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约会

作品:《荒庭春草色

    接待室,转头电风扇因缺少机油,呼啦啦在响,吹得女孩儿额角的发掀起又落下。

    林悠一直忍不住在摸刘海。头发剪了,确实有点不习惯。

    “幺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我在听。”

    王文贵继续说“我家老番鸭丢了,这在我们村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我怀疑这是个连环偷盗案”

    林悠用笔帽挠了挠头,“你家是住马家村对吗马家村也有派出所,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反应情况”

    “不得行不得行。他们态度太差,我不乐意去。我生活原本就有难处,丢了一只老番鸭,对我的打击太大了”

    “老番鸭在市场上能卖多少钱”

    “那得好几百不要说我家那只还会下蛋。”

    王文贵绘声绘色地描述,“你是没见到,一天一个鸭蛋,又大又圆”

    林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期待下班。

    电脑的右下角的数字跳到整数,林悠抬头张望了一下,办公室里没有人站起来。

    她悄悄收好包,去到老戴桌前。

    “戴哥,今天晚上没有任务吧”

    老戴也在摸鱼看股票,被林悠这么一提醒,看了眼表,到点了。

    “下班吧,等什么呢咱们所单身的可以提早下班。”

    林悠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打完卡,林悠边打字边往外走,信息还没写完,电话就接进来了。

    “你走到街上来,我的车停在马路右侧。”

    “好。”

    訾岳庭的车在临时停靠线内,打着双闪。林悠小跑过去。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oo衫,深色系显得稳重,和他的气质也很搭调。

    见到他眼下尚有轻微的眼袋,林悠问“休息得好吗”

    訾岳庭说“还行。”声音听起来倒是没早上那么哑了。

    “那晚上还接着画吗”

    “我明天要去北京。”

    “陪女儿”

    訾岳庭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林悠心虚,“猜的。”

    訾岳庭告诉她,“我去两天就回来。”

    林悠控制不住地产生某些联想,“你在北京住哪”

    “找个酒店。”他的回答理所当然。

    “哦。”

    车子已驶离了原处,林悠不知道他要往哪开。

    訾岳庭不说话了,她反而更紧张。因为她并不确定早上他说的话是否认真,又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反悔,所以小心翼翼地在和他对话。

    “白天”

    “先去吃饭。”

    他说话的时机很微妙,恰好截断了她的话。

    林悠没勇气再提第二次。

    开到大路上,訾岳庭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悠答“我都可以。”

    “那必胜客”

    “好。”

    答应完后,林悠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对她而言,今晚的意义等同于第一次约会。可他为什么带她去吃必胜客因为他以为自己喜欢吃垃圾食品,还是把她当小孩看

    林悠猜不透。

    他们去了最近的商业区,商场一层有一家必胜客。还好,不是周末,人不太多,是合适约会的氛围。

    訾岳庭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两人乘电梯上去商场。

    去到餐厅的一路,他们之间没有对话,也没有肢体触碰。这种感觉让林悠很不自在。似暧昧,却又到达不了暧昧。像是话没说明白时,那种黏连着不清不楚,谁也不捅破窗户纸的状态。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比隔山还要难

    林悠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吃必胜客也没关系,她点一份牛排,他们就像在约会了。

    服务员带他们去了一张两人座,桌子小,林悠不敢抬头直视他,因为她从来没和他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过,只能拿起桌子上的推荐餐牌来回避眼神。

    服务员送来菜单和两杯柠檬水。

    訾岳庭喝了口水,净了下嗓子,终于拾起话题,“单位忙吗”

    “最近还好,不用每天值班。”

    林悠抓住机会问他,“你今天做什么了”

    訾岳庭回想,这一天他干了什么

    一觉睡到中午,洗了个澡,然后去老宅“复命”。

    坐在客厅里,胡嫂给他续了三次茶。

    訾岳庭做足了心里准备,无论老爷子说什么,他都只听不驳。

    话绕来绕去,本质并不是婚姻问题,而是生育问题。

    最后他终于听得厌烦,拿出自暴自弃的态度,问“是不是我随便到大街上找个人生孩子也无所谓”

    “肖冉不好吗她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恋爱结婚都是你一个人拿的主意,我和你妈只道是好事,什么都依着你。当初肖冉好端端说要去国外发展,我就觉得有问题。你别的不行,保密工作倒是做的好,连着周围人都陪你演戏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在外面不收心,肖冉才要跟你离婚的”

    “我和肖冉离婚,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就是单纯两个人都过得不开心。”

    訾岳庭说“爸,我也是人,也可以失败一次。”

    考学时,他一次就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和专业。毕业后,一入行就混出了点名气。他前三十年运气太好,走得太顺,老天也发觉有所偏颇,不能事事都让他一次命中。

    于是,婚姻终于让他尝到了一次失败的滋味。

    “是不是砚青的事情让你受到打击了,所以”

    “这事跟我姐没关系。”

    茶气未晾透,訾岳庭就站起来,“爸,我现在有对象。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注意身体。”

    胡嫂从厨房探出半个头来,憋着声在嗑南瓜子。

    訾岳庭走后,老爷子立马上楼拨电话去了。儿子说有对象了,得赶紧让人去打听。这一婚搞砸了,二婚赶紧点,抱孙子还是有指望的。

    昨晚訾崇茂一宿没睡着,早上一量血压,直接飙上了一百六,胡嫂赶紧翻出柜子里的降压药给老爷子吃。

    许担心訾崇茂的情况,下班后也过来了,刚到便碰上訾岳庭要走。

    “不留下陪爸吃饭”

    訾岳庭摇头,“晚上要请人吃饭。”

    “在哪请”

    “我工作室那片。”

    许玩笑道“那只能吃兔头。”

    訾岳庭知道这是嘲笑他那儿的位置偏。第一次约会,他怎么可能带人去街边吃兔头。

    两人在老宅外聊了一会。

    “下半年政府可能要在科技园那边摆几个城市雕像,你有认识做这行的人,可以联络一下。”

    “政府的活,出了消息,肯定一群人抢着做。”

    “最好你们学校领导有人愿意接这工程的,我还能帮你做个顺水人情。”

    许是在为他铺人脉,訾岳庭懂。

    许是七零年的,和訾岳庭不是一辈的人,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平时照顾妻弟的多。

    不能说算过来人,但七零比八零,八零比九零,始终是多看了一个时代。

    许刚和訾砚青谈恋爱的时候,訾岳庭也就十来岁,和普通男孩子一样好动。女孩子跳皮筋,他就去捣乱。当时他们一家还住在老城区的四合院里,有时许送訾砚青回家,在院外你侬我侬几句,他就偷偷躲在老槐树后面听,第二天把两人的情话挂在嘴上,四处招摇,也是个皮孩子。

    訾岳庭问了许一个自己想问已久的问题。

    “姐夫,你为什么不再婚”

    许没怎么深思熟虑,只道“没遇到合适的。像你姐这样独一无二的女人,在这世上找不到了。”

    訾岳庭又问“你就没考虑过以后老了,身边没人作伴,也没人照顾”

    许反过头问他,“你考虑过吗”

    訾岳庭不语。

    “要找个搭伙过日子的,像你和爸说的,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也行。但爱情,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想好了,等退休后我就住回政府大院去,每天和院里的老头老太下棋打麻将,比养老院舒适。”

    方才訾岳庭和老爷子说的话,许其实听到了一部分。

    他凭心而论,“在上一段婚姻里,你其实没做错什么,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但我不行。儿子都这么大了,也没必要了。”

    訾岳庭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许对訾砚青的好,他看得到。

    只是訾砚青还在的时候,两人交心的次数并不多。

    许在体制内混了半辈子,难免有些官场人的习气,圆滑,城府深,身上总有股子腐朽气,是典型为社会体制而生的人。换句话说,叫做没个性。

    艺术家都不爱和搞政治的人打交道,因为不是一路的。

    起初,訾岳庭看不上许的因循守旧,许也不理解艺术家的离经叛道,大家都有偏见在里面。

    直到訾岳庭结了婚,也开始安心过日子了,发现生活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么一回事时,才开始理解许。

    许发觉他今天比平时感性了些,察觉到什么,“你晚上是不是请的女孩子吃饭”

    訾岳庭没否认。

    “真有对象了”

    訾岳庭点头,“真的。”

    许笑了下,“那快走吧,别让人等你。”

    訾岳庭没有细说下午的经过,三言两语带过,让林悠先点吃的。

    林悠在来的路上便有了主意,拿着菜单不走心地翻了翻,找准机会问他,“你想吃什么”

    訾岳庭说“面,或是饭。”他是主食爱好者。

    林悠把菜单翻回到第一页,指给他看,“那我们可以点双人套餐。”

    既有牛排又有意面,不仅划算,也更像约会。

    訾岳庭没意见,“行。”

    等餐的时间里,訾岳庭没有拿出手机来看,而是双手交握,在酝酿什么。

    他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告诉你。”

    林悠很紧张,因为他的语气,也因为自己心里在打鼓。

    桌位两边没有别的客人,只有服务生背对着他们,埋首在点单机器前操作。

    林悠一直在喝水,舔唇,嘴皮都快被她舔破了。

    她没等他开口,便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訾岳庭愣了愣,“为什么这么想”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换谁都要自我怀疑一下。

    何况她并不够自信。

    这种不自信,并非是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态度,而是因为她见过肖冉,也见到了他身边围绕着怎样的女人,才会觉得自己是够不上格的。

    林悠觉得自己未免露怯得太快,懊丧道“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訾岳庭咽了下嗓子,说“我单身五年了。孩子不跟我,和她妈妈在国外生活。我们是和平分开的,每个月三百块的生活补偿费,但我会多给一些。除了教课,我还有一些画廊和策展的收入,但不稳定,平时的生活基本在家,学校,工作室这三个地方,偶尔有展会去一趟外地”

    这和她预想的很不一样。

    林悠有点混乱,“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訾岳庭的目光沉静,“现在说,好过以后产生矛盾。”

    如她所言,他的确有过后悔的想法。

    但他更清楚,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

    他和许不一样。他不是爱回首的人,也不喜欢在缅怀过去中生活。

    新生活到了,就该开始。他其实早想脱离现有的困境,只是缺少契机而已。

    昨晚,让他找回了这些年自己缺失的那一份热诚。试着回到二十几岁时的心境,不为任何人而做艺术,不迎合任何大众与常规,活在当下,只为自己。

    他承认自己现在并没有十拿九稳的信心能和她走下去。他对她的感觉尚处在一种模糊的状态。画画时,他是全身心投入进去的,就好比演员有时会爱上自己的对手,在那种情况下产生心动是正常现象。

    脱离开创作后,这种感情能否持续升温发热,仍是未知数。

    但至少,要给彼此一个走进对方生活的机会。

    感情是造物赋予的东西,人皆平等,不应拿年龄、身份、社会地位等等现实条件做界定。

    当初,他给了王燃走进他生活的机会,现在,他不应该在还没有尝试时,就将她排除在外。

    当然,他跟她说这些,更重要的原因是想她能考虑清楚和他在一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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