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5章 第 一百四十五 章

作品:《太子妃的荣华路

    宝庆二十四年十月初九, 大吉。

    高煦一夜几乎没怎么阖过眼, 子时即起,沐浴更衣。

    他让妻子好生安歇的, 但纪婉青怎么睡得着,也一同起了, 亲自伺候。

    高煦要换上的是冕服, 冕服厚重,玄衣纁裳等一层接一层, 穿着十分繁琐。

    纪婉青替他整理好衣摆,又抚了抚前襟,微微吁了口气,“好了。”

    帮忙的累,穿着得想必更累,幸好今儿天冷, 不然光热就够呛的。

    最后,高煦微微垂首, 让张德海小心戴上冕冠, 系好红缨,这一身终于穿戴整齐了。

    这时候,天边泛起鱼肚白,已经微微发亮了。

    时辰差不多了, 高煦抬手抚了抚妻子粉颊, 低声嘱咐道“青儿, 天色还早, 你赶紧回去歇着。”

    “嗯。”

    今天确实没有纪婉青什么事,二人目光交缠片刻,送了高煦出门登舆,她才依依不舍回屋睡下。

    清宁宫安静下来了,外头的喧闹才刚开始。

    朝中文武早早列队候着,高煦率领群臣先拜祭了太庙及社稷坛,而后,又至天坛祭拜了天地。

    一连串繁琐肃穆的祭拜结束以后,君臣折返太和殿。

    高煦率领群臣跪于殿中,王瑞珩跪于前方面对诸人,再次朗声宣读禅位诏书。

    诏书宣读完毕,高煦站起,缓步向前,从中间玉阶而上,步伐虽缓却力道十足,一步接一步,升上玉阶最顶端。

    金柱之间,高台之上,他微微一顿转身,扫视下方一眼,落座于雕龙髹金宝座之上,抬手握住传国大宝。

    帝皇之尊,统御万民。

    刹时,礼炮轰鸣,喜乐奏响,百官早列队齐整,齐齐跪下朝贺。

    鸣鞭,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皇帝登极礼成。

    文武百官随诏书出了殿,诏书放于龙亭内,抬出颁布于天下。

    新帝还宫。

    本来高煦应回乾清宫的,乾清宫是本朝历代君王寝宫,既然登基了,就该在移居此地。

    但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被尊为太上皇帝的昌平帝还瘫在乾清宫内,新帝一贯纯孝,于是便点了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为暂居寝宫。

    为什么说暂居了,因为太上皇病况并不好,御医们一再强调安心静养,建议最好能移居清幽宫室,更利于病情好转。

    不少重臣,已经上过折子,建议太上皇移居哪个宫室更好。

    高煦看过就罢,移居的势已经造好了,不过真正施行,还得等他登基之后。

    这是后话。

    其实于高煦而言,不论乾清宫,还是养心殿,都是个幌子罢了,他真正起居的地方,乃他妻儿所在之处。

    还宫之后,他立即回了清宁宫。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纪婉青抱着安哥儿,笑盈盈迎上来,“陛下回来了。”

    她换了称呼,姿态依旧闲适,见了夫君也没说见礼,亲昵欢喜一如往昔。

    高煦心下登时一松。

    他就怕妻儿与自己生分了。

    高煦进屋照例没让人传报,自己撩了门帘子就进,仿佛他除了换身衣服,就再无不同。

    纪婉青姿态轻松随意,也似只换了个称谓而已,其他也无区别。

    夫妻含笑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青儿,我希望以后皆如此。”他不称孤,也不称朕,而是用了一个“我”。

    纪婉青眉眼间笑意一下荡开,也不顾屋角垂首侍立的宫人,垫起脚尖亲了他脸颊一记,嗔道“当然以后都得这般,其余的,你甭想美事儿。”

    高煦垂首,薄唇回触了触妻子粉颊,笑道“我从未想过。”

    他认为,如今已是最美的事,再无其他。

    夫妻心意相通,甜丝丝的,偏安哥儿要破坏气氛,“啊,啊啊”

    他一手揪住爹,一手揪住娘,大声嚷嚷,拒绝被排除在外。

    哼,他人虽小,但敏感得很。

    安哥儿蹬着小胖腿,把小肥腮凑上去,也讨要亲亲。

    “这小子”

    高煦无奈,也给他亲了一下,安哥儿高兴极了,“咯咯”笑着,又把小脸蛋凑到娘亲跟前。

    纪婉青也亲了亲。

    缱绻气氛被安哥儿破坏掉了,不过他爹娘也不生气,反而含笑看着他折腾。

    高煦一手接过活蹦乱跳的胖儿子,这小子差几天就十个月大了,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有劲得很,一蹦跶起来,妻子都有点搂不住他。

    “不许折腾娘,可知晓了”亲爹循循教诲。

    安哥儿不知听没听懂,反正他搂着爹爹脖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小脑袋。

    夫妻俩连同一个胖儿子,携手进了稍间饭厅。

    高煦折腾一整天水米没进,又惦记妻儿立即赶回,纪婉青询问过后虽甜蜜,却很心疼,忙命传膳。

    膳食早就备好了,就等他回来,以清淡为主,就怕一天少食,油腻会胃肠不适。

    一家三口乐也融融,用罢晚膳后,就回了内屋逗儿子。

    嬉笑良久,消了食,安哥儿人小精力差些,闹腾过后就打瞌睡了。

    高煦将使劲儿揉眼睛儿子抱在怀里,“安儿要歇息了,爹娘明日再与你玩耍。”

    小孩子觉来得快,哄睡了儿子,将他送回次间小悠车,高煦牵着妻子的手回到内室。

    “青儿,你先洗漱,我要出去一趟。”接下来他会很忙碌,趁着今日闲暇,他要去一趟乾清宫。

    “我很快就回来。”

    “嗯。”

    纪婉青应了一声,一边抬手,细细抚平他衣襟上儿子弄出的皱褶,一边笑着抬首,“那我先沐浴。”

    “好。”

    沐浴是个好词,高煦眸色深了深,看来他必须速去速回。

    銮驾到乾清宫时,高煦并没有让人高声传唱,不过,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孙进忠伍庆同赶紧出迎,“微臣奴才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罢。”

    对于眼前二人,高煦态度还算宽容,对方投靠时间虽晚,但到底有功劳,既然许诺过二人富贵平安,他就不会出尔反尔。

    “父皇如何了”

    “回禀陛下,太上皇正在洗漱。”孙进忠抢先一步说话,估算一下时间,“差不多该妥当了。”

    高煦颔首,举步进了大殿门,毫不迟疑往内殿而去。

    今天注定是个特殊日子,与高煦而言是,在昌平帝看来也是,简直颠覆了他的人生。

    金御医每天施针,昌平帝的“病情”当然没好,他依旧半边身子无知觉,另外半边勉强能动。

    他本该暴躁的,不得不说伍庆同是真有本事,竟哄得他雄心壮志又起,打算蛰伏养好病,再卷土重来。

    这几日金御医手下微松,昌平帝病况稍见起色,他信心大增,情绪也更好了几分,伺候的內侍也轻松不少。

    洗漱过后,换了衣裳躺在龙榻上,他刚开口问“伍庆同呢让他过来。”

    他一刻离不得这人了。

    小太监应是转身,昌平帝安静下来等着,谁料这时,内殿的门帘子却一挑。

    昌平帝以为是伍庆同,“伍爱卿啊,朕正要唤你”

    话到一半卡了壳,因为他看清进来的人正是自己的嫡长子。

    高煦步伐不紧不慢,如闲庭信步,高大年轻的身躯生命力勃发,让昌平帝心底不悦再添阴郁。

    他是皇帝,既然心绪不高,那就无需顾忌。

    昌平帝当即发难,脸一黑,怒喝道“逆子,谁允许你擅闯乾清宫”

    刚喝出一句,他突然发现不对。

    高煦穿着的是一袭簇新宝蓝色常服,盘领,窄袖,前胸两肩精绣团龙纹样,盘成一个圆形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威武非常。

    他腰束玉带,玉带上还悬着一个通透莹白的玉佩,五爪行龙腾云驾雾,玉佩之下,垂了一条明黄色丝绦。

    然而,不论是五爪金龙常服,还是龙佩黄绦,都是帝皇才能用的物事。

    昌平帝不聪明,但他并非蠢笨如猪,尤其事涉关键,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你你你竟敢”

    “来人,给朕来人羽林军”昌平帝高声呼唤殿外的亲卫。

    震惊之下,激发潜能,他说话居然不再含混,声音也格外高亢,想必守在乾清宫殿门外的羽林军,怎么也得隐隐听到些。

    可惜的事,殿外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昌平帝是又惊又怒,“你这个逆子你”

    “父皇。”

    小太监们抬来一把太师椅,高煦拂了拂衣摆落座,他心无波澜,只淡声打断,道“纪皇后临江侯通敌卖国,父皇下旨废了皇后,临江侯抄家夺爵,纪家九族关押,按律发落。”

    他说的明显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昌平帝权衡之下,暂时安静下来听着。

    “英国公当年也有涉足,加上其他罪状,英国公府抄家夺爵,秦氏三族关押后,按律发落。”

    “魏王陈王虽未主导通敌,然则一直知情并协助,罪不容恕,二者宗室除名贬为庶人,连同一干妻妾,幽禁于宗人府。”

    高煦静静说着,通敌一案早彻查完毕,所有涉案人员俱按律处置妥当,纪后一党也随之土崩瓦解。

    话罢,他站起来垂眸看向昌平帝,“父皇先前颁下禅位诏书,今逢大吉,正禅位大典举行之日。”

    换而言之,今天他已登基称帝了。

    昌平帝顿了半响才消化掉这个消息,登时怒意如山洪暴发,“你,你这个篡位逆子,竟敢擅拟矫诏”

    他又急又怒,身躯僵硬,手又颤抖起来了,一边脸抽搐着,声音开始含混听不清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破口大骂,“王瑞珩呢让王瑞珩滚过来,这是矫诏矫诏”

    昌平帝猛烈挣扎半响,险些摔下龙榻,高煦伸手扶住,眼前人竭嘶底里得狰狞,他眸底到底有些许复杂之色。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是敬仰崇拜自己的父皇的,认为父皇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濡慕之情一点不少。

    很可惜,渐渐长大些,他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再然后,母后薨了,他成了年幼孤立无援的太子,继后虎视眈眈,想方设法让亲子取而代之,父皇只冷眼旁观。

    他敢肯定,若他大意一瞬,他父皇绝对不会施以援手,宫中早夭没能序齿的皇子,多得去了,嫡长子也没多了不起。

    这般挣扎辗转长大,一颗心早就凉透了。

    高煦眼底复杂情绪一闪而逝,顷刻不见,万幸他现在有妻儿,新的家人已温暖了他的心,让干涸已久的心田得到彻底滋润。

    他只需要守护好心尖子上的柔软即可。

    高煦扯过锦被,盖在拼命挣扎的昌平帝身上,站直身躯,“父皇,御医多次禀报,您这病情需要一个清幽的养病环境。”

    “儿臣已于诸臣提议中,圈定了京郊西山行宫,如今行宫已在仔细修葺,很快父皇就能移驾养病。”

    到了行宫,昌平帝的“病”就能好了,他就在占地辽阔的西山行宫颐养天年吧。

    淡淡说罢,高煦毫不留恋,转身离开,将昌平帝愈发激烈的含糊嘶吼抛在身后。

    乾清宫内外,不管亲卫还是内侍,恭送新帝后,只如石雕一般分毫不动,对嘶吼声恍若未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