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6 章
作品:《黑莲花死遁指南》 三年。
纵使她觉察到了几许不对,但当这判词迎头袭来,漱玉的心仍是急速下沉。
但很快,便又平复了。
仙人在凡间行走坐卧皆有禁忌,这点她早就知道,强行施咒是有违天道,看来堵上神魂修为却仍然失败者十之八九,她能令时光倒流,自己也还苟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还能对其改变的程度抱有多大的奢求
区区半日,她解散了枕风阁又逃出生天,比之前世的惨状好太多了不是吗
“前辈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她拱手道“但您也说了我最多只剩三年,如此一来,我时间紧迫。”
“时间紧迫你还真准备继续为之筹谋不是,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重要还是说真有什么急破天的事非得你区区小女子豁出命来下凡”守一被她活活气笑了,发出一连串的诘问,“九重天上那么多天地同寿法力超绝的神君,难道都死光了吗”
被窥破身份,漱玉凝眸,淡笑一声“祸世之灵。”
守一猛地怔忪。
“疯了,绝对是疯了。”他身形晃了晃,盘膝上炕,心不在焉的剪着残烛的灯芯,“你这是找死”
“我死不足惜,眼睛一闭大不了入轮回,或回九重天。”漱玉道。
“你以为那么轻松呢”守一气急反笑,“入轮回继续当个没本事的凡夫俗子受人间疾苦也便罢了,你若回九重天上,那群王八蛋还不知要想出多少法子来折辱你呢没准儿还要以办事不力为由罚你挨雷刑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各个都不想接手祸世之灵这根儿硬骨头”
“为神为仙者当以渡世为己任,这是师尊教我的,他们尸位素餐是他们的事我自不必与他们为伍”漱玉的语气尖锐了一瞬“若不是前辈当初半途而废,凡间也不必遭此大劫,那你我今日不会相遇,您也不必眼睁睁看着我找死。”
“少来绑架我我在凡间这么久早没了道德,不会被你绑架”守一硬邦邦道“既知道是个苦差事你还眼巴巴凑上去,我看你就是头太硬,吃饱了撑的”
漱玉怔了怔。
天际有了一丝微凉的光,拂晓将至,她却还是觉得寒意深深,忍不住抱紧了肩头。
“祸世之灵百年一降世,好附身于人,嗜血嗜杀,每出必带来天地浩劫,师尊坐化前常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旁人不管总得有人来管”
“你师承风色神君”守一道。
“没错。”漱玉道。
“这词儿一听就是风色的作风,难怪你浑身的轴劲儿,想来他也没将你当成个小女仙来教养。”守一感慨道。
“修行一世能者为上,分什么男女呢我以为男尊女卑是人间的陋习。”漱玉道“师尊教授我与师兄向来一视同仁。”
“还得是风色啊”守一笑了起来“那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会半途而废,杳无音讯”
他说最后八个字时,牙关不由自主的咬紧,嗓音森寒。
话音甫落,半亮的天际忽的一暗,团簇的云随风涌动,中间深深的凹陷进去,宛如一张开合的巨口,一阵得意洋洋的笑声穿透云层,于上方轰鸣炸响。
“师妹,你的伴身御灵冥璃子刚刚在仙盟告完你一状,被准许解除与你的灵契,如今的你无权无势无兵无卒,连法力武功也无,怕是只剩一张漂亮的脸了吧”
“巽昌。”漱玉听出了他的声音。
“这人是谁”守一道。
“我师兄。”漱玉道“曾经是。”
“明华,你不是号称精于谋算吗我让你谋算诰世书会出错没想到吧如此,谋算越多错的越多,我看你现在还能如何收拾这残局”巽昌的幸灾乐祸溢于言表,“不过师妹向来聪慧绝顶,从未将我等男仙放在眼里,想来不会六神无主,师尊羽化前言之凿凿,说师妹功德圆满一日定会回九重天上振兴一方洞府呢我且拭目以待”
漱玉不答,手指攥紧于掌心。
“你也不必想着与仙盟联络,传音阵已经没有你的名字了。”巽昌道“仙域如今只知祸世之灵归明华上仙处置,人世间遭难也不过是你明华力有不逮罢了希望你归来时莫要背的满身骂名啊哈哈哈哈雷刑的滋味可不好受师兄我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稍稍为你求情的”
云散日出,属于人世间的天空重现,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痛了漱玉的双眼,她举手遮了遮,听守一讥诮道“想当初,他们也是这么对我的,弃我如敝履。”
漱玉默然。
“不过我与你不同,我懂什么叫止损,还不至于将自己没完没了的赔进去。”守一说。
“所以你就留在凡间。”漱玉说“什么也不管了。”
“我管什么呢殚精竭虑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守一冷笑“再者岁月枯荣,死生有命,就算是经历了什么,转世后也什么都忘了,凡人的一世在千转轮回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顿了顿,他顿下茶碗,觑着漱玉的脸,“小丫头,看你的表情,似乎不能苟同。”
“你没有对不起谁。”漱玉说“我却有。”
“你对不住谁呢”守一捻着手指一一掐算,“刑部尚书祝桥还是淮州节度使王侃”
漱玉豁然回首望着他。
“溯回咒对我可不起作用,我能算得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守一斩钉截铁说“两党相争本就你死我活,你选择拥护薛宛舟,薛宛杰一党就必死无疑,没得两全。”
“可是”
“诰世书固然出了错,但天下命主不是薛宛舟也必不可能是薛宛杰。”守一说着说着火起,“仙域都没人出面领责,你紧赶着上前找补什么呢”
漱玉阖眸。
良久,她笑了一声道“我若不找补,不就跟仙域那群人一样了么我不能跟他们一样。”
守一哑然。
“我意已决,前辈无需再劝。”漱玉深吸了一口气,瞳光恢复了清明,“巽昌有句话说得对,眼下的局面,我还不至于六神无主。”
“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乐观精神。”守一从屁股下面抽出一张纸重拍在桌上,嘲讽道“看看吧”
漱玉定睛一瞧,发现那是一张新鲜的通缉令。
“反贼岑澈,结党营私悬赏黄金万两捉拿枕风阁上下同谋”她轻声念着,望着那张栩栩如生的画像,眼神一分分冷下去。
“天都没亮已经贴的到处都是了。”守一感慨道“咱们这位新登基的少帝想抓你想疯了。”
“他没在穿风谢柳堂抓到我,势必会出这一招。”漱玉敛了眸子道“我不奇怪。”
“岑澈如今在未央都内怕是寸步难行啊”守一唏嘘道。
“那是岑澈,不是岑漱玉。”
“”
守一正不解其意,却见漱玉打开了夹带的包袱。
几件叠的齐整的衣裳露了出来,水光顺滑的缎面上绣了一朵朵清丽动人的栀子花,金线游走其间,华彩流动。
这些东西是怎么看怎么不合时宜了,守一有点儿看穿了她的意图,起身去往偏屋关上门,同时由衷的提出质疑,“你几时得的这些衣裳”
“就刚才。”漱玉解衣裳的动作利索,纤细的肩在晨曦的微光下现出一片好颜色,因着寒意微微颤抖如鹊羽,“顺手牵羊了一个倒霉鬼。”
守一默了两秒。
“好一个顺手牵羊。”他难以启齿似的说“偷了人家的包袱还骂人家倒霉鬼,不合适吧”
“君子不立危墙,谁家好人大晚上骑马过街谁家好人乐得见人家院子失火走水”漱玉打了个喷嚏,冷的嘴唇发紫,抖开那最奢华靡丽的披帛,忍不住阴阳怪气,“哟还是品纤居,大手笔啊也不知是要送给谁,这登徒子。”
守一听出了里面夹带的私人情绪,大致能猜到这“倒霉鬼”撞见的明华上仙当时有多么狼狈,这小女仙要强又慎笃自律,被记恨也是活该了。
只是这番做派与品质放在三界之内也是难能可贵,守一道“你师兄那下作的货色居然能同你一起拜入风色神君门下,不可思议。”
“所以后来他才会被我师尊逐出洞府。”漱玉淡声道“幸好我对巽昌的劣根性早有了解,他哪一日不作妖我反倒会不习惯。”
“你倒淡定。”守一给听乐了“小姑娘家家,说话老气横秋的。”
“其实我适才有了些头绪。”漱玉从容道“除掉祸世之灵,浊气下沉清气上涌,激活大阵仙域门自会打开,届时我回仙盟是凯旋,巽昌也无话可说。”
这身衣裙的尺寸也不知是谁的,大体还算合身,只是腰身处略松,可惜没有腰封也只能将就,漱玉又从墙角的炭堆里砸了块碎炭,以棱角描眉,改妆换容,一番操作下来,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但隶属于“岑澈”的勃勃英气消失不见,两弯柳眉笼烟含愁,举目垂眸多情,身形风流似如昙花照水,已然是个妙龄少女。
守一出来瞧了一眼,惊的胡子颤颤。
“好家伙,好家伙”他指着漱玉连声道“这是什么功法,简直判若两人”
漱玉想了想道“一种神秘的东方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