长了许多，样貌倒是没变多少，虽仍旧纤瘦，但是精神头儿却比先前好，元气足了，眉间舒朗。

    又见楚苏苏容姿倾城，谈吐不凡，显然也是读过书的，真是如传言一般。

    众人相认落座，贾母要楚苏苏也坐到她塌上去，当下就要留她在身边住，也是凤姐提及林家还在守孝，这才罢了。

    贾母又问秦沐“也不知你们上京，可有什么安排”

    秦沐规规矩矩答道“老爷还在时嘱咐过，要他上京读书，林家京中也有宅子，只是久不住人，我想着着人收拾一二，便搬进去，也好给老爷守孝，全他这份孝心。”

    凤姐听了，笑盈盈提出建议“既是如此，太太不妨在府上住上几日，一来收拾屋子需要时日，再来林妹妹去了这么些日子，老太太嘴上心上时时刻刻念着，更有咱们家中姊妹多，林家兄弟也可和宝玉一处读书，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母坐在上首，眯着眼笑道“岂止两全齐美，你也可以和她们说说话，自去那家中住着也没趣儿。”

    贾母都如此安排，秦沐哪有拒绝的理，进入红楼世界不来会一会书中描写的这些人物，岂不是白来一趟。

    况且老太太旁的不说，对黛玉却是真心护着，黛玉也甚是思念这位老人，秦沐也没有硬要把人带走的道理。

    于是她从善如流的应下，谢过贾母操心。

    只是王夫人面色黑如锅底，秦沐便又笑道“我们如今住着，恐林家的屋子要修整一段时日，也比照姨太太一般，一应事物不必走官中，方式长久之法。”

    贾母想到秦沐不是贾敏，她如今若仍是偏了黛玉，王夫人等必定心有不忿，便也没说什么，只让凤姐赶紧把屋子收拾出来，且要留着黛玉在自己身边住几日。

    凤姐得了贾母的吩咐，请示过王夫人，叫周瑞家的过来，正在外面指派活计，先前贾政身边的小厮又来回话。

    “大老爷、二老爷都见了林家大爷，珍大爷也在，老爷们说他人长得好，书也念的好，让林家奶奶只管放心住下，就当自己家，要林家大爷把咱们二爷当亲兄弟呢”

    凤姐忙进去告诉贾母，妙语连珠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如此就更和睦了”

    正说笑间，外面又说。

    “宝二爷和林家大爷从外书房来了”

    小丫鬟打了帘子，宝玉和林觉前后进屋，屏风后脱了斗篷，仍旧到贾母跟前磕头。

    贾宝玉亲亲热热唤过一声林妹妹，又见传言中那个自小父母双亡的楚姑娘，随即又奉承贾母道

    “老祖宗，父亲说林家大哥还没和您说上几句话就被叫了去，特意要他来再拜见您一回”

    薛姨妈笑得脸都僵了，带头夸起来。“还是宝兄弟孝顺。”

    贾母方才就没仔细看林觉，当下就叫他们二人坐到自己跟前，询问二人去见贾赦和贾政的见闻。

    非是贾母打量，各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宝玉虽好，但林如海过继的这位大爷甚是出色。年纪比宝玉大几岁，身量比他高，行动间颇有玉树临风的意味，比戏台上唱小生的还俊俏，怨不得贾母喜欢。

    王熙凤只当在看戏，眼看着宝玉被比下去。

    贾宝玉的亲妈王夫人心底却是不乐意，但在贾母跟前，也得装出大度模样，违心夸上一两句。

    贾母还记着他们在孝中，不好留饭，感慨道“自蓉儿媳妇一去，我这儿地方，许久没有热闹了，只是你们娘仨还在孝中，不然请上一个戏班，也该乐一乐才是。”

    “好好带着宝玉读书，他年纪小，合该要个兄长管一管。”

    “凤丫头可要给他安排个好住处。”

    老人家絮絮叨叨又安排一遍，林觉点头道

    “老太太操心了，先前晚辈见二舅舅书房中藏书极多，便求了舅舅能住得离书房近些，舅舅说让人收拾了外书房后面那几间屋子。”

    他可最喜欢带贾宝玉读书，让宝二爷也体味一番什么是怕什么来什么

    凤姐听说林觉要住那个地方，摇头表示“这怎么使得，那里未免偏僻了些，前后不沾的，只一道门出入。”

    秦沐倒是觉着那个地方还成，凤姐这么紧张，大约是因为若是林觉住了那个地方，她今后往外放银子就不便抄近道了。

    秦沐又道“他如今守孝，合该清苦些，还望老太太也给我们娘仨安个僻静处。”

    老太太点头“也是，等翻过夏去，方好走动。”

    这下王熙凤也没办法，反正她也难腾挪出房间，今后叫人走另一条夹道就成，最后择定了一个东北角的僻静院落让林家住下，刚好林觉可以从小门过去，一家子住的也近。

    贾母原本想着梨香院是最合适的去处，奈何此处已是被薛家捷足先登，荣国府也做不出赶人的荒唐事。

    凤姐料理完事，累得浑身酸疼，一回跨院，见贾琏歪在塌上，见他难得乖觉，必定是今日被老爷收拾过，便笑他

    “不是说去了两艘大船，我还以为这次会拉了不少物件，原先还愁着要如何腾挪库房才放得下”

    贾琏坐起身，将凤姐揽在怀中，捏着她白腻的手，退下一个戒指，笑道“哪里就有这么多，姑父在时特意叫我瞧过那单子，有些大样的物件旧了，若是有朝一日林妹妹出门，必定是要新的，陪嫁的瓶瓶罐罐除去个别打碎了，连带铺子田庄那些最值钱的，都好好的，一样没少林姑父才没了，我也没那个脸面，即刻就要般动姑妈的嫁妆”

    王熙凤也知，除非林家开口，荣国府也不好出面去要先前姑妈的嫁妆，如今听丈夫说嫁妆都在，老太太交代的事也算办妥了，笑着将脸埋道贾琏胸前。

    “这就好。”

    贾琏又夸媳妇“我倒是听说奶奶办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王熙凤坐直身子，拢了拢头发，嗔道“哪里是什么大事，我与蓉儿媳妇好一场，总要让她安心的去，可是把我累的散了架，不怎么着家，大姐儿都快不认娘了。”

    凤姐刚想开口叫人把大姐抱过来看看，却被贾琏拦腰抱住。

    “哪里散了架，倒是叫我瞧一瞧”

    说罢贾琏就将人往床上请，因着在林家惹得那件事，贾琏一路多是清汤寡水，今日得见王熙凤更是爱得不行。

    凤姐却是好生受用一番，夫妻别后重见，亲密更甚新婚，一连几日，暂且接过不提。

    且说秦沐在贾府安顿下来，因贾母甚为想念黛玉，就将黛玉在身边留了几日，等到贾政生日前两天，才放了黛玉过来。

    贾政的大日子，宁荣二府摆上宴席，请南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大戏，林觉出去给贾政依着礼节问安贺寿，也没与旁人一处喝酒，仍旧回房看书。

    贾府男丁一面赞他纯孝，一面又觉得此人过于古板，众人正吃酒，忽有门房进来，行至贾政跟前，脸色发白，急忙回报，六都宫的夏守忠老爷传旨。

    慌得贾府上下撤了酒席，遣散戏班，战战兢兢到中门跪接。

    一时得了旨意，贾赦、贾政即刻换上官袍入朝觐见谢恩。

    贾母等人心中惶恐，面上却要强作镇定，伸长了脖子只盼着宫里能传出消息。

    偏院里住着的林家人却是半点不慌，秦沐叫两个姑娘都收拾衣装，方才慢悠悠往贾母这边来。

    秦沐安慰贾母道“老太太还请安心，既是谢恩，宫里必然是有天大的恩典，府上的福气马上就到了。”

    贾母忧心忡忡，却是不受用，一干女眷在廊下等了个把时辰，终于等到赖大带回贾元春被封为凤藻宫尚书的好消息。

    荣国府命妇皆按品大妆，贾母领着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乘四顶大轿入朝，宁荣二府欣然踊跃，上下诸人无不面露得意神色。

    秦沐和贾府诸人道过一回喜，仍旧领着黛玉回去院中。

    贾母等人才从宫中折腾归家，方才在荣禧堂坐定，预备接受恭贺，那赖大家的又气喘吁吁跑进来，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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