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027
作品:《重生成帝王掌中娇》 替夏朝生净面的夏花一惊,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上。
他循声睁眼,懒洋洋地问“人走了吗”
夏花结结巴巴“走走了。”
“你慌什么”夏朝生打了个哈欠,见侍女三魂吓去七魄,好笑地敲了敲面前的铜镜,“去做你该做的事。”
夏花浑浑噩噩地走开几步,又急匆匆跑回来“小侯爷,您跟奴婢透个底儿,您到底想上谁的花轿”
夏朝生端坐在镜前,并未直接回答。
他托着下巴,镜中人肤若凝脂,巧笑嫣兮,眼神中并无犹疑。
“到了此时,你竟还怀疑我的心意罢了,去把你们不许我看的嫁衣拿来吧。”
夏花不让夏朝生看的嫁衣,自然是先前王府送来的那一身。
“小侯爷”
“你真当我那么傻”夏朝生见夏花踌躇不前,登时有些哭笑不得,“非要违抗圣旨,去和太子私奔”
“奴婢当然知道小侯爷的选择。”夏花揉了揉眼睛,“奴婢只怕小侯爷日后会后悔。”
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夏朝生的手指从眉间轻轻滑过,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夏花,我心已决,不仅仅是为了侯府,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知你是担心我,只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
他怕穆如归听到,多心。
夏花用力点头“奴婢只求小侯爷平平安安。”
“会的。”夏朝生垂下眼帘,自言自语,“今生一定会的。”
屋内静了会儿,秋蝉咋咋呼呼的惊叫声打破了沉默。
开脸嬷嬷来了。
侯府的小侯爷出嫁,来的开脸嬷嬷是崔氏族中的全福夫人,也是有诰命的命妇。
夏朝生尊称她一声“姑母”。
全福夫人长得一团和气,实际上心里满是苦楚。
夏朝生抗婚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婚事,明面上是喜事,暗地里,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若不是崔氏仰仗镇国公府已久,她还真不想揽为夏朝生开脸,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全福夫人料定,今日见到的小侯爷,必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却没想到,净完面的小侯爷笑吟吟地坐在镜前,等她进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有劳姑母。”
全福夫人愣愣地应了声,好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挤出一丝笑意来“小侯爷,快坐下,今儿个累着你的时候多着呢”
此言不假。
夏朝生出府前,先要去祠堂祭拜先祖,再与爹娘辞别,同时,侯府需派人装模作样地拦门,闹到吉时,他才能戴上凤冠霞帔出府。
这是礼数,不管两府人对婚事是否满意,既然陛下赐了婚,明面上的规矩就一样都不能少。
夏朝生老老实实地仰起头,让全福夫人给自己开面。
前世,他也体会过开脸。
也是这位全福夫人,战战兢兢地拿着棉线,替他绞面。
那时夏朝生满心都是穆如期,压根不在乎脸上传来的轻微刺痛,等全福夫人一停手,立刻寻了个借口出门,从偏门离开了侯府。
而今,他闭着眼睛,静静感受,每一丝细微的刺痛,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经踏上了另一条道路。
未来如何,要好好走,慢慢走,和穆如归一同走。
他肩上即将担负的不止是侯府的未来,还有王府的未来。
而他要面对的,是尚未薨逝的梁王,还有一个未来必定登上王位的穆如期
“心肝儿。”裴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前,垂泪看夏朝生开脸。
全福夫人轻声安慰“夫人,今日是小侯爷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惹他哭。”
“大喜,哪里是大喜”裴夫人含泪接过夏花递来的梳子,颤抖着抚摸垂在夏朝生肩头的青丝,“我儿病弱,王爷王爷又和你爹一样,都是粗人,哪里懂得疼人”
夏朝生按住肩头的手,吸了吸鼻子“娘,你怎么说王爷是粗人”
“娘说就说了,你不许说。”裴夫人瞪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认认真真地替他梳头。
“一梳到白头”
裴夫人话音未落,泪再次落下来。
“心肝儿,你让娘如何安心”
全福夫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外。
夏朝生转身,叹了一口气“娘,王爷很好,您别难过。”
“还没嫁过去,就说他好”裴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朝生,你可知九王爷是什么人”
“那是上阵杀敌的粗人,娘虽未见过,想来也和你爹差不多你瞧瞧娘这些年,哪天不和你爹发脾气”
“可是娘和爹吵架的时候,爹从不还嘴啊。”
裴夫人柳眉一挑“他敢”
夏朝生止不住地笑。
裴夫人也跟着他笑了片刻,然后忧愁道“生儿,你爹纵着娘,不愿与娘争吵,那是因为你爹有情义,可九王爷”
“娘,先前去骊山猎场,我与九九王爷有过接触。”夏朝生连忙替九叔做担保,“他绝对会和爹一样惯着孩儿,不让孩儿吃苦的。”
“胡说八道。”裴夫人被他的话逗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婚姻之事,与你爹有什么关系”
“九王爷会像爹对娘一样,对我啊”
“你你你真是不害臊。”裴夫人的泪彻底被夏朝生气没了,撂下梳子,夺门而去,等走出院子,才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不奢望九王爷能像夏荣山对待她一样,对待她的生儿。
她只求自己的心肝儿平平安安。
送走了裴夫人,夏朝生松了口气,扭头便见夏花和秋蝉将王府送来的嫁衣捧了出来。
凤穿牡丹,满室流光。
金色的丝线藏在凤鸟雍容华贵的羽毛里,簇拥着凤鸟的牡丹娇艳欲滴。
夏朝生在宫中当了五年伴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他看清王府送来的嫁衣时,依旧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花和秋蝉也看呆了,捧着嫁衣,不知该如何是好。
“药香”还是夏花先回过神,低头凑近嫁衣,狐疑地闻,“像是小侯爷歇下时,点的香。”
夏朝生快步走过去,低头轻嗅,果然闻到了安神香的味道。
“王爷有心。”秋蝉感慨不已,推他到镜前,帮着换嫁衣。
大红的嫁衣,层层叠叠,如梦似幻,全部压在了夏朝生瘦弱的肩膀上。
男子婚嫁,嫁衣不及女子繁琐,但夏朝生身上这件,也是世间少有的华贵了。
他尚未弱冠,只能束发,等会拜别爹娘的时候,镇国侯会亲手替他戴上简洁的凤冠。当然,到了王府,礼毕后,还是要摘下来,等二十岁后,才能继续戴金冠。
“小侯爷,时辰到了,该去祭拜宗祠了。”全福夫人再次出现,笑着扶住夏朝生的手臂,搀他往侯府的宗祠走。
镇国侯府的宗祠在西南角,梅林的背后。
夏朝生走到梅树下时,脚步微顿。
“小侯爷”全福夫人不明所以。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无事,走吧姑母。”
梅花似雪,纷纷飘落,落在夏朝生的肩头,也落在一墙之外,太子迎亲的寒酸花轿上。
“该是去祭祖了。”太子亲随听见了墙内的人声,算起时辰,“咱们还要再等等呢。”
另一位亲随跺了跺脚,哆嗦着嘀咕“真冷啊。”
“都给我老实点今日接的可是侯府的小侯爷,就算冻死,也得忍着。”
“小侯爷可是个病秧子,若坐上轿子,喊冷,我们怎么办”
“那那就叫轿夫快些跑。咱们还能帮他将暖炉搬上花轿不成”
“王爷,暖炉可不能放在花轿里。”王府前,红五哭笑不得地拦在穆如归面前,用眼神示意黑七把暖炉搬走。
穆如归眉头紧蹙“他会冷。”
“那就放手炉。”红五退而求其次。
黑七依言捧着三四个手炉跑回来,满头大汗地往花轿里塞。
穆如归还觉得不妥“铺上狐皮。”
黑七只得继续跑去拿狐皮。
“熏香。”
黑七任劳任怨地熏香。
“软垫。”
黑七气喘吁吁地找软垫。
穆如归还欲开口,红五急中生智,高唱“吉时到”
“王爷,可不能错过吉时啊”
穆如归这才不情不愿地翻身上马。
大梁的九王爷成婚,除了太子和五皇子,剩下不得宠的皇子都来道喜,还有年纪小的皇族子弟,壮着胆子嘀嘀咕咕“如果侯府那边拦门不让进,怎么办”
迎亲拦门,向来图的就是个热闹,出嫁之人的兄弟姐妹总要在门前出题,给新姑爷下马威。
“小侯爷并无兄长,”红五闻言,谨慎地分析,“怕是从族中找了些适龄之人拦门,想必不会闹得太厉害。”
皇族子弟安下心,紧跟着翻身上马。
他们平日里与穆如归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今日为了面子,都挤出喜气洋洋的笑脸,热热闹闹地往侯府去。
王府娶亲,万人空巷。
穆如归凶名赫赫,上京的百姓平日里不敢提他的名字,大喜的日子却都忍不住跑出来凑热闹。
身形挺拔的男子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着一身红,身上煞气全无,丰神俊朗,似世间寻常成亲男子,神情之中有期待,也有淡淡的窘迫。
路边未出嫁的姑娘家纷纷红了脸,看了又看,目光止不住地往花轿上飘。
谁心里没有凤冠霞帔,端坐闺中,等着八抬大轿来迎亲的美梦呢
看完花轿,又看聘礼。
大红的绸缎绑着成箱的聘礼,一抬又一抬,竟是望不到尽头。
穆如归为了一桩世人皆知的玩笑般的赐婚,做到如此地步,路人皆惊叹不已,也敢抬头去看所谓的“杀神”了。
大梁的杀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愿倾尽所有,去迎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
迎亲的队伍穿过大街小巷,经过宫城时,金吾卫送来了梁王再次赏赐的贺礼。
穆如归面无表情地谢恩,态度比平日里更冷漠。
金吾卫和随行的皇族子弟都当他不满这状婚事,唯有熟悉穆如归的黑七和红五明白,穆如归这是紧张了。
穆如归的确紧张。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夏朝生是在等他的花轿,还是在焦急地想办法逃出侯府的囚笼,挣扎着飞到东宫去。
他只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命运的裁决。
他不求上天垂怜,只求夏朝生多看他一眼。
吹拉弹唱又一曲,迎亲的队伍终究还是来到了侯府门前。
侯府挂满了大红灯笼,拦门的公子哥早早候在一旁。果然如红五猜测的那般,都是崔氏族中挑选的生面孔。
两边都不熟悉,没人先开口。
皇族子弟怕崔氏子弟出的问题太刁难,崔氏子弟怕皇族子弟不给面子,不愿意回答,两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半晌,勉强对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拦门没能热闹起来,众人的目光就落在穆如归身上。
指望穆如归说些好话,自然不可能。
但今日毕竟是九王爷的大喜之日,总有人大着胆子耍嘴皮。
侯府门前的小厮就是个胆子大的“奴才斗胆,问问王爷,若是娶了咱们侯府的小侯爷,该如何对待”
穆如归循声垂眸,眼角的伤疤随着蹙眉的动作,抖动一下,小厮瞬间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腿一软,跪在地上,刚欲求饶,就听那人沉声承诺“与君相知,白首不离。”
言罢,红五眼疾手快地往小厮怀里塞了把金瓜子。
众人见了金瓜子,哪里还顾得上恐惧
连凑热闹的百姓都争前恐后地往前挤,侯府前一时乱作一团,彻彻底底地热闹了起来。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太子亲随,见迎亲拦门冷场,先是笑作一团,后因为穆如归的回答,面面相觑。
“怎会如此”有人不安地张望,“如此热闹,万一小侯爷”
“不可能。”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反驳,“小侯爷为了太子殿下,心甘情愿在金銮殿前跪到晕厥,怎会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就嫁去王府”
“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先开口那人顿了顿,“若是接不到小侯爷,太子殿下那边我们也不好交差”
亲随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寻到了恐惧,继而四散开来,融入了吵吵闹闹的人群。
不和谐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小侯爷不是心悦太子殿下吗
夺妻之仇,太子殿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看小侯爷压根不想嫁进王府
穆如归何等耳力,脚步微顿,向着人群中冷漠望去。
太子亲随见势不妙,脚底抹油。
黑七和红五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并没有太多人注意,穆如归收回视线,走进了侯府。
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也有人说给夏朝生听。
当提到穆如归说的那句“与君相知,白首不离”时,他面颊飞起红云,把全福夫人逗得直乐“小侯爷这下可安心了”
夏朝生羞红了脸,攥着衣摆,不好意思说话。
他前世逃了婚,哪里知道九叔还说过这样的话
当真是又急又感动,恨不能省去繁琐的礼节,这就跑到门前,扑到穆如归怀里去。
当然,夏朝生只能想想。
他还要去拜见爹娘呢
夏荣山早已和夫人等在了房中。
裴夫人早前去见了夏朝生一回,此刻心安不少。倒是镇国侯夏荣山,恪守礼节,不敢去儿子房中,此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屋中转圈圈。
他一会儿吩咐人检查凤冠,一会儿让人把桌上的糕点热一热,冬日的天,愣是急出了满额头的汗。
“生儿出府之前是不能吃这些的。”裴夫人没好气地捏起一块糕饼塞进嘴里。
夏荣山不以为意“我许他吃,谁敢拦着”
裴夫人当然不会拦着,夏朝生可是她的心肝儿,她比谁都心疼,别说吃糕点了,就算他要吃山珍海味,裴夫人也能将王爷扣在侯府,陪着夏朝生吃山珍海味。
她说话,只是想让夫君冷静些。
谁料,夏荣山闻言,更加焦虑“生儿身子不好,坐着花轿一路颠到王府,骨架都要颠散了,要不,让他坐马车去算了”
“胡闹”裴夫人瞪着杏眼,将夏荣山拉到身边,“生儿大婚,哪儿能坐马车去王府你是想让我的生儿沦为全上京的笑柄吗”
她言罢,没好气地嘀咕“暖炉和毛毯,我早让人备下了等到你想起这些事,我的生儿才是真要冻着了”
夏荣山闻言,长舒一口气,凑到裴夫人身边,长叹短嘘“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到。”
裴夫人冷笑不语,听屋外传来下人的通报,说夏朝生来了,登时浑身一个激灵,顾不上和夏荣山争吵,两人携手走到门前,迎上穿着嫁衣的儿子。
大红的嫁衣,火一样烧着。
夏朝生常穿红色,裴夫人原以为自己瞧见穿着嫁衣的儿子能忍住眼泪,但当夏朝生随着全福夫人进屋时,她的泪还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好看,当真好看。
她的生儿风华绝代,上京无人能及。
与裴夫人不同,夏荣山见嫁衣暗光流动,绸缎柔软似云,上面绣的凤鸟牡丹精致绝伦,才算是安下一半的心。
他虽不懂绣工,但时常出入宫中,也曾见过梁王后宫嫔妃所穿锦衣。
没有哪个比得上穆如归送来的这一件。
夏荣山之前都想好了,倘若穆如归送来的嫁衣粗制滥造,他绝不会替生儿戴上凤冠。
这是他夏荣山的唯一的儿子,就算嫁入皇家,也不能受半点委屈。
若是受了委屈,大不了斗个鱼死网破。
夏荣山眼底闪过一道狠劲,心底那道“忠君”的念头缓缓动摇。
“爹,娘。”
夏朝生跪下,行了大礼,再抬起头时,眼前雾蒙蒙一片。
全福夫人见状,连忙将盖头递到镇国侯手边,急急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惹小侯爷哭”
夏荣山恍然回神,讷讷地抓起盖头,想要盖到夏朝生的头上时,才想起还未替他戴冠,又手忙脚乱地抓起金冠,颤抖着戴到夏朝生的发间。
夏朝生规规矩矩地跪在他爹面前,余光里是晃动的光影,耳边徘徊着夏荣山的自言自语。
“可不能戴歪了,今日是我儿大喜的日子”
他鼻子发酸,哽咽道“爹”
“生儿。”夏荣山总算摆弄好了那个复杂的金冠,不顾全福夫人的催促,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若是王爷对你不好,就回侯府,爹和娘都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夏朝生再也忍不住,泪扑簌簌地落下。
他想再抬头看一看爹和娘,那张赤红色的盖头却在此时落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小侯爷,快些吧。”全福夫人催促道。
夏朝生不得不往屋外走。
裴夫人又忽然扑过来“生儿”
她往夏朝生的手心里塞了一块温热的糕点。
“路上路上”裴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
夏朝生会意,攥住糕点,再次转身,对爹娘的方向行大礼,带着哭腔,高喊“孩儿走了。”
“小侯爷哎”全福夫人催了三次,夏朝生才真真正正地从屋中走出来。
他含着泪,攥着糕点,不敢也不能回头,踏过前世今生走过无数遍的路,终于听见了侯府外的鞭炮声。
吉时到了。
牵着夏朝生的全福夫人忽然一顿,懊恼道“坏了,小侯爷上花轿,得由兄长背上去啊,你们谁来”
她问得是崔氏中挑选出来,为夏朝生的婚事凑数的公子哥。
公子哥们苦笑摇头。
不是他们不愿意背,是他们不敢当小侯爷的兄长啊
“这可如何是好。”全福夫人急得直哆嗦,不断地给夏花和秋蝉打手势,寄希望于她们能想出法子。
可夏花和秋蝉都是未出嫁的姑娘,连大婚的礼节都没记住,哪里懂全福夫人的意思
眼见夏朝生离侯府的大门越来越近,全福夫人身上的冷汗也越出越多。
“姑母”夏朝生察觉到全福夫人的异样,闷声闷气地问,“可有不妥”
全福夫人连忙将成婚的规矩说给他听“小侯爷,是我事先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一茬得有人背您出侯府啊”
其实也不是全福夫人考虑不周。
寻常人家婚嫁,有兄长的自是不必说,肯定由兄长背着新妇出府,至于没有的也总要在族中早早挑选一个合适的来背新妇出府。
镇国侯府出嫁的是男子,镇国侯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才会闹出如今无人可背的局面。
夏朝生还当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闻言不甚在意“我自己走出去吧。”
全福夫人第一个不同意“小侯爷,出府的时候,您的脚不能沾地,这是礼数。”
“可我并无兄长。”他无奈地叹息,“想来,王爷也不会介意吧”
九王爷介不介意,全福夫人还真不知道,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穆如归就站在侯府门前,双手背在身后,定定地注视着夏朝生来的方向,在确定他真的穿着嫁衣款款走来后,瞳孔狠狠一缩。
原来夏朝生穿上嫁衣这般好看。
鞭炮声更响,淹没了笑闹和道贺声。
他们隔着一层红色的盖头,遥遥对视。
夏朝生看不清穆如归的神情,只能隐约瞥见九叔和自己一样,着一身红,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他在等他吧
夏朝生的眼睛又湿了,甩开全福夫人的手就要冲过去。
全福夫人不是第一回参加喜宴,眼疾手快将人拽回来“小侯爷,不合礼数”
他藏在盖头下的脸兀地红了,支支吾吾地道“还还不能”
“得背过去”全福夫人固执得很,转头,目光一一扫过崔氏族中子弟,准备挑一个长得周正得背夏朝生之际,穆如归忽地动了。
这世上有比夏朝生还不守规矩的人。
穆如归一声不吭地走到夏朝生面前,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我背。”
全福夫人差点吓晕过去,连呼“使不得”,硬是把夏朝生巴巴递过去的手掰回来“不吉利”
全福夫人快气死了“王爷,小侯爷还没过门呢,您现在背他,不吉利”
正正是吵吵闹闹的档口,夏荣山急急跑来。
原是裴夫人在屋中哭哭啼啼半晌,猛然想起无人背夏朝生出府,立刻将夫君踹出门。
“我背。”夏荣山将穆如归挤开,二话不说,弯腰背起夏朝生。
全福夫人愣了愣,在王爷背和侯爷背之间权衡片刻,最后还是觉得侯爷背好些,便不再纠结,重新挤出满脸的笑意,招呼着大家往府外走。
而夏朝生趴在他爹背上,吸着鼻子喃喃“爹”
“生儿,爹背你出府。”夏荣山听见了他的声音。
夏朝生哭着点头,在盖头被风吹起的刹那,瞥见了他爹额角的白发,睫毛颤颤,又抖落一串冰冷的泪珠。
镇国侯夏荣山,征战沙场数载,将夏朝生背出侯府的时候,背却是佝偻着的。
“生儿,不要怕。”
震天响的炮竹声里,夏荣山清晰地听见了父亲的承诺。
“无论是王府,还是陛下在爹心里,都没有你重要。”
夏朝生浑身一震“爹”
他话未出口,夏荣山已经背着他,停在了花轿前。
不远处,红五和黑七分别逮住一个太子亲随,踩在脚底。
“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亲随誓死不答。
红五甚是不安,将脚下亲随交给黑七,飞奔至侯府的偏门前,果然瞧见一顶简陋小轿,瞬间变了脸色。
而未被他逮住的亲随已经回到了东宫“殿下太子殿下”
穆如期老神在在地站在案前,面前的山水图就差最后几笔。
“慌什么小侯爷抗婚,父皇必然动怒。但父皇的怒气是对侯府,又不是对东宫。”
“不是,殿下”
“那就是九皇叔追来了”穆如期淡淡地笑着,在山水图上提了字,“追过来又何妨夏朝生自己愿意嫁,又不是我逼他上的花轿。”
“殿下”
“行了,多大点事”穆如期不耐烦地抬头,“大不了,我明日进宫向父皇请罪就是,九皇叔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想好了,请罪时就说,夏朝生甘愿屈居侧妃之位,只求嫁入东宫,不求正妃的名分。
如此一来,就算父皇再生气,也不好说什么。
至于王妃和侧妃穆如期觉得夏朝生更不会在意。
退一万步讲,就算夏朝生在意,哄哄就好。
他那么想嫁进东宫,就算当个侍妾,也肯定感恩戴德。
穆如期念及此,笑意重回嘴角“还不滚”
亲随打着哆嗦,硬着头皮答“殿下,小王爷小王爷刚出侯府,并没有”
穆如期的神情,在听见“没有”的瞬间,陡然扭曲“什么”
亲随本想实话实说,说小侯爷没有上他们的花轿,但他想起穆如期笃定的神情,立刻改口“小侯爷并没有找到东宫的花轿,因为因为九王爷身边的侍卫发现了属下的踪迹好几个兄弟已经折在他们手里了啊”
“殿下殿下您快想想办法”
亲随话音刚落,就被太子一脚踹出了房门。
穆如归身边的侍卫,可都是上过战场的玄甲铁骑,他身边的这群亲随,哪里比得上
可前世,夏朝生明明上了他的花轿,今生今生怎么会
穆如期忽地逼近哀嚎的亲随,面目狰狞“你们去送嫁衣时,遇到了谁”
“殿下我们我们遇到了九王爷身边的”亲随剩下的话,随着穆如期的拔出的剑,化为了哀嚎。
剑尖带着银芒,刺入亲随的心口,再带出一丝红线。
“原来如此。”穆如期彻底冷下了脸。
前世,他并未给夏朝生送过嫁衣,自然也不会引起穆如归身边红五的主意。
弄巧成拙,真真是弄巧成拙。
穆如期愤怒地将亲随踢到一旁“来人,备马”
既然夏朝生没能找到他的花轿,他就去把人接回来。
而在宫中的梁王,也在听长忠汇报情况。
“陛下,太子殿下的花轿果然停在了侯府的偏门边上。”
梁王暗暗点头“夏荣山家的小子会出来吗”
“太子殿下肯定给小侯爷传过话。”长忠替梁王轻轻揉着肩,“陛下莫急,只等着给镇国侯降罪便是。”
梁王闻言,将长忠推到一旁“快,笔墨伺候,朕要先将降罪的圣旨写好,不能给夏荣山那个粗人申辩的机会”
长忠连忙招呼伺候的宫人“还愣着做什么啊笔墨伺候啊”
夏朝生还没上花轿,夏荣山的降罪诏书已经被梁王摆在了龙案前,爱不释手地把玩。
金銮殿外,时不时有金吾卫进来禀报。
“九王爷出王府了”
“九王爷领了陛下的赏赐”
“九王爷到侯府门前,拦门者无人敢刁难,侯府前很是冷清”
起初,金吾卫的禀报都让梁王很满意,可是后来,事情开始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先是王爷说出了“与君相知,白首不离”的誓言,后是镇国侯亲自将夏朝生从侯府门前背了出来。
“混账”梁王暴跳如雷,一脚踢翻了龙案,“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朕的太子不是去抢亲了吗”
跪在殿下的金吾卫,如实禀报“九王爷身边的侍卫似乎发现了太子殿下的花轿。”
“怎么会发现”
“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遣人往侯府送嫁衣时,碰到了王爷身边的侍卫。”
梁王心口一紧,双眼发黑,踉跄着跌回龙椅,喘了半天粗气,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金銮殿内鸦雀无声。
长忠眼疾手快地从袖笼中取出装着丹药的盒子,递到梁王面前。
“好端端的,他往侯府送嫁衣做什么”梁王颤颤巍巍地伸手,抠出丹药,塞入嘴中,“他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儿子啊”
梁王骂完,挥袖将长忠手里装丹药的盒子打翻,再次跌坐在龙椅内,大口喘息。
与太子和陛下在宫中的情状不同,侯府门前,堪称剑拔弩张。
夏荣山背着夏朝生,缓缓直起腰杆“九王爷,今日,本侯将生儿交到你的手里,你就得像本侯一样,背他进王府你能做到吗”
“爹。”夏朝生一听就急了,“这不合礼数。”
“你住口。”夏荣山轻哼着不让他继续说话,转而面向穆如归,目光灼灼,“王爷,你能做到吗”
穆如归望着趴在镇国侯背上,盖着红盖头的夏朝生,目光渐渐痴了。
“本王能。”
“一诺千金。”夏荣山满意点头,掀开花轿,目光在暖炉和软垫上过了一圈,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夏朝生被放进花轿,红色的轿帘一下,他与侯府的关系就仿佛刹那间断开来。
他眼含着泪,颤声唤“爹”
他的呼唤淹没在再次响起的炮竹声里,只有穆如归听到了。
穆如归已经翻身端坐在了马背上,循声,迟疑地靠近花轿。
他们隔着一道红色的轿帘对视。
“我会带你回来。”穆如归嗓音干涩,安慰的话听起来甚是吓人,“你别哭。”
夏朝生愣了愣,意识到自己此举落在九叔眼里,必定是不愿嫁入王府的表现,连忙擦干泪,急急道“九叔”
花轿外穆如归的身影已经远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呼唤。
夏朝生叹了口气,透过盖头的缝隙瞧见了还是热滚滚的手炉,破涕为笑。
九叔虽不与他多言,关切却藏在小小的细节里,也暖到了他的心窝里。
轿身微晃,是轿夫抬起花轿,往王府去了。
穆如归艰难地将视线从花轿上收回来,红五也刚好来到了他的面前。
“王爷,太子殿下当真派了花轿来,就在侯府的偏门边上,属下们瞧得真真的”红五压低声音,焦急地询问,“王爷,我们该当如何”
“就在侯府的偏门”穆如归兀自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
夏朝生心心念念想上的花轿,是那一顶吧
穆如归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拦住了吗”
“拦住了。”
穆如归握紧了缰绳。
夏朝生已经坐在了他的花轿里,哪怕是阴差阳错,他也不想他离开。
哪怕夏朝生往后怨恨,只今日就一日。
穆如归悲哀地想,大喜的日子,夏朝生本该属于他,哪怕是一日也好。
可天不遂人愿。
花轿行至宫墙下,穿着喜服的太子,领着随从,乌泱泱地赶了过来。
穆如期勉强凑齐了一套看上去还算可以的聘礼,带着七零八落的迎亲队伍,拦在了王府的八抬大轿前。
众目睽睽之下,穆如期冲到了穆如归的马前“九皇叔,您就成全我和朝生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