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48 章

作品:《恶毒女配失势后

    第四十八章

    未央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在她心里,她期待外祖父的归来,又担心自己打扰外祖父与母亲的世外桃源生活,可若是外祖父放心不下天下九州,愿意从海岛回到中原,再定大夏江山,也为她撑起一片蓝天,那么她心里,是欣喜的。

    再怎么坚强的人,也有想要依赖撒娇的时候。

    未央放下帘子,听着海水拍打着船身的波浪声音。

    伴着这种声音入睡,又伴着这种声音起床。

    金乌之光将蔚蓝海水染得灿然若霞,也给船只披上一层好看的红。

    到了晚间,金乌西坠,月兔初升,皎皎月色如碎了一地的玉屑,为海水与船只改了新装。

    未央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致,便坐在甲板上,看天看水,一看便是一日。

    何晏从船舱走出来,随手将大氅披在未央肩头,漫不经心说道“你若喜欢海,待一切事情了结之后,我们便一起出船。”

    “大海的另一边,有着许多小国家,那里的风土人情与大夏完全不同,你若去了,必然会喜欢的。”

    或许是找到了萧伯信,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何晏心情颇好,与未央说起他在海运期间的见闻。

    未央本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何晏讲的事情虽远不如市井茶楼说书人的抑扬顿挫,引人入胜,可他平缓而低沉的声音,依旧吸引了未央全部的注意力。

    “外面的人,都是金发碧眼吗”

    未央双手托腮,好奇问道。

    何晏道“也有皮肤黝黑如碳的。”

    “这个我知道,”未央说道“这种人叫甚么昆仑奴。”

    “这两年华京城盛行养昆仑奴,我来北海郡之前,人牙子也曾像我推荐昆仑奴,说他们力大无比,最能吃苦,劝我买上几个使唤。只是我担心语言不通,便没有买。”

    未央与何晏并肩坐在甲板上,说着自己对昆仑奴的了解,海风迎面拂来,送来阵阵清凉,驱散着八月的酷热。

    金乌慢慢滑入海底,将水面染成金色与红色交织的红。

    未央眯眼看着海上美景,听着何晏低沉声音响在她的耳侧。

    何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闷,恰恰相反,何晏博学多才,又因年少行商,走南闯北,对外界事物颇为了解,又有着自己的一套见解。

    他的话并不算多,每个地方略点评两句,与书上对那些地方的描写完全不同,让未央耳目一新。

    与何晏相处久了,未央越发觉得,何晏像极了一个宝藏,一旦开启,便是光芒万丈。

    又一日,何晏说起自己在海运时的见闻,将那些凶险遭遇一句话带过,便准备与往日一般,只捡些未央爱听的故事说。

    哪曾想,他的声音刚落,便听未央一声轻呼“你的那些伤,全是遭遇海贼时留下的”

    “不全是。”

    何晏答道,扫了一眼未央。

    金乌初升,霞光布满世间,将未央雪白肌肤染上一层浅浅的红。

    她秋水似的眼睛映着红日,长长的睫毛敛过一抹心疼,视线落在他胸口处,似乎能透过他身上薄薄衣料,看到他身上的伤痕。

    “一定很疼吧”

    未央说道。

    何晏眉峰微微下压,蓦然间,疼痛席卷全身。

    他本是天家子孙,一朝事变,从云端跌入泥泞,成为一个败落的商户之子,他不敢碌碌一生,苟延残喘,便读百家,习商贾,在满是荆棘的道路上,终于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海运上遭遇海贼也好,丝绸之路上遭遇劫匪也罢,他的脚印遍布大夏九州,鲜血也曾洒满天下。

    何晏垂眸,漠然道“已经不疼了。”

    他生来便是从阎王手里讨生活的人。

    活着已是不易,说疼便是矫情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觉未央目光越发心疼,声音也轻柔几分,澄澈眼眸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护着我,我也会护着你,以后的路,咱们携手与共,慢慢去走。”

    何晏眉头微动。

    恍惚间,心头好像被羽毛轻轻扫过。

    痒痒的,软软的。

    “好。”

    何晏低低道“你我携手与共。”

    就如那年未央踏雪而来,将绣着子午花的钱包塞到他怀里,奶声奶气要他出人头地,说着苟富贵,莫相忘的稚气话语。

    何晏笑了笑,耳畔是未央欢快的声音“你笑起来真好看。”

    “以后你要多笑一点。”

    何晏微微一怔,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

    未央蹙眉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何晏并起两指,揉了揉眉心,又将眉头舒展开来,声音少了几分阴郁之气,说道“没有。”

    “我都听你的。”

    那些旧日的苦难,就让它随风而逝罢。

    来日方长,他与未央有的是时间,来享受未来人生的欢喜。

    何晏与未央并肩坐在甲板上,一日复一日。

    夕阳西下,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何晏忽而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眨眼又是一日。

    这日未央尚在睡梦中,何晏便叩响了未央的房门。

    未央迷迷糊糊起床穿衣,揉着眼睛,来给何晏开门。

    何晏看着她半睡半醒的模样,眸光无端柔和三分,抬手拂了拂她因刚睡醒而有些毛躁的长发,说道“镇南侯追上来了。”

    如小鸡啄米似的未央,一扫困意,瞬间便睁大了眼睛,问道“在哪”

    何晏起身,打开未央靠近海水的窗户,指着不远处的一只船,道“在那。”

    未央凑到窗台前,远处的船只越来越近,甲板上萧伯信身形挺拔,负手而立,如雪中青松一般。

    “太好了。”

    未央眼睛一亮,便将何晏往外推,说道“我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去迎外祖父。”

    何晏颔首,走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不多会儿,未央再度将门打开。

    她手指微微提着裙摆,在何晏面前转了一圈,说道“好看吧”

    “临行前母亲给我准备的衣服。”

    何晏淡淡看去。

    他记忆里的未央,甚少穿这般娇嫩的衣服。

    未央她的衣服多是鲜艳夺目的,配着她艳不可挡的容颜,一出场,便是骤然放光的宝石,让人不敢直视。

    而今他们被海贼追杀,流落海岛,所穿的衣服大多是萧衡给她的,萧衡失忆之后,心智如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般,格外喜欢粉嫩嫩的东西,故而给未央拿的衣服,也是如此的。

    未央身材高挑,略比萧衡高一点,穿着一身淡藕荷粉的儒衫,下面配着百花穿蝶百褶裙,料子虽不甚精致,做工也不大精细,可粗糙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时,却是分外好看的,让她灿若明霞的气质里,又多一分以往少见的娇俏感。

    何晏便道“好看。”

    连她不大会挽的鬓发,也是好看的未央是娇养着长大的贵女,严睿再怎么不为人,她身边的奴仆也不曾少过,根本不曾自己挽过发。

    一朝离了丫鬟们的伺候,她只好笨手笨脚自己学着挽发,有时候嫌麻烦,便将长发挽成男儿状,高高束在头顶,长发披散开来,随海风飘扬,明艳动人,却也英气逼人。

    她的气质里,有着女儿家的娇媚,又有着男儿郎的刚烈。

    让人看了之后,便再也移不开眼。

    未央听何晏说好看,便道“好看就好。”

    “外祖父远道而来,我不能失了礼。”

    说话间,她关上房门,与何晏一同去往甲板。

    萧伯信的船很快,未央来到甲板时,水手们已经开始抛缰绳,让两船相靠了。

    两船并拢,易海率先跳了过来,紧接着是萧衡,最后才是萧伯信。

    来到甲板后,萧衡环视着四周,笑道“这只船可真大。”

    易海接道“出海的船,总要比咱们的小渔船大上许多的。”

    萧衡点头,道“还比咱们的船要稳。”

    未央将三人迎进房间,倒上几杯茶,捧到几人面前。

    未央轻啜一口茶,眸光轻转,问道“外祖父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萧伯信爽朗一笑,一扫往日的沉闷之色,说道“九州万民不曾负我,我亦不能负九州。”

    为将者,需知自己是为谁而战。

    未央叹了一声。

    能让外祖父念念不忘的,大抵也只有被天家夺嫡所波及的百姓了。

    未央细微的动作落在萧伯信眼底,萧伯信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眸光沉了沉,又道“若非我的疏忽,你这些年便不会过得这般苦。”

    “我为大夏而归,亦为你而归。”

    未央眼底闪过一抹讶色,耳畔萧伯信的声音仍在继续“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战几年,也让你过两年安生日子。”

    窗外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一声声的轻响,如未央此时的心情,颠簸不已,起伏不定。

    这一次,她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未央抿了抿唇,轻轻一笑,说道“多谢外祖父。”

    她还以为,以外祖父的心念苍生,她的些许委屈,他断然不会瞧在眼里。

    可她还是错了。

    外祖父心怀天下,还有小家。

    萧伯信虎目浮上温和之色,捋着胡须,说道“你在华京城的处境,何世子与我讲了,晋王并非仁君,又这般针对于你,待我回了华京,必要替你出这一口恶气。”

    “至于晋王死后,储君之位落入谁手,便看何世子与诸位藩王的本事罢。”

    未央笑着点头,道“只要外祖父肯回去,一切都好说。”

    外祖父愿意回中原,倒也不枉她几经生死,她的人生,终于迎来了黎明外祖父是列侯之最,战功赫赫的镇南侯,一朝还朝,天下为之震动,那些明目张胆欺辱她的,陷害她的,听到这个消息,必会瑟瑟发抖。

    想到这,未央有些期待,而那个藏在暗处,设计让她险象环生的晋王,得知外祖父死而复生后,该是怎样的精彩脸色。

    萧衡在小船上颠簸了许多时日,一朝来到大船,略喝几杯茶后,便有些犯困。

    未央见此,便将她安置在自己床上休息。

    萧衡很快睡去,众人怕打扰她的休息,谈话声音放低。

    在出海之前,何晏便与萧飞白商议过遇到海贼之后的逃生路线,无论在何处分散,都去沙门岛集合。

    思及此时萧飞白极有可能在沙门岛等待着他们的归来,何晏便提议去沙门岛寻找萧飞白。

    未央颇为担忧萧飞白会不会遇到性命危险。

    何晏淡淡看了一眼未央,说道“海贼的目的是你我二人,飞白混在随从之中,海贼未必会留意到他。”

    “更何况,他旁的本事没有,逃生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

    何晏饮着茶,目光微沉,说道。

    他与萧飞白共事多年,对萧飞白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一旦遇到危险,萧飞白绝对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未央并不大相信何晏所说的萧飞白逃生本领一等一的好萧飞白在船上吐得死去活来,莫说逃生了,旁人若是对他不管不问,等待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未央忧心萧飞白的处境,日日催促水手加速前进,不过数日,便抵达了沙门岛。

    沙门岛本是囚禁流放死刑犯的地方,荒凉贫瘠,大夏开了海运后,这里便成了热闹繁华的所在。

    往来商船无数,将沙门岛的码头处挤得满满的,何晏找了熟人,才有他们停靠的位置。

    船只停泊后,未央先后下船,在何晏的带领下,去往与萧飞白约定好的酒楼。

    萧衡对萧飞白多有隔阂,二人不好碰面,未央便先将萧衡安置在房间。

    萧衡中了蛊毒之后,精力与体力大不如从前,连日的长途跋涉让她颇感疲惫,身体一沾床榻,便沉沉睡去。

    未央给萧衡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走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后,未央快步去找何晏。

    萧飞白的那种晕船体质,她委实担心他能不能从穷凶极恶的海贼手中逃出。

    未央来到酒楼后院,见院中只有何晏三人,并没有萧飞白的身影,心下一紧,蹙眉问道“还没有舅舅的消息”

    她的声音刚落,九曲长廊处便传来萧飞白轻快的声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月未见,又隔了几秋”

    “到底是我捧在掌心的未未,竟这般担心我的安危。”

    萧飞白的话黏黏糊糊,未央松了一口气。

    能将话说得这般欠揍,萧飞白的状况应该比她与何晏好上许多,最起码,没有受伤甚么的。

    这般想着,未央侧身去瞧九曲长廊处的萧飞白。

    只一眼,便让未央楞在当场。

    未央记忆里的萧飞白,永远吊儿郎当的,一身锦衣,手里摇着价格不菲的描金折扇,尽显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一掷千金。

    而现在的萧飞白,懒懒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原本摇着描金折扇的手,此时绑成粽子模样,沉甸甸地挂在胸前,活像是奄奄一息刚被医官从阎王手里夺回来的垂危病人。

    未央微微一怔,连忙迎了上去,皱眉问道“谁把你伤成这样”

    “还不是那个”

    萧飞白语气如旧说着话,随从推着他出九曲回廊,回廊处有台阶,他的轮椅便被逇了一下,身上痛感传来,他的声音便飘了起来“挨千刀的晋王。”

    萧飞白咬牙切齿说道。

    “倒是你,未未,没受甚么伤罢”

    萧飞白被随从推到未央面前,上下打量着未央,贴心说道“晋王那厮伤我可以,伤你却是万万不能的。你放心,这仇我记下了,待我回了华京城,亲手砍下他的脑袋给你当酒杯。”

    “你若仍是不解气,咱们便不让他死得这般痛快,先将他的手脚砍去,浸泡在烈酒里”

    夏日的阳光颇为刺眼,萧飞白余光瞥到未央身后负手而立的萧伯信。

    萧飞白瞳孔微缩,与未央插科打浑的话戛然而止。

    萧伯信身材挺拔,如松如竹,一如多年前,他一身盔甲,冒着满天风霜而来,解下身上猩红披风,裹在冻得瑟瑟发抖他的身上。

    他对他伸开大掌,将小小的他牵在掌心,告诉他,他带他回家。

    他掌心有着厚厚的茧,很硬,可也很暖。

    八月的天气,燥热又烦闷。

    “侯爷。”

    萧飞白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的,沙哑的。

    “飞白。”

    萧伯信颔首,不怒自威,眸光深远。

    萧飞白扶着把手,吃力地从轮椅上站起身,鲜血自他胳膊与身上绑着的厚厚绷带处溢出,染红了月白色衣裳与苍白绷带,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萧伯信。

    微风徐徐而来,撩起萧飞白额间未竖起的碎发,他低头自嘲一笑,而后又抬起头,轻声问道“一别经年,您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萧飞白讲真,我只在一个人面前正经

    那人救我于危难,养我于锦衣玉食

    可惜没等我长大,他就翘辫子了:3」

    还好,他只是假翘辫子Д,,,网,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