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仿佛交代后事般的话, 徐嬷嬷第一个不乐意“皇上，您千秋万古，定会护佑大家平平安安的。”怎能说这种晦气话。

    长福也跟着劝“皇上您不过受了点轻伤, 无需太过担心。”

    长富跟上“现在宫里宫外都在排查, 等查清楚了，便好了。”

    不知道该说啥的张莹连连点头――即便她还不知道发生啥事。

    赫连煜摆摆手“行了，朕不过是想起提两句，你们记住便行了。”

    “是。”

    几人神色复杂地扫向张莹。

    张莹只能干笑。她能说什么呢, 这里除了皇帝老乡和碧兰，别的都是她的上司, 对她还全是黄名, 不说话才是明智之选。

    赫连煜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又飞快移开, 只看着自己袖口纹理，问“太极殿的宫女住哪儿”

    按照惯例，近身伺候的宫女都是随着主子起居, 吃且不说，住的话，大都是角房或耳房, 以便主子随时传唤。

    但赫连煜受儿时经历影响，除了长富几人, 不爱旁人近身，甚至不爱宫女陪夜。

    所以太极殿正殿这边的角房改成了宫女歇脚的茶水间、耳房是陪夜宫女歇息的地方。

    这样一来，宫女们自然不可能住在这边。

    故而他有此一问。

    徐嬷嬷答道“禀皇上，宫女们都住在殿后的毓灵斋 。”那是太极殿的附属小院, 向来是留给宫女居住的地方。

    赫连煜微微皱眉。怪不得早上去演武场，张莹会从别的路过去。想必是要在后头绕过去。

    他想了想, 转向张莹“往后去演武场，先到正殿候着。”言外之意，要随他一块出行。

    张莹顶着几位上司的复杂目光，恭敬应声“是。”怎么看都是为自己好，领命就是了。

    赫连煜转头又看向徐嬷嬷“你们几个也是，局势还未稳定，你们切勿单独行动。”

    徐嬷嬷脸露笑意“谢皇上关心，奴婢定会谨慎行事，定不会拖累皇上。”

    长富长福也跟着应和。

    赫连煜皱眉，声音隐带怒意“朕何曾嫌你们拖累你们与朕多年患难与共，朕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此话不可再提。”

    徐嬷嬷几人登时面露感动“是。”

    低着头的张莹暗自嘀咕。这么看，老乡还是挺有人情的嘛。难道那些杖毙，都是另有隐情

    赫连煜的视线再次落到她身上，道“这几日宫里不太平，朕的膳食交给你负责。”

    出了大事，前朝后宫仿佛都在排查，担心饮食安全也是正常。交给她这个闲人老乡，确实是上上之选。张莹自然不会反对。

    “是。”她老实应下。想到什么，她连忙开口，“奴婢只会做些家常小菜”可不要嫌弃她做得简陋。

    赫连煜丝毫不在意“你安排。”

    有他的话，张莹可就不怕了。她爽快应了声“是”。

    “朕饿了。”

    张莹的笑登时僵在脸上。这才是匆匆把她叫过来的原因吧

    赫连煜终于要吃东西了，徐嬷嬷几人喜不自禁。无需他再说什么，徐嬷嬷当即看过来“还不赶紧去准备”

    张莹只好灰溜溜出来。

    她刚进太极殿时给皇帝做过几顿，自然知道小厨房在哪，出了充当书房的西暖阁，她便转去小厨房。

    碧兰跟了过来“莹。”

    “啊”张莹回头，“怎么了”

    碧兰踌躇片刻，低声问“你、你真的是皇上恩师之女”

    张莹干笑了声“大概吧我也不知道啊。”

    “是吗”碧兰有些郁郁。

    张莹陡然想起新玉，看看左右，将她拽到角落“新玉是怎么回事”

    吓了一跳的碧兰顿了顿，反问她“你不知道”

    张莹挠头“我该知道吗”

    碧兰诡异地看着她“你没发现新玉与你有几分相像吗”

    啥意思张莹懵了。

    碧兰轻声道“许是误会了她与你父母的渊源，皇上对她一直颇为照顾，这丫头一根筋，以为、以为正好遇上你出现，又将皇上的恩宠全都抢了去――”

    张莹目瞪口呆“等等，跟我有啥关系”什么恩宠，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么

    碧兰没理她，继续往下说“她一时想不开，就踩了皇上立下的规矩”

    张莹忍不住好奇“什么规矩”

    碧兰皱眉“你不知道皇上洗浴、更衣，不许旁人伺候吗”

    张莹眨眨眼。好像是在这里一个多月了，她确实没见过旁人亲自伺候她老乡啊。

    等下。“那也罪不至死吧不就是伺候的事儿吗”

    碧兰一顿，有些吱呜“这丫头想一步登天就就”

    张莹却懂了，气音道“她偷袭皇上被当成刺客了”她的“偷袭”，当然不是真的偷袭。

    “大概吧。”碧兰懂了。毕竟没有亲历，她也不太清楚其中内里。她叹了口气，“若是早知道你只是皇上恩师之女”新玉肯定不会如此冲动吧

    张莹拍拍她肩膀“事已至此，别想太多了。”她赌新玉还是会走这一步不过，人都死了，提这些干嘛呢。

    碧兰苦笑一声“知道。”

    张莹看了眼她头顶泛着绿意的名字，想了想，压低声音提醒道“别看皇上年轻，主意正的很，照着他规矩行事铁定错不了的，别的，就别想太多了。”

    虽然她跟老乡相处大大咧咧的，但正事上从未忤逆。再有意见，她也只敢私下抗议，老乡若是坚持，她是半句废话都不说。

    老乡让她七点上班，她绝不敢七点十五分到。

    老乡让她帮忙整理奏折，她除了嘀咕几句，每天还是准时出现。不光准时，还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做了。

    老乡让她学礼仪规矩、琴棋书画，她除了嘴巴抗议两句，练起来是丝毫不敢懈怠

    是因为她喜欢吗

    不，是因为她知道这位老乡不好惹。

    不说那些灰名尸体她这位老乡可是说过了，他很早就在这里。

    很早。

    算起来，她这位老乡才登基三个月呢。

    换句话说，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冷宫里杀出来的皇子，还坐上龙椅。

    想想他背后做过什么，她就不寒而栗。怎么敢惹

    她就算不怕死，在没死之前，还是想让自己过得舒服点的。

    她分得清轻重，可碧兰这些小姑娘不一定看得清，尤其那个一直对她有敌意的新玉可惜了。

    想到碧兰对她一直颇有照顾，她便忍不住开口提醒。

    碧兰咬唇，点头“我省得。”

    张莹看看毫无动静的西暖阁，低声道“那我去厨房了，有事回头说。”

    碧兰一惊，才想起此事，忙推她“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诶。”

    她们在外头嘀嘀咕咕，屋里的赫连煜也在屋里跟三名心腹说话。

    “御书房那边彻查一遍，不要再有同样事情发生。”

    长富、长福面带愧色，低头拱手“是。”

    谁曾想一名小小的伺笔太监会私藏利器，若不是赫连煜会武，这会儿怕是已经身受重伤了。

    即便如此，赫连煜的胳膊也被划了道口子。

    幸好冬日衣厚，只落了个皮外伤。

    思及此，长福大恨“都怪奴才彻查不周――”

    赫连煜摆摆手“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剩下的人好好查便是。”

    “是。”

    不等他们再接话，赫连煜话锋一转“待宫里盘查完毕，请淑太嫔和恭王妃开始筹划选秀之事。”

    这是徐嬷嬷三人顿时大喜。

    “主子您可算想清楚了”长福喜得见牙不见眼，“是该准备起来了。”

    徐嬷嬷眉开眼笑“主子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回头奴婢跟恭王妃她们通通气，让她们好好给您掌掌眼。”

    长富也摩拳擦掌“打常大人他们放出风声后，已经有许多大人向奴才打听，别的不说，这几个月，多少小国番邦的公主贵女们被送过来，现下都在鸿胪寺里等着呢。”

    赫连煜

    他捏了捏眉心“一个个的，倒是比朕还着急。”

    长富、长福皆傻笑。

    徐嬷嬷心思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味。她想了想，忍不住开口“主子，张莹，真是您那位恩师之女吗”

    赫连煜动作一顿，放下手，道“不是。”

    徐嬷嬷皱眉“那为何要这般下令”方才那番交代，可不是一般的郑重。她小心翼翼道，“倘若主子喜欢，何不趁着选秀――”

    赫连煜打断她“她就是石榴。”

    徐嬷嬷三人

    “她、她、她就是当年那位石榴姑娘”徐嬷嬷直接结巴了。

    长富长福更是不信。

    “年纪不对啊。”

    “主子您莫不是被骗了”

    赫连煜摇头“你们不懂。”顿了顿，“总归，以后照拂着便是了。”

    长富有些踌躇“那张家”

    赫连煜扫他一眼“朕只看张莹，张家与朕何干”

    长富肃手“奴才明白。”

    “都去忙吧，朕歇会。”

    “是。”

    张莹去小厨房，有老熟人庄姑姑的帮忙，很快便意脸隽交缫凰亍

    虽然简单，份量确实足足的。

    做好了，她才发现，连厨房外头都多了许多侍卫。

    等她将饭菜装好，打算提回正殿时，四名持木仓侍卫走出来，默默跟在她身后。

    张莹

    妈耶 ，这么严重吗

    一路忐忑地走回正殿，许是得了通知，提着食匣的她只是被打量了几眼，便被放行，那几名侍卫也没有再跟着。

    她才松了口气。

    屋里倒是已经恢复秩序，徐嬷嬷几位上司也不在，甚至碧兰那一班宫女还下值了。

    没看到几位顶头上司，张莹稍微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虽然有点忌惮这位老乡，却不怕，反倒面容严肃的徐嬷嬷和两位皮笑肉不笑的公公，才让她更为紧张。

    听说皇上还在西暖阁，张莹想了想，提着食匣走过去。

    “皇上，奴婢莹，给您送晚膳了。”

    “进来。”

    张莹提着食匣进去。

    换了身衣裳的赫连煜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张莹扫了眼四周，福了福身“皇上万福。”

    赫连煜掀起眼皮，飞快瞅她一眼，落到她手里食匣上“今儿怎的如此多礼”

    张莹笑嘿嘿“礼多人不怪嘛。”将食匣放到桌上，“随便做了点吃的，别嫌弃啊。”

    “嗯。”赫连煜下榻，走过来。

    张莹将菜品一一取出来，小声打听“你受伤很严重吗”

    赫连煜已经落座，闻言顿了顿，头也不抬“没有。皮外伤。”

    “那就好。”张莹从小砂锅里盛了碗米饭出来，摆在他面前，“那赶紧吃饭，待会早点休息。”

    赫连煜不再说话，接过筷子，端起碗，默默开始吃。

    张莹站在边上候着。

    赫连煜是真饿了，端起碗扒了好几口，才想起来不妥。他咽下嘴里食物，盯着面前的排骨、烩肉，问“你用过了”

    张莹白他一眼“这不忙着给你做吗”哪里来的时间吃饭再说，这段时间她的伙食是跟着老乡吃的，如今这阵仗，她待会肯定要去厨房找吃的。

    赫连煜顿了顿，提醒道“不要出太极殿。”这段日子他对其多番特殊照顾，有心人若要动手，她肯定首当其冲。

    “知道啦。”张莹压低声音，“我让庄姑姑给我留饭了。”

    饿不着就行。赫连煜接着用膳。

    张莹看看左右，按捺不住好奇，小声问道“是谁要杀你啊你心里有数了吗”

    赫连煜头也不抬“不过跳梁小丑，无需紧张。”他以为张莹害怕了。

    “那你今天怎么整那么一出”张莹吐槽，“整个跟托孤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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