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作品:《天欲雪

    这晚,未待贺兰泽彻底回神,谢琼琚话语毕,便靠入他胸膛。初时仿若还有一点惧怕,小心翼翼趴在他肩头。半晌,见他并无反应,还伸手揽她腰际。她便松下心神,不再撑着抵抗乏力,又合眼昏睡过去。

    睡得有点沉,脑袋重重搁在他肩头。

    贺兰泽才有些反应过来。

    他退开身,捧起她面庞,脑海一片空白,只愣愣唤她长意。

    他唤得有点急,声音便大了些,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是又怕惊到她,便只得压着声量喊她。可是久病虚弱的妇人,根本无力应他。

    他抱着她,一夜无眠。

    翌日晨起,召医官会诊。

    诸人候着谢琼琚清醒。

    谢琼琚起来,认得竹青,认得贺兰泽,但是认不得皑皑,认不得这间院子。

    还未来得及多问一句,外间日头晃眼,她头脑混账,头痛欲裂,只拉着贺兰泽袖角念了个“疼”字,就没有了意识。再醒来是傍晚时分,她仿佛想起些什么,情绪有些激动,赤足下榻,绕过屏风急寻贺兰泽。

    她抓着他的手腕,目光在他那条看起来未曾受伤的左臂上穿梭,好半晌红着眼道, “那我家人呢,我的叔伯,手足姊妹们,还有阿弟我阿弟,他们怎么样了,我”她抓在他手腕的手,青筋凸出,指尖发白。

    又一次晕过去。

    至此,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醒来的时候越来越短。

    经前后三回她的言语行为,众医官会诊再三,最后一致确定她失忆了。但她没有忘记全部,只忘记了一部分。

    她以往记不住事情,时不时忘记些什么,贺兰泽本也知晓,脉案上亦皆有记录。如医官所言,是她郁症带出了的一系列伤症,没有太好的法子治疗,只能勉强控制。

    但是谁也不能料到,她会在一夕之间,彻底将数年里的一切全部忘记。整整八年的时光和人事,忘得干净。

    她的记忆回到延兴十年九月,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一箭射伤他,然后长剑挑断他臂膀的那晚。仿若她的人生就到此为之。

    仅一十七年,再无后续。贺兰泽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也无人知道贺兰泽在想什么。

    确认之初,薛灵枢建议道, “还是将夫人送去红鹿山吧,那边有整个大梁境最好的大夫。这回

    我亲去陪护,你也好安心回前线。

    竹青乞求道, 主上,都说给姑娘换个环境,或许会好的,你送她走吧。经此一遭,想来也无人再敢谋算姑娘了。

    皑皑说, 阿翁,医官都说阿母没有太多的时日,要不我们陪她出去走走吧。要是当真再没法子,阿母就那么一点时间了诸医官道, “主上还是尽快决策的好,夫人的病情耽搁不起。”后又有红鹿山薛真人来信,让他半月之内,送人上山,或许能搏万一。

    贺兰泽并没有回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只将自己关在章越阁主殿之中。

    六日整。

    这六日里,谢琼琚就醒过一回。

    贺兰泽没让她着急,先她开口安抚道, “谢家人不好不坏,但是旁人不论,你最疼惜的阿弟他好好的。你养好身体,我慢慢与你说。

    谢琼琚脑中混沌,思维转得缓慢,得到一点安好的信息,便不再多作纠缠,只乖巧点头,未几便又睡过去。

    至此,再未醒来。

    千山小楼的这间主殿,在这六日间,格外安静。

    确切地说,自谢琼琚诞下孩子,从七月到如今十月抵旬,这处一直很安静。除了谢琼琚发病闹出一点声响,惹得医官进去。其余时候都静的让人害怕,亦无任何闲杂人得以靠近。

    这个闲杂人包括很多,大抵除了贺兰泽的几个心腹,谢琼琚的数个贴身的婢子,其余都是闲杂人。包括贺兰敏。

    而这厢,实在不能如此静默下去了。

    从凉州前线传回的消息越拉越多,有噩耗说军中疟疾,有喜讯说船只建造顺畅,有正常汇报道是九皇河经酷暑暴雨,水位线上升,建议延期渡河的

    坏消息需要他解决,好消息需要他庆贺,如常的汇报需要他下一步的拍板

    贺兰泽在谢琼琚榻前,无声坐了两昼夜。

    第三日,他开书房,让人将议事堂的卷宗全部送来。

    后院陶庆堂中贺兰敏闻言,总算松一口气。

    对上转着两颗黑葡萄般水亮双眸的孩子,哄道, “你阿翁自小最是勤奋,纵是头疼脑热歇了一日,明个后日的总会早起摸黑把误了的时辰补回来。你呀,出娘胎就是个药罐子,但还是得以父为榜

    样。

    说着,她一边看走近的乳母,一边道, 现在好好喝药治病,以后好好读书成材,祖母定教得你如你阿翁般,文武双全。

    “可是将药都喝尽了”贺兰敏将孩子抱给乳母,又问, 可是按着薛大夫开出的方子,温度、时辰都守着

    孩子太小,又弱得厉害,没法直接喂药。

    贺兰敏就让乳母将药喝下,化成乳汁再喂给孩子。

    乳母道, 老夫人放心,奴婢们断不敢怠慢,都是按照医嘱用的。贺兰敏揉了揉眉心, 好生喂养小公郎君,我不会亏了你们。

    乳母带着孩子退去偏厅,安嬷嬷上来给侍奉她,边揉腿边道, “养个孩子最是费心费力,夫人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含饴弄孙,就是逗个趣,如此实在伤身。

    “那有什么办法,才抱过去个把时辰,就差点把我孙儿弄死”虽然贺兰泽掩盖去当日的事情,但是孩子抱回来时,面色憋胀,啼哭不止,脖上更是烙了指印。

    薛素行医多年,心中便有了数。

    待说与贺兰敏听,贺兰敏整个吓得心惊肉跳。毕竟是她儿子的骨血,心底还是留着一分祖孙情。

    只是原本好好一个孩子,出生便遭残疾。

    每每想到这处,她便愈发觉得谢琼琚是个祸害。但又不得不让步,大抵在贺兰泽骤然回来的那日,她便已经意识道,自己这盘局不会再有成功的胜算。

    这近四个月来,贺兰泽也从未踏入过陶庆堂,主动与她说过一句话。

    她不是没担心恐慌过。

    她就这么个儿子,若是真的闹到母子离心情绝,那下半生她要何以为继。如此思来想去忧虑了个把月,遂同留守青州的长兄贺兰敦,以及正在凉州前线的胞弟贺兰敕均有通信。后来在贺兰敕信中得以慰藉。

    原是这数月来,即便贺兰泽身在辽东郡,闭门不出。但是并没有懈怠政事,送来千山小楼的卷宗他都逐一过目,虽然回复得慢些,但从未出过纰漏。

    如此,贺兰敏方慢慢安下心来。

    何论,便是如此境地里,议事堂中都不曾有累起未了的政事。故而,这两日卷宗来而不复,渐有累起之势,她方又有些担忧。然眼

    下闻言,都已经被抱去了书房,依次处理了。如此往复,她的一颗心定下大半。

    到底红颜佳人再情深意切,也难抵山河万里。

    “闻谢氏病情又重了,怎么个重法打听出来没”贺兰敏歪在贵妃榻上,接过薛素捧来的汤药。这个在下不知。”薛素叹道, “主上如今也防我,半点消息得不到。“你侄子处也没有”“年轻人有了自个的主意薛素自嘲道, “是我无能了”

    “罢了,你不是说估摸着谢氏也时日无多吗且由着阿郎去闹一阵”贺兰敏搅着手中玉匙,挑眉道, “到底手中疆土越来越多,站过高出看了更阔的天地,便知一个女子一段情爱不算什么。如此境地里,他还能理事,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届时一年半载谢氏去了,吾儿迷个三年五载,左右就被磨了半生。我认了但我儿还有后半生,我亦有余生,且等得起至于,谢氏留下那一双子女,留着吾儿的血,我自不会亏待他们。

    “是故”贺兰敏舀过一勺药膳顿了顿道, 你也莫去打听了,都由他,免得眼下撞在他枪头白惹不快薛素颔首, 这话正是我要与您说的,您尽量顺着主上些。他和谢氏从少年走来,情分不一样,您莫伤了自个。十月金秋,午后斜阳铺殿,陶庆堂融洽安闲。又两日,划入十一月里。

    气温骤降,天气严寒,朔风一阵紧过一阵。东边院子里的梅花提前开了,贺兰泽站在二楼眺望,回首看不曾苏醒的人。

    这日暮色里,贺兰泽书房来了两个人,将士打扮,神色匆匆。

    入内,现了真容,才看出一人是丁朔,一人是公孙缨,两人皆疾马赶来。

    确切的说,是贺兰泽一直在等此二人。丁朔是十数日前,接了贺兰泽书信从凉州前线赶回的。公孙缨则从是四日前接讯从幽州城赶来。

    贺兰泽带他们入书房看沙盘图。如今有青、冀、豫、衮、徐、凉、并、幽八州皆在他麾下。

    他的旗帜插入冀州和凉州两处,一贯温和的面容浮起笑意, 冀州是孤十六岁筹划两年,举刀一昼夜夺下的。凉州就不说了。

    他拍了拍丁朔臂膀,有些自得道, “也是孤拼命夺来的。”

    “剩这些”他将旗帜依次插入青、豫、衮、徐四州,敛尽面上骄

    傲色,只平和道, 孤终是肉体凡胎,多有母族帮衬,皆是贺兰氏之盘根错节的关系得来。

    “而这里,幽、并两州”他抬眸看向对面两人, “我们三人,算是知己相逢,同心共道。”话至此处,他将自己两处推向对面二人, “日后怕是山水不同路,此处民众便有劳二位了。”丁朔和公孙缨一时大惊,对望相眼,欲要言语,被他抬手止住。

    三人隔案而立,中间沙盘长桌,似是已经将他们分成两道。

    烛火晃悠,各自影子投在窗棂上。屋内再无声息,只有三人举酒盏一饮而下的模样。最后,公孙缨提出看一眼谢琼琚。

    贺兰泽没有阻拦。

    公孙缨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屏风外看投在帘帐上安静沉睡的轮廓。

    她道, 怪我没有尽心

    丁朔道, “当年拙荆一事,实在抱歉了。”贺兰泽摇首, 与你们都没关系。这晚,两人离去后,薛灵枢入了书房。起先是如常给贺兰泽养生的汤药,贺兰泽按时饮下。

    薛灵枢看他近来气色,稍有恢复,比谢琼琚分娩那月要好上不少。心中稍安。再看着桌案上还未收拾掉的三个杯盏,心中亦知何人因何事到访。

    他拢了扇子,叹道, “旁的我都不劝你,就一桩,你把二郎留下。你听外头,多大的风,他那副体质身板,根本经不住的。前日晚间又染风寒,你也知道的小儿科的医官都说了这个冬天怕是、难熬过去如此随你颠沛流离,不若让他过些舒坦日子

    “我保证,我在此间,定寸步不离护他,为我叔父亦为我自己赎罪,用我毕生医术医治他。”

    你何罪之有分明是你救了他。贺兰泽倒了盏茶递给他,低眉笑了笑, 我本就没有打算带上他,相比颠沛。贺兰泽突然觉得,若是孩子丧命于这场风寒中,也未尝不是好事。

    人生何其苦。

    谢琼琚昏睡的第六日,贺兰泽踏出主殿,踏入陶庆堂。

    窗边一个插花的侍女远远见他来时,只当是看错了。不由推了推另外的侍女,两人又惊又喜,赶忙回禀正在后堂礼服的贺兰敏。贺兰敏闻言,亦是愣了愣,须臾道, “快,快,去把主上爱用的茶点都奉上来。”

    等等,还有,小郎君可醒着,给赶紧抱她抬手顿在一处, 罢了,备下茶点便可。

    安嬷嬷道, 怎的不把小郎君抱来给主上看看

    “他自个的儿子,就那么几步路,要看谁还能拦着他不成”念及孩子,她又忍不住叹息,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隆冬。贺兰泽确是来看孩子的。

    入了陶庆堂,他依礼向贺兰敏请安,然后还未等其出声,便起身去看孩子。孩子裹在襁褓里,躺在小小的摇篮中,屋中烧着地龙,周遭置着瓮桶散湿防躁。他走上前,没有走得太近,看不清他面庞。

    这是一段他觉得刚刚好的距离。

    能听到孩子低长一阵短一阵的呼吸声,但是看不清他模样几何。他低声道, 父子一场,为你择名为桓。以后你便叫齐桓。“可是“桓桓于征,狄彼东南”的桓”贺兰敏随后进来。贺兰泽颔首

    “那这名不好,还是换一个吧。”贺兰敏上来,掖过被角,轻抚孩子的右腿, 桓字本意为高大、威武的样子。这不太好吧。做此希冀,有何不好贺兰泽道, 再者此非我之意,我之意取其他义,乃宽广、坦然,磊落之意。

    “一如他母亲。”

    你这话说的好听,但贺兰敏却觉得似在辱她狭隘,阴暗,和卑鄙。她未受过如此委屈,尤其是在这个儿子面前,是故这般想便这般问。

    已经离开了孩子的殿室,回来正堂中,贺兰泽立在屋中,摇首, “我未作此想,您又何必多想。换言之,你若确实如此,又何须我多言。

    贺兰敏一时接不上他话。

    贺兰泽也未再纠缠这个话题,只转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四方锦盒,恭敬置在贺兰敏面前。

    这是什么贺兰敏边问边打开,只见里头放着四州的印章,符令,还有他身为皇太孙的信物龙佩, “阿郎,你、你什么意思

    贺兰敏惊恐起身。

    把这些还你,放下,就这个意思。贺兰泽平静道, 稍后我们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

    “你可知道,你

    在说什么你可知道,你放下是什么东西”贺兰敏抓起印章符令置在他眼前, 你知不知道,这么是什么,代表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自开蒙识字,便是先认了这处字迹。”贺兰泽丝毫未看一眼,只冷嗤, 这些代表山河,疆土,代表天家的身份,代表来日泼天的权贵,我很清楚。

    但我现在都不要了,都还给你

    为了一个女人

    她是我妻子

    两道厉声混杂。

    “你混账”贺兰敏追声而来,持着手中生冷物,直扇了贺兰泽一把掌, “谢氏凭什么值得你这样你又有什么资格任性有什么资格为了一个女人丢弃肩负的职责放弃唾手可得的山河如今天下乱,上,你有何颜面对你死去的父王,下,你何以对万千黎民

    贺兰敏牟足了劲,贺兰泽面上很快腾起红印,嘴角渗血。

    他抬手将血迹抹去,相比贺兰敏的撕心裂肺,只重新静下了声息,忍不住冷笑道, “我妻子当然值得我如此,我们彼此相爱,她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几经丧命,如何不值得或许该问您,如果她不值得,当年您凭何未见人面便同意我娶她还不是因为她谢家女的身份,是因为她谢氏统领世家的家族势力而到今日她什么都没了,我就该和你一样,对她弃如敝履,是不是

    “我并没有让你对她弃如敝履。”贺兰敏亦缓下声色, “你将她接来府中的第一日,我便同你说,你可以将她养在外头,可以纳她为妾,可是你偏不你非要迎她过门娶她为妻,你既要给她感情,又要给她地位,若是当年的谢氏,我自没二话。但如今这般,你去问问,天下哪处父母能容的下她

    “而你妄图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去享受阳光雨露,却不知她早已不堪一击,你所谓的光照恩泽,于她而言是灼烧的烈日,足矣将她焚为灰烬。

    她到如今地步,你恨透了我。但是真正的刽子手是我吗不,是你自己。你的爱,压垮了她,祸及了她

    贺兰敏说得有些激动,殿中有片刻的沉寂。

    “但是阿郎”贺兰敏走近他,伸手抚摸他面颊,继续道, “

    阿母知道你是故剑情深,又念着我多年辛苦,如今愁肠百结走不过这个坎,所以认为错只在阿母。无妨,阿母给你担着

    她将印章符令理好,重新放到贺兰泽手中, “你出出气让自己松快些也罢了,这处就你我母子二人,日后断不可再以此作玩笑不可如此任性

    缓了缓,似想些什么,只长叹了口气温言道, “你父亲去的早,我是他妻子,我有责任代他教导你。除却你父不谈,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亦有资格决定你的婚姻大事,前程道路。阿母都是为了你好,总没有害你、伤你的

    话到最后,她拍过他肩头,温热手心捏过他肩骨。一遍遍揉握。

    似是给他力量,又仿佛无声的提醒。

    贺兰泽目光从肩头落到印章符令上,将手抽回,亦拂开她,退后一步与之拉开距离, “我要是和长意一样病着,大抵你这番话要说动我了。让我又愧疚又感动。

    你说你为人妻,代夫行责;你为人母,所行是出自人母意。可是你为人妻为人母,就可以夺去我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吗

    “再有,我很清醒,我不曾害她。”

    “我将她从悬崖带起,养在屋中小心翼翼照顾,把她送入山门一点点地防护。她啊,好不容易能见一见太阳,肯抱一抱我,与我一道闻一闻花香,纵是不与我一道、就一个人也能慢慢过两日清净日子了,她明明就能重新过活了

    话至此处,贺兰泽明显声色哽咽,情绪激烈, 为了她能活,为了你能容她活,为了我和她有那么一点在一起的可能,我亲上战场,血海里出入。我想着快些全了你的梦,我可是你,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你在害她,在算计我,在将无辜的下一代拖入其中

    在借着天下苍生之名,意图捆绑我。

    安静如斯的四个月,贺兰泽至此爆发。

    他连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给贺兰敏,只继续道, 休与我论肩负的职责,无谓是为父报仇和逐鹿天下。

    “至于谋天下,就更是荒谬了。我如今这样,又有何资格夺天下我连一家一室都不能安,何以安天下我连妻儿都护不好,何以护万千黎民这泱泱天下众生,是不会要我这样无能的君父的

    至此,贺兰泽将那些印章符令重新放入已然怔怔不能言的妇人手中, 所以,您若爱天下江山,就请令择明主吧

    话毕,他踏出门去。

    不,不阿郎你不能走”贺兰敏这会意识到,他并未动气,而是动了真格,只跌跌撞撞追上去, 你不能走,现在凉州处正是绝好的时机,马上、马上就可渡河而去,你这一走,将士们怎么办不可以不可以

    不劳您操心,这数月来,我都安排好了。至于你我母子一场,青、豫、衮、徐、这七年里由我定下、由贺兰氏牵线的四州,全部给你,依旧为贺兰氏所统。其中四州之财帛土地,足矣保你一生荣华。

    “我要的怎么是这四州呢阿郎贺兰敏跌在地上,拼命拉住他,终于开始垂泪, 你这是要弃了阿母吗”

    贺兰泽深吸了口气,俯下身去, 我有没有和您说,容长意一条路,容我一条路你听了吗所以,真的不要再将不孝之名加与吾身。非我弃您,是您,逼得我无路可走

    “你、是在报复阿母吗”贺兰敏双眼通红,切齿问道。

    贺兰泽久扶人不起,便自己起身,叹道, “我不会去恨一个生我养我的人。但是你,人生在世几十载,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

    贺兰泽回主殿时,车马已经备好。

    他掀开帘帐,给昏睡不醒的人穿衣梳发,然后带着皑皑,抱起谢琼琚离开。转到楼梯口,看见贺兰敏带着那个锦盒在等他。

    他走下楼梯,腾出一只手掀开盒子,拣来里面的符令,向空中发出信号。朔风一阵阵地吹,漫天梅花飘落。

    谢琼琚似有些苏醒的模样,许是感觉到冷,只往他怀里靠去,蹭着他胸膛。他正给她掖着斗篷风帽的边口,一支两百规制的银甲军便从暗处现身。

    正要向他请命,他先开了口。

    将符令昭示,放回贺兰敏手中, 以

    后一切听命于老夫人。

    他抱着谢琼琚往前走出一步,也没回头,只道, 您若恨长意依旧,若留我之心依旧,不容我等踏出府门,这处人手都在,你可一声令下,将我们一家毙命于刀下。若今日错过,来日且莫再叨扰

    贺兰泽抱着妻子,身边是他的女儿,一步步踏离这座府邸,踏离王权富贵,踏离尔虞我诈。寻一个新生。

    “阿郎你何时回来你别不要阿母”贺兰敏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驶而去,终于哭喊道。

    然而除了漫天风声,再无人应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