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农夫山泉
作品:《科举之以学为贵》 “王大人怎么突然想起你的老师兄了”还不等主人招待, 文斐然便不客气的坐下。
“文师兄倒是活的越来越洒脱。”
“比你强吧, 我看你活得都累。”
自“赘婿”一事后, 文斐然活的是越发没皮没脸, 一旦看开自在随心后, 仕途一片坦荡, 人生大事也已完成。在国子监被王稷压了这么多年的文斐然, 终于觉得自己赢了一次。
“你无事怎么会找我,说吧,什么事”
“我就不能请师兄吃顿饭, 祝贺师兄喜结良缘”
“这么好心”文斐然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被王稷算计惦念的,遂放了心。
几杯酒下肚, 两人开始谈起公事。
“典林还真不容易, 天天抢着干活都抢不到什么好事,也就是赶了巧, 偏偏在我放假时她轮到了吏部。”
王稷手执酒杯, 指尖干净纤细, 与那白瓷酒杯相映。酒杯在王稷指间转来转去, 飞溅出来的酒香泄露了几分心事。
“自你收了假, 典林在吏部好像便没了动静”王稷语气十分的不经意。
“我给她找了些事做,自然不用和之前一样天天对着他人的百般刁难还笑脸相迎。你可知道在吏部她私下的别称叫什么”
“笑脸状元。”
文斐然无奈“这个时候你该说不知道的, 会不会聊天”
王稷“我会,只是不想和你聊, 不够明显吗”
文斐然
“你小子请我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嘲讽我来了”
文斐然气得在醉八仙打包了整个席面带走, 账记在王稷头上。
“大人。”仆从敲了敲门“安王殿下来了,就
在门外。”
王稷脸上有些薄红,不知不觉,今晚多喝了几杯。
“我亲自去迎扶我起来。”
仆从一愣,王稷向来克制,饮酒也是如此,从未喝到起身要他们扶过。
“是。”
“不必了”安王笑着站在门外“王大人只需同意,本王自己进来便好。”
“殿下请进。”
安王扫了眼桌子,除了两壶酒,干干净净没有一盘菜“王大人,酒这样干喝可不好,伤身。”
文斐然刮得还真干净,王稷扯扯嘴角,挥手示意仆从再去点几盘菜来。
“王大人不必客气,本王已经用过了。今日上门,是有事相求。”
酒劲儿渐渐上了头,王稷扶了扶额,慢慢悠悠的说“殿下可是为讲学一事而来”
“正是,王大人新学势如破竹,如今太子殿下有
意办一场论道,王大人为何不借势呢这样双赢的好事,本王实在没想到王大人会拒绝。”
“殿下怎么会想不到”王稷说话比往常直接许多“这场论道,殿下为谁奔波呢”
安王被戳破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王大人,本王那妹妹确实痴心一片”
“殿下”
王稷轻声一喝,制止安王再说下去。
“某绝无此意。”
这么坚决啊安王心中叹息,看来小云彩真是没有半点儿希望了。
“罢了罢了。”安王歉意道“虽然本王确实有私心,但是太子殿下举办这场论道是认真的,殿下与本王也要开始接触朝政,仕林间的威望太小。为了这场论道,太子殿下同邀请了典状元。因此,本王诚请王大人讲学。两位状元同场论道定能让这场论道名声大噪。”
安王顿了顿“这次邀请,再无私心,请王大人考虑。”
王稷缓慢的眨了眨眼,眼角微微泛红,俊美的不似凡人。
安王见王稷实在醉的厉害,起身道“今日是本王来得不凑巧,这事明日本王再来拜访同王大人仔细说一说。”
“殿下。”王稷喊住正要离开的安王。
“臣,恭之不却。”
天色渐黑,一盏盏灯笼绕着场子点亮一圈。
台上两位状元你来我往已有两个时辰,仍然不分高下。
“这位女状元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与王大人伯仲之间。”
虽然仍有人嘴硬,可听过典林与王稷两个时辰的论道,其中大道之高深精妙众人只得窥探到一二,诸生已然心服口服。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典林和王稷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在场唯有他们二人心照不宣。
这些陈辞滥调听起来是热热闹闹,使人醍醐灌顶,无人不拍案叫绝。
可论道的两人却没有一人认真。
其中缘由,皆在典林。
这样的大好机会,若是往常,典林定然会出浑身解数与王稷斗个“天翻地覆”,她想胜过王稷很久了,王稷对她来说不只是良师益友,更是目标、是对手。
可就是提不起精神啊
典林讨厌自己这样的状态,嘴巴一张一闭,便言尽乾坤,然而走脑不走心。他人听来如耳边惊雷的话语,不过是她脑海随意一动便移到嘴边的东西。
坐在这里的,只是装满了典林学识的木偶人。
王稷坐在台上只听典林几句话便清楚了。
瞬时间,兴致全无。
她想要演便演吧他陪她,看看她能同他浪费时间到什么时候
这种程度的论道,他二人可以论到地老天荒也不断绝,更别提谁胜谁负了。
王稷烦躁的按住快要把自己膝盖敲破的手指。
王稷从典林中了状元后便没再见过她,他的“利用”达到了目的,理应“功成身退”,再同以往那样三不五时的给典林写信都没了理由。何况他因典林都快及笄了还不懂男女之别同她发过脾气,自己主动贴过去,岂不是“知法犯法”
他同天下男人有什么区别为何要典林独独待他特别更别说,典林因为男女之情受到的牵连都来自于他。这一年潜学,任何的风言风语对典林来说都能吹起大风大浪。他离她远一点,总是好的。
可多年情谊又岂是说断就断操心着操心着,仿佛成了习惯。典林在潜学的消息他有意无意的听在耳里,笑脸状元每日的趣闻都在六部里传得热闹。可最近一月个多月忽然没了响动,好像就是从文斐然修完婚假后。
王稷因此约着文斐然吃了顿饭,一阵敲打后也没得到什么消息,文斐然委委屈屈的被阴阳怪气了一晚上也不明所以。
安王请他讲学,王稷因为避着公主想要拒绝,听
闻典林也来,思来想去,打算借此机会见她一面。这一见,便见她像落了水的小狗一样,一身刺毛贴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小了一大半。
典林什么时候不是朝气蓬勃的什么时候不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什么时候眼睛里不是闪闪发光的什么时候不是较真倔犟的
王稷胸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酸涩而憋闷,他想他是在生气,气典林不该是这个样子。
“王大人”
王稷回过神时,全场无声。原来他一出神,便许久没有接典林的话。众人有紧张,有不明所以,有难以置信。大概是以为他被难住了,典林更胜他一分。
“抱歉,我有些累了。”
“我也是。”典林闻言也连忙说,师兄必然是觉得今日的她太过无聊才走神的。这样的论道,这样的自己,实在是让人扫兴。今日就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了。
“这两位大人今日到此为止”
典林正要点头,对面的男人淡然道“不必。”
王稷看向典林,身旁灯笼的光映在他的眼底,漆黑深邃的眸子裹上橘红的光。就像他这样清冷的君子,总是有种意料之外的温柔。
“我与典大人一同休息片刻便好。”
“好好好二位大人这边请。”太子属官松了口气,还有学子听闻这里有两位状元论道,正在赶来呢。这场论道对太子意义非凡,怎能就这样中断。
待两人下了场,场下诸生窃窃私语。
“这典状元竟然能将王大人问住”
“王大人怎么会不如她呢”
“可这典状元确实是才高八斗啊是吾等心有偏颇,私视使目盲,以白诋青。”
典林和王稷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的议论之声。王稷神色不动,典林心怀愧疚。
她想,王稷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不愿意再答下去罢了。结果还遭人误会。
“师兄”典林垂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稷见她这般,心头一软,酸酸胀胀。缓了一会儿,他轻声开口。
“典林。”
“嗯。”
“你是不是很难过”
“嗯。”
典林突然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扭过头去怕王稷发现。
“不愿同师兄说说吗”
王稷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温柔。,语调就像是在哄孩子。
典林摇摇头“师兄,道理我都明白,因果缘由我辨别分明,我自己该如何解脱都比旁人更清楚。”
“只是明白是明白,心里始终过不去罢了。”
王稷不做声,安安静静的听。
“师兄,那日在醉八仙,你我久别重逢。那日你对我说的话,我还历历在耳。现在想来,真是被师兄言中。”
“你说,你能预见我在这条路上会失去多少东西
,我踏上的是一条尸身血海的不归路。”
典林深吸一口气“我所谓的做好准备只是无稽之谈,只有我看到第一个人死在我面前才能明白。”
“你现在明白了”
典林摇摇头“不够明白。”
“那你恨我吗”王稷问“那时我说,若你有今日,也许会恨我。”
“恨我吗”
典林看着王稷的眼睛里清楚的倒映着她此刻有些迷茫的脸。
她多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软弱哪怕是一人独处时,她也不许自己这般无能的。
“不恨。”
“不后悔”
“不回头”
典林不是在对着王稷说,而是在对着自己说。
这些日子,她缺少的,就是坦然面对自己的机会吧典林与典林,早就该有一场谈话的。
马跃雪离开的那场大火,第一次照亮了她心中隐
藏的恐惧。今日是马跃雪,她尚能承受,可明日是孙小娘、是陆其珅、是王稷、是夏菌、是老师们、是父母,是地笼和桂圆,是许许多多她爱着的人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尤其是孙小娘,迫不及待的要嫁入皇家,成那万人瞩目的太子妃,直接卷进了大周最复杂凶险之地。可她看着孙小娘幸福又期待的笑容,什么也说不出。
什么是成长,便是从无知无畏到知道敬畏害怕吧她想,她没有王稷所羡慕的勇敢了。
真让人难过。
“典林。”王稷念着她的名字。
典林看着王稷眼中的自己入了神,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鼻尖快蹭到王稷脸上去了。
典林哂笑,刚要躲开,便被王稷“啪”的一声捧住脸。
“我还欠你一样东西,你可记得”
“什什么”典林磕磕巴巴。
王稷笑了笑“勇气。”
“现在,我还给你。”
说罢他的额头轻轻嗑在典林的额头上。
“典林,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对生命充满悲悯与敬畏,是好事。在这里,太多人已经失去这最普通的人性了。”
“别忘记,记住那条第一个让你悲伤的生命,记住你现在的迷茫和痛苦,记住你为何而挣扎。”
王稷的低语环绕在典林耳边,钻进她的心里,将心头的迷雾驱散。她闭上眼睛,看到了珍藏在她脑海中的所有美好时光,那是她千金不换的宝贝,比古书珍籍都藏得更好记得更牢。
我因懂得爱才软弱而恐惧,我也同样因为爱而勇敢和无惧。
“师兄,我还是不够明白,也许我永远都准备不好。可是我已经能够继续走下去,让自己去找个明白了。”
王稷看着自己手心里闭着眼睛的姑娘,胸口越发酸涩发胀,原来他不是生气了,也是,他什么时候真生过她的气
若不是灯罩中的烛火跳动,这间房的时光仿佛凝
滞在此刻。
“师兄。”
“嗯。”
“您先把我的脸放开吧”典林小声请求。
王稷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脑门,她鼻中萦绕的满满都是王稷身上的墨香。
此刻睁眼,一定很尴尬。
王稷有些舍不得,然后无意识的捏了捏典林的脸。
典林
王稷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你最近瘦了许多,还在长身体,莫要太过操劳,也不要学那些小姐们,追求弱柳扶风之姿。”
典林冤枉,心中默默反驳我没有。
王稷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其他话说,正要放典林的圆脸蛋自由时,门被“嘭”的推开。
“木木”孙小娘的笑唇瞬间变成了个圆。
她颤抖着捂住胸口,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两个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典林猛地睁开眼,一拳将王稷打翻在地。
“什么也没有”
说着拉着孙小娘跑开。
只留下坐在地上靠着墙捂着肚子的王稷,疼着疼着嘴角泄出了笑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