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晚受了惊吓，顾风生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还是三年前，她走在空荡荡的医院里，阳光很好，亮的刺眼，她提着饭盒，去给妈妈送饭。

    出电梯的时候她注意到一个女人，来医院探病，几乎没人会像她那样穿一条鲜红的裙子。随后她发现那个女人也在看她，一边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细长的眼睛像猝了毒。

    她不明白那个女人的恶意从何而来，脚步稍缓，红裙子已经近在眼前。

    那个女人似乎格外偏爱红色，口红、指甲，全是渗人的红。她高高扬起下巴打量她“顾小姐”

    顾风生微微皱眉“是。”

    “不问问我是谁吗”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兴趣。”

    “我叫梁梦，顾小姐当真不认识我”

    “难道梁小姐是名人，我必须认识”

    梁梦挑眉，倒是没有生气“既然如此，也就没有认识的必要了。”

    顾风生绕过她就走，就听身后那人嗤嗤的笑“顾风生，抢别人东西是要遭报应的。”说完扬长而去，“哒哒”的高跟鞋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一直回响。

    顾风生被这莫名其妙的挑衅搅得心情烦躁，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她又笑了起来“喂”

    “在哪”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只是略显疲惫。

    “我在医院，你又熬夜了”

    “习惯了。”他换了个话题“阿姨还好吗”

    “医生说她恢复的不错。”

    “那就好。”

    “你早点休息，不然又该头痛了。”

    “我没事。明天有什么安排”

    “除了给妈妈送饭，也没什么事了。”

    “那好，剩余的时间我预约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天原本不是三天后才回”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跟平常寡淡的声音不太一样，像是在笑“我想早点见到你。”

    原来恋爱中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也不过凡人。

    顾风生抿着嘴笑“那也不能这样辛苦。”

    电话那边传来助理的声音，他匆匆道别“我要工作了，明天见。”

    “明天见。”

    挂掉电话她走进病房，短发消瘦的女人正背对她躺在床上。

    “妈，还在睡吗”

    病房里静悄悄的，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她把饭菜摆好，又倒了些粥出来，随后拍了拍床上的中年女人“妈，醒一醒，该吃饭了，不然一会儿没法按时吃药。”

    顾妈妈慢慢坐了起来，她伸手去扶，下一秒手被狠狠打掉“别叫我妈，我没你这种女儿。”

    顾风生一愣“妈，你说什么呢”

    一向温柔的顾妈妈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慢慢回头，一双眼眼又红又肿，死死盯着顾风生“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顾风生虽不明所以，脑中却瞬间想起梁梦方才说的话，突然有些心慌，她面上强装镇定“妈，你还不了解我么，我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听完这话顾妈妈更加愤怒，双手一直在抖“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说是不说”

    盛夏的天气，三十几度的高温，顾风生居然会觉得冷，她手足无措的想要安抚她濒临崩溃的妈妈“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反正我问心无愧，妈你相信我好不好你先吃饭，吃完我慢慢跟你解释。”

    顾妈妈伸手把饭菜挥到地上“我不吃，我宁愿下去陪你爸”

    顾风生怕极了她这个样子，想要上前抱住她，又被狠狠推开。

    顾妈妈抹了抹泪“你跟我说实话，你哪来的钱给我治病”

    她终究是有些心虚的，低着头盯着脚尖“之前说过的，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帮我们垫付了医药费，那个人你也见过，他来看过你的。”

    “什么男朋友”顾妈妈突然吼了起来“你跟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知道了

    顾风生彻底乱了阵脚“妈，我们现在真的是男女朋友，你你听到什么了”虽然他们的开始有些不堪，到底是真心相爱了。

    顾妈妈再次哭了起来“风生，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你这样。”

    “妈，我没事啊，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的手术很成功，我也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等你病好了，我就出去工作，欠他的钱我会还给他的。”

    顾妈妈摇头“今天我们就出院，你去跟那个人一刀两断。”

    顾风生彻底慌了“为什么你病没好，还要再住一段时间”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有女朋友人家已经订婚两年，就差结婚了。你你这是”事实太过难堪，顾妈妈终究没能说下去。

    顾风生面色惨白“不可能，我从没听说过，他不可能骗我”

    “人家未婚妻都找来了，还带了这个，你自己看。”顾妈妈从枕头下拿了本杂志给她。

    顾风生觉得自己眼前生了雾，可这雾并不妨碍她看清手里的东西。杂志封面是一场盛大的订婚典礼，男人穿着黑色西服，英俊帅气，他身边的女人一袭红裙，笑靥如花，标题就是他们在巴厘岛订婚的消息。

    杂志掉到地上，她想起刚才那个女人说“顾风生，抢别人的东西是要遭报应的。”

    顾风生于半夜醒来，出了一身冷汗。不知这是第几次梦到那一天，除了父母过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窗外雨又大又急，她心慌的厉害，蜷缩着揪着自己长长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响，妄图打断脑海里关于过往的所有回忆。

    直到一双手臂把她抱进怀中“风生风生”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回抱住他“苏衡，救我，救救我。”

    他是如此想救她，也想救救自己。

    “风生，我们结婚吧。”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描述着他所期许的生活“我们找个地方定居，一起生活，像现在一样，等稳定下来，我重新找份工作，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家做个清闲的苏太太，一定要工作的话，希望你不要太累，等有假期，我们四处走走”

    顾风生默默听着，苏衡所描述的场景平和美好，没有挥之不去的噩梦，没有令人绝望的背叛，没有背井离乡的孤苦。

    她终于点头“好，我们结婚。”

    苏衡抱着她的手一顿“当真”

    “当真。”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放开她跑了出去，片刻后回来，径直往她手上套了枚戒指“顾风生，你答应了我，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顾风生被他孩子气的模样逗笑，进而又有些心酸，苏衡太没有安全感了，这样患得患失的苏衡，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试着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这样好，叫我如何再去爱别人”

    苏衡笑着吻她“我会变得更好，好到无论将来你再遇到谁，都忘不掉我。”

    顾风生也笑“我不需要再遇到谁了。”

    苏衡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午后他在花园里捉虫，累了就睡在草地上，太阳暖融融的，连风都是温柔的。

    苏衡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顾风生还在睡，她双手抓着薄毯，盖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块额头，和蓬松柔软的头发。

    苏衡笑笑，伸手想把她的脑袋从薄毯中拯救出来，却在半空顿住，视线落到顾风生的手上，戒指不见了。

    恍惚中苏衡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窗外太阳那么明亮，却仿佛没有一丝暖意。

    顾风生醒来就见苏衡怔怔的盯着自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苏衡”

    “风生”

    “嗯”

    “戒指呢”

    “什么戒指”

    “我跟你求婚，送了戒指”他抓住她的左手，摸了摸纤细的无名指“就带在这儿，是不是”

    睡懵了的顾风生终于回忆起来“对啊，我的戒指呢”

    她看起来比苏衡还要着急，把枕头床单翻得乱七八糟，又跑去床下找。

    苏衡长舒一口气，弯腰抱住她“找不到就算了，我们再买新的。”

    “那么大的钻，太败家了。”

    苏衡在她耳边笑“你要是喜欢，每年我都送你，保证一颗比一颗大。”

    “可无论再买多少，都不是那一颗了嘛。”

    身后苏衡抿了抿唇，松手放开她“那我先去做饭。”

    顾风生对于某人突如其来的怒气一无所知，继续在地板上一寸寸搜寻“再熬点粥吧，小米粥。”

    厨房里砂锅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也不知用小火熬了多久，米香完全溢了出来。苏衡任它沸着，偶尔拿长勺搅一搅。

    直到听到顾风生大叫着跑来“苏衡苏衡，戒指找到了”

    她伸出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在光照下熠熠生辉，只是指环略有些大。

    苏衡低头看她，顾风生出了一身汗，头发弯弯曲曲黏在脑门上，往常她这个样子早就蔫了，今天眉开眼笑的“它滚到衣橱后面的砖缝里去了，害我好一顿找，东西都翻得乱系八糟，等会儿吃完饭再收拾，好饿好饿，饭好了么”

    苏衡摸摸鼻梁“好了。”

    顾风生扭头看锅，嗯空空如也

    “饭呢”

    苏衡指指熬粥的砂锅“饭。”

    “菜呢”

    苏衡好整以暇的看向她“你只说想喝粥。”

    顾风生有些汗颜，这人无赖起来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她拿了碗去盛粥，结果事事不如意“大米的”

    “小米吃完了。”

    “不能啊，前天我才买了十斤。”

    苏衡不动声色的挡住垃圾桶“是吗”

    顾风生挠了挠头“真邪门，戒指丢，米也丢。”说完就在厨房翻来翻去，势要把消失的小米找出来。

    苏衡把她拉出厨房“别找了，咱们去外面吃，想吃什么吃什么。”

    “可是小米”

    “再买新的。”

    “怎么突然就没了”

    “吃光了。”

    “那可是十斤”

    “等会再买三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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