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到地下水库的时候，路白榆还是一脸茫然。

    他还没想通刚才王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做他的命，人鱼会不会在意。

    侍卫们守在了地下水库外面，这样的动静惊动了王宫里不少人。

    本来还在熟睡的历青第一时间开始寻找路白榆的踪迹，在发现路白榆的房间空空如也后，神情多了几分担忧，“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水库中，鱼又看着那边被五花大绑的路白榆，还有满脸冷漠和嘲讽的老头，面无表情。

    老头嘶哑的声音在水库中响起，“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少年居然想到我的寝居来偷钥匙，为了救你。”老头笑了一声，“可惜又失败了。”

    “人鱼，你这辈子是逃不开我的手掌心的。”

    鱼又冷冷看着老头，沉默着。

    老头深吸一口气，看着鱼又身上遍布的伤口，盘腿坐了下来，白发苍苍，微卷的白发散落在肩头，“你恨我吗”

    说着，不等鱼又开口，老头又笑了一声，“一定是恨的吧。”

    听到这里，鱼又终于开了口，银蓝色的长发在水面铺开，湛蓝色的眸子中仿佛带着冰刺，“你会原谅一个欺骗你的人吗”

    老头笑了两声。

    “当然不会。”老头说着。

    他现在比起高高在上的王，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形销骨立的老人。

    “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所以我必须把你牢牢锁在这个地方，让敌人翻身，是最不明智的举动。”老头说道。

    “你一直不来见我，今天怎么来了。”鱼又说道。

    “因为遇见了一个有趣的人。”老头瞥了一眼旁边被丢在地上的路白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把过去的事都告诉一个外人。”

    “当年的事”鱼又一顿，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路白榆。

    路白榆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鱼又于是也笑了起来，“是啊，当年你恩将仇报的事吧。”

    老头抬眸看向鱼又。

    “当年你遇见海难，我救了你，你却用诡计抓我，将我关在了这种地方，这件事情，该隐瞒的不是我，告诉别人又能怎么样。”鱼又说道。

    路白榆看向沉默的老头。

    “我用我的血肉救了危在旦夕的你，是你告诉我，人类世界有多么美好，人类的城市有多么繁华。”鱼又闭了闭眼，眸子中多了几分愤怒和失望，还有浓浓的厌恶，“你说，我能拯救很多人，会带我去感受人类的生活。”

    “你还说了很多人类的善意，你告诉我你曾经经历的事情，诉说你小时候发生的趣事。”

    那个时候，虚弱无比死里逃生的老人用感激和温和的眼睛看着他，他们朝夕相处，他听老人讲了很多故事。

    他的确被老人口中那个令人目眩的世界所吸引。

    却没想到，他踏入的不过是个绝望的陷阱。

    他的伴生，被巨大的铁钩撕裂杀死。

    当时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海域。

    他无法忘记，当时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不该信任人类。

    是他自作自受。

    “我是王。”老人冷漠看向鱼又，“只有活着，我才能为这片土地继续奉献。”

    “呵。”

    一旁路白榆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老人一顿，扭头看了过来。

    “这话说的也太冠冕堂皇了吧，小孩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路白榆说道，咕俑两下，努力变成了跪坐的姿势，“说什么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奉献，不过就是怕死而已。”

    “如果我说我是神，要用你的性命，我才愿意继续护佑这片土地，你真的会甘愿赴死吗”

    “”

    路白榆摇摇头，斜眸看着那边脸色冰冷的老头，“所以这些话不过是骗骗自己，只要是牺牲他人利益得到的结果，就不是正当的。”

    他自己为自己找的借口，被这个少年三言两语撕开了表皮，露出了肮脏的本相。

    没有给在场任何人留退路。

    “你这孩子”老头笑了起来，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胆子真是够大的。”

    “我并不讨厌你这样的人，可是孩子，我教给你一个道理，人有时候就是自私的。”老人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私心。”

    “没有私心的，那是神。”

    老人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很快便有几个侍卫带着耳塞走了进来。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老头被一个侍卫搀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路白榆和鱼又。

    “原本你必死无疑，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老头看向路白榆，“只要你拉下那边的电流开关，持续半个小时，我便饶了你，怎么样”

    老头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架在了路白榆脖子上，“如果不愿意，我就杀了你。”

    “”

    路白榆被一个侍卫拎起来，走到了那边电流开关的位置。

    说实话，这种威胁的戏码毫无新意。

    半个小时的电流，那样强烈的电流，光是短暂的几分钟，都能让鱼又痛苦至极，更何况是半个小时。

    简直是要了命。

    偏偏，人鱼除非被毁掉心脏，要不然不可能死。

    肩膀上的铁剑很沉，他倒是不怀疑，这老头看上去虚弱得快要倒下，但是想要杀了他确实不难。

    路白榆看向那边面无表情的鱼又。

    人鱼少年脸色平静，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似乎对于结果并不关心。

    又或者，不敢关心。

    “只要拉下开关，半个小时之后，你不会死，人鱼也不会死，皆大欢喜不是吗”老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本来就是被人鱼蛊惑，所以才来偷钥匙，你现在也不过是为了自救，你没有做错什么。”

    “拉下电流的开关吧，你没有错，孩子。”

    在沉默当中，路白榆转过身看向老头。

    “所以在抓住鱼又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自我催眠的吗”

    那边鱼又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老头动作一僵，随机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所以你不愿意”

    “不愿意。”

    “那我只能杀了你。”

    路白榆都忍不住笑了，“说得好像我拉下这个开关，你真的会放过我一样，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让我活着知道你的秘密。”

    老头看着路白榆，“好很好。”

    “既然你不选择，那你就看看人鱼会怎么选吧。”老头看向水池中央的鱼又，“鱼又，你不是想要自由吗”

    “我给你。”

    鱼又一愣，随机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

    “以血为誓。”老头伸出手，长剑划破了掌心，虚虚在空中画下奇怪的符号，“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给你自由。”

    鱼又眸子微微睁大，带上了几分不敢置信。

    绝对不会违背的王国血誓。

    鱼又闭了闭眼，“什么条件”

    老头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指了指路白榆的方向，“杀了他。”

    “”

    鱼又眸子微闪，看向路白榆。

    “杀了这个少年，我就放你离开，给你自由。”老头张开手，“我已经立下了誓言，绝对不会违约，你应该知道。”

    杀了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少年，就可以从这个阴暗的地方离开。

    他就可以获得自由。

    一个人类而已。

    只要杀了他，自由就近在咫尺。

    “人鱼，你只要点头，我就会让侍卫动手，当这个少年死去的一刻，就是你恢复自由的时候。”老头看着鱼又，“我只给你这一次的机会。”

    的确是非常诱人的选择。

    路白榆设身处地想一想，觉得他或许也会心动。

    毕竟被关在这里遭遇了这么多折磨，自由简直就是无法比拟的宝藏。

    空间内陷入了寂静。

    鱼又垂着眸子，看上去还算冷静，只是颤动的眼睫出卖了他不太平静的内心。

    路白榆同样在等待鱼又的答案。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又或许是更久，他终于听见鱼又的声音。

    “放了他。”

    “我甘愿留下。”

    或许被关在这个地方，就已经是他的宿命。

    他还是那么蠢，他做不到用别人的生命来交换自己的利益。

    如果这样做了，他和肮脏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他永远不长教训。

    蠢死了。

    鱼又话音刚落，就听见铁剑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落水的声音。

    鱼又猛的抬头，就看见那边老头捂着自己的手，脸色震惊又难看，而路白榆已经朝着他游了过来。

    “你”

    老头冷着脸挥了挥手，身后一名侍卫从腰间拿出了一把短弩，对准了路白榆的方向。

    少年已经游到了他的面前，从水面探出头来，湿淋淋的黑发，配上了无比明亮的眸子。

    “钥匙我找到了。”

    他听见了路白榆的声音，还有他握在手里的一枚戒指。

    少年动了动戒指，不知道按住了什么机关，戒指上弹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路白榆笑容灿烂，“我厉害吧。”

    鱼又怔怔，心脏的位置却用力跳动了一下，一股奇异的感觉弥漫全身。

    侍卫举着短弩，利箭对准少年的后心。

    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