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短短一段路, 小珍跑得气喘如牛。

    “小吴叔叔，帮，帮我叫车。我, 我妈妈难产了，要送南市的大医院里去。”小珍尽量平复着气息说道。

    “好”今夜值班的小吴看着深夜敲门, 气喘吁吁的小珍一口应道。

    人命关天的事, 容不得他多加思考。

    他快速地拨下部队的电话号码，电话里头还没接通的嘟嘟声，让他跟小珍都很着急。

    短短的几秒钟的嘟嘟声, 很快就被电话里头的声音代替了。

    “喂，这里是南区军属园区。现在赵团长的妻子何新萍同志难产, 希望部队立马派车过来接人, 把她送到南市大医院。”

    “是情况属实是”

    外面的雨沙沙地下, 小珍只听到小吴叔叔说的那些关键话。其他的，她恍恍惚惚的, 都不太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一种整个人脱离身体的感觉。不过这都没有关系, 她只要知道部队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接妈妈去医院就可以了。

    “小珍，叔叔送你回家。你看你身上都淋湿了。”小吴心疼地看着小珍。

    小珍现在整个人的形象不是很好, 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头发上的雨水偶尔还会顺着脸颊落入衣领里，身上贴着半干半湿的衣服。

    “小吴叔叔, 不用了。这路短, 我一个人能回去。你借我一把伞，一个手电筒就可以了。”小珍拒绝道。

    她不想麻烦小吴叔叔, 反正她确实一个人可以回去。况且小吴叔叔还要值班，擅自离岗并不是好事。虽然是为人民服务。

    小吴起先不同意，可还是在小珍的强烈拒绝下, 勉强接受了。

    回去的路，小珍没有像刚才那样死命的跑，她撑着伞，打着手电筒小跑着回去。

    小腿有点疼，也许是刚才跑得太拼命了吧。小珍咬牙尽力小跑回去。

    一回来，小珍就感受到了屋里的沉重气氛。爷爷哄着弟弟明明站在客厅里紧锁眉头。明明躺在爷爷的怀里，脸上红通通的，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

    姐姐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低着头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萍，不要睡用力啊”

    “我按按肚子，孙妹子，你按住你家媳妇”

    屋里还在生死关头，小珍忍着腿部的不适，快速地靠近妈妈房间的门外。

    她一把打开房门，坚定地喊道，“快送妈妈去南市的大医院我已经叫好部队的车了，部队的车马上就要来了”

    小珍的声音惊到了屋里的三个女人，孙大娘皱着眉头，一脸的责怪，“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

    “快出去风都要跑进来了”产婆也皱眉大声驱赶道。

    “小珍你这是干啥快出来”赵建国大声喝道。

    这孩子是干啥啊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添乱

    这是三个大人心中一致的想法，而何新萍已经无力想那么多了

    小珍不管他们怎么说，依然大声地再次重复道，“把妈妈送去南市大医院部队的车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既然他们大人听不懂她的话，那她就一遍一遍地说清楚，让他们听懂

    “马上送去南市大医院部队的车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

    “我问过医生，妈妈难产的话最好送到南市大医院只有大医院可以救妈妈”

    “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搞定我妈妈，让她生下弟弟，那么就让大医院来”

    “你们都搞不定了难道要看着我妈妈死掉吗”

    “你们不送我妈妈去大医院救她，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我妈妈死了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小珍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喊着，此刻在她的眼里，他们这些人就是杀人凶手

    他们不仅是准备杀死她妈妈，她妈妈肚子里的弟弟的杀人凶手还是她未来美好生活的杀人凶手

    “这，这，孩子，说什么呢什么杀人凶手胡说八道孙妹子，我是来接生的，可不是来看疯子的”最先反应过来的产婆恼羞成怒地说道。

    被小珍这么大声的喊着，孙大娘一时间被吓到了。这孩子平时也是乖巧听话的，冷不丁地这么凶神恶煞，害得她心肝一下子缓不过来。

    “快出去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胡话”孙大娘一反应过来就起身打算把小珍赶出去。

    这都什么情况了，这孩子还胡来

    小珍阴沉着脸，定定地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奶奶，她的瞳孔一片漆黑。

    还是听不懂人话吗这些大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他们正在谋杀她的希望啊

    小珍的心中翻滚着无边无际的戾气，她感觉自己正在走在一条暗无天日的通道里，而前方隐隐有着一道光。

    但这些大人像阻挡在她前面的障碍，让她失去奔向光明的希望。

    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他们正在杀她

    “小珍，你说你叫部队的车了医生跟你说只有送到大医院才能救你妈妈”陷入无边黑暗中的小珍，恍惚听到爷爷的声音。

    “医生阿姨说了，大医院有希望救妈妈。去南市大医院，开车到那里只要两个小时就到了。现在还来得及。”小珍声音木木地回道。

    “叭叭叭叭”门外突然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

    到底是当过领导的，赵建国听到小珍说的这些，再听到门外的汽车声音，当机立断地决定道，“老婆子立马把新萍包好马上送到大医院去”

    “麻烦周大姐一起帮忙了。”

    “老婆子，我去屋里收拾孩子的东西。”

    赵建国说完就立马到他屋里收拾孩子的包被什么的。这些东西，老婆子平时都放在他们屋里。

    孙大娘到嘴的话咽了下来，她心里不愿意。但多年的相伴让她知道，老头子是个有本事的。他说的话都是对的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珍，接着赔笑着跟周产婆道歉，并且麻烦她一起帮忙包好新萍。

    何新萍意识已经迷糊迷糊了，她知道小珍在说话，可她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好了没”赵建国拿着一袋东西问道。

    “好了好了，可新萍怎么过去”孙大娘看着裹成一圈的新萍道。

    “我把东西先放车里，让开车的小伙子帮忙一起把新萍搬过去。”赵建国边走边说道。

    不一会儿，爷爷带着小陈叔叔过来了。

    小珍跟在爷爷奶奶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把妈妈横抱着出去。

    “你上来干嘛下去”孙大娘看着打算爬上车的小珍呵斥道。

    “小珍，下去”赵建国紧皱着眉头看着小珍严厉道。

    “周大姐，麻烦帮忙看看孩子。家里实在没大人了。”

    “你们放心吧赶紧去医院”

    “好谢谢周大姐了。小陈，快开车”

    小珍焦急地看着躺在车里的妈妈，她也想去大医院。她不放心啊可是大人们就是不肯让她去。她听着爷爷跟产婆的客气话，头发都要急秃了

    “嗡嗡嗡”

    汽车发动了。

    小珍听着汽车的发动声，突然大声地喊道，“爷爷剖腹产剖腹产”

    “唰”

    汽车疾速往前奔去。

    快速滚动的轮胎驶过水坑，溅了小珍一身的水。

    “孩子快回屋里去，你看你全身都湿了。”撑着伞的周产婆慢慢走到小珍身边说道。

    小珍全身都湿透了，没有人注意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撑伞。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黑暗。

    她瞎了吗

    为什么她看不到光

    “孩子，进去吧再不进去换身衣服，你会感冒的”周产婆虽然嘴上说着关心的话，但眼里却很不高兴。

    这孩子刚刚就吓唬她，扫她的面子，现在还无视她关心的话。真是讨人嫌

    小珍抬头看了一眼产婆，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

    “呸死丫头摆什么死人脸”被小珍的那副样子气到的周产婆在后面小声地骂道。

    大人都是一样的讨厌，一样的虚伪。她不想装了。她现在不想装乖巧了

    她脑子很乱，她要好好想一想。她要好好想想，想各种万一。

    在这之前，她要烧水洗头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不然她真的会感冒的。

    她现在没资格感冒，在没有想清楚万一之后的路，在没有听到她妈妈的情况之前。

    她，不允许自己生病

    周产婆把院子的门关了，回屋后看了一眼赵家孙子，然后就到客厅安抚赵家孙女。

    至于在厨房的小珍，她看了一眼就没放在心上了。

    小珍利索地烧好水，洗完头洗完澡，穿好衣服后就爬上了床。

    她没管在客厅的姐姐，她现在自身难保了。

    屋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外面还在沙沙沙地下着雨。

    小珍背着手搭在眼睛上，任由脸颊爬满了泪水。

    她现在腿疼，脑疼，心更疼

    敲里马敲里马一群智障大人

    补你妈的补

    她妈要是死了他妈的她要怎么办

    敲里马敲里马一群智障

    呜敲，里，马。

    小珍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她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啊

    她好想快点长大，好想好想

    这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助，这样依附着别人生活，这样的难受

    好难受好难受，难受得心都要爆炸了。

    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保护她，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心疼她。没有人。

    她想快点长大，她想快点变强大。

    前所未有的想。

    这样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这样就可以让所有让她不好的东西统统消失掉。

    这样她就不需要别人心疼了。

    小珍哭着睡着了，她好累好累

    下了一整夜的雨停了，太阳慢吞吞地爬了上来。

    “嚯”

    小珍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起来，她茫然失措地看着微微透亮的屋子。

    天亮了

    她妈怎么样了

    小珍急忙忙地下床，穿上衣服就跑出门。

    “小陈，辛苦了。这次太谢谢你了。下次有空来我家，赵叔好好谢谢你。”

    “赵叔，太客气了。为人民服务。”

    “哈哈哈，别推辞了。就这样说定了”

    赵建国站在门外笑容满面地答谢着小陈。

    一点都看不出昨晚的惊心动魄，脸上的红光也掩盖了一夜未睡的疲倦。

    小珍刚跑到院子就看到爷爷进来了，她心慌地抓着爷爷问道，“爷爷，妈妈怎么样了”

    “母子平安你妈给你生了两个弟弟”赵建国人逢喜事精神爽地大声回道。

    谢天谢地

    小珍听到她妈妈平安的消息，人一下子就软掉了。

    呜呜呜，敲里马

    我，赵小珍决不会被打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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