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温风至

作品:《小河山

    卫蕤蹲在厕所, 目光涣散。手机响了好几遍, 他才接起来,结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小胡爷抱着已经睡着的禾禾,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有病啊,让她俩凑一起”

    卫蕤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扶墙站起来, “天地良心哪”

    “今天我们是碰到一起的,她自己撞上门来的我没想带着她”

    “没想带着她你让她跟你坐到一个桌上吃饭”

    “那都碰上了你总不能让她自己吃吧,不看别人我也得看你啊,姑娘家家怪可怜的, 你怨我, 那你回雁城的时候怎么不把她一起带回去”

    带回去带了她回家她就再出不来了。

    二丫本来就记着上回他送和小春回家的事情,这回遇上真人, 指不定要怎么想。

    卫蕤打着嗝,信誓旦旦。“你放心吧,俩人好着呢, 没准你一回来,人家都过到一块去了。”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从很一件微妙的小事上开始的。

    和小春在饭桌上看着吆五喝六的, 其实没多大酒量, 都是虚架子。

    服务员来问需要喝点什么的时候,卫蕤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枸杞,颤颤巍巍塞进茶壶里“今天今天养生吧, 都别喝酒了,大过节的。”

    茶壶里泡着贡菊和冰糖, 他还给自己找补“吃火锅太腻,清清心火,清清心火。”

    服务员拿来一本厚菜谱,递给主坐的卫蕤“先生那看一下您想吃什么”

    卫蕤接过来,双手捧给二丫,满脸热乎微笑“你点,想吃什么点什么。”

    二丫客随主便,她一个蹭饭的,这点礼貌还是有的。

    她不耐烦一挥手“你点你点,点什么吃什么。”

    卫蕤讨好“行,行,那就先来盘和牛”余光瞄着二丫,看她换了姿势拄着腮帮子,又追了一句。“两盘”

    和小春和裴顺顺对视,小春姑娘有点不开心。

    卫蕤什么时候这样小心谨慎地对待过一个人她还没这个待遇呢。于是直愣愣地问卫蕤“她是谁呀”

    卫蕤清了清嗓子,没敢提二丫和胡唯的关系,只说了个无关紧要的“她叫杜豌,我在翻译公司认识的,帮过我忙。”

    “杜豌,这是小春儿,我好朋友。他叫顺顺,你俩刚才见过了。”

    女孩子和女孩子见面,总是要互相端着拿捏一下对方,点点头说句你好,就谁都不讲话了。

    这场面让卫蕤与裴顺顺如坐针毡,不断用眼神互相暗示对方。

    “你说话啊。”

    “你先说。”

    “说什么啊,你哪认识这么个人啊。”

    “你快点,别冷场。”

    裴顺顺咳嗽两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卫蕤给他个大白眼。

    二丫始终微垂着眼睛,瞄着小春姑娘饱满的胸脯。

    她身材可真好呀

    小春今天还穿的十分良家妇女,哪也没露,本本分分的毛衣和牛仔裤。看见二丫偷瞄自己,小春姑娘骄傲地挺了挺胸,二丫迅速把目光移到别处。

    直到火锅端上来,四个人都没作声。

    端调料的时候,两只拿葱油的手碰到一起,小春姑娘诶了一声“你也喜欢在沙茶酱里加葱油”

    二丫找到知音一样“你也喜欢”

    “对啊,再放点醋,还要什么麻酱呀,土老帽才这么吃。”

    裴顺顺和卫蕤自觉把自己的碗往边上挪了挪。

    小春姑娘十分热心“来,把你碗给我,我帮你兑。”

    两个在吃上有共鸣的人,还愁没话题小春爱吃肉,二丫也爱吃肉,肉还得是手切的,不要机器卷的。吃的欢时,二丫忽然叹了声气。

    小春儿从碗里抬起头,烫的呼气“想喝酒不”

    二丫眼睛一亮。“好哇”

    卫总监一看,形势明朗,俩人非但没看不顺眼,还成了好朋友,当即拍桌子让服务员捡最好的酒上。

    顺顺轻易不喝酒,始终捧着一盏贡菊花茶,淡淡笑着看小春儿和二丫吃东西,看着看着,他凑上前些,问二丫。“你记什么东西都记的这么快”

    二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话“不是,只是记车牌牌,手机号什么的。”

    “就是数字”

    “对”

    顺顺找到知音,又往前坐了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住了,反正不大,还在上学的时候就这么干了。”

    “那你记这些东西,烦恼不”顺顺以前就有这样的苦恼,他刻意不去记一样东西,可越回避,就越忍不住去想,强迫症似的。

    “有。”二丫擦了擦小花猫似的嘴,跟顺顺交流心得。“有时候我也不想,可走在大马路上就忍不住,越不想看就越去看,看了回家又忘不掉。后来有一次我撞在树上了,就想明白了,反正脑袋和电脑不一样,又没有特定的内存,它爱记就记,反正装满了该忘的时候自然就忘了。”

    顺顺打量着二丫,问“你小时候遇到过什么特别难忘的事情”

    一般这种强迫性行为,多为童年自闭导致的,只不过表现出来的征兆不同,顺顺问的不是很直接,但二丫听懂了。

    “我父母没了之后,被送到姥姥家,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

    小二丫蹲在晖春县城里,刚开始没有伙伴玩耍,就天天跑到县城的江边数鸭子。

    “哦”顺顺望着二丫,不禁有点怜惜她。二丫反问顺顺,“你是为啥”

    顺顺笑了一下,炫耀似的瞥向小春儿,意味深长“我啊”

    “智商太高了,从小没人愿意跟我玩儿。”

    “吹牛不上税。”小春儿默默瞪了顺顺一眼,不理睬他。反而往长条凳的左边挪了挪,对二丫招手“过来,来我这坐,咱俩挨着。”

    她有点同情二丫。

    小春姑娘身上香喷喷的,二丫悄悄吸了吸鼻子,又挨的近了些。

    之前说了,和小春喝酒是个纸老虎,沾不了两口就晕晕乎乎、头一歪,靠在了二丫肩膀上。

    面颊酡红的小春姑娘歪着头,扇子样的浓密睫毛忽闪着,软了声音问“你叫什么来着杜晚”

    “杜豌,豌豆的豌。”

    小春儿咯咯笑起来“我知道,豌豆公主嘛。唉”提起公主,她又伤感起来,公主多幸福啊,哪像她没父没母这么可怜。

    她搂着二丫的腰,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认真看着二丫的侧脸。

    长的很有灵气,小鼻子小嘴儿,尤其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

    二丫的女性朋友很少,在雁城只有姚辉要好,来了虬城以后更是孤单,小春姑娘冷不丁这样亲近她,二丫也笑眯眯愿意和她做朋友。

    “你是卫蕤的朋友”

    小春儿单纯以为二丫喜欢卫蕤,要不就是两人有什么猫腻,要不卫蕤怎么会对她那样言听计从。于是软软嗯了一声,故意逗她“不止呢,我俩认识都二十多年了,我连他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

    这话一出,二丫也误会了。

    她以为小春姑娘和卫蕤那个狗东西是一对心里还很惋惜。

    卫蕤那样的花心大萝卜,可惜了她。

    两个姑娘喝的脸红扑扑,被火锅的热气蒸着脸,彼此惺惺相惜,都觉得卫蕤捡了个宝。

    只有裴顺顺是个明白人,他静静观察了二丫一会,低头用手机给卫蕤发短信。

    “她是谁”

    卫蕤捂着头,这顿养生局吃的他如鲠在喉,一个键一个键地用力按。

    “胡唯的相好。”

    顺顺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心花怒放。

    原来,胡唯是有了人的他身边有了人,小春儿就安全了啊

    于是顺顺立刻嚷着让服务员再拿两瓶酒,表示卫总监说十一国庆节,要为祖国母亲贺生日。

    那卫蕤是个连自己亲妈生日都忘了的人,就这么硬着头皮坐到小春儿和二丫中间,舍命作伴。

    越喝越酣,喝的卫总监刚大保健了没两天的小身板又跑进洗手间,只剩下顺顺、小春儿、二丫仨人勾肩搭背。

    小春儿拍胸脯“以后在虬城卫蕤敢欺负你,跟我说我就是你姐姐”

    二丫也拍胸脯“以后卫蕤要是欺负你,你也告诉我,我教你整他。”

    一阵咯咯笑声,小春儿趴在二丫的耳边呼气“我告诉你一个丰胸的秘方哦”

    一直闹到人家餐馆都要打烊了,卫总监捂着胃弱风扶柳地去前台买单,回来给顺顺递了个眼神,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他。

    “你没喝酒,开我的车送小春儿回家,我跟她顺路,正好送她”

    顺顺疑惑“我开车直接把你们都送回去就得了呗”

    卫蕤恨裴顺顺不懂风情,把和小春儿往顺顺怀里推“给你创造机会怎么不珍惜呢”

    小春儿喝的迷迷糊糊,还笑着跟二丫招手“杜豌,杜豌,你去哪里呀我要跟你回家”

    二丫也不舍地回头“我家就在红星胡同,前头不远,你来找我玩呀”

    “您可够好客的,那屋子屁大点地方,还总是邀请这个邀请那个的。”卫蕤拉着二丫往相反方向走,“家在这边呢以后有你俩见面的时候”

    小春姑娘被顺顺塞进车里,扣好安全带,让人拉走了。二丫被卫蕤连拉带扯,也往家里走。

    卫总监今天人模狗样的穿了件深灰色立领的夹克,他这只手牵着二丫的袖子,那只手从兜里摸出个火,点烟抽。

    走进胡同口,晚上和胡唯通过电话的缘故,二丫晕乎乎错把卫蕤当成了他,感觉胡唯就像在自己身边似的,结果犯了个大错误

    “小胡哥,你给我买个冰激凌,我烧的慌。”

    这一声小胡哥带着女孩特有的娇憨和依赖,叫的人心情激荡

    卫蕤一顿,停下脚步,慢条斯理拔下嘴里烟头,用脚碾灭了。

    “你叫我什么”

    二丫一个激灵,迅速清醒了。“你听错了,我刚才没说话。”

    卫蕤冷笑“那是小狗叫。”

    二丫冷静点点头“对,我也听见了。”

    说完,二丫觉得不对,眉头一皱。“怎么是你送我回家小春儿姐才是你女朋友你应该送她回去呀”

    那一声小胡哥叫的卫蕤心里十分不畅快,看着二丫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样儿,卫总监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

    “小春儿才不是我女朋友,小春儿是你小胡哥的女朋友,她是你小胡哥还没过门的媳妇”

    二丫震惊,“你胡说”

    像小孩子吵嘴似的,卫蕤恼怒“我胡说我和胡唯是邻居,小春儿跟我也是邻居,你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她既然认识我,也能认识胡唯”

    “胡唯以前豁出命去救过小春儿,结果被砸坏了脑袋,现在还有后遗症,不信你去问他,他见了小春儿是不是头疼小春儿还打算以身相许呢过了这个节,胡唯他爸爸就要给他安排婚事,你算啥”

    二丫气的手脚冰凉,觉得卫蕤在胡说八道,跺脚辩解“小胡哥的爸爸是我三伯”

    卫蕤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那三伯算什么真正说了算的还是他虬城这位亲爹你知道他亲爸爸是谁吗不知道自己去网上查,胡唯也就在你们雁城那小地方蹲着委屈了几年,要是跟着我们在虬城一块长大,还轮的着你一口一个小胡哥的叫搞不好现在跟小春儿连孩子都有了”

    二丫感觉自己有点上不来气儿,胸口憋得慌,她静静地盯着卫蕤,哭也哭不出来,喊又喊不出声。

    卫蕤看她不说话,以为被打击了,心里畅快。“再说了,就是你三伯真说了算,能让你跟他在一块这叫什么这叫乱”

    “你闭嘴”二丫崩溃捂住耳朵一声怒喊,喝的卫蕤住了口。

    不知不觉,一双生动会说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

    二丫委屈啊。

    “他跟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们俩连个远房亲戚都算不上,他是三娘和别人的孩子”小可怜嘴里喃喃说着,一遍遍地重复。她越重复,说明她越怕。

    卫蕤看着她哭,也有点懊悔,想伸手帮她去擦眼泪。“你别哭啊”

    手还没碰到二丫的脸,二丫扭头就跑。

    边跑眼泪边往下掉。

    卫蕤的话就在耳边。

    他豁出命去救小春儿。

    他见了她就头疼。

    他要不是不在雁城委屈那几年,轮得上你叫他小胡哥

    二丫呜呜哭,像在外面挨了欺负的孩子。

    卫蕤心惊,跟在后面疾步追。

    跑进小院,秃瓢大爷担忧地披着衣服站在门口“二丫,怎么才回来”

    看见和自己亲孙女没两样的孩子哭得委屈,大爷着急了。“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二丫嘴里囫囵不清往后一指“有流氓追我”

    秃瓢大爷抄起扫院子的笤帚就冲了出去,大胆敢在我们红星厂的地盘耍流氓老子十年保卫处长不是白干的

    大爷一声“六宝”

    得了令的大肥猫身段妖娆矫健,蹭地一下跟随大爷跑出院门。

    刚追到门口的卫蕤气都没喘匀就结结实实挨了一笤帚“哪家院儿里不争气的王八羔子大半夜不睡绝跑出来骚扰小姑娘等我抓着你回去告诉你妈”

    卫蕤抱头鼠窜,哎了两声,刚躲开几米远,紧跟着秃瓢大爷的六宝蹭地几步蹿到卫蕤肩头,牙尖嘴利地“瞄”了一声。

    卫蕤对花花草草还有动物毛发过敏严重,是最怕这些的。

    他只感觉肩膀沉了下,再回头,看见六宝的眼睛,吓的妈呀一声,魂都没了,使出大动会的百米冲刺速度转身就跑。

    登徒浪子渐渐跑远了,大爷把笤帚往肩上一扛,拍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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