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风绕开那摊肮脏血水走了过去。

    无意间低头,小橘猫看见血水里还漂浮着两块破碎的白纸屑。

    刚才争吵的丈夫从家里冲了出来，生怕别人抢走一般从血水里徒手捞走了纸片，还面色不善地瞟了他们一眼。

    没事瞅我们干啥。

    走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人偷窥,小橘猫抬头张望,就见临街楼台上,好像有个人正看向他们的方向，半天了都没有挪开视线。雾气浓白光线昏暗，那人就像一道幽魂,根本瞧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小橘猫睁大翠绿的圆眼睛,反瞪了回去。

    你这样很不礼貌知道吗

    “喵喵”小橘猫突然记起问道，饲主你打算去哪啊。

    “有点不对劲。”沐雪风道。

    “喵喵。”小橘猫点头。作为外乡人,咱俩肯定是太过鲜明出众了,老是被人偷看。

    “汪汪，汪汪”走着走着，忽从路边窄巷的巷口冲出来一条黑狗,红着眼睛,朝他们狂吠。

    干嘛啊狗主人也不管。

    小橘猫又瞪过去，突然觉得那条黑狗的眼神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这条死狗，大早上的又在乱叫”巷子深处响起叫骂声,一个大汉提着菜刀跑了出来。

    黑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那大汉在后头大步追了上去。

    走到这条街道的尽头,浓雾中传出水声,隐约见到水光荡漾，好像是条穿城而过的小河。

    水声变响了。小橘猫望过去,几步路外的河道上游，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沿河台阶上，背对着他们，专心地搓洗衣服。边洗边在嘴里抱怨，“天杀的死鬼，真不爱干净”“袖口脏得不像话”。

    沐雪风突然停步。

    就见老妇人搓洗的东西，本来被她身体遮挡，这时漏出来了一块，惨白色漂在水上。

    小橘猫瞪大眼。咦，洗的不是衣服，是个纸人。

    这也能洗，是用防水颜料画的吗还在寻思，就见清澈河水里飘起了一丝丝颜料化去的红色绿色，那个纸人的五官也逐渐模糊。在消失以前，纸人咧开嘴，对着旁观的人和猫诡异一笑，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行吧，小橘猫嘀咕，虽然颜料不防水，但纸人的质量还挺好的。

    老妇人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咧开没牙的嘴，似乎想要说句什么。她一分心，搓洗的纸人从手里滑出，打着旋儿往下游漂走了。

    “哎呀。”老妇人面露焦急。

    晃眼间，那个洗到泛白的纸人就漂到了跟前。小橘猫一跃而起，扑进河里，爪子一把就摁住了纸人，给那湿哒哒的纸片搭在猫背上，游上岸来，交还给老妇人。

    饲主不爱管闲事，只要力所能及，小橘猫还是会管的。

    “你是个好孩子。”老妇人布满褶子的脸冲小橘猫笑了笑，颤巍巍道，“沿河往前走，过了第二座桥，左手边第三间马记布庄，那里的衣裳不错。”

    喵小橘猫不禁看了一眼饲主。饲主今天穿得很正常，也挺好看啊，你是那家布庄老板的亲娘吧，张嘴就是拉拢生意。

    没有搭理她，沐雪风不置可否，抬腿就往前走。

    小橘猫抖了抖毛，跟了上来，被饲主一把拎起，拿了块软布把猫毛擦擦干。

    背后，搓洗的水声重新响了起来。

    可能是时辰较早吧，路上行人不多。小橘猫莫名感觉，雾气弥漫的街道两边藏着一双双偷窥的眼睛，经过的路人，也总是偷偷地瞟向自己和饲主。

    你们这儿要想创建文明城市我肯定打差评。

    “喵喵”饲主，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过河又走了一会儿，雾气越来越浓，渐渐的两旁街道也不见了，行人没了踪影，只剩下无穷无尽遮挡视野的大雾。这雾真的好大呀

    走了不知多远，眼前所见，居然又变回了熟悉的景象，他们回到了那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边，不远处，传来搓洗衣物的水声。

    “没找到出城的路。”沐雪风道。

    “喵喵喵。”咱们好像鬼打墙了，雾中能见度太低，等雾气散了再走吧。

    “哼，那就去她指路的地方看看。”饲主也没有再纠结，依循着那老婆婆的所述，往前经过第二座桥，望向左手边，果然有间牌匾挂着“马记布庄”的铺子。

    还很早，店里已经有客人，像是一对小姐和丫鬟。她俩穿的衣物差不多，发饰却天差地别，小姐簪了满头金银珠翠，丫鬟只戴了一朵绢花。

    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瞧看新衣，小姐似乎不太满意，拧着眉头看向了丫鬟“你试的这件，倒是身段不错，我和你换换。”

    两人都进了里间。不一会儿走出来，小姐和丫鬟穿的衣裳已经对换过来，脖颈上还各围了一条丝巾。

    小橘猫看了一眼，那件衣服这么显身材吗，小姐一换上，马上就玲珑有致起来。

    啧，我一个直男，对这些不是很懂。

    在门外观望了一会儿，沐雪风踏入了店堂。

    “欢迎光临，”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过来招呼，又问道，“不知您是怎么找来小店的”

    “有个河边洗衣的老妇为我指路。”沐雪风道。

    “哦，好，贵客您慢慢逛。”

    布庄里既卖布匹，也卖裁好的成衣。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色儿的布料都有，大多摆在偏僻货架上，上面还落了一层灰。好位置上摆的全都是白布和红布，不仅没落灰，似乎卖得还挺好。

    制好的成衣，也以素白和大红色为主。

    小橘猫心里嘀咕，红衣就罢了，那些白的也太素了吧。

    道院里有些同门爱穿白衣，饲主也有一件，不太常穿。不过他们日常穿的白衣，衣料上都会有些暗纹，在袖角绣上云纹松鹤什么的。没有一点花纹的白衣，在这个修真界里也是丧服啊。

    难道说是用来痛衣的喵

    心里突然有了想法，小橘猫用猫爪拍了拍好兄弟的肩。

    待沐雪风一回头，看到的已经是变成人身的猫耳少年了。

    不一会儿，两人走出了布庄，都换上了刚买的新衣。

    素白如雪，没有一丝花纹的布料上，呈现墨迹淋漓两个大字，都写在胸口上，一个是“鬼王”，一个是“鬼差”。

    乐源亲笔所写，字体不算难看。反正死过一次，他也不怕晦气。

    胸前顶着“鬼差”大字的沐雪风说道“我是不是得找根铁索，将你拴住”

    “别吧，给鬼王留点脸。”

    刚做完一笔生意的老板，在身后冷不防开口道“两位，小心城里那些没有影子和很多影子的人。”

    喵你们城里的影子都这么自由吗。

    拉着饲主的手，他们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走。

    这锦官城里的群众，喜欢偷窥是吧乐源心道，咱俩就穿高调点，给你们看个够。

    但不知为何，换上雪白的新衣，顶着那么嚣张的两个大字，他们反而变得泯然众人了，再也感受不到从雾海深处透来的偷偷窥看的视线。

    啧，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审美

    逛了一会儿，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夜市街上。

    “我要买这个，老板”嗓音稚嫩清脆，听着还有点耳熟，是昨晚遇到的那个小童。

    小童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站在纸人摊子前，指向一个骑高头大马的男纸人。

    “我拿这个纸人跟你换娘老是阻拦我花钱，我不想要她了。”

    小童手里举的小纸人，看起来有点像昨夜牵着他手在夜市游玩的娘亲。

    守摊子的老者扫了一眼就说“用旧了，多有磨损。换不了，最多只能换一条狗。”

    喵什么带孝子，你娘管你乱花钱，你就把长得像你娘的纸人偷拿出来换东西你娘知道吗。

    小男孩回头，往他们看了一眼“一只猫能换吗”

    乐源已经变为人身，但一对橘色猫耳还戳在黑发间，十分显眼。

    “他那种毛色，所需的颜料颇贵重，你也换不起。”

    “算了，”小童犹豫半天，下定决心，“不换狗了，给我两枚纸钱吧。”

    咦乐源眼看着小童交出长得像他娘的小纸人后，换来了两枚纸铜钱，就是上坟烧的那种。

    这能干啥，总不能在家烧着玩吧。

    卖纸人的老者又看向沐雪风“纸猫，要吗”

    乐源以为饲主会喜欢纸片猫，不料沐雪风直接拒绝“怪模怪样，不要。”

    确实。看了一圈摊子上的纸人纸马纸牲畜，色彩鲜艳，还会走动，但画风是有点古怪远没有沈师姐画得可爱。

    “老板，我这能换点什么”纸人摊子的生意还挺好，又有人冲过来问道。一看，是刚出客栈时撞见的那家往街心泼血水的丈夫，手里举着一个撕成碎片又被粘好的女纸人。

    老者瞥了瞥就说“坏得彻底，也就换只老鼠。”

    “我还有。”那丈夫又拿出一个粘好的小孩纸人。没有女纸人碎得那么严重，断了条胳膊，被重新接上。

    “两个一起，能换个完好的纸人吗”丈夫说道。

    “可。”老者点点头，让他挑选。

    啧，你卖纸人还兼职回收啊，难道说这种纸张类似于画符的符纸，是特制的能反复使用吗

    “你们去不去醉仙楼”刚才的小男孩对看热闹的他们说道，“我也要买灵兽肉脯，顺路一起去呗。”

    “那里还没开张。”沐雪风道。

    “开了，等我们走到，就开了。”小童笃定道。

    “你带路。”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干，饲主估计是这么想的。

    小童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在前领路，身后拖着一小条影子。

    忽然记起布庄老板的话，乐源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挑选纸人的那个丈夫有影子，贩卖纸人的老者，却没有影子。

    这锦官城里的影子，果然实现自由了吗

    乐源又顺便观察了一下路上的行人，雾气中阴影浅淡，但仔细看去，还能看出有些有影子，有些没有，一半对一半的样子。

    嘶果然不对劲啊。

    等等，细细想来，这座锦官城是哪里哪里，全都不对劲啊

    我是不是被降智了就跟中了罗师父的“不被识破”言灵咒一样，这么明显的异常，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察觉

    “老沐，你发现没，城里有些人没有影子”乐源道。

    “这里有几头颇为活跃的虎妖罢了。你猜吃过人的虎族，为什么会多一条影子”沐雪风语声淡定。

    啊，你是说那些没有影子的人，都是被虎妖吃了，影子也被虎妖夺走了吗。

    虽然可以解释，但这个数量也未免夸张了吧这帮虎妖天天吃人肉满汉全席呢

    “那你之前说的不对劲是”乐源又压低声音问道。

    沐雪风极轻地叹了口气，同样压低语声“我的灵力，运转不畅了。”

    “喵”乐源惊出猫叫。我没觉得呀，刚才还用幻术变成了人身嘶，啊这啊这。

    再次调度灵力时，竟然无比滞涩。施展变幻术用的大多是精神力，只需一丁点儿灵力当引子，也许他早就已经中招了。

    乐源开始慌了。

    若说和巨能打的龙傲天好兄弟待在一起，刀山火海他都不带怕的，还敢让对方叫声爹听听，现在的猫猫，没了灵力，好兄弟也失去了战力，就是一只手无寸铁可怜柔弱的猫猫。

    怎么会这样啊

    “我们俩是不是被下毒了”乐源悄声问。

    “我怀疑客栈吃的那顿早饭有问题，这片白雾，也在时刻侵蚀我的力量。从客栈出来到现在，我感觉更虚弱了。”沐雪风神色凝重。

    “你这么说，整个锦官城怕是都有问题啊，城里的食物，咱们什么都不能再吃了。”乐源想了想，“那还有一瓶辟谷丹”

    沐雪风静默了片刻，看向自己的那道目光里所掩藏的沉重，让乐源心头一跳。

    “那瓶辟谷丹，也未必能吃。你觉得这里还是锦官城么”

    “啊你该不会是怀疑青莲剑呃。”

    乐源倒也不傻，好兄弟一指出，马上就回忆起来。

    飞舟在撞上了不明黑影坠机以后，舟身是被青莲剑宗的领队长老以剑气托起，带到这座城里迫降的。本来按照设定的路线，飞舟从钧天道院向着青莲剑宗自动行驶，但在坠机以后，飞往何处就全是那个长老说了算。

    辟谷丹就更不用说了，是一名青莲剑宗弟子敲门给的。

    不会吧，才休息几天，咱们又迎面撞上了大阴谋

    “老沐，那你求援了吗”

    虽然上次向他师父求援，变成了在道院大伙儿的面前大大地装了一场比，但是这次我们依然是真的遇险了啊

    “试过，没有反应，许是被雾气隔绝了。”

    “嘶。”

    说起来，饲主啊，咱们好像把什么东西给忘在脑后了。

    对了，黑蛟呢

    昨晚去夜市前，嫌弃它碍事，给它在客栈买了碗烧肉，就命令它在客栈里蹲着了。从夜市吃饱喝足回来，一人一猫都没留意到黑蛟在不在。

    这么一想，黑蛟好像老早就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黑蛟我虽然不是人，但你俩是真的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