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入夏(二)傅相

作品:《我在古代开书铺(穿书)

    康娘子不愧是旧京数一数二的好裁缝。

    眼光和手艺都毒。

    傅相虽然行,但毕竟没有真的行过,大晚上瞧见心上人这副摄魂动魄的模样,心内轰一下就裂开了。

    大雨稀里哗啦地泼一地。

    傅相难得脑子卡壳,下意识只回道“去去我房间吗”

    苏遥只觉得傅鸽子怪怪的。

    方才起便目光幽深,还略为躲闪,喉结还滚了下。

    苏遥只能笑笑解释“我房中有些乱,还没收拾。”

    傅陵瞥见屏风后氤氲的水汽,散落的衣裳一角,还有趴在地毯上,咬线头玩得不亦乐乎的桂皮。

    桂皮你

    算了。

    傅陵一搭眼便大略猜出始末,瞅着自家憨头憨脑的猫,不知道该骂该夸。

    骂也好,夸也罢,以后再不能让桂皮进来了。

    苏老板穿这样让我看见也就罢了,若再来一次,让别人瞧见

    傅鸽子光想想,就喝一地窖的醋。

    念及此处,傅陵终于稍微回神,勉强清清嗓子“苏老板稍等,桂皮把你的衣裳弄脏了,我去给你拿件我的。”

    苏遥微微一笑“不必麻烦了。我还有的穿,这件挺好的。”

    挺好的

    但美人你穿成这样我没法和你好好坐着聊天。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傅相飞快地跑回房间拾了件干净衣裳,把苏遥兜头一罩。

    苏遥让这衣裳盖一头,傅陵颇有些手忙脚乱地给他裹上,又正色道“苏老板大病初愈,穿得太薄了。我的这件厚,换我的吧。”

    夏夜骤雨,风雨连潮,是有些湿寒。

    苏遥想想有理,便关上门再去换上。

    整理衣带时,又觉得傅先生今晚略为奇怪怎么说话老卡壳

    傅相还能正常开口,那都得仰赖自我修养。

    从前于朝堂上,美人计也不是没经过,西域塞北江南的美人见得也不少。

    都没同今儿似的。

    慌得不行。

    大约,当真动心不浅。

    傅陵微微挑眉,雨声匝地,他复回味起方才的美人画。

    君子过后有点小失落呢。

    突然后悔方才没多看两眼。

    下回还不知几时才能再瞧见这么好看的样子。

    傅鸽子立在门前,一时心绪浮浮沉沉。

    檐外风雨潇潇,房内灯火熹微,映着阶下激起的层叠小水花。

    细细密密,滴答滴答。

    傅陵浮想联翩一会儿,便瞧见门又打开了。

    苏遥抱着桂皮,一手拉开门,侧身出来“麻烦傅先生了,走吧。”

    傅鸽子从头到脚打量苏遥一遭,再度怔了怔。

    他比苏遥身量高大,因而这件月白外衫并不如何贴身,反而显得有些宽松。

    长袖垂下,隐约露出白皙的腕骨;领口也低,松松地掩住内里轻薄中衣;腰也收不住,苏遥一走动,便现出纤细的腰身。

    尚挂着水珠的乌发,一点一滴地将前襟打湿。湿漉漉的澡豆气味混着繁盛草木的芳香,裹在他家常的衣裳中。

    傅陵不由有些心旌摇动。

    并心神荡漾。

    苏遥没有联想到“洗完澡后穿男朋友衬衫”这种的诱惑行为,不然他一定会理解傅鸽子眼下的心情。

    傅鸽子有点美。

    还有点上头。

    但他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

    因而撑出冷静端正的架子,十分克制地,于苏遥对面坐下。

    又唤桂皮,皱眉“别老让人抱你,压得手酸。”

    苏遥的怀抱特别软,桂皮不肯走,又往里蹭了蹭。

    还把襟口蹭松了些。

    傅相心头一滞,再度蹙眉“你下来。”

    桂皮“喵呜”一声,委屈得无以复加。

    方才让你瞧见美人出浴,合着一点功劳都莫算给我。

    苏遥只再度感叹傅先生在哪都是做主子的架势。

    还头一回见整日可怜巴巴的大橘。

    桂皮睁大圆圆眼,叫一声,从苏遥身上跳下,拽线头玩去了。

    苏遥稍微拢了拢衣襟,便瞧见小碗的肉丸汤,轻轻一笑“傅先生还没吃吗”

    灯火盈盈,美人唇红齿白,眸如清泉,水波潋滟。

    苏遥一笑,傅陵就眼花缭乱的,压住心绪,方顺手给苏遥盛一半“方才还烫,现下正好了。”

    傅鸽子这个随手投喂的日常习惯。

    他在书铺中住这一段日子,苏遥饭量都大了。

    苏遥方才是做的猪肉丸与鸡肉丸,吊高汤煮成一小锅鲜香滑嫩的丸子汤,又于清白汤底中点上鸡蛋丝与香菜碎,挑上两只点红樱桃的白瓷碗盛好。

    原是明早配芝麻酥饼吃的,但瞧阿言与傅鸽子辛苦,先给当做宵夜。

    念起写文,苏遥咽下一粒小丸子,起个话头“傅先生与我这书铺签合约,也有两年多了吧。”

    傅陵“嗯”一声,又浮出笑意“先时一直是齐伯往来。苏老板在京中,回来又病了,总也没见上。”

    若不是我去催稿,怕一直也见不上。

    苏遥弯起眉眼“苏氏书铺店面虽不算小,但一直冷清。傅先生不嫌弃,当初第一本便肯与我家签。”

    傅鸽子当初也就是,闲得时间久了没事做。

    随手一写,随手一签。

    傅陵心内如此想,却并未答话。

    他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物,稍稍联系前因后果,便能想到苏遥是要聊什么。

    傅陵放下小瓷勺“苏老板今日”他念起方才情状,不由默一下,挑眉笑笑“是想找我谈什么”

    苏遥先前措了几日的词,此时隔着灯火辉辉,对上傅陵黑如墨玉的眼眸,又咽了下去。

    按理说,这个年岁的士族子弟,不会居于祖宅所在之地。

    以鹤台先生的才学,不是在京求学,便是入仕做官。

    既留在旧京,又迁居别所,只能是家中住不得了。

    苏遥捋一遍,还是觉得,有些话,他不好开口。

    他斟酌再三,只抬眸笑笑“也并非什么要紧事。近来,朱家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想来校对司筛查会更严。傅先生如今在写新书,我不过想提醒一句。”

    傅陵微微一笑避重就轻。

    朱家不是因书出事,而是因写书之人。

    他心内清楚,苏遥是想问他的身份,不过碍于脾性或是其他,不知该如何张口。

    傅陵淡淡挑眉,靠住椅背。

    他其实有些不大想说。

    成名之人往往有个毛病,想把名声光环剥掉,给世人看真正的自己。

    傅陵自幼于京中拔着尖长大,出身西都傅氏,满门侯爵,登阁拜相,国朝最惹眼的探花郎是他的夫子,丹青国手方拱教他作画,就连击丸,也是与宫中诸位皇子从小一起玩。

    打他记事起,旁人谈起他,便是“傅家大公子”、“傅中丞的大儿子”、“傅老尚书的长孙”,再大些,便是“太子伴读”,之后,就是“傅相”。

    随手写个话本后,才有苏遥一口一个“傅先生”唤他。

    如今世人谈及“傅相”或是“傅陵”这个名字,想到的还是那个位高权重的年轻宰辅。

    或许还有些心狠手辣、嘴毒手黑之类的评价。

    但剥掉这些皮,傅陵不过是个略有些闲钱、略懂些诗书、又懒又馋、喜欢大橘的年轻文士。

    或许比旁人稍稍长得好看些

    脑子聪明些

    眼光高一些

    傅陵本就不喜欢那层皮,如今也不想再穿上。

    他不想再做回傅相,只想做旧京的鹤台先生。

    所以,他不是很想在苏遥未动心之时,便让苏遥时时记得他曾经傅相的身份。

    如果有可能,他这个身份,连同世人对这个身份的刻板印象,他都想丢掉。

    但此时此刻,夏夜风雨敲窗,灯火通明,草木摇香。

    傅陵的心上人坐在他对面,想问他的身份。

    还穿成这样。

    刚才还穿成那样。

    傅相正在上头中,上头便微有纠结。

    事实证明美人计是有用的。

    分人。

    傅陵琢磨半晌,终于拿定主意“我与苏老板认识许久,当初因一些事,未用真实名姓签契书。”

    苏遥抬眸,便见傅陵弯起眉眼“我与苏老板关系既亲厚,理应告诉苏老板的。”

    灯火明亮得灼眼,烛光一晃,一滴烛泪顺着凝白烛身落下。

    傅相淡淡勾起嘴角“苏老板,我叫傅陵。”

    风雨斜斜密密,傅相瞧见自家美人微微怔了下,点点头。

    然后伸手剪了个烛花。

    眼皮子都没动。

    措好一肚子说辞的傅相

    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听说过傅陵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这是傅相的名字吗

    傅陵蓦然一噎,险些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明白“我是西都傅氏的子弟,陵是山陵的陵。”

    苏遥瞧着他认真的眼神,稍稍愣了下“啊”

    顿了顿,又弯起眉眼“傅先生的名字很好听。”

    我也觉得好听。

    但是就这

    然后呢

    傅相突然,就有一种装x失败的不甘与挫败。

    不是,苏老板好歹也进京赴考过,没听说过京中的傅相吗

    虽然苏老板在京中时,他早已辞官,京中人也不大敢议论和提起,但他堂堂一傅相就这么过气了吗

    傅相是不想让美人知道他的这层身份,但美人当真不知道,甚至没听说过,他突然就很挫败。

    合着我做了回左相就跟没做过一样

    我心上人都不知道

    傅相没显摆成,十分的不死心,又拐弯抹角地提起“说起我家,有位傅大人,苏老板知道吗”

    苏遥称赞道“自然知道。傅先生的二弟官至吏部侍郎,确然年轻有为。”

    啊

    他不是“小傅大人”么

    什么时候“傅大人”是喊他的了

    傅相从前并不计较这个称呼,此时突然便在意起来,骤然蹙眉。

    远在八百里开外的小傅大人批着函件,一连打上好几个喷嚏。

    苏遥越不知晓,傅相便偏不甘心,牢牢压住一腔不情愿,索性直接提起“不是他。是国朝的宰相班子中曾有位年轻的左相,傅相傅大人,苏老板可曾听说”

    对,就是叫傅陵的那个

    是我是我啊

    我厉不厉害快夸我

    傅相心内的小人积极举手呼喊,可惜苏遥听不见。

    从苏遥的角度听,傅先生先是说一遍自己的名字,又说一句出身,又提一句家中弟弟的官职,那此一句,是家中什么人的官职

    不过西都傅氏一向厉害,出过年轻丞相也不算什么。

    以后天子老师还是您家的呢。

    苏遥压根没往眼前这游手好闲的大鸽子身上想,只顺势称赞“西都傅氏果然子孙昌茂,世代簪缨。”

    傅相盯着美人平平无奇的日常微笑,一时心内尽是挫败感。

    看来我这左相当真和没做过一样。

    小傅大人倒做得挺成功啊。

    八百里开外的小傅大人又打一遭喷嚏。

    装x彻底失败的傅陵压下心绪,默默饮口茶。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本来不也不想让他知道吗

    傅相心内拧巴得像个咸菜疙瘩,便也不再自取其辱,抹过这话“承蒙苏老板谬赞。”

    苏遥又顺势客气一二。

    他琢磨一下方才的话,只觉得聊得还挺顺畅。

    听傅鸽子这个语气,提起家中旁人官职,也并无多少异样,想来于仕途无心。

    以后大抵就安心写文了吧。

    若是一直写文,是不是会一直住在旧京呢

    雨滴打得砖瓦叮当作响,苏遥又浮起些异样的心绪。

    苏遥不知道,他局促不安时,耳尖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红。

    因而傅陵总能瞧出来。

    灯火灼灼,美人衣衫微松,长长的眼睫垂下,耳尖泛起浅浅薄红。

    傅相再度眼眸深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