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027

作品:《七零年代娇气反派

    他什么时候多了门亲事还是早些年订的, 他一点儿也不知情。

    路昉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今年二十一,相比同龄人,说亲其实算晚的, 但家里人结婚时年龄都不小,他也一直没把心思放在这儿, 便搁着了。

    没想到冷不丁的, 冒出个未婚妻来。

    路昉看了眼被摆放在床头的小木牛, 神色复杂, 想了想,给家里写了一封回信。

    叫来勤务兵, 路昉把写好的信给他,随即又道“帮我找块木料,要偏白的。”

    勤务兵是个热情的小伙子, 问他“是缺了些什么吗我让后勤去买。”

    路昉摆摆手“做个小玩意儿。”

    他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勤务兵也高兴, 只要不再自我折磨似的训练,别说木料了, 参天大树他也得找来

    于是高声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路昉被他的声音震了震, 哑然失笑。

    月初发了粮,知青们趁着不下雨约好去山上采些菌子和野菜,打算吃顿好的。

    方中华并不禁止知青们上山觅食,且春夏万物复苏, 物资丰饶,只要不太过分, 村民们都不会多说什么。

    半山的收获最丰,谢芸锦运气好,叫她碰见一处野鸡窝, 白生生的野鸡蛋有小孩儿拳头那么大,谢芸锦新奇不已,连忙叫人过来。

    “是野鸡蛋”

    “开荤了开荤了,芸锦运气真好”

    “还不少呢”

    野鸡蛋有十颗左右,虽然不能每人均分,但打在汤里或是炒个野蔬也很不错。

    王水秀弯腰去拾,被谢芸锦拦住“说不定野鸡还会回来呢,再等等”

    闻言,有人笑道“有野鸡咱也不会抓啊,山上的野鸡灵活得很,我上回差点没被啄到眼睛”

    “那是你没用”谢芸锦骂了一句,娇声道,“我们可以下套啊,难道你们都不想吃肉吗”

    当然想啊,这年头谁不馋肉

    他们不像谢芸锦能时不时到国营饭店打牙祭,甚至每个月还要寄钱回家,肚子里就丁点儿油水,看见鸡蛋都两眼放光,更何况是野鸡肉

    想到那馋人的滋味,众人本能地咽了咽口水。几个大小伙子当即道“不就是下个套吗,费不了什么功夫,大不了扑个空,回去还是有野鸡蛋吃”

    说干就干,大家伙兴致高昂,纷纷就地取材,开始给野鸡下套。

    谢芸锦在周围寻了一圈,找了根结实的小树杈,然后摘下绑头发的皮筋在上面绕了几圈。

    “芸锦,你这是做什么”

    “弹弓啊要是你们的陷阱不管用,我就用它打野鸡”说着,她闭上一只眼,抬手比划了几下。

    皮筋弹性不够大,谢芸锦适应了会儿,勉强找着准头。

    少女散开头发,容貌娇俏,故作凶狠的同时动作还有模有样,可爱极了。即使大家都认为她没有这本事,只是孩子气地玩闹,也愿意哄着她。

    “行啊芸锦,那我们可就靠你了”

    “我帮你捡石子”

    约莫半刻钟后,简陋的陷阱做好了,大家伙各自找了个隐蔽处,目光灼灼地盯着野鸡窝所在之地。

    草木间蚊虫多,谢芸锦有经验,早就穿得严严实实。郑敏敏几个就惨了,手脚被咬出了一个个红包,又热又痒。

    “还要等多久啊,都要到晌午了。”郑敏敏嘟囔了声,可惜大家都没空搭理。她没趣地撇撇嘴,朝飞舞的蚊虫凶狠道,“别咬我,咬别人去”

    “嘘”王水秀忙抬手让她噤声,大家伙屏息凝视,随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毛色十分漂亮的野鸡悠哉悠哉地朝陷阱走来。

    谢芸锦架起弹弓,慢慢瞄准。

    郑敏敏顿时急得不行,一边小声催促野鸡快进去,一边阻止谢芸锦“你别轻举妄动啊,不然它可会吓跑的”

    “闭嘴”谢芸锦给了她一胳膊肘,还没等郑敏敏痛呼出声,其他几人立马伸手捂住她的嘴,生怕她惊扰野鸡。

    郑敏敏快气死了,合着谢芸锦胡闹就行她好心好意提醒就不行

    谢芸锦眯起眼,等鸡爪子踏入陷阱的范围,瞬间拉开皮筋。

    咻

    急速的破空声于耳边响起,然后接二连三,谢芸锦仿佛不得要领般朝各个方向弹出石子,野鸡开始疯狂扑腾往草里撞,男知青们喊着“中了中了”,一拥而上,吵嚷了好一阵,那只野鸡终于不动弹了。

    谢芸锦站起身,明媚的小脸满是得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有肉吃的知青心情大好,称赞跟不要钱似的“厉害厉害,今天多亏了芸锦”

    “真没想到芸锦还有这一手。”

    郑敏敏气急败坏地看着简直要被捧上云端的谢芸锦,扯开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怒极“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换我我也能”

    这段时间方向东鲜少来知青点,郑敏敏开始猜测谢芸锦之所以换了份药房的活计,就是为了能更方便和方向东见面,掩人耳目,再加上以往和她的过节,嫉妒及怨气积攒得越来越多,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说完,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敏敏你去哪儿啊”

    郑敏敏“她抓野鸡,我就去抓野兔我就不信了,这世上就她谢芸锦最厉害”

    众人面面相觑,谢芸锦朝柳荷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柳荷也有些无奈,却还是开口道“去几个人跟着她吧,要是迷路了就不好了。”

    爬了一上午山,众人又累又饿,决定在溪边先解个馋。野鸡味美,用最简单的做法就可以调出它的鲜香,男知青们利落地放血拔毛,内脏全部掏干净放到一边,打算做个叫花鸡吃。

    雨后土地湿润,各种各样的菌类从地面冒出头来。谢芸锦不善厨艺,但贵在会吃,指使人起来也不害臊,让他们放一些塞进鸡肚子里。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看着柳荷摘了一簇白色圆帽的菌子,百无聊赖地开口“柳荷你最近是不是晒黑了”

    柳荷是那种长辈们最喜欢的长相,小家碧玉,浅浅一笑就十分温婉。谢芸锦长得美,自己也喜欢美人,看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心情都愉快多了。

    “有么”柳荷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兴许是你白了呢,我看着和以前差别不大。”

    怎么可能差别不大这时节的太阳有多毒辣大家都深有体会,再加上她们宁愿贪图凉快,赤着胳膊,回去后一点补救也不做,能不黑吗手臂的颜色都快成两截了。

    知道对方买不起自己用的香膏,谢芸锦也不提,语气半是炫耀半是讨乖地说道“没关系,我在药房可是学了好多东西呢,等我出师了,就帮你做一个特制香膏,让你抹了脸上又白又嫩。”

    柳荷瞧她那大言不惭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怕大小姐恼羞成怒,又连忙正色,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真的啊”

    “当然啦”谢芸锦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很多药材不光能治病,也能美容养颜呢像带白字的白芷、白芨、白附子,光听名字就很有用”

    这倒不是她从陈广福那儿学来的,纯粹是小时候臭美,外公没办法,只好跟她讲了一些,但她耽于玩乐,一直没机会试试。

    听着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透着一丝不靠谱。一位女知青瞅了瞅谢芸锦嫩白的小脸,却试探道“也能让我试试吗”

    要么怎么说活招牌活招牌呢谢芸锦的样貌摆在这里,饶是说出的话再荒谬,都会有人想是不是用了和她一样的东西,就能拥有她这样的模样

    有人捧场,谢芸锦当然高兴,但这位女知青跟她不太熟,又和郑敏敏玩得好,她嗫喏两下,最后一本正经道“我要先给柳荷哦,有多的再考虑给你。”

    像个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玩具的小朋友。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可能会觉得吝啬又小气,但换成那张脸和自然娇嗔的神态,任谁也不会和她置气。

    女知青本以为对方会果断拒绝,闻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道

    谢知青好像没有敏敏说的那般讨厌了。

    日头渐渐高升,炙热的阳光穿过林间缝隙投在溪面上,潺潺的流水波光粼粼。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该不是真迷路了吧”

    谢芸锦蹲在埋叫花鸡的土堆旁,好奇地用树枝戳了戳,扑面而来的热气令她缩了回去。闻言,她拍拍手上的灰,满不在乎地说道“说不定捉到野兔躲起来吃掉了呗。”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位男知青喊“回来了回来了”

    谢芸锦转头,却见刚才离开的那几人脸色都有些奇怪,尤其是郑敏敏,神情灰败如丧考妣,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你们咋了”有男知青好奇地问一同前去的冯和平。

    冯和平看了眼谢芸锦,一脸欲言又止。

    谢芸锦莫名其妙。

    看我做什么

    王水秀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支支吾吾“我们看到看到大队长儿子和和孙桃枝在在、在亲热”

    众人霎时瞪大了双眼。

    这个年代男女大防是道坎,即便是正经夫妻,在街上牵手搂腰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接触过西方思想的知青们相对来说还开放一些,因此能被王水秀用亲热来形容,想必不是牵手搂腰这么简单了。

    虽然大家伙谈对象时难免会有些亲密举动,但私下里是一回事,被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还是好几个人。

    谢芸锦恍然。怪不得郑敏敏成这样了,亲眼目睹心上人和别的女人暧昧,谁受得了啊。

    不过男女主的进展也太快了吧,直接越过了近一年的时间,看来上辈子她这个反派还真是尽职尽责,没有她横插一脚,那两人简直如同泄了洪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按她的经验,方向东这个人最喜欢拿捏别人,孙桃枝过早付出自己,怕是会得不偿失。

    但谁又能说得准呢,孙桃枝是女主,她一个反派搁这操什么心呢

    谢芸锦在心里唏嘘了几下,不紧不慢地抬眼,发现周围朝自己投来的许多视线,似乎是刚才她的发呆引起了误会。当即板起小脸,不悦道“都看我干嘛呀”

    冯和平斟酌着开口“芸锦,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难道以为她还惦记着方向东,所以现在非常伤心难过吗呵男女主相亲相爱不打扰她她高兴死了好吗

    谢芸锦翻了个白眼“当然有事我快饿死啦谁要听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众人才想起埋在土堆里的叫花鸡。

    顿时什么风花雪月全部抛诸脑后,管他谁和谁呢,填饱肚子才是人间正事

    男知青用树枝拨开烧烫的泥土,然后敲掉包裹野鸡的坚硬泥块,很快,露出里头的佳肴。

    小心翼翼地掀开叶片,男知青被烫得直摸耳朵,待变黄的叶片剥下,白嫩的鸡身便映入眼帘。

    他们没有用任何佐料,野鸡自身带着的鸡油令表皮油光滑亮,滚烫的热气自鸡肉身上飘散出来,带着肉类的香味,和外头包裹着的叶片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如同小勾子拉扯着胃部的饥饿感,叫人止不住咽口水。

    “这也太香了,我多长时间没吃这一口了”

    其他人都顾不上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鸡,恨不得立刻吞吃入腹。

    人多,真正分到手上的肉也只有两三块。谢芸锦分到一只鸡腿,放在树叶上,灼烫的温度几乎让她拿不住。

    她鼓着嘴吹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条肉送入口中。

    肉质鲜嫩不柴,鸡皮上的肥油全部渗入肉里,泛着鲜甜,谢芸锦的红唇都被覆了层油光,漂亮的眸子波光流转,美妙得想要摇头晃脑。

    好吃

    饭店有饭店的功底,在林子里这么吃一顿,也颇有野趣。

    其他人可不像她吃得这么矜持,拿起肉吹也不吹地往嘴里送,烫得嗷嗷直叫也不肯吐出来,等好不容易适应了温度,才随便嚼两下,囫囵吞下,然后马不停蹄地吃下一块。

    一时无话,就连伤心过度的郑敏敏都将悲愤化作了食欲,只是每一口都咬得极为凶狠。

    “芸锦,快尝尝菌子”

    吃完了肉,大家伙才有功夫对菌子下手,一入口才发现这滋味根本不比肉差

    菌子的热气散了散,谢芸锦噘着嘴先试探了一下,然后才抿住,一点点吮吸上头的汁水,熨帖的暖流抚慰了胃部,她尝到一点回甘,满足地眯起了眼,最后慢条斯理地吞下菌子。

    回味无穷

    静谧的山林里,阳光热烈,空气中还残留着浅淡的食物味道,微风一吹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林间的草木清香,以及花朵的芬芳。

    风声和鸟鸣声与燥热一同带来困意,一时间,大家伙仿佛忘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与不快,只想静静地发呆,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不知道是谁打了个空嗝,气氛安静了几秒,然后那人说

    “咋回事不仅没饱,反而更饿了”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谢芸锦也笑出声,眉眼弯弯。

    一只野鸡肯定是吃不饱的,回到知青点,他们用野鸡蛋炒了剩下的菌子,还冲了碗蛋花菌菇汤。内脏味重,回来的路上便随手摘了山椒,混着灶房里头的香料,又是一盘下酒菜。

    谢芸锦还摘了一篮子野草莓回来,用水清洗过的野草莓沾着水珠,颗颗饱满,娇艳欲滴,吃着玩又不占肚子。

    这估计是半个多月来最丰盛的一餐了,知青们意犹未尽,恨不得将滋味永远留存在脑海里,等回头勒紧裤腰的时候再拿出来回味。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等美食带来的冲击感褪去,大家伙又咂摸回味,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山上的那桩风流事。

    “真是大队长儿子啊他不是在县城里工作么咋还能看得上乡下姑娘啊”

    “乡下姑娘怎么了只要谁能逃过那滋味”

    “诶,他们发现你们了吗”

    “没呢,我们一注意到就躲起来了。人家可黏糊了,哎呦那个忘情诶,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吧,我都没眼看”

    “我见过那姑娘几次。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虽然长相一般,但身段还挺好,声音娇滴滴的,说方大哥,我给你的香囊咋不见你带呀,听听这都有定情信物了”

    “谁让人方向东条件好呢我要有一个好爹,也能有姑娘投怀送抱”

    谢芸锦抱着自己的脸盆从洗澡房绕出来,便听见男知青们坐在院子里抽烟,聊下午的事,越听越觉得刺耳。

    她顶着张冷若寒霜的小脸进了屋,柳荷跟在她身后,脸色也不好看,小声说道“芸锦,不用理他们。”

    谢芸锦长出了一口气,面色不虞地摇摇头。刚才说话那些男知青的态度让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出事后的风言风语。

    那时候她已经和方安远结了婚,但还是能听见村里的女人们总在骂她不要脸,也知道男人将她当做一项炫耀的谈资既嘲笑方安远把持不住,又羡慕他有城里姑娘倒贴。

    这些言语曾如刀刃扎在她身上,猛地回忆起来,一时感慨,没缓过来而已。

    至于孙桃枝,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毕竟她谢芸锦自私,没有乐于助人的慷慨,明知道那头是针对她的洪水她还去趟,那是找死。

    晃了晃脑袋,甩去那些不开心的事,谢芸锦打开自己的箱子,突然动作一顿,往后看了看柳荷。

    对方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谢芸锦抿了抿唇,上身探过去,用手拢在她的耳边,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别扭“香囊就能代表定情信物吗”

    柳荷一愣,然后笑了,也用气音跟她说话“那要看你送给谁啦,送给长辈就是孝敬,送给喜欢的人”她突然停顿,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桃花眼慌乱地眨了几下,谢芸锦立刻扬起下巴,傲娇地转过头“谁、谁喜欢喜欢谁了”

    “我什么都没说呀。”柳荷打趣,然后凑过来耳语,“是不是那位解放军同志”

    “哼是又怎么样你有意见吗”气急败坏的语气。

    少女怀春时最动人。谢芸锦小脸绯红,盈盈一双桃花眼似嗔非嗔,分明别扭羞怯,却又直白坦率,好像所有的矛盾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融合点。

    羡慕地叹了口气,柳荷柔声道“那你会吗”

    缝香囊谢芸锦摇摇头。

    以前缝补东西,她都是花米粮或者钱票找其他知青做的。后来彼此关系不好了,她就去村里找曾经当过绣娘的老人家,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泄气。

    柳荷安慰她“没关系啊,我教你,你可以拿块不要的布来练练手,很简单的”

    谢芸锦不耐纠结,想做就做吧,送不送出去到时候再说

    于是她立马打开箱子,记得上次有块方巾她不想要了,还想拿来遮墙来着。

    知青点没有柜子,她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藤编箱里,乱得很,但翻了又翻,却看不见半点儿影子。

    “奇怪,我上回那条方巾,你记得我放在哪儿了吗”

    柳荷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你出去的时候忘收起来,我帮你塞在被角了,没有吗”

    箱子里的东西被她翻了个遍,谢芸锦把整张被褥都掀起来,鼓起腮帮子“没有啊”

    柳荷也一头雾水,电光火石间,睫毛微颤,她下意识侧过头。

    躺在床上的王水秀没料到她会突然看过来,脸上的心虚还没藏好,嘴角的笑意也有些勉强“咋、咋啦芸锦丢东西了”

    柳荷沉了语气,不紧不慢地开口“嗯,是一条方巾,上头印着花草,水秀你有见过吗”

    “我咋可能见过呢。”王水秀用被子蒙上头,立马翻了个身。

    谢芸锦眨了眨眼,和柳荷交换了个眼神。

    是她

    八成是。

    谢芸锦没好气地撇撇嘴,眼珠一转,故意放开声音道“那方巾可是我爸在海市买的,可贵了,不算票都得十五块呢”

    柳荷立刻会意,惊讶地道“这么贵啊唉,早知道你不想要了咱们就去换一些米粮回来,这下亏大发了。”

    装睡的王水秀如遭雷击。十五块能抵城里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她可不是亏大发了吗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薄薄的云层中好似还能看出点弯月的影子,四周悄声无息。

    谢芸锦醒得早,却还有些困顿,打着哈欠出门,却发现院子里立着一道身影。

    她哎呦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惺忪双眼,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郑敏敏”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

    郑敏敏还穿着里衣,只披了件轻薄的外衫,连头发都没梳,散乱地披在肩头。看见是她,难得没有怼上来,幽幽的眼神一撩,还怪吓人的。

    谢芸锦暗骂了句有病,转身要进屋,却被叫住。

    “谢芸锦”郑敏敏几步上前,拉着她的手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谢芸锦的头脑还没清醒。

    “知道孙桃枝和方大哥一块儿,所以你才远离了方大哥,因为你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对吗”

    她失眠了一整夜,脑海里充斥着白天见到的画面,心如刀割。

    原先是谢芸锦,她还能说服自己。因为即便自己不想承认,但谢芸锦确实比她漂亮比她家世好。可孙桃枝呢孙桃枝算个什么东西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村姑凭什么能把自己比下去

    她辗转反侧,急需一个出口,然后谢芸锦便撞了上来。

    “诶”谢芸锦气笑了,说话都带上了家乡的腔调,态度高傲,“我说你跟我犯什么劲呢啊,你喜欢他你就找他去呀,想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你,直接去问他呀我看你编排别人倒好意思的,脸皮这么厚怎么就用不对场合呢烦人”

    孙桃枝都比你强,至少她知道问题的关键点在于方向东而不是我

    “你、你”郑敏敏被她一串词给说懵了,你你你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她看起来大大咧咧又外放,但自觉有着姑娘家的矜持,所以即便对方向东的心思再明显,露骨的话也说不出口。可谢芸锦却把现实挑得如此直白,瞬间显得她的百转千回十分可笑。

    谢芸锦这才发现她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须臾间,她目露怜爱,然后毫不同情地转身离开。

    要争方向东你们自己过家家去吧,都别来烦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做我的反派

    农民靠天吃饭,梅雨季节一过,才算是真正进入了盛夏。

    田里的粮食也不能干放着,要除草施肥、防治虫害,可以说除了年末猫冬,农民们一年到头就没有个闲的时候。

    方中华嘴上又急出了燎泡,灌了口淡到没味儿的茶水,然后啐了一口,将泡得发白的茶叶又吐了回去。

    “这又是咋了”

    方中华看了眼自家媳妇,烦躁地摇头“你们女人家,说了也不懂。”

    “嘿,我咋不懂咧这家里里外外不都是我打理的方中华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耳朵被人扯了起来,方中华哎呦呦两声,急忙求饶“成成成,错了错了让人看见我大队长的威严还有没有哇”

    李翠铃没好气地放开手“当个大队长能耐死你,少把你的官腔带回来”

    末了,在他面前坐下,抬起下巴“说吧,啥事烦心”

    方中华揉了揉耳朵“还不就是工农兵大学那档子事儿嘛”

    李翠铃睁大眼“咱们村有名额咧”

    方中华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

    “就一个呀,那咋分”

    头疼就头疼在这儿咯

    如今高考停止,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自然就像个香饽饽,谁都想要。可每个地方的名额有限,那些下乡的知青为了争取上一个回城的机会,什么方法都使得出来,前两年有个村甚至还出过乱风纪的事儿。

    江渡村地势偏远,一直没有分到名额,方中华也乐得清闲,但今年去公社开会,上头一看,诶你们这儿怎么没有哇,这么个烫手山芋就莫名其妙地落到了手里。

    方中华自诩公正严明了大半辈子,可不想在这件事上栽跟头。

    “你就是想得太复杂了。”李翠铃道,“选个最服众的,最优秀的,最有能力的,这不就是上头的标准么”

    其实要论私心,李翠铃是想让自家儿子去的。毕竟整个江渡村,甚至包括那些城里来的知青,哪个能有她儿子优秀而且她儿子已经是供销社里的小领导了,若是能去大学里进修一下,肯定还能往上窜一窜。

    但她了解丈夫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没有说话

    方中华想了想,确实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为了防止出乱,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将消息播出去,打算先观望几天再说。

    夏管期间,谢芸锦也忙得很。既要给村里人煮荷叶茶,又要向陈广福学习中药美容的方法,晚上还得悄悄和柳荷学怎么做香囊。

    前两个倒是很简单,除了陈广福一开始听到她的意图后直骂她心思不定之外,倒没有什么波折,并且在她随意鼓捣出了一副安神的方子后,老爷子还别别扭扭地要了过去,说要找个机会和她外公研究研究。

    哼就说了她很有本事吧

    只是做香囊这事儿,似乎天生和她不对付,任柳荷怎么教她都不开窍。柳荷还笑她,天生就是个娇贵的小姐命。

    “我还差得远呢”谢芸锦哼哼唧唧地穿针引线,两只手愣是不听使唤,缝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她生气地用剪刀挑出那些线,打算重新开始,“我妈妈那才是真的娇贵,想当年”

    话音戛然而止,柳荷不解地抬头,就见谢芸锦漂亮的眸子黯淡了些许,然后牵起嘴角笑开“想当年那可是个惊艳绝伦的大美人”

    柳荷这才想起她妈妈已经过世的事,不过看对方不愿意提及的样子,也就没有点明,配合地笑道“看得出来,要不是个美人,也不能生出你来。”

    “嘿嘿那当然就喜欢你这样说实话的人”

    笑闹了一阵后,气氛又静了下来,谢芸锦莫名有些情绪低落,一个没注意,针尖就刺破了指腹。

    她倒抽一口气,委屈地将溢出血的手指放在嘴边。

    想家了。

    哪天去县城,她要给爸爸打通电话

    军官宿舍中,路昉聚精会神地坐在桌前,一手拿着锉刀,一手握着块已经成型的木料,正在打磨细节。

    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小姑娘娇气的样子,刻画五官的时候分外用心。

    忽然一个恍神,锉刀擦过手指,掀起一小块皮肉,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成块地滴落在桌面以及白色的木料上。

    他轻轻蹙眉,连忙拿过一旁的手巾擦干净木料,这才到卫生间舀了瓢水,面不改色地冲掉手上的血迹,然后坐回去继续打磨细节。

    门外敲门声传来,路昉放下东西起身,打开门。

    “路副营,周团长找你”

    路昉颔首,将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想了想,把那块待完成的木料和自己的小牛放到了一起。

    十分钟后。

    “团长,路副营到了。”

    周团长端着印有语录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水,开门见山“路昉,军营近期要举办活动,政委的提议呢,是打算和附近村的村民合办一场军民联欢会。”

    路昉没有说话,但沉默的表情已经透露出了他的想法这难道不是文艺兵的事儿

    周团长早有所料,也不急,慢慢跟他解释“咱们和文艺团团长说好了,不仅他们那边要出节目,我手下这些兵蛋子,也得出节目。本来嘛,这宣传伟大思想的事儿就是应该人人参与,也好让那些兔崽子们温习温习,别到时候上头派人思想检查,各个给我丢脸”

    “我们和村民那儿呢,得有一个人牵头,我和政委想来想去,觉得交给你比较合适。叫你过来就是为了交代这事儿。”

    路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周团长笑眯眯地看着他“初步决定是和江渡村,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了,你找个时间和大队长村支书联系一下,有没有困难”

    路昉噎住,很快朗声答道“没有保证完成任务”

    晚上吃过晚饭,村里人爱在院子里纳凉。天还没黑,躺在竹编的躺椅上摇着蒲扇,白日里的燥热留下最后一丝余温,微风阵阵,缓解了劳作的疲惫,好不惬意。

    忽然间,村头广播冒出滋滋几声电流,然后大队长方中华的声音响了起来。

    “咳咳呃,请各位社员都到晒谷场,我有事情要宣布。重复一遍,请各位社员都到晒谷场,有事情要宣布。”

    “啥事啊,直接在广播里说了得了呗”

    “就是,我正准备睡了呢”

    “二狗你诓谁呢,天还没黑呢刚还琢磨着准备到哪家摸哨吧”

    “你放屁我虽然叫二狗,可从来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咱都是明着来”

    “去去去,天天不正经还挺骄傲”

    方中华一般只有大事才会用广播通知,因此大家伙虽然嘴上抱怨,还是很老实地往晒谷场的方向走,除了不方便的老人小孩,其他劳动力都到齐了。

    知青们离得远,提前叫了人去通知,这会儿反倒是第一个到的。

    谢芸锦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困顿的泪水浮上眼眶,晶亮的眸子顿时像染了层云雾,无辜又可怜。

    太累了。今天被陈老头按着背了好一通药材习性,那些医书不好明着拿出来,陈广福就口述让她背,或是用树枝写在地上,错了就重新来过,直到正确为止。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就连外公以前都勉强不了她可谁让这些是自己要求的呢不过当初她想得是只要能美容养颜的药材就行,结果给自己整了个大活计

    她瞧准方中华看不见自己,偷偷站到角落的位置,眼皮一点一点耷拉下来,又强撑着睁开。

    “呦,谢知青,晚上这是做贼去咧,咋困成这样”方二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知青队伍,正一脸调笑地看着谢芸锦。

    晒谷场提前亮了灯,方二狗没上过几天学,自然不懂得“灯下看美人”这种话,只觉得谢知青的小脸蛋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更叫人移不开眼。尤其那双桃花眼,犯困的时候懵懵懂懂地看着你,眼角微微上翘,跟小勾子似的,勾得人抓心挠肺。

    谢芸锦偏过头,不理他。

    男知青们都围了上来,将两人隔开。

    “方二狗,大队长就在上头呢”

    “走开离芸锦远一点”

    像方二狗这种二流子,惯会察言观色,这些男知青们各个跟孬种似的,只敢顶两句。

    于是他不气馁,腆着脸又道“听说你去药房上工了那下回我要是摔屁股蹲了能不能让你给我上药”

    他说的大声,周围的村民听见都哄笑起来。

    谢芸锦只闻到股一言难尽的气味,臭烘烘的,像烈日下发酵的粪坑。她眉头紧皱,差点没把晚饭给吐出来。

    方中华眉头紧锁,暗骂这个方二狗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正要高声呵斥,就见一个军绿色的身影跑了过去。紧接着,方二狗那小身板飞出了几米开外,还未来得及喊叫,就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谁特么踢老子”

    谢芸锦困意顿消,但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

    倏忽间,还听见男人带有戾气的声音

    “上药不可能,你想怎么受伤,我都可以满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入v撒花这章留两分评有红包掉落,谢谢支持鞠躬

    高亮本文架空,时代背景下剧情需要。现实生活中大家要保护野生动物,拒绝吃野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