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4、自然

作品:《我有满怀欢喜

    几个随行老师先是一愣,然后很随和地笑了,自觉把相处的空间留了出来,调侃意味很浓。

    麻烦的是学生。人文学院的高岭之花陈清鱼,只要在n大读上一年书,或多或少都听过她的名字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大型活动经常露面。

    据说高岭之花有一个恋爱两年的男友。

    他们都以为是戏言,没想到还是真的。

    这位男友

    虽然不想评价,酸溜溜的男生们还是闭上了嘴,承认了自己外貌不如他这个事实。

    火车足足走了一天一夜。

    第一夜他们将在格尔木度过。有专门的向导负责开车。

    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奔波令众人早已疲惫,火车虽可以近距离欣赏地面美景,然而耗时太长,路途枯燥且没信号,饶是探险经验丰富的老师们也呵欠连天。

    陈清鱼出行以飞机居多,从未坐过长途火车。她有点高原反应,一上车就觉得不舒服,靠在程清昀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是被程清昀抱去旅店的。

    一上楼梯她就醒了,想到要与同行的女生分在一间,她又感到不好意思,眼神示意他放她下来。

    女生是大三的学姐,眼里满是艳羡,“为什么我男朋友不是气象系”

    陈清鱼更羞赧了。

    格尔木是座安逸宁静的小城,城市节奏慢且慵懒。订的酒店新建不久,卧房还有淡淡的油漆味,设施配套都很齐全。

    向导名叫多杰,本地的藏民,三十上下,脸上是浓浓的高原红,体型高大健朗,有着康巴汉子的豪气。

    据说是同行老师友人介绍,汉语很好,曾深入可可西里,熟知三江源的地图,有着丰富的野外经验。

    七月的天亮得很早,一行人踏上了去往三江源的路。

    同行包括肖教授在内共有三位老师、一位摄影师,以及三男两女五位学生,加上向导一共十人。没想到昨晚与陈清鱼同宿舍的学姐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地质系的学生模范,一路侃侃而谈,专业知识信手拈来。

    这些都在陈清鱼领域之外,她始终保持沉默,不时拿出手机拍照。多杰耐心专业,遇到值得研究的地方会放慢车速或者直接停车,方

    便他们拍照摄像、采集样本。

    肖教授与一位随行老师捧着地图,感叹道,“我们手里这张地图,还是解放初部队一步一步探索出来的。这边看哪都一个样,连我们都得对着地图怕迷路,前人却是从零探索绘制地图,太不容易了。”

    “国家的建设啊,靠得都是前仆后继的牺牲”另一个老师道。

    恰是夏季牧场肥美旺盛之时,沿途多见牧民转场,辽阔无际的青藏公路上,牛、羊、马尽情撒欢,似是误入了世外桃源。

    进入三江源后,路便少了,多的是人走出来的。

    与想象中的“无人区”不同,三江源如同一个小小的乡村,牧民砌出一排排平房,搭上帐篷,来此处放羊定居。

    “我去过柴达木盆地,也走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摄影师举着相机,“第一次来三江源的时候,我以为它会和这些无人区一样。后面我才被三江源颠覆了认知。”

    “这样就很好。”多杰笑道,“我们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小时候吵着去三江源,总以为三江源是一个地方,建成国家公园,后来才知道三江源占地三十万平方公里,”肖教授的神色怅惋,“这么多年,也算是圆梦了。”

    “那可不,”男生们笑嘻嘻的,“肖教授可是我们气象学大家”

    几人谈话之际,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

    一边,是摄影师在摄像,另一边,队伍里唯一的情侣并肩而站,阳光悠然,岁月静好。

    肖教授道“年轻真好。”

    几位单身的年轻人“教授,其实年轻也不好。”

    事实上,这里发生的对话

    或者不能称之为对话,只是程清昀一个人的表演。

    “陈小鱼你看,”他指着绵延的草场与雪山,“像不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只有我和你。”

    陈清鱼不说话,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却道“青藏高原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在这里许愿,是不是都可以实现”

    这回她说道“也许吧。”

    “那我一定要回到三年前,”他半开玩笑,“然后转学去你的高中。”

    没有车祸、没有复读、没有疫情、没有出国

    和她读一所高中,在一个班,做同桌。然后考上同一所

    大学,去追逐未来。

    陈清鱼问“你后悔了”

    “不,”他笑着摇摇头,难得正经,“我不后悔我做出的决定。”

    他要感谢车祸。

    如果不是车祸,他不会复读,更不会遇见陈清鱼。

    也要感谢疫情。

    颠簸两年,他终于清醒,终于明白拥有什么、想要什么。

    他要一个,有她的未来。

    两年前,陈清鱼第一次为知鱼写策划,以“长江”为主题。

    为了搜集资料,她曾看过许多纪录片,提到长江源的水网独特,学名为“辫状水系”。

    所谓辫状水系,就是发育在三角洲等平原上,由多条汊流构成的水系。由于水流交错,水量浅而密集,形如发辫,又被称为“辫状水系”。

    这里泥沙淤积,水草肥美,是天然的放牧之地。

    周围则是大片大片绵延的土壤,草甸与湖泊相间分布,上千个大大小小的湖泊交织,如同倒映在陆地的星宿海。

    “嘿”肖教授惊讶道,“这可真是草甸土,踩下去真舒服。”

    “那是自然,”那位杂志的老师弯下腰,解释道,“这下面都是冻土,形成了不透水层,虽然看似沼泽密布,人却陷不下去。我上一次来还穿了双白的运动鞋,本以为鞋子要报废,结果都没沾着泥。”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情更幸运。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长江源是当曲还是布曲”上。

    程清昀在旁边听着累,牵着陈清鱼的手走过来,“这一带都有牧民,直接去问问不就好了”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东经九十度的天空总是黑得额外晚。

    抬头一看,日光依然灿烂,完全看不出此刻已经晚上七点。

    多杰带着一行人走访了几家,牧民们十分热情,纷纷拿出自家的酸奶、风干肉招待他们。

    可惜空间狭小,十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于是大家便站在外边,铺上野餐布,席地而坐。

    多杰在里面同牧民交谈,其他人便在外面聊天。

    “我去青海旅游,就好这口酸奶,”那位老师连野餐布都不用,拍了拍衣服坐下,挖了一大勺,“自家酿制的酸奶撒上金黄金黄的菜籽油贼香就算我们那边把保质期缩减到五天,也做不出这味。

    ”

    这一带人大口吃肉,切下的风干牛肉一个盘子都摆不下。陈清鱼尝了一口,风干肉硬邦邦的,说不上好吃,却都是牧民的心意。

    老师指着空地,说道,“等再过会儿天快黑了,我们就在这搭帐篷。牧民好客,肯定会邀请我们住宿,但是别去。这里资源有限,咱们人这么多,一进去,主人家就没地方睡了。”

    “我记得我有一次去西藏,借宿在主人家。他们给我拿来了毯子,我还嫌毯子腥臭,将就了一晚,早上起来发现家里两个小姑娘睡在马厩里她们把唯一的毯子给了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发酸,放轻了不少。

    陈清鱼轻声道“世间最可贵的,就是人情。”

    “还有睡袋”旁边的人叮嘱道,“你们得把自己裹严实了,一点都别露外面青藏高原昼夜温差大,若是再下场雨,气温降到零度都有可能。我听我朋友说,他们有一次来三江源,请的司机没经验,把睡袋盖身上,一晚上脚冻麻木了,只能截肢”

    听得令人唏嘘不已。

    人明明是自然界最脆弱而弱小的生物,却偏偏最是向往自然,追求极限。

    过了不久,多杰从帐篷里走出来,对他们摇了摇头。

    “牧民们的答案都不一样,”他说,“这边很多地名各有各的叫法,有些没法用汉语翻译,我也说不上来。”

    他又道“但是,各位老师,我觉得吧,其实长江的源头到底在哪,对牧民来说,这并不重要。”

    “哪里有泉水,哪里可以放牧,哪里就是长江源。”

    这句话,让大家都有些怔神。

    次日,队伍里没有再出现争论。

    他们分别去了几个原定和预测的长江源,收集数据、采集样本,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几天。又去采访了三江源第一家,同他们合了影。

    临行前,肖教授摘下帽子,庄重地行了一礼。

    牧场的绿点缀着雪山的白,这片雪域高原存在几亿年,似乎都未曾改变。

    仁慈的高原俯瞰着这世界,牧民所拥有的生活,如同高原的恩赐。

    全球变暖、冰山融化、三江源面积萎缩挑战自然的人,终会得到报应。

    敬畏自然、尊重自然,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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