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55 章 【55】

作品:《夺娇

    55晋江文学城首发

    谢无陵一行从江州登船后,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除夕这日,到达长安。

    为了不叫镇南侯府的老太太与各房夫人担心,从驿站出发前,他们这一行人都换了身簇新的行头。

    那霍小世子穿着件新裁的绯红锦袍,乌发以玉冠高竖,腰系革带,脚蹬鹿皮靴,脖子上还戴了个赤金坠双福锁片的项圈,这般一打扮,唇红齿白,清秀斯文,一派高门大户的富贵喜庆。

    谢无陵瞧见了,与身旁的岳弘打趣“咱们小郎君穿红袍可真俊俏,打眼瞧着跟小姑娘似的。”

    也不等岳弘答,走在前头的霍云章回过头,狠狠瞪了谢无陵一眼“你才小姑娘,你全家都小姑娘”

    谢无陵一噎。

    他知道这小屁孩有些骄纵高傲,但这一路上有说有笑,比这过分的调侃都没见他动气,怎的这就急眼了

    谢无陵想了想,到底还是朝这一路教他兵法的“小夫子”抱拳赔罪“小郎君莫生气,属下这是夸你长得好看呢。”

    霍云章冷哼,“我一个儿郎要那么好看作甚上阵杀敌靠得是脑子和拳头,脸蛋顶个屁用。”

    谢无陵“”

    竟然把小郎君急眼到说脏话了这可真是稀奇。

    难道这个年纪的小郎君格外敏感,不喜欢被比作小姑娘

    不等他开口,霍云章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你还说我呢,你穿这一身,头上若再戴个假髻,那才真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呢。”

    今日除了小世子穿新衣,随行亲卫们也都换了套新裁的红色缺胯夹袄袍。只侍卫的衣袍都是暗红棉袍,比不得主子的织金锦缎鲜亮精美。

    但侍卫们体格魁梧,又是练武之人,自有一派与常人不同的精气神。而谢无陵身高挺拔,长臂长腿,同样的暗红夹袄穿他身上,愣是比旁人更为板正,何况他生着一张秾俊的好脸,狭眸如墨,薄唇如朱,穿红色愈发衬出他那股潇洒不羁的气度。

    “谢侍卫,长安贵人有不少好男风的,你可得在我旁边跟紧点,要是被人抢走了”霍云章勾唇“你就留在长安谋富贵吧。”

    谢无陵“”

    这狭促的小屁孩。

    “瞧见我这拳头没”他握拳朝空气挥了挥,咻咻破风声响起“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老子,老子一拳把他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霍云章看了眼那充满力量的斗大拳头,再低头看看自己文文弱弱的小拳头,眼底升起一抹艳羡,面上却不显,只哼了声“懒得与你废话,快赶路了”

    一旁的岳弘见这一路斗嘴的“师徒”总算消停,连忙应道“是是是,这就出发,别让府中老太太等急了”

    待霍云章上了马车,谢无陵和岳弘两人并肩骑马,随着其他精锐亲卫、奴仆等一同跟在车后。

    镇南侯府老太太盼孙心切,还没进城,就派了管家带人到灞桥来接

    。

    谢无陵看着四周茫茫白雪,荒芜苍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冷不丁问岳弘“这就是灞桥”

    岳弘是霍家亲卫军,从前也到过长安,听到这话,点头“对,这就是灞桥。怎么了”

    “没什么。”谢无陵嘟哝,就是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娇娇与他说的灞桥是,年年柳色,如烟如絮,游人如织。

    大抵是时节不同吧,这大冷天的,鬼才愿意往这跑。

    思绪纷乱间,大部队继续朝前行进。

    一个时辰后,长安城恢弘壮丽的城墙映入眼帘,城楼匾额上那浓墨重彩的“长安”二字,深深撞进谢无陵的心里。

    这是谢无陵第一次来长安。

    在认识沈玉娇之前,他对长安并没多少兴趣,只知这是天子居所,大梁国都,再怎么繁华富庶、风光如画,也都和他没关系。

    但现在不一样了。

    长安不仅是一座城,更是他的娇娇从小生长的地方。

    他此刻打马走过的这段路,娇娇可能也走过。

    他此刻看到的某一块砖、某一棵树、某一家酒旗,娇娇可能都凝眸看过。

    他此刻经过的食摊、绸缎庄、胭脂铺,娇娇都可能光顾过。

    这座名唤长安的城池,因着沈玉娇的存在,在谢无陵心里变得格外不同。

    一想到他现在和沈玉娇在同一座城里,也许某个拐角就能见到,他胸腔里的心脏克制不住地狂跳。

    岳弘见他打一进城就变得格外兴奋,只当他是第一次来到国都,被这壮阔繁华的城池迷住了,热情笑道“等咱们将小世子送回侯府,也能歇上一阵时日,到时候我陪谢老弟到长安四处逛逛”

    “那敢情好。”谢无陵勒着马绳,边打量着这座规划齐整的热闹城池,边向岳弘打听起长安各府的情况。

    岳弘长年驻守宁州,对长安各府情况也只知道个大概,于是将他知道的都与谢无陵说了。

    谢无陵听岳弘一张嘴说的都是王爷、皇子、国公、侯爷,心下暗想,天子脚下到底是不同。在他们金陵,郡守就已经是天大的官了,可若将那崔郡守放到长安城里,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

    忽又想到八月里,他在县衙谋了个皂隶的差事,兴冲冲地在娇娇面前嘚瑟,还放言要让她做官太太

    现在想想,当真是井底之蛙,滑稽可笑。

    可见过大世面的娇娇,非但没瞧不起他,还主动替他理了衣袍,说她相信他一定会是个好衙役。

    他的娇娇,怎么就这么好呢。

    谢无陵一颗心暖融融的,就连长安凛冽刺骨的寒风,好似都因那人的存在而变得温柔。

    马车到达镇南侯府时,已是未时。

    看着侯府高大轩丽的外墙、朱钉红漆的双开大门,还有门口那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谢无陵暗叹,公侯之家,当真是气派非凡。

    待进了府,穿过长长走廊,一路雕栏玉砌,飞檐斗拱,嶙峋山石,奇花异草,更

    是恍若到了另一个世界般。

    他原以为郡守府已经足够宽敞华丽,可这镇南侯府,比郡守府还要大上几倍。

    然而岳弘却与他道“这算什么,你要有机会进了应国公府,那才是真正的金银富贵窝,听说他们府上的地砖都是玉石,门前摆着的盆景都是金银丝镶嵌宝石,入了夜他们府中都不点灯烛,拿鸡蛋大的夜明珠照亮呢”

    玉石为砖,明珠为灯

    谢无陵眉梢轻挑,如此铺张奢靡,这应国公听着不像什么好鸟啊。

    霍云章进府后,直奔上房与亲人团聚。而谢无陵他们这些护送的亲卫,任务完成,便被管事的安排去了侍卫处。

    霍府簪缨世家,祖训便有一条“爱兵如子”,是以府中对他们这些亲兵也格外大方,侍卫处两人一间房,被褥整洁,热水齐全,还备了热茶糕点。

    负责他们起居的管事还道“今儿个是除夕,为庆贺一家团聚,老太太还请了戏班子来府中唱戏。老太太还说,小世子能平安赶回家中过年,也多托了各位将士的忠心护送,特地多设了两桌席,请诸位夜里一道听戏吃席,共迎新岁。”

    亲卫们闻言,个个高呼霍老太太仁德。

    管事交代完夜宴安排,刚要离开,谢无陵在门口追上他,拱手笑道“敢问这位老哥,你可知裴府在哪”

    打从这批亲卫一入府,管事的就注意到这位俊朗不凡的年轻亲卫,心里还想着,现在亲卫的要求这么高了现下见这美男子主动与自己搭话,管事态度也放得客气“长安城中有好几家裴府,不知你问的哪家”

    谢无陵道“裴瑕,之前随军平叛淮南的那个。”

    “你说的是裴氏宗子府上啊。”管事恍然,想了想“我们府上与他府上没什么来往,具体位置我不清楚,只知是在东市边上的永宁坊。”

    “永宁坊。”谢无陵呢喃,又问“离这远么”

    “远倒是不远,就与咱们府上隔了两个坊。”

    “多谢老哥。”谢无陵朝管事拱了拱手,“我到了那边再打听。”

    见他那匆匆离去高大的背影,管事忽的想起什么,喊道“小兄弟,你若是出府,可得在天黑前回来啊,万一宵禁回不来可糟了”

    谢无陵没回头,只举起手摆了摆“知道了,多谢提醒”

    还挺有礼数。管事摇头轻笑,走了两步,又后知后觉琢磨起,他个世子亲卫,跑到裴府作甚

    冬日白昼短,一到午后,天色就变得昏暗。又因着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街上的商铺、酒楼、摊贩比往日更早收摊关门,还不到酉时,街上便变得萧条清冷,唯一喜庆的大抵是各家门前挂着的红灯笼与新贴的对联。

    昏朦天色里,一辆华盖朱轮的马车缓缓驶入永宁坊。

    听得那打在车窗的沙沙响声,抱着铜沉手慵懒坐在车里的沈玉娇蹙了蹙眉“怎么又下雪了”

    雪景虽美,却也实在麻烦。冷且不说,

    结冰地滑,她本就怀着身孕出门不易,下雪天就更恼人了她明日还得随裴瑕一同去裴氏族伯、族叔家拜年,初二也得去李家和外祖父母、舅父舅母他们拜年,还有姨母家,裴氏姑母家

    好在他们才来长安不久,目前就这几家亲戚要走动,待到日后住久了,交际多了,更有的忙。

    裴瑕听到她这小小的抱怨,推窗往外看了眼,神情淡然“小雪而已,过会儿就停了。”

    “不知晚上还下不下。”沈玉娇道“今晚还得守岁呢。”

    他们这是从李府回来,本来外祖父李从鹤想留两个小辈在李府吃年夜饭,但沈玉娇想到如今她是裴氏妇,且她与裴瑕有自己的府邸,怎好带着郎君留在外祖家过年,到底还是坐车回来。

    “夜里守岁,你若是困了,就靠着我小憩片刻。”

    裴瑕道“待到子时,我唤你一同点爆竹。”

    沈玉娇闻言,朝他赧然轻笑“我尽量撑一撑,应当没那么困。”

    裴瑕不置可否。

    不多时,马车在裴府门前停下。

    裴瑕先下车,接过奴婢递来的伞撑开,那细细碎碎的雪砸在伞面上,嚓嚓作响。

    他一手执伞,一手朝车里伸去“外头风大,氅衣裹紧些再下来。”

    “好。”沈玉娇将氅衣穿好,又戴上毛绒绒的兜帽,只露出一张雪白娇嫩的小脸,才钻出马车,搭上裴瑕修长的掌心。

    男人的手温暖有力,稳稳扶着她下车,又习惯性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沈玉娇知道他这是担心她脚滑跌跤,毕竟肚子大了,多有不便。

    “多谢郎君。”她轻声道,面前男人却没出声。

    沈玉娇一怔,抬起眼,便见裴瑕偏着脸,看向别处。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堵堆着积雪的白墙,不禁疑惑“郎君,你看什么呢”

    裴瑕缓缓收回视线“没什么。”

    “哦。”沈玉娇道“那快进去吧,风刮得脸疼。”

    裴瑕看了她微微泛红的鼻尖,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些“走吧。”

    两人并肩上台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待会儿年夜饭的菜色。

    刚要跨过大门台阶的刹那,沈玉娇脚步忽的一顿。

    裴瑕垂眸“怎么了”

    怎么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他们

    沈玉娇回头看了眼,视线却被伞面遮住。

    “没什么。”她轻声道。

    然而迈进府门,伞面稍侧,她又忍不住朝后投去一眼。

    却见那昏冥天地间,细雪纷纷,那堵积着残雪的墙壁后,一抹红色袍摆一闪而过。

    快得仿若她的错觉。

    大抵是个过路人吧。

    关闭坊门的最后一刻,谢无陵回到镇南侯府。

    天色已然全黑,侯府处处亮起大红灯笼,灯火辉煌,小世子归来,府上奴仆们忙忙碌碌张罗着除夕宴,

    脸上都溢满过年欢聚的喜色。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岳弘一见到那道朦胧暮色里走来的高大身影,连忙上前“谢老弟,你刚才去哪儿了啊我把这院子找了一遍,都没见到你人影。西堂那边的戏台子都唱起来了,秦老大先带着其他兄弟过去了,你要是再迟一步,我也过去了。”

    走得近了,见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岳弘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从宁州出发这一路,哪怕和盗匪厮杀力竭,浑身是血,这家伙都是一派斗志昂扬、嘻嘻哈哈的模样。怎就这么一会儿不见,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成这样了

    谢无陵薄唇勉强扯出一抹弧度“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到底咋了,谁欺负你了跟兄弟说,兄弟给你找场子”

    “真没事。”

    谢无陵道“就刚才进门跌了一跤,摔得有点疼。”

    岳弘“”

    他咋这么不信呢

    但见他一副闷闷不语的模样,也没再多问,只一把揽过他的肩“行了,男子汉大丈夫,跌一跤至于么若是叫小郎君知道了,肯定得笑话你了。走走走,今儿个过年,咱们兄弟喝酒吃肉,高兴点”

    谢无陵心不在焉“嗯”了声,跟着岳弘往西堂去。

    这场除夕宴办得格外热闹,府中金贵的独苗苗回来了,霍老太君喜得合不拢嘴,连带着放赏钱也格外大方,除了台上的戏班子得了赏,谢无陵他们这两桌亲卫也都一人得了个厚厚的新年红封。

    岳弘往袖里一掂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低低与谢无陵道“明日大年初一,肯定还有赏钱,这趟差事跑的,可比你留在军中过年强吧”

    谢无陵接过那红封,看也没看,揣进怀里,继续喝酒。

    侯府的酒,明明比他从前喝的所有酒都要香醇,可他越喝,越觉得喉中发苦。

    眼睛盯着雕栏画栋的戏台,那上头正在咿咿呀呀唱一出才子佳人的戏

    满腹经纶的书生遇到闺阁里的娇小姐,俩人月下弹琴,诗文传情,端的是情意绵绵,天生一对。

    就如傍晚时分,裴府门前那一对身影。

    他朝思暮想、放在心尖上的人,在风雪中一袭白色氅衣,被另一个男人牢牢揽入怀中。

    他们俩,都是琉璃玉雕般的人儿。

    门当户对,郎情妾意,那样的般配。

    而他躲在墙角后,像个觊觎他人幸福的小贼,见不得光,上不了台。

    可那明明是他的妻。

    他系着红绸骑着马,在金陵城最热闹的城隍庙前将她迎上花轿,两边的路人都笑着与他说恭喜。

    他们在土地公面前敬过香火,当着尊长媒人、亲朋好友的面拜过天地,他给她绣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她给他缝了并蒂莲开的结发荷包。

    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祝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

    老婆孩子

    热炕头,夫妻相伴到白首。

    他的妻、他的家,一夕之间,都没了。

    “凭什么”骨节宽大的手掌紧捏着酒碗,谢无陵双眼通红,哑声呢喃“凭什么。”

    凭什么才子佳人非得是一对。

    凭什么有权有势就能夺走他的妻。

    凭什么。

    他不服。

    “谢老弟,你在说什么呢”岳弘凑上前。

    桌上其他亲卫起哄道“这么快就喝醉了啊”

    “这酒量不太行嘛。”

    “谁说老子不行”谢无陵一拍桌子,一张俊脸酒气通红“老子行得很”

    “好好好,你行你行,那就继续喝”

    “反正明日也没什么事,今晚不醉不归。”

    酒桌上觥筹交错,美酒一碗接着一碗,饮个不停。

    戏台上才子佳人的戏也唱完,换做一出沙场杀敌的武戏,那武生一口气连翻十八个跟头,赢得满堂喝彩。

    除夕宴的热闹一直到深夜,岳弘将醉得不省人事地谢无陵架回了侍卫所。

    “唉,好端端的如何喝这么多”岳弘摇头“守岁也守不了。”

    谢无陵趴在床上,俊脸酡红,眼眸半睁,口中呢喃着“娇娇”

    “交什么”岳弘俯身。

    “娇娇”谢无陵抱着枕头,脸蹭了蹭,醉醺醺道“娇娇,别忘了。”

    得嘞,又一个想媳妇想疯了的。

    “你说你,这么想你媳妇,你从军作甚待在金陵陪着媳妇孩子不好”岳弘不解。

    “媳妇我媳妇”

    谢无陵翻了个身,勉力睁着眼,盯着昏暗的房顶“我答应过她,得出人头地,当大将军”

    “呵,你这媳妇要求倒是高。难道她是相府娘子不成还非得要你当大将军。”

    “是啊,我媳妇儿是相府娘子”谢无陵打了个醉嗝,按着胸口那荷包,讷讷道“你不知道,她可好了,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娘子”

    “真是醉糊涂了。”

    岳弘翻了个白眼,起身给他扯过被子“你好生歇着吧,我去前头守岁放爆竹了。”

    房门合上,屋内很快静谧下来。

    桌上一盏油灯微弱亮起,昏黄光芒静静笼罩着墙边那张长榻,以及榻上侧躺着的高大身影。

    长指牢牢捏着那个大红荷包,放在唇边,小心翼翼又虔诚地贴着。

    分别时,那个落在唇边的轻吻,犹如黑暗中的一道光,照亮他踽踽独行的一路。

    与盗匪厮杀搏斗时,他也怕死。这一路艰苦跋涉,他也怕累。

    但他更怕,更怕

    “娇娇,别忘了我。”

    晰晰燎火光,氲氲腊酒香。

    窗外风雪交加时,后院里间暖意融融。

    沈玉娇靠在榻边,边等着子时来临,边重温起这一年来家中寄来的书信。

    虽然不能一家团聚,但看着熟悉的字迹,还有信中那一句句殷切问候,也能聊以慰藉。

    除了岭南的书信,还有两封金陵来的书信,但金陵的书信上只写着平安的近况,未有一字,提及那人。

    沈玉娇当然也理解,毕竟她本就不该再与那人有多余的牵扯。

    只是看到信上说一切皆好,她忍不住去想,这“一切皆好”的“皆”字,可包含了谢无陵

    但孩子安好,他应该也是好好的吧。

    这会儿,他应当是斩只烤鸭,喝点小酒,和平安在那小院子里过年

    也不知金陵今年落了雪么

    “在想什么”

    眼角忽的拂过一抹微凉,沈玉娇怔怔抬眼,便见裴瑕收回手,捻着指尖那点点湿润,眉心轻折“哭了”

    “啊”沈玉娇愣了愣,掖了下眼角“大抵是看久了书信,眼睛有些累了。”

    裴瑕瞥过她手边那封信,纸张的颜色,是金陵来的。

    眸光轻动了动,他抬手收拾着那些信纸“既然累了,就别看了。”

    又推开半窗“看看远处,眼睛会舒服些。”

    沈玉娇轻轻“嗯”了声,朝外看去。

    庭院里按照旧俗,燃烧着一方篝火,木柴烧得通红,火光照亮整个庭院,也照亮了墙角那棵梅花树。

    沈玉娇惊奇出声“那棵梅树开花了。”

    裴瑕循声看去,果见那皑皑积雪里,映着明亮火光,遒劲的枝叶上绽放了一朵小小的红色梅花。

    “今早出门时都没开呢,没想到半夜竟然悄悄开了。”沈玉娇眉眼间漾出笑意“红梅报喜,这可真是个好兆头。”

    裴瑕见她高兴,眉眼也舒缓。

    只看到那株红梅时,鬼使神差想起在金陵买的那一套四时之景的绒花

    那里头有一枝红梅,做得栩栩如生。

    他买的时候,便想着冬日里正好让沈玉娇簪上,既应景,寓意也好。

    但那套绒花,至今未送给她,而是被他放在洛阳旧邸的书房,束之高阁。

    他不愿她再想起和金陵有关的一切,哪怕是一朵来自金陵的绒花。

    至于那个孩子

    迟早也是要接回来的。

    他从未过问她在金陵与那地痞相处的事,问了也没甚意义。

    终归,她现在陪在他身边,仍是他的妻。

    而时间,会帮着她,一点点忘却关于金陵的一切

    “玉娘。”

    “嗯”沈玉娇回眸。

    清冷如玉的男人走到她身侧,轻轻揽住她的肩“忙完这一阵便是上元灯节,待到那日,我们一同去看灯如何”

    长安灯节,热闹盛大,一年之最。

    沈玉娇双眸轻弯,欣然应道“好呀。”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爆竹声,院里也响起丫鬟奴仆们的欢呼“新岁到了,新岁到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庭院里火光加入竹管后噼里啪啦,喧闹非凡。

    沈玉娇捂着耳朵,朝裴瑕道“郎君新禧,祝郎君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映着熠熠火光,裴瑕望着妻子莹白娇丽的笑靥,清阔眉宇也徐徐绽开一抹温和浅笑“娘子新禧,愿娘子新岁安康,万事无忧。”

    更愿天上人间,占得欢愉,年年朝暮,似今夜。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