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逍遥游 05

作品:《【综武侠】阴阳易位记

    和有宋相比,蒙古人统治天下时,对治下百姓的迁徙和流动,控制得要严格很多。从哈喇火州东去大都,寻常人有南北两条线常走,其中北线是经称海城位于后世的蒙古国境内、和宁路位于后世的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西南,穿过整个广袤的岭北行省,在应昌路位于后世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境内南下,直达大都;南线则是经哈密力哈密、肃州路酒泉、甘州路张掖等地,沿着黄河的“几”字形大拐弯,穿过甘肃行省、陕西行省、中书省,直达大都。

    考虑到李秋水出身西夏王族,西夏又统治过河西走廊及“几”字形大拐弯的部分地区,谢无崖和小师兄果断选择了南线,从高昌出发,经哈喇火州、哈密力,东向而去。因两人没有户籍和过所,谢、巫二人东去的路上避开了所有关津卡口,常常行走在人迹罕至的戈壁沙漠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过了哈密力,这对师兄妹在河西走廊西端遇到的第一座大城是沙州路位于后世敦煌县西,一脚踏上了李秋水族人曾经统治过的土地。和哈喇火州的回鹘人不同,党项人在蒙古铁骑南征北战时,又是拒绝附军西征,又是拒绝献城出降,先后与草原上的“上帝之鞭”进行了二十余年的战争,最后被打得灰飞烟灭。

    因谢无崖穿越前是学文的,因此还隐隐约约地记得,党项人灭国后,似乎逐渐和周边的各个民族融为一体,从此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中。

    八月,谢无崖和小师兄抵达了黄河西岸的银川。银川在西夏未灭时,曾是党项人的国都,极度繁荣。如今,这座废城不仅看不出昔日一国之都的气势,甚至连党项人都不多见了。女郎和小师兄对视了一眼,照例去银川官衙里翻阅了所有存档的文书,竭力探寻过去的事。

    银川府衙按年代编录的地方志里,以蒙古人的口吻明明白白地记录了党项人被征服的全过程。

    首先,蒙古人对西夏的征服,从铁木真那会儿就已经开始了。公元一二零六年,铁木真为了切断“宋夏”联盟,将西夏视为他必须攻克的目标。为此,这位雄主先是降服了高昌回鹘,其后数征西夏,终于在公元一二二七年令党项人投降。

    夏末帝投降的那年,铁木真其实已经病死在六盘山了。元睿宗托雷按照成吉思汗的遗嘱将夏末帝及一干宗室屠了个干净,连西夏王陵都被掘地三尺,付诸一炬。

    银川,也就是那会儿的中兴府即兴庆府,原本也逃不过被屠城的命运。幸得蒙古将领察罕后获封河南王多番周旋,这才保全了一部分军民。

    看完这段记载后,天山姥爷的脸色非常差,久久不语。谢无崖琢磨着,李秋水的子子孙孙很有可能在那会儿便死绝了。

    “秋水师弟还会有后人在世上么”巫行云喃喃道。

    “这”

    谢无崖说不好,也不好多说。只觉得风云变幻之际,连一国一族尚不能保全,似灵鹫宫这样的江湖帮派,又如何能留得住她的小师兄应该很难过吧

    女郎正在想东想西呢,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惊呼道“不对”

    “什么不对”巫行云从史料中抬起头。

    谢无崖把那本厚厚的册子疯狂往前翻,指着里面的一列字疑道“为什么是宋夏联盟”她刚刚猛然想起,历史上的铁木真明明是为了切断“金夏”联盟才大动干戈的啊金人去哪里了为什么银川的册子里全无记录

    为此,女郎干脆将库房里的文书又翻了一遍,去寻找那个曾造成了“靖康耻”的强金。可她翻来翻去,愣是没有翻到任何金人的记录,反而意外地看到了一段差点被她忽略的话“太傅西璧氏病死,嵬名令公被囚。蒙古主数使人谕降,不听,日居土室中,蓬首垢面,食惟粗粝,志不稍屈”

    注1

    这段话说的是西夏曾有一个叫嵬名令公的人被俘,蒙古人数度劝降,他蓬头垢面地端坐在土室之中,意志从未有半点屈服。

    嵬名令公,嵬名令公谢无崖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无比熟悉。

    嵬名令公这四个字,一共在银川府衙的记录里出现了四次。谢无崖将这四个字所涉及到的文书全部精读了一遍,发现那是位从蒙夏战争爆发就一直活跃在前线的将领,曾在中兴府银川被困时率军击败过蒙古人的铁骑。只是西夏大势已去,嵬名令公独木难支,最终在夏末帝出降后丢了性命,被蒙古人一道杀死。

    嵬名令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让她感到熟悉谢无崖搞不明白,只觉得心脏咣叽咣叽地跳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突然,女郎猛地转过了头,直愣愣地看向窗外。

    巫行云觉察到了她的异常,担忧道“师妹,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无崖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咱们只要朝南走,就能解开心头的困惑”

    “那我们这就动身吧。”小豆丁将身边的文书收拾好,整整齐齐地放回了书架上。

    “可这毕竟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谢无崖犹豫道“万一这只是我的错觉呢”

    “那也没什么。”巫行云主动牵起了女郎的手“咱们走吧。”

    谢无崖和巫行云离开银川府衙后,疾步南去,一路上穿过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街巷,一直走到城南的一条破街上才停下来。

    城南,某户小院屋门大开,一个中年男人正领着自己的儿女在小院里进进出出,将屋里的家具被褥一一往外搬。小院左右,围了几个左邻右舍,正在搬出来的家具里挑挑拣拣,问主人卖不卖。

    中年男人显然是打算卖的,便和自己的媳妇儿交代了价钱,让她在大门口招呼客人。谢无崖直觉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一笼书匣里,便向那妇人问道“敢问娘子,这匣书可卖”

    妇人点点头,笑道“卖的,我们家没人识字,拿了这东西也没什么用。”

    女郎交付了银钱,又跟周围人闲聊了两句,很快就知晓了这处院子的来历。这处房产原本属于那个中年男人的叔祖父,今年年初,老人家不幸病逝,因长年独居没有后人,这才让他的侄孙捡了便宜。这个侄孙得了院子后,有意出售,今日便是特意过来清理遗物的。

    谢无崖把书匣搬到僻静无人处放好,然后将里面的藏书一本一本地翻出来,摊到石阶上小心晾晒。之后,女郎和她的小师兄将这些藏书细细地读了一遍,发现这些厚厚的黄册竟是用党项语写成的族谱和人物传记,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

    按照这些黄册的记载,那位去世的老人家叫嵬名生,正是嵬名令公的后代。“嵬名”原本是党项八部之一,号称鲜卑帝胄之后,可谢无崖手上捧着的黄册,却并没有提及那些辉煌的过往,只注明了自己的初代先祖叫“嵬”,是个能令长剑生花的女子。

    嵬,擅使剑,步法轻灵。曾以“燃花”称雄河西,创嵬门,授徒三百,天子赐姓“嵬名”。

    嵬门,河西党项剑派也,曾尽收河水两岸的孤女弃婴,令其识字习剑,名震西域。

    嵬的后人和弟子都被明明白白地记录了下来,一直记到蒙元灭夏前后。蒙夏战争中,嵬门弟子尽数殉城,嵬名后人陆续凋零。侥幸活下来的几个小辈,在这一战后纷纷改名换姓,再不敢提及先祖的过往,直到这段历史被彻底遗忘。

    嵬名生是这支党项人里最后一个还记得先祖的后生,他辛辛苦苦保全下来的这匣册子,是用好多族人的性命换来的。除了这匣黄册,这支党项人什么也没能留下,燃花也好,凌波微步也好,都再也没有人会了。

    谢无崖看着册子里的记录,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黝黑寡言的女子。那女子出身不高,曾在西夏王宫为奴为婢,却偏偏习得了绝妙的剑法和轻功,硬生生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还改变了更多的、像她一样的女孩子的命运。

    谢无崖反复念叨着“嵬”,茫然道“她是谁”

    巫行云静静地握住了师妹的手,幽幽道“她是你的学生,你还记得吗”

    谢无崖自然记不得,那毕竟是属于原身的记忆。自从找到这匣族谱后,女郎心里那股呼之欲出的直觉也莫名消散了,再没有先前那样强烈。

    谢无崖将这些黄册晒好后,专门买了个竹编的背篓将书匣装好,背在肩膀上提议道“小师兄,咱们接着出发吧绕过黄河的大拐弯后,大同路也就不远了。”

    巫行云很想将那只竹篓夺过来背在自己身上,奈何他力气够了,个头却远远不足,根本争不过他的师妹。小豆丁再次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短手短脚,闷闷道“走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