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2 章

作品:《明月别枝

    时值阳春,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北疆送来军营几匹战马,各个身形高大健壮,据说可日行千里。邓砚尘从营帐出来时,正看见许侯爷带着一众亲卫在跑马场上试马。新来的马散养惯了,性子烈。

    许侯爷挑了一匹高大的黑马翻身而上,那黑马见有人骑在自己背上,拼命的挣扎着企图将人从背上甩下来。

    许侯爷面无惧色气定神闲,勒紧缰绳飞驰过场。短短半圈的时间便将那匹烈马控制住,开始按照他的指引跑成一条直线。

    场内爆出一片喝彩声,他端坐在马背上,朝营帐的方向招了招手。

    许侯爷弓马娴熟,且本不是个喜欢张扬出风头的性子,他翻身下马将草地腾给自己的一众年轻人们。

    长青见邓砚尘从营帐内出来,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邓砚尘眼里流淌着笑意,快步跑上去。

    跑马场上的人越聚越多,许侯爷在营帐前落座,喝了碗热茶笑着对身边坐着的黎瑄道,“今日难得空闲,设个宴给他们玩玩,就骑着这批新送来的马,谁先将马匹驯服,围着跑马场完整地跑完三圈,我重重有赏。

    闻言,周围聚集的一众将士们跃跃欲试。

    牵马的几个亲卫听见这话当即就乐了,凑过来问道 “侯爷说的可是真的”见许侯爷点头,他们笑得更为爽朗了许多。

    他们这几个人很小便被选做当成许侯爷的亲卫来培养,各个都是精于马术。这种比赛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

    长青面上一片喜色,笑道 “侯爷,您这不是放着便宜叫我们占呢嘛”

    闻言,坐在许侯爷身边的黎瑄将军,放下手中的茶盏笑了笑开口道 “我看未必。”

    长青疑惑道 怎么了将军,难不成您还藏着杀手锏一直没给我们看

    黎瑄招了招手叫邓砚尘过来,嘱咐道 “砚尘,你一向勤勉,今日就上场和哥哥们一起比一比,输赢不重要你只尽力就好,也叫我与侯爷都看看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长进。

    长青和身边其余亲卫看向邓砚尘,笑得爽朗, 不是吧黎将军,你的杀手锏就是小邓兄弟啊小邓兄弟你确定要来吗,可别到时候输了比赛哭鼻子怪哥哥们没让着你呢邓砚尘搁了枪,几步

    走到他们身边道 “姑且一试,各位哥哥们承让了。”长青拍了拍他的背,赞叹道 “好小子有志气”

    跑马场周围的众将士们围着马场依次站开,都想凑过来看看这场比试。

    邓砚尘选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马,他摸了摸马柔顺的毛发,趁着它尚未挣扎时,迅速翻身上马一把揽住缰绳紧紧地握在手里。

    回首时,见侯爷身边的几个亲卫也都依次上马,蓄势待发。

    身下的匹马性子烈,自邓砚尘坐上来时便开始喘着粗气晃动开。邓砚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将缰绳在手中缠了两圈,待一声令下后,他夹紧马腹,疾风般的冲了出去。

    长青骑着匹赤红色的马,三两下便追赶上来与他并驾齐驱。

    两人隔着不过半寸的距离,邓砚尘透过耳边呼啸的风声听见长青笑道 “可以啊小邓兄弟,没看出来你在训马上也是经验老到,既如此哥哥也不让着你了

    说着,他加快速度轻松地从邓砚尘身边赶超了过去。

    跑马场上的马道宽窄不一,越过前面的宽路后便是一段极窄的小路。长青冲得快,到达窄路口时不得不迅速压下速度,方才能安稳通行。

    身下的马在剧烈挣扎着,根本不愿接受长青降速的指令。长青握紧手中的缰绳,企图给它一些威威慑力,谁料马匹挣扎的越来越激烈。

    行至窄路口时,前面不知谁连人带马翻到在地。

    为了避开与人相撞,长青不得不狠狠的勒紧右手,将马头拉至偏侧,身下的马受惊疼了起来,刹那间挣扎的更为剧烈,长青没做多犹豫当即双手抱头翻滚下马,沿着马道滚了出去。

    他呛了一嘴的灰土,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嘴中骂了几句。

    电光火石间,只见一匹白马一跃而起,犹如一刀破开云层的闪电。

    邓砚尘握紧缰绳从那匹倒在地上的马身上越过去,一个漂亮的落地,稳稳的落在马道上。他夹紧马腹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跑马场上围观的众人看见这一幕顿时人声鼎沸。

    在距离终点不远处时,邓砚尘于白马上起身,借着踩踏马鞍的力量跃起来摘掉了上面挂着的彩头。

    紧接着一个回旋稳稳地落座在马背上,脸上满是得胜的欢喜。

    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烦闷在这一刻消散开,暖阳

    给他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流淌而下的汗水都显得格外的熠熠生辉。

    他端坐在马背上,俨然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有人敲响了铜锣,宣布最后的胜利。

    邓砚尘翻身下马,拿着手中彩头走到许侯爷面前。许侯爷同黎将军相视一笑,眼中皆是赞许,彼此都对面前的少年感到十分满意。

    长青跟在身后走了过来,边摇头边叹气道 “遗憾遗憾,差一点我也能摘到这彩头了。”

    他凑上前,揽着邓砚尘的肩膀继续道 “恭喜你小邓兄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小小年纪如此精于马术,等到了我这个年龄啊,不知比我要强上多少了

    邓砚尘拱手笑着道 “我这明明是走运,不过是诸位哥哥们让着我不屑于我争罢了。”

    许侯爷笑着接过邓砚尘递来的彩头,道 “既然赢了,我也当言出必行才对,北疆送来的战马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你既然如此精通马术,刚才你骑过的那匹马就送给你了。

    话音刚落,邓砚尘的眸光中闪过惊喜。他看了看坐在许侯爷身侧的黎将军,又看了看许侯爷忙上前单膝行礼道多谢侯爷赏赐

    长青笑着打趣道 “前几日小邓兄弟还在为自己的马生病,不能远行而担忧。今日,侯爷就将此马相送。小邓兄弟这回能陪伴侯爷一同回京城,又得此宝马真是叫我羡慕。

    许侯爷捋了捋胡须,道 “技不如人,你还得再接再厉。”长青笑着点点头,带着邓砚尘欢快的跑去挑选宝马。

    一晃,许明舒入宫已有两个月之久。

    这段时间以来,她除了帮尚在病中的宸贵妃打理些宫中事务外,连同着她姑母平常饮食起居都一并留心,叮嘱昭华宫宫人平日里将宸贵妃入口之物,身上衣物都务必仔细检查后方可使用。

    离开家中许久,母亲徐夫人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行动愈发困难,这也叫许明舒开始忧心起来。在同宸贵妃辞行后,她收拾好包裹带着沁竹一起乘坐马车回靖安侯府。

    马车行驶过东街时,沁竹撩开帘子朝外看了看,道 “姑娘,再往前走就经过重月楼了,奴婢下去给侯爷打酒。”

    “去吧。”许明舒正有此意,她点点头叮嘱车夫在重月楼前停车。

    沁竹下车后,许

    明舒百般无聊地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里是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来往的商贩行人络绎不绝,许明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目光经过某一处时停顿了下来。

    不远处的典当铺子前站着一个肩宽腿长,身形高大的青年,那人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正在同典当铺的老板争辩着什么。

    当铺的老板一脸不耐烦高声喊道 “你到哪都是只能给这么多,这种成色的玉佩我们见得多了,不值个钱。

    看他通身穿的素净,衣袍边角已经被浆洗的泛白。拿着玉佩的手势又十分珍重,想是急需用钱才不得不典当了心爱之物。

    京城当铺的老板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人精,打量着人越是急着用钱,便把价格压得越低。青年握着手中的玉佩站在当铺门前犹豫着不肯走,高大的背影带着难掩的落寞。

    许明舒盯着这张侧脸,只觉得分外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典当铺子的老板见他半晌不说话,开始不耐烦地赶人。青年转身的那一刻,右边太阳穴位置上的伤疤笔直地撞入许明舒视线中。

    冒着寒光的刀刃,绯红的飞鱼服,纷纷扬扬的大雪以及那人脸侧边明显的伤痕。

    各种有关前世的记忆在许明舒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突然朝车夫喊道 把那个人给我叫过来侯府的小厮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看着异常激动的许明舒。

    “快去”许明舒催促道。没一会儿,小厮带着青年走过来。隔着车帘许明舒看见那人隐隐约约的轮廓,在车窗前站得笔直。

    许明舒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方才无意中瞧见公子在典当东西,正巧,我对公子手中的玉佩很感兴趣不知公子开价多少

    青年看着面前豪华的马车,犹豫了良久后缓缓开口道 “在下手里的这枚玉佩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成色一般做工也粗糙了些,姑娘未必会喜欢。

    “喜不喜欢,我自己说了才算。”许明舒沉声道 “我有意买你手里的玉佩,你卖是不卖”

    青年眉头蹙起,沉默了半晌后闷声道 卖。

    许明舒从小厮手里接过青年递来的玉佩,打量了几眼后问道 “这玉佩看着有些年头了,却被公子呵护的很好。我能冒昧地问

    一下,公子急着是因何而急着将心爱之物卖出去。

    外面的人低下头,沉闷道 “我需要用钱,给我的师父置办棺椁。”他师父,许明舒记得前世也曾听人说起过有关他师父的消息。

    依稀记得他师父曾是朝廷的一代名将,也曾指导过她父亲行军打仗。未曾想退隐江湖,失去消息后这么多年,最后过世竟需要他靠典当换去钱财。

    许明舒握着玉佩的手一紧,不禁心生惋惜随即问道 “既是买卖,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在下姓裴,名誉。

    他报完姓名后,马车上的人半晌不说话。正当他以为这富贵人家的姑娘看不上他这块成色不佳的玉要反悔时,他看见里面的人影晃动。

    那姑娘透过车帘递来一个荷包,裴誉伸手接过时心一惊。

    荷包里沉甸甸的,里面的银子别说是买他一枚玉佩,就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间铺子也是够用的。

    裴誉不解地看向马车里的人, 姑娘你这是何意

    车帘被人掀开,一张明艳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出现在裴誉视线当中。只是那姑娘开口说话的语气

    有着超出她年纪的沉稳,有那么几个瞬间,裴誉还误以为里面是个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人。

    “我想做个人情给公子。”

    裴誉皱眉 “什么人情”

    公子既然是急着用钱之时不得已才要典当了心爱的玉佩,那这笔钱我出了。我做个人情给公子,荷包里的这些钱够你为你的师父风风光光的办一场葬礼,你若愿意是承我的情,便来我府上为我所用。

    话音刚落,裴誉面露怒色。

    从前就曾听闻京城里许多大家贵族,花钱如流水随意买卖人命,却不想今日叫他也见识到了。

    他虽是缺钱,但也不是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面前的姑娘生得一副慈悲面,却不想也是这样的人。

    许明舒见他面色凝固,猜想他是有所误会,忙道 “我见公子肩宽背厚重心极稳,猜想你必定是多年习武之人。我需要一个武艺高强之人来保护我的家人,倘若公子愿意替我做这件事,事后可拿着这枚玉佩来靖安侯府寻我。倘若不愿,你就当做是有陌生人相助,事后将今日之事忘了就

    好。

    裴誉接过许明舒还给他的玉佩,目光中满是震惊。

    他听见她提起靖安侯,又抬头看了一眼马车上印着字的灯笼,犹豫着开口道 “姑娘可是靖安侯的女儿”

    见许明舒点头,裴誉顿时瞪大了双眼。

    如今放眼朝野上下,上至群臣,下至黎明百姓没有人未曾听说过靖安侯的赫赫威名,多年来玄甲军战无不胜,而靖安侯本人更是成为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有靖安侯在,敌寇就不会肆意进犯,连着他自己都是从小听着靖安侯的故事长大的。

    男子汉大丈夫没人不想建功立业,他浪荡半生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施展之地,多年下来自己也是愈发消极。

    若是日后能得侯爷赏识,奔赴战场上阵杀敌,岂非是一桩美事

    那边,抱着酒坛子的沁竹正站在马车前张望着,不知该不该过来。许明舒没有再与他多言,叮嘱他自己好生考虑后,带着沁竹一起乘车往侯府驶去。

    身后裴誉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清时,许明舒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前世,裴誉是萧珩一手养出的好狗,从一个不得志的天涯客坐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更是帮助萧珩顺利夺嫡成功的左膀右臂。

    锦衣卫创建最初是效命于皇帝,但裴誉当了指挥使之后,把控着整个北镇抚司,明面上听命于皇帝实际早就为萧珩马首是瞻。

    那一年,她们靖安侯府落难,四叔家人尽数被抓入北镇抚司接受审讯。

    许明舒跪在裴誉面前苦苦哀求,让他手下留情,他却一再后退着不让她触碰到他半点衣角。他说, “太子妃,太子殿下知遇之恩,我不能不报。”

    许明舒坐在马车上心中五味杂陈,重活一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还是个穷苦天涯客的裴

    誉。

    有关前世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她不禁暗自猜想,若是这一世赶在萧珩遇见裴誉之前,先行让他为自己所用,是不是之后靖安侯府被抄家之事便不会再发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