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三九
作品:《三国有个谢夫人》 深夜,丁仪府上。
书房里门窗紧闭,一灯如豆。丁仪隔着案几将几卷诏书推给对坐的王朗,道“吴质的案子就拜托大人了。”
王朗眉头紧蹙,把诏书打开来挨道看了,迟疑道“这些都是颁布过的诏令,且内容也没什么要紧的,即便是吴质真的偷拿了,也不是什么大罪吧”
丁仪微微一笑,倾身凑近了王朗“大人还不明白么大司空之所以把吴质关进大理寺,不是因为他偷了什么诏书,而是因为他私通守卫,可以随意进出国史馆。大人试想,史馆尚且如此,那尚书台呢司空署呢司空素性猜忌多疑,最恨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干这等蝇营狗苟的勾当,这几天城里各大衙门的戍卫已撤换了一批,可见司空已对吴质起了疑心。”
王朗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我是寺卿,只管查案罢了,不管旁的。”看了看桌上的诏书,无奈道“我只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不然可别怪我不顾念咱们的交情”
丁仪执起茶壶,替他斟满了杯中的茶水“知道大人素来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但既然肯对我法外容情,不如就帮人帮到底这桩案子只扳倒吴质一个人太可惜了,若是能将脏水泼到五官将身上,那”
王朗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我劝你不要太贪心吴质的伪证我可以帮你做把诏书藏进他家,再派人搜出来就是。但五官将的府邸我敢带人进去搜么他府上养着一千多私兵,还替大司空掌管着半城兵马,又是那等硬碰硬的臭脾气,当年他还出兵围过大理寺,你忘了”
丁仪似笑非笑地道“大人似乎很怕五官将,那大人就不怕子建公子么”
王朗身为大理寺少卿,虽一心扑在刑狱上,但平素与丁仪走得近,隐约知道他是曹植的幕僚,便道“大司空春秋正盛,我等臣僚更应各司其职、一心为公才是,何况党争凶险,于国事无利,我无意参与。”
丁仪轻轻一嗤“话是如此,但事到临头,只怕就身不由己了。”
王朗与他话不投机,敷衍了两句,收起诏书,便起身告辞了。
次日又有朝会,一大早曹丕出门上朝,谢舒也换了身男子衣裳,随他一同出了府。
两人坐马车来至大理寺官衙外,车夫奉命将马车远远地停在了对街的巷子口。谢舒掀起车帘看了看,见街上行人稀少,便道“我去了。”
曹丕穿着朝服,头戴簪冠,伸手拦了她道“能行么”
谢舒叹道“我心里也没底,不过王朗虽不认得我,但他从前曾在江东任过事,与孙氏有来往,或许我能借着这层关系,与他攀一攀交情。左右你也没旁的法子,就权且一试吧。”
曹丕颔首道“也罢”从腰间解下黄铜官符塞进她手里“这个你拿着,见符如见人,大理寺的人不敢拦你。我还要上朝,更要与吴质避着嫌,以免父亲猜忌,就不陪你进去了。”
谢舒“嗯”了声,戴上斗篷的兜帽遮住头脸,拎起食盒,便下了车。
过街进了官衙,正值戍卫换班,谢舒亮了官符,道“我来探吴质的监。”
新上任的戍卫勘验了官符,恭敬道“吴质的案子由王寺卿掌理,寺卿今日恰好在曹,请夫人稍候,属下这就去请他过来。”
谢舒本是算好了日子才来的,道声“有劳”,那守卫便去了。
过了半顿饭时候,王朗来了,见她女作男装,又拿着五官将的符令,便多看了她两眼。谢舒也将王朗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年逾不惑,须发皆黑,神色严正,气度威严,的确是一副惯掌刑狱的模样。
王朗命人开了门,带了谢舒进监,走了片刻,到了一处牢前,冷道“请夫人快着些,吴质尚未定罪,论理是不许探监的。”
随行的狱卒便上前吆喝道“吴质,有人来看你了”
吴质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睡着,听见声唤方慢慢地撑着坐起来。谢舒走到牢门前半跪下来,拂落头上的兜帽,道“吴长史,是我。”
吴质挪到门边,把着牢栏喜道“侧夫人”
谢舒见他只穿了一身亵衣,衣上血痕累累,惊道“你受过刑了”
吴质委屈道“他们逼问我把诏书藏在了何处,可我根本就没偷过,叫我如何招认”
谢舒听了黯然“是我连累你了。”
吴质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王朗,示意她还有外人在侧,低声道“侧夫人快别这么说,他们的目的是我,就算不是因为侧夫人,也还会有别的祸事等着我,这是注定的,躲不过。”
谢舒道“你放心,我会想法子证实你的清白,救你出去”
这话在王朗听来不免可笑,王朗冷笑了一声。谢舒没理他,打开食盒,将带来的饭菜一道道自牢栏间递入牢内,又把筷子递与吴质,道“你先吃着。”起身走到王朗面前,仰视着他道“王寺卿,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朗见她个头虽不及自己,气势却不弱,心下狐疑,却也没说什么,带她去了自己的值房。
屋内地方不大,只有一席主案,四面的木架上简牍成山。谢舒进了屋,走到窗前立着,王朗随后进来,关了门道“夫人有何见教”
谢舒回身道“这里没外人,妾身就直说了。吴质清白与否,大人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难道真的要伙同丁仪陷害他么”
王朗一笑道“夫人的话,属下听不明白。”
谢舒也一笑,转了话头道“王寺卿在朝中出仕之前,是不是曾在江东呆过一阵子”
王朗神色不改“不曾。”
“不曾”谢舒逼近一步,历数道“兴平元年,拜会稽太守。二年,转东治令。冬十一月,朝廷以表征。建安三年,到郡,拜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建安六年,转大理寺少卿。会稽郡与东治县皆是江东治下,寺卿为何却一口否认”
王朗脸色一变,蹙眉道“你查过我的履历”
谢舒微微一笑“王寺卿是我江东故人,自然要查个清楚了,既然你此番铁了心要构陷吴质,那我就好心劝你一句”说着走近王朗,定定地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做事要做绝了,可别像孙策一样,放虎归山,徒留后患,最后被反咬一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那个名字像一记惊雷炸响在王朗的耳内,他定睛看去,只见的眼前的女子瞠目而视,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将她的瞳仁映得雪亮,这样的眼睛,在会稽城被攻破的那一日,他也曾见过一次,仿佛那道英灵在这一刻附在了她的身上,惊鸿一现。王朗心中大骇,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谢舒冷冷一笑,敛去了目中的锋芒,开门出去了。
王朗在原地定了定神,再开门追出去时,谢舒早已走了,只有平日伺候笔墨的书吏守在门口。王朗怔怔地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书吏狐疑地抬头看他“大人是说方才出去的那位不是五官将的侧夫人么”
王朗道“不,我是问她的来历。”
书吏想了想,不大确定,迟疑着道“据说她曾是吴侯孙权的正妻,本是来朝为质的,但被五官将看上了,就收进府里当了侧室那阵子正赶上大人从军机曹调任到此,公务繁忙,因此大人可能没留意。不过五官将曾为她出兵围过大理寺,很是闹腾过一阵儿。”
这下王朗记起来了,只觉心直往下沉,喃喃道“原来是她那就难怪了”
这日谢舒回到府里,已是晌午头了,进屋还没歇上口气儿,只见蒲陶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了。自打孙虑进塾念书之后,谢舒就让蒲陶日常接送他,眼下蒲陶回来了,却不见孙虑的人影,谢舒不由得问“大圣呢”
蒲陶“扑通”便跪下了,惶恐道“奴婢失职方才午正时分,奴去家塾接公子,谁知到那儿一看,学里一个人也没有问了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才知道,教书的师傅家里临时有事,不到食时就提早散了课。奴以为公子等不到奴,跟曹睿公子去了正院,便去正院问甄夫人,谁知夫人却道公子不在,曹睿公子也说公子散课后没跟他一起,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奴便赶紧回来禀告夫人了。”
谢舒惊得魂都飞了,孙虑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她,慌忙起身道“那还不快去找”
带着侍婢丫头们慌慌张张地出了门,正碰上甄宓派了人来问究竟,两拨人便分头去寻孙虑。将府里的大小院子、花苑楼台乃至水塘、井里都过了一遍,却不见人影。
直到问到把守后门的府卫,才说曾看见孙虑独个儿一人出府去了,府兵只管监查出入的下人,孙虑虽小,却是主子,府兵也不好拦着他。
谢舒吓得几乎哭出来了,若孙虑在府里尚好寻找,府外天大地大,让她去何处寻没法子,只得和侍婢丫头在附近的街道巷子里奔走喊叫,指望孙虑能听见,回应一声。
一直奔忙到日头快落山了,谢舒喊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孙虑却仍是下落不明,眼见着夕阳正一点一点地敛去余晖,天就快黑了,谢舒急得几乎眼里滴血。
这时,一个院里伺候的小丫头忽然跑来道“夫人,公子回来了是张纮大人把他送回来的”
谢舒愣了愣,忙带着朝歌和蒲陶跑回院中,只见孙虑正被一个侍婢牵着,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远远地见她跑来,唤道“娘”
谢舒上前一把抱住他,泣道“你可吓死娘了”又变了脸,厉声喝问道“你这孩子,上哪儿野去了”揪着孙虑转了个身,不由分说地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孙虑疼得叫了起来,忙不迭地挣开她的手。张纮闻声从屋里出来,护着孙虑道“夫人可使不得,公子还小呢”
孙虑从张纮身后探出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舒。谢舒压了压火气,指着他道“你先回屋去,我待会儿再与你算账。”孙虑知道厉害,忙灰溜溜地钻进侧厢自己的屋里去了。
谢舒请了张纮进内,命侍婢上了茶果,道“这孩子今日午上下学便没了影,可吓死我了。”
张纮见她满面泪痕未干,失魂落魄的,的确是唬着了,便道“公子这不是回来了么,夫人就不要责怪他了。”
谢舒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圣怎会和张公在一起”
张纮捋捋胡须,笑道“今日甘夫人忽然托人来给我传话,说公子想找我却不认得去官衙的路,就去了她那儿,让我过去送公子回来。”
谢舒恍然道“是了,我曾带大圣去甘夫人府上认过门楣,却从没去过张公的官署,他倒机灵。”又问道“可是大圣找张公作甚”
张纮收起笑色,叹了一叹“公子听夫人说过我是江东的使臣,因此找我问吴侯的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