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五九

作品:《三国有个谢夫人

    这日傍晚,华歆从府衙出来,顺路去了趟军机曹,本以为会扑个空,谁知郭嘉竟露面了。

    几个月不见,他比常时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穿了身厚实及地的灰狼裘,围着雪白的兔毛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然而被冷风一扫,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问华歆“你来作甚”

    华歆如今的官阶已在郭嘉之上,但待他仍似当初在军机曹时那般恭敬,道“有桩要紧事,想请祭酒拿个主意。”

    郭嘉点点头,让侍从去赶了马车来,道“上车说吧。”

    华歆应了,扶了郭嘉上车,自己也随后上车坐定了。郭嘉敲敲车壁,吩咐道“老地方。”马车便摇摇晃晃地行驶起来。

    华歆从旁打量着他,忍不住问道“祭酒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叫我等得好苦。”

    郭嘉理了理衣襟,随口道“病了一阵儿,又去了趟南方,才回来。”侧首看了他一眼,道“如今你与军机曹已无瓜葛,却这般明目张胆地来见我,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华歆担忧地道“顾不得了,我今日来见你,正是为着此事五官将的侧夫人谢氏只怕已查出当年的事了。”

    郭嘉眉心一跳,似是害冷地袖了手,道“何以见得莫要自己吓自己。”

    华歆凑近了他,借着辘辘车声的遮掩,低声道“不是我庸人自扰,你不在许都的这段时日,她已去见过王朗了,王朗怕她节外生枝,想先下手为强,谁知却被她反将了一军,若非大司空网开一面,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郭嘉皱起了眉头,啧了一声“轻举妄动。”

    华歆道“她既已查到了王朗,顺藤摸瓜便能扯出咱们,只怕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了。我不怕死,但孙策的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势必人心不稳,到时的局势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现下大司空正要北征乌桓,可不能出乱子。还请祭酒拿个主意,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郭嘉闭上眼倚着车壁,没说话。华歆见他凝神思虑,不敢吵扰。过了一会儿,郭嘉才睁开眼道“听说司马懿近来在朝中出仕了”

    华歆道“是,就是前几天的事。”

    郭嘉道“你的官位在我之上,挤兑个刚入仕的曹掾,当不成问题。”

    华歆犹疑道“可司马懿背后的靠山是五官将祭酒的意思,难道是让我帮子建公子对付五官将么”

    郭嘉厌烦地摇摇头“党争我不参与,你只对付司马懿即可,其余的我会看着办。我与谢氏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华歆不明白,却也不好追问。过了不久,马车停了,郭嘉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起身下了车。华歆也掀开车帘张望了一下,见车停在一家娼户的门口,不由得怔了一怔。

    郭嘉道“华大人,一同进去坐坐”

    华歆忙道“不了不了,我这便回府了。”又干咳了一声,劝道“祭酒刚回城,又病着,也该回家好生歇着才是。”

    郭嘉笑道“在哪儿歇着不是歇着”拍了拍拉车的骏马,吩咐车夫“送华大人回去。”

    自华贵人仙逝,节贵人戴罪归宁以来,后宫里着实冷清了,除了身在高位的伏寿和曹宪,就只有新选入侍的几个低位嫔妃。

    这日晨省后,嫔妃们都先行告退了,唯有曹宪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她的位分仅次于伏寿,又是曹操的长女,伏寿不得不起身送她,出了殿门,道“贵人慢行。”

    曹宪却不急着走,站在廊下左右张望了一番,道“怎么今日不见银屏伺候”

    伏寿怔了怔,道“我让她办差去了。贵人何以问起她来一介奴婢,不值得贵人如此记挂。”

    曹宪冲她一笑“怎能不记挂当初华贵人在时,银屏伺候得她极好,我若也能有个这样贴心的奴婢,那便好了。”深深地看了伏寿一眼,才垂眸施礼道“那么,臣妾便告退了。”

    伏寿点点头,吩咐宫婢送她回宫。

    女使未央上前两步,低声道“宪贵人每回来都找银屏,怕是始终对曹华的死存着疑心。”

    伏寿叹了一叹,问道“银屏呢”

    未央道“刚轮过值,回房去了。”

    伏寿道“看紧她。”

    未央应诺。伏寿又问“陛下现在何处”

    未央道“陛下散朝后召了甘瑛觐见,现下正在德政殿。”

    伏寿道“让人备辇,我要去见陛下。”

    来至德政殿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伏寿步上殿前台阶,正碰见刘协送甘夫人出来。甘夫人施礼道“臣妇甘瑛参见皇后娘娘。”

    伏寿忙扶住了她,道“快不必多礼了。你此番南下荆州,山高水远,路途艰险,万望保重自身,见到皇叔,替陛下与本宫道声安好。”

    甘瑛道“是,若是此番得行,臣妇定遵娘娘懿旨。”便告退了。

    伏寿随刘协进了殿,看人关了殿门,才道“也不知曹操肯不肯放她走。”

    刘协走上主位坐了,低声道“旨意已经下了,放与不放都不打紧,要紧的是,让曹操以为我与刘备有谋,咱们的计策才有施展的余地。”

    伏寿道“此番北征乌桓,曹操留谁监国”

    刘协道“方才在朝会上听说是曹植监国,曹丕随军出征。”

    伏寿沉吟道“曹植监国倒是头一回,以往都是曹丕带兵守城。”

    刘协道“二人近来在朝中闹得太僵,曹操不敢不把他们分开,以免后方生变。曹丕一走,咱们行事就更方便了,只是还需要一个内应。”

    伏寿道“李氏不就在曹丕府里么”

    刘协摇头道“李殷只是个侍妾,地位低微,手里没权,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伏寿犹疑道“难不成陛下属意谢妹妹”

    刘协仍是摇头,定定地道“甄宓。”

    伏寿吃了一惊“甄宓是曹丕的正室,又与汉室从无往来,怎肯帮咱们背叛曹丕”

    刘协道“你别忘了,她被曹丕强占之前,曾是袁熙的妻子。袁绍死后,袁熙率领残部投奔了乌桓王蹋顿,若是此番蹋顿被曹操打败,袁熙必死无疑。她若对袁熙还有一丝旧情,就不会坐视袁熙受死。”

    伏寿微微点头“陛下说得有理,臣妾这便命人给李氏传话。”

    消息传到李殷耳朵里时,她正坐在屋里给儿子绣兜肚,闻言手一顿,拧紧了眉毛道“果真是陛下的意思”

    侍婢玉竺道“是,陛下让您探探甄宓的口风,若是可行,便助她成事。”

    李殷将手里的绣架一放,略微不悦道“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郭照如今恨毒了甄宓,我若帮了她,郭照岂不起疑”

    玉竺道“此番陛下的筹谋若是成了,则汉室兴复有望,您大可不必再在郭照和甄宓之间左右为难了。”

    李殷想了想,道“也罢,既是陛下的意思,我听从就是了。”

    这日曹丕从官衙出来,见司马懿正在对街站着,穿了身布衣,毫不起眼。

    自他出仕以来,两个人为着避嫌,还没碰过面。曹丕便冲他递了个眼色,自己走在前头,司马懿随后跟上。

    进了一家茶肆,挑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了,曹丕才道“仲达今日是来见我的”

    司马懿在他对面坐下,道“算是吧,今天曹中的差事不多,提早散了,顺路来看看五官将。”

    曹丕执起茶壶给他斟茶,道“你出仕也有小半个月了,差事干得还顺手么”

    他本是随口寒暄一句,谁知司马懿却沉默了。曹丕觉出不对,放下茶壶看着他。

    司马懿抬眸对上他的目光,道“不太顺。”

    曹丕蹙眉道“怎么”

    司马懿道“华歆总是与我过不去,近来我拟过几道奏疏,都被他不问原由地扣下了。”

    曹丕道“你得罪他了”

    司马懿摇头道“我出仕之前与他素未谋面,入仕之后也谨小慎微的,何曾得罪过他只怕他不是冲我来的,是冲你,你是不是与他有什么过节”

    曹丕仔细想了想,道“不会,华歆不是曹氏嫡系,我与他并无私交,只有公事上的往来。”

    司马懿道“那他是子建公子的人”

    曹丕断然道“更不会。华歆是官渡之后才入朝的,此前常年在江东一带任地方官,子建与他说不上话,何况那时子建还小哩。”又狐疑道“我派人摸过华歆的底,就是看重他不涉党争,是个中立的纯臣,才把你安插到他手下的,怎么会这样”

    司马懿喝了口茶,沉吟道“既不是冲我,也不是冲你,那就是冲你身边的人。此前有没有过似华歆这般,莫名其妙与你作对的人”

    曹丕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道“丁仪和王朗,他俩曾联手陷害过吴质。不过丁仪是因为与我有过节,王朗倒有些莫名其妙,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他,他也不是那种徇私枉法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大理寺掌刑。”

    司马懿道“吴质的事我未曾参与,不知内情,不好说。你仔细想想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或许能有启发也未可知。”

    曹丕抿了口茶,回想着道“那事因牵涉党争,我也不好参与,其实是全靠舒儿帮我摆平的”说到此处,心里一紧,道“难道华歆是冲她去的”却又想不通“可华歆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能有什么过节”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提点道“侧夫人好像是江东人”

    曹丕一愣,思及华歆曾在江东为官,王朗来朝之前,也在江东呆过,谢舒还曾借着这层关系去大理寺见过他,好像明白了几分。

    回到府里,曹丕径自去了前厅书房,静坐思忖了一番,铺纸研墨写了封信,把吾遗叫进来,吩咐道“派人把这封信快马递与吴质,并让他即刻回书,不得延误。”

    吾遗应诺,接过信要走。曹丕却又叫住他,道“这些日子我让你跟侧夫人去军营,她有没有背着我见过什么人”

    吾遗愣了愣,见曹丕神色阴鸷,只得道“见过御史中丞一次。”

    曹丕不悦道“你为何不告诉我她见陈群作甚”

    吾遗道“夫人从军营回来口渴了,路过陈大人府上,进去讨口水喝罢了,属下当时也在场。”

    曹丕道“她没说别的什么”

    吾遗如实道“问了军祭酒近来的行踪,再没别的了。”

    曹丕若有所思“知道了。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她,往后你给我把她盯紧了,她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务必如实向我回报。”

    吾遗道“属下明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