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你是不是在骗我? 带2650钻石加更

作品:《春日宴

    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软肋的李怀玉若无其事地跨进了门。

    “咦,柳大人和二哥都在啊”

    江深看看她,又看看床上板着个脸的江玄瑾,一时有点糊涂“弟妹你这是”

    “我方才去送客了。”怀玉走过来,很是自然地在床边坐下,转头一看柳云烈,皮笑肉不笑地道,“柳大人这是来关心君上伤势”

    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墨居跟她交手之后,柳云烈每次看见这位君夫人就觉得浑身紧绷,这分明只是个妇道人家,可周身的气势却大得很,有点压人。

    起身拱手,他道“在下就不叨扰了,君上好生休息。”

    “才刚来就走”怀玉盯着他笑,“大人和君上不是生死之交吗”

    之前的关系可算是好得很,除了在朝堂上,其余地方都是互称名姓的,如今这是怎么的,竟有些疏远了

    柳云烈揖了揖,觉得有些尴尬,又补了一句“还有事务要处理,等忙完了,在下便给君上送补药来。”

    “有劳。”江玄瑾应了一声。

    柳云烈带着笑退出去,出门一转身,脸色就沉了。多走两步,感觉四周无人了,他才低声问身后“去打听消息的人呢”

    心腹连忙上来小声道“已经回来了,这白四小姐没什么好打听的,之前一直疯疯傻傻,后来痊愈了,不知为何得了君上喜爱。”

    “她亲近的人呢”

    “身边的丫鬟灵秀,再有就是同白府的人亲近些,听人说白二小姐和府上几位长辈都是爱去她院子里说话的。”

    白府的人柳云烈沉吟。

    厢房里没外人了,李怀玉就笑嘻嘻地问江玄瑾“吃药了吗”

    江玄瑾冷着脸摇头。

    乘虚一早把药端来放在旁边了,江深道“方才有客,没来得及喝,眼下正好,趁着还没凉,一口灌了吧。”

    怀玉闻言。立马将药递到他面前。

    江玄瑾垂眸看了一眼,闷声道“难喝。”

    “药哪有好喝的”怀玉挑眉,“等你喝完我给你倒杯茶漱漱口”

    “不要。”

    “那要什么蜜饯这儿好像没有呀。”怀玉左右看了看,“要不吃水果压一压”

    “不要。”

    “那”怀玉没辙了,捧着药碗哭笑不得地道,“这要是在江府就罢了,在别人地盘上,要什么什么没有,你就不能听话点儿”

    江深看得眼皮直跳“弟妹。”

    “嗯”怀玉扭头看他。

    “三弟平时不这样的。”他很直接地拆穿,“好像只有在你面前,他才会格外娇气又婆婆妈妈。”

    这是真的,以前三弟生病的时候,他也是捧着苦药软乎乎地打算去哄,结果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江玄瑾一口就喝完了药,然后冷冷地道“我还有公文要看。”

    半柱香的功夫都不耽误啊,就把他扫出了墨居。

    可眼下这是怎么的换个人来哄,话这么多这一脸不高兴要人喂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这么娇气,叫京都里那些赞他如高山雪松的文人们知道了,还不得把文章都吃回肚子里去

    江玄瑾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吃城西的甜糕。”

    甜糕怀玉连忙点头,也不管江深之前说了什么了,放下药碗就朝他行礼“劳烦二哥了,我这儿走不开。”

    “哈”江深瞪眼看向床上的人,“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想吃。”江玄瑾幽幽地重复。

    怀玉放了碗就把江深往外请,一边推他一边塞碎银子给他“君上伤口疼着呢,您就顺着他点儿。”

    “不是,他这是故意的”江深又气又笑,“甜糕这东西哪儿都有,为什么非得城西的你不觉得他太小心眼了”

    怀玉一顿,认真地低头想了想,然后摇头“不觉得。”

    “哈”

    “他做什么我都觉得甚是可爱。”她咧嘴,笑得春暖花开,“想把全京都的甜糕都买给他”

    江深“”

    门一摔,江二公子走得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叨咕“怪不得能成亲呢,一个小心眼儿的冰块配个缺心眼儿的冰盒,可不是刚刚好么”

    缺心眼的冰盒回到床边问冰块儿“现在肯喝药了吗”

    冰块儿道“手疼。”

    手臂上的伤口也深着呢,怀玉看了看,还是自个儿端着药,一勺勺地喂他。

    “你脸色为什么也这么差”药喝了一半,江玄瑾皱眉看着她问。

    李怀玉一愣,恍然道“我说怎么有点头晕,我昨儿也生病了来着,在街上被马车撞了,昏睡了一晚上哎,你干什么”

    江玄瑾气得太阳穴直跳,推开她想来压他的手,撑着身子起来就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肩膀,然后沉声道“上来。”

    “嗯”怀玉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你不要你的体统啦等会要是有人进来”

    “上来”

    “你别激动。”放了药碗,怀玉褪了鞋就越过他爬去床内侧,脱了外袍乖乖地把被子一盖,“我其实没什么大碍,能跑能跳的。”

    就是下盘有些发虚,脑袋也有点懵。

    江玄瑾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色更加难看“一样。”

    “一样的还不好么”怀玉嬉笑,“说明我正常呀。”

    冷冷地睨着她,江玄瑾道“我高热没退。”

    李怀玉“”

    她揭了皇榜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一路上都忘记了生病这回事,现在浑身一松,头倒是真的越来越晕。

    “那我先睡会儿。”她道,“出门的时候就吃过药了,睡会儿就能好。”

    江玄瑾没吭声,只替她将被子掖了掖,看着她闭上眼。

    这个人好像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傻。伸手碰了碰她的鬓发,江玄瑾眼里有些疑惑。原先觉得是个疯疯癫癫的流氓,可哪个流氓敢在那么多大臣面前说那么一番话有理有据,尖锐大胆,若不是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几乎能舌战群雄了。

    白家四小姐痴傻多年真的是痴傻了多年吗

    余光瞥见她随意放在床上的外袍,江玄瑾伸手去勾,想把它放去床外。然而,逮着衣袖一扯,一叠纸从袖袋里跑出来。

    叠得方正的宣纸,好像是张画,瞧着有点眼熟。捡过来展开看了看,江玄瑾眯眼。

    粗糙的两个小人,用的是她画的第四张、两人和好的场面。这画她原来是看见了的既然看见了,怎么还来问他要道歉他真当她是委屈了,结果这人在揣着明白看他笑话

    微微有些不悦,他将画折回去放好,斜眼看着身边这熟睡的人,突然很想掐她一把。

    二哥说得没错,要让人乖乖听话,身边就得多点人,让别人在乎他、唯恐失去他。

    这招他没有学会,白珠玑倒是深得精髓。她要真是个傻子,京都里还有几个聪明人江玄瑾冷笑。

    李怀玉完全不知道身边这人盯着她想了多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只感觉神清气爽,身子一翻就抱着了旁边的人。

    “哎,还是跟你一起睡比较习惯。”抱着他没受伤的胳膊,怀玉感叹道,“一个人睡伸手往旁边一放,总是要落个空。”

    江玄瑾瞥她一眼“大清早就说这些,也不怕闪着舌头”

    “不怕”她笑嘻嘻地支起身子亲了亲他的鼻尖,“我还是比较怕你咬我舌头。”

    江玄瑾“”

    连伤患都要调戏,真的是很不要脸

    不要脸的李怀玉一溜儿下了床,收拾洗漱一番。穿好衣裳道“要在这里住几日,我回府一趟,替你拿些换洗衣裳来。”

    这话听着倒真是贤惠,江玄瑾抿唇“让御风随你一起去。”

    “好。”怀玉笑着点头,从乘虚端来的早膳托盘里叼了个肉包子,抬脚就往外走。

    紫阳君被困廷尉府无法上朝,外头的天地却也没什么变化,李怀玉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点担心。

    这人这么正直,就这么着了那些人的道可怎么是好几日不上朝是小事,可朝中那些人也不都是吃白饭的,趁机架空他怎么办

    以前她是盼着这个人倒霉没错,但眼下好歹是同一条船上的,她是不是该帮他一把

    正想着呢,前头突然一阵喧哗闹腾,不少人从巷口挤到街上,将路都堵了。

    御风上前看了两眼,转身对她道“夫人,咱们绕路走吧,前头有赌坊,许是在闹事,不好过。”

    “哦。”怀玉点头,也没多看。赌坊这种地界儿总是不太平,但只要不出人命,官府一般也不管。

    然而,等她回江府收拾了东西准备返回廷尉府的时候,门口却来了两个白家的家奴。

    “四小姐,您帮帮忙”一看见她,两个家奴直接上来跪下了,“快帮忙救救咱们少爷”

    抱着江玄瑾最爱的经书,李怀玉很是纳闷地问“谁家少爷”

    “咱们家的”一个家奴抬头道,“您的表哥,两位白少爷,现在都在被人欺负呢”

    白珠玑的表哥李怀玉恍然,白刘氏和白梁氏的儿子吧上回听她们提过,一个叫福生,一个叫麒麟什么的,还想让江玄瑾替他们讨官职。

    “他们被欺负,你们找我干什么”

    家奴焦急地道“对面来头不小呀,请了大官来压人,咱们不敢惊动老爷,只能来江府寻四小姐了,听说四小姐很是得君上宠爱”

    “然后呢”怀玉微笑着打断他们。

    家奴一愣,抬眼看看她这态度,不禁皱眉“您您不管吗”

    “为什么要我来管”她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俩是跟我关系很好”

    “”明显是不好的,甚至以前也没少欺负她。

    “没话说了那先让开啊,我赶着去照顾人呢。”绕开他们,李怀玉抱着东西就上了马车。

    两个家奴还想上来说话,御风峨眉刺一横,他们立马住了嘴。

    这还真是有意思,白德重那老头子根正叶直的,下头的人怎么反而都没几个好胚呢白璇玑的仪态是学到了,可心脏得很。这几个白家表哥更是废物,考不上功名还要四处惹事,真让白德重知道,怕是要拿戒尺打个半死。

    她是没什么善心帮扶这群人的,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吧。

    然而,白家两兄弟这回惹的事还真不小。

    晚上的时候,怀玉正给江玄瑾讲故事呢,刚讲到“三个和尚挑水一起落进了河”,乘虚就面色凝重地进了门来。

    “夫人。”

    难得他一开口喊的不是主子是夫人,怀玉扭头看他“怎么了”

    “您娘家两个少爷被关进廷尉大牢了。”

    江玄瑾顿了顿,侧眼“怎么回事”

    乘虚无奈地道“今日早晨在长安街,白家两位少爷跟人起了冲突,当街就打了起来。对面报了官,押去衙门一问才知道是两位少爷欠了赌债,恼羞成怒地跟赌坊的人动手了。”

    竟有这种事江玄瑾皱眉,旁边的李怀玉却是惊奇地“哇”了一声“怪不得来求我帮忙呢,这么大的篓子也敢捅,叫白老头子知道,岂止是打个半死啊,肯定直接打死了”

    白德重一世清名啊,马上要毁在这两个孽障手里了

    江玄瑾眼神复杂地道“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怀玉眨眨眼,“又不是我去赌钱打架了。”

    “”说的很有道理,但毕竟是她白家的人,出这种事,但凡是个人都会想办法替自家人遮掩一二,再帮忙把人捞出来吧

    “你别动什么脑筋。”怀玉看着他这眼神就摇头,“千万别想着去帮忙。先管好你自己”

    这话一出,乘虚都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君上就在这里,随口求他一句,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夫人竟然还让他别帮忙怎么想的

    也没怎么想,李怀玉只是单纯的没把自己当白家人,毕竟白家除了白德重,其余人都没对她做过什么好事,谁倒霉了遭殃了跟她何关

    然而她也是低估了白梁氏等人的脸皮,这边刚说着呢,那边竟然直接找到廷尉府来了。

    “干什么”将身后的门一关,李怀玉皱眉堵住她们,“君上正在养伤,不便见客。”

    白梁氏和白刘氏哭得这叫一个惨,拉着她就去旁边的屋檐下站着,声泪俱下地道“你得帮帮忙,这次你说什么都得帮帮忙”

    怀玉好笑地往墙上一靠“不就是因为打架进了衙门而已这点小事,关半天也就放出来了,你们至于吗”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白刘氏急得直跺脚,“福生被赌庄诈了三千两银子三千两现在人家说不还债就不放他出大牢”

    “真要是能解决,咱们也不来找你了。”白梁氏恨声道。“你以为咱们这低声下气的好受吗还不是走投无路了”

    这人说话终于耿直了一回,怀玉倒是笑了“可是你们来我这儿也是走投无路啊,我一没银子帮他们还债,二没能力救他们出牢。”

    两人齐齐看向那边紧闭的厢房门。

    李怀玉脸色一沉“敢去打扰他,我有法子让他们一辈子都在牢里,你们信不信”

    白梁氏捂着帕子就哭了出来“你到底要怎样德重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趁着没闹大,咱们赶紧解决了不好吗真等着事情传出去,丢的还不是你爹的人”

    说实话,又不是白德重生的儿子,为什么会丢他的人怀玉直翻白眼,盯着面前这白梁氏看了一会儿,突然道“真想让我帮忙”

    “自然”

    “那好。”怀玉点头,“你现在回去白府,把你当初怎么藏我嫁妆给我使绊子的事儿告诉我爹,还我个公道,这事儿我就想法子帮你解决了。”

    哭声一滞,白梁氏瞪眼看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之前的事情”

    挖了挖耳朵,怀玉痞笑“你是害人的。我是被害的,你有什么脸面怪我计较”

    “你”白梁氏恼得很,转着眼睛想了想,咬牙道,“你先帮忙,等麒麟他们出来,我就去跟德重请罪。”

    “还跟我谈条件”怀玉咋舌,“你儿子不是亲生的”

    再是亲生的,要她去跟白德重请那事儿的罪,也很为难啊。以德重的脾气,上回回门的事情就怪了她许久,没给她院子里发贴补了,眼下再去说这个,非得被赶出白府不可。

    白梁氏满脸焦急,犹豫半晌之后道“那我现在去说,你也现在就开始想法子救他们,行不行”

    “可以。”怀玉大方地点头。

    白梁氏拉了白刘氏就走。

    “你真要去给德重说嫁妆的事情”白刘氏擦着眼泪意外地看着她。

    “我傻了才去说”回头余光瞥一眼那还站在原地的人,白梁氏哼声道,“先糊弄她一下,拖延一二。”

    等白珠玑真插了手。她再把紫阳君抬出来,衙门怎么也是要给两分颜面的。

    算盘打得太响,也太明显,明显得背后的李怀玉打了个呵欠,睨她们一眼,转身把乘虚叫了出来。

    “赌坊的事情,你可知道来龙去脉”

    这事儿问别人还真不一定能问到,但由于他家主子一向要求严格,乘虚每回办事都是妥帖又细致,眼下一被问到,当即就答“属下问过赌场里的人,有明眼人说两位白少爷是遇见老千了,但赌场出老千,只要没被当场抓住就是没证据,说破天也是要还债的。”

    “当时是不是惊动什么官员了”想起家奴来找她时说的话,怀玉多问了一句。

    乘虚点头“虎贲中郎将易大人当时正在附近巡逻,看见街上围堵,就上前询问,与白家两位少爷起了些冲突。”

    又是易泱

    怀玉挑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别人她不知道。易泱这个人却是实打实地帮过江玄瑾的,从长公主出殡那天也看得出来,他对江玄瑾又敬又畏。那么,在明知道闹事的人是白家人,且白家与江玄瑾有姻亲的情况下,一个原本敬畏江玄瑾的人,会直接地把白家人关进大牢

    以易泱那人见风使舵的脾性,分明是应该压下来,再来江玄瑾面前讨个好才对啊

    “易大人最近有见过君上吗”她一边想一边喃喃问。

    乘虚回答“见过,主子来廷尉府,还是他带人来押的。”

    不是“请”,是“押”。

    李怀玉惊了惊,眼睛突然一亮。

    找到了这不就是丹阳薨逝之前对江玄瑾好、丹阳薨逝之后突然转了态度、反而与他为难的人吗

    “夫人”被她这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乘虚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对极了”怀玉咧嘴,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就道,“白家出大事了,你赶快去知会白大人一声啊”

    “什么”乘虚很意外,“直接知会白大人”

    “对,告诉他白家有两个人在赌坊欠钱了,让他彻查,不可包庇”

    乘虚觉得夫人可能是气疯了,连忙安抚道“不致如此啊夫人,这件事本就与白大人无关,何苦将他拖下水”

    “怎么没关系了都是姓白的他作为一家之主,就该立个帮理不帮亲的榜样,不然以后这些孩子怎么管”李怀玉一本正经地摆手,“快去吧”

    乘虚满脸愕然,许久才点了点头。

    江玄瑾正靠在床头沉思呢,柳云烈突然就过来了。

    “嗯尊夫人呢”进来没瞧见白珠玑,他有点意外。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在外头。”

    “也好,我有件事正好问问你。”柳云烈道,“白家有两个人被关进大牢了,要不要想个法子放了”

    “”江玄瑾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刚正不阿的柳云烈,竟然有一天会来问他这种事按照他以往的脾性,不是该按律行事,半分人情也不讲吗

    “你别误会。”柳云烈叹息,“我也只是觉得朋友一场,你那么疼爱尊夫人,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她家人受苦。”

    “所以呢”江玄瑾嗤笑,“让我以权谋私”

    “你怎么会这样想”柳云烈很是不解地皱眉,“人情关系而已,何至于说这个词”

    抬眼扫了扫这厢房,江玄瑾眼神冷漠。

    柳云烈垂眸“就算说以权谋私,那也是我该担的罪名,我不会害你。入狱出狱的名薄在你侄儿手里,你若想通了要去放人,就让他划了名字,我给他过章。”

    江焱正好任的是廷尉左监,这件事对于江玄瑾来说,真的只需要一抬手。

    正说着呢,外头的白珠玑进来了。

    柳云烈转头看她,难得地带了点笑意“见过夫人。”

    看见他来了,李怀玉挑眉,眼神微动,立马敛了笑意低头“大人有礼。”

    看了看她,又看看床上的江玄瑾,柳云烈问“趁着方便,夫人可要去探探监”

    探监怀玉看了柳云烈两眼,发现这人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当真觉得她这个白四小姐跟牢里那两个表哥很亲近

    顿了顿,李怀玉立马换上一副被人戳中伤心事的表情,捏着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长叹一口气道“不必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呢徒惹烦忧而已。”

    “夫人也不必如此说。”见她这反应,柳云烈连忙道,“两位白少爷也没犯什么大错。”

    没犯什么大错却被抓进了廷尉衙门,并且劳驾他这个三公之一的廷尉大人亲自过来说话还要主动让她去探监

    怀玉心里直笑,面上却越发凄楚“没犯什么大错,我这个当妹妹的却也救不得他们,哪来的脸面去看”

    江玄瑾疑惑抬眼看她,正好接到她递来的一个眼神来啊唱大戏啊

    这是什么意思他很莫名其妙,旁边的柳云烈却是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君上。”他道,“夫人这般伤心,您也舍得”

    哭得这么假,从哪儿看出她伤心的江玄瑾心里嘀咕。余光瞥着那挤眉弄眼的人,他抿抿唇。终于是配合地开口“白家两位少爷罪有应得,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柳云烈摇头“清楚归清楚,谁愿意自己的哥哥一直呆在大牢”

    “柳大人”怀玉哽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向江玄瑾,眼里那叫一个委屈忐忑,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

    江玄瑾眉心跳了跳,别开头道“去探监可以,别的就莫要再提。”

    “妾身去探监有何用啊有何用”跌坐在床边,李怀玉捏着帕子挡着眼睛,哭得隐忍又可怜,“您也不心疼心疼妾身”

    “我心疼你,那律法该置何地”江玄瑾板起脸,“凡事有因有果,总不能因为是你表哥,就坏了规矩。”

    “旁人家谁进了大牢,只要不是大事,都可以出去。”床边的人气着了,梗着脖子道,“偏生跟你紫阳君沾着点关系的人。反而是要在牢里关死了那我嫁给你干什么还不如嫁给廷尉大人呢”

    “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吗连廷尉大人都知道来问我去不去探监,你这个当人夫君的,从知道事儿到现在,怎么就一句话也不说”

    “你觉得柳大人这种做法是对的”

    “怎么不对至少有人性”

    “我就没人性”

    “你紫阳君就是没人性”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越来越激烈,甚至把他都扯了进去,柳云烈本来是打算用这君夫人来拿捏江玄瑾,好让他松口的,没想到这没拿捏好,反而把人惹火了,一时有点怔愣。

    “柳大人,你带我走吧”面前这君夫人气急败坏地对他道,“还是你好”

    哈他愕然。

    “柳云烈,你这是何意”床上的紫阳君怒目看他。

    哈他更愕然了。

    关他什么事啊

    “怪不得要亲自过来提此事。”江玄瑾眯眼看着他,“云烈,本君待你以知己之礼,不曾想你竟安了这样的心思”

    他安什么心思了柳云烈哭笑不得“玄瑾,你听我解释”

    “不必说了”江玄瑾冷声喊,“御风”

    “属下在。”

    “你去看着大牢,一旦柳大人敢带人进去探监。亦或是把什么人给放出来,立刻回禀。”他沉声道,“本君定上御前,告当朝廷尉以权谋私、徇私枉法”

    “是”

    吩咐完,江玄瑾不悦地看着他道“本君身子不适,柳廷尉,请了。”

    柳云烈这叫一个糟心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牢里关的又不是他的小舅子,为什么反而要告他等等,他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白珠玑,把他送到门口,委委屈屈地朝他道“大人的心意我领了,可惜君上实在霸道,就此别过吧。”

    说完,“呯”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柳云烈茫然了,两眼看着那雕花的木门,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他是什么心意。

    门合上,方才还哭哭啼啼的一张脸,扭头就倒在床上笑得龇牙咧嘴的。看着门外那怔愣的影子,怀玉没敢出声。就一个劲儿地挠被子。

    江玄瑾没好气地睨着她,低声问“玩够了”

    点点头,怀玉把脑袋放在他腿上,舒服地蹭了蹭,然后抬眼看着他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心里疑惑更深,江玄瑾伸手勾了她一缕青丝,掂量着低喃“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知道柳云烈想引他插手白家的事,也知道不能着了他的道,甚至还反应极快地演这么一出戏,不着痕迹地就把柳云烈给糊弄走了。

    白家四小姐,刚过门的君夫人,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并且,又是如何知道该怎么做的

    怀里的人被他盯得抖了抖,委屈又无辜地问“你在说什么”

    他皱眉“装傻”

    “什么装傻不装傻呀我就是不想去大牢看那俩以前就对我不好的表哥,所以刚才胡乱来了这么一出。你想哪儿去了”

    还真是碰巧而已江玄瑾捻着她的发丝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人与白家其他人的关系都不好,又不是个会以德报怨的性子,不想去看牢里的人,也说得通。

    但看着腿上这人这张天真无邪的脸。江玄瑾沉眸。

    是错觉吗总觉得她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怀玉伸手替他揉了揉额角,“躺会儿养神吧。”

    “白家的事,你当真不管了”他低声问了一句。

    李怀玉笑道“我嫁给你了呀,只用管好你的事就可以了”

    管他的事江玄瑾摇头“管好你自己吧。”

    柳云烈等人是想方设法在逼他放权,她再聪明也管不了这些事,还是得他自己来。

    紫阳君不在朝中,皇帝又受了伤,不得已先由三公辅政。紫阳君一向勤勉,他一日处理的公务放下来,却是三个人一起才能完成。本来咬牙挺着,也能挺些时候,但不巧的是,白家竟然出事了。

    “你说什么”白德重一听乘虚来传的话,当场就发了怒,放下公文直冲廷尉大牢,举着戒尺就打人。要不是狱卒拦着,两位白家少爷真得被打死。

    柳云烈看见他来,有些傻眼“这何至于惊动御史大人”

    “不肖晚辈,有辱白家门风,白某自当前来管教”白德重沉怒。说完就还要打。

    白福生和白麒麟慌了,连忙磕头“叔父,是赌坊有问题,那是个黑赌坊侄儿们有错,但不是大错啊”

    “沉迷赌博、与人斗殴、还被关进大牢这都不算大错”白德重气得举着尺子的手都抖了,“打死你们都不为过”

    “叔父明察”白福生急道,“您今日就算打死侄儿,侄儿也得说啊真的是那赌坊的问题,您一查便知,那赌坊不知诈得多少人倾家荡产”

    “还敢狡辩”白德重大怒。

    白麒麟使劲磕头,磕得额头一片红“侄儿们真没撒谎”

    急喘几口气,白德重冷静了些,平复了一会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连忙把如何用五两银子输了几千两的事情告诉了他。柳云烈在旁边瞧着,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廷尉府厢房。

    怀玉笑眯眯地说着闲话“你是不知道我爹那个人有多严厉,三尺长的红木戒尺呀,不知道打了我多少回。”

    江玄瑾伸手捋着她的头发,淡声道“白御史为人公正。”

    “何止是公正啊,简直是嫉恶如仇,很多时候还矫枉过正”怀玉撇嘴,“我最怕他了。一旦有什么错漏被他抓着,非要把我之前瞒着的所有错漏都翻出来,一次清个总账不可。”

    白珠玑是不是这么惨她不知道,反正丹阳是被白德重折腾了个够呛。

    “有白御史这样的人在,是北魏之福。”江玄瑾认真地道。

    怀玉轻哼一声,继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某些时候,有白御史这样的人在,的确可以说是北魏之福。

    江玄瑾轻抚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会写字吗”

    怀玉一愣,摇头“不会。”

    “嗯白府的小姐,竟然不学写字”他垂眼看她。

    “我不一样啊,我不是生病傻了吗”怀玉道,“傻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如何写字自然也忘了。”

    “都忘了”

    “是啊”

    “那你为什么独独记得陆景行与你交好”

    心里“咯噔”一声,怀玉撑着身子坐起来,嬉皮笑脸地道“你怎么又提陆掌柜”

    “闲着无事想了想之前发生的事,突然发现你说话前后不一。”江玄瑾平静地道,“初见陆景行时,你分明是记得他的。”

    “这个说来有点巧。”背后发凉。她脸上保持着笑,“我本来也不记得他了,但一看见他,就又想起来了。就像我一看见我爹,也马上想起他了呀。”

    “想得起人,想不起事”江玄瑾皱眉。

    怀玉伸手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道“是啊,我就只能想起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伸手揩掉她鬓边的汗珠,江玄瑾道“只是觉得奇怪,随口问问。”

    这个人绝不会随口问什么,肯定是又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不过他不继续问,李怀玉也不会动凑上去找死,转脸就笑道“你终于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没事儿,想问就问,我什么都回答你。”

    “要是还得在这里待上七日,你会不会觉得闷”他问。

    七日之后就可以出去了怀玉听得撇嘴,心想你哪儿来的自信啊柳云烈那群人肯只让他休息七日

    然而她还是笑着答“有你在,为什么会闷”

    “我到底哪里好”他抬眼,“你从第一眼看见我开始,好像就”

    抿了抿唇,他没好意思说。

    李怀玉咧嘴就笑“就什么呀就喜欢你是吧全京都喜欢你的姑娘多了去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好”

    “可是没人像你这样执着地缠着我。”

    “所以没人像我一样成功了呀”她很是骄傲地扬了扬脸,“只有我嫁给你了”

    还真是江玄瑾扶额,那么多正经的姑娘他没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人呢

    “还有什么想问的”她笑嘻嘻地道,“你没有的话,我可要问了。”

    “什么”

    “他们都说你心系苍生。”怀玉眨眼,“那要是只能在我和苍生中选一个,你选哪个”

    “苍生。”江玄瑾薄唇轻启,答得毫不犹豫。

    怀玉愣了愣,垮了脸“为什么”

    “家训。”

    江家家训之一以黎民苍生为己任,万死不辞。

    他这回答是认真的,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但李怀玉听着,呵呵笑了两声,别开了头。

    “不高兴”他皱眉。

    “没有,我夫君是个顶天立地之人,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你脸上都写了。”

    深吸一口气,怀玉道“是我问的问题不对,我不该这么问,平白给自己添堵。苍生那么多人,我只有一个人,拿什么跟他们比当我没问过,咱们用午膳吧。”

    说着,朝外头喊了一声“乘虚。”

    门外的人应声进来,拱手道“午膳已经传了,属下还有消息要禀告。”

    “说。”

    “白御史去了一趟大牢,之后就亲自带人去了长安街上的赌坊,眼下廷尉府正在派人,似乎是要去查封什么。”

    江玄瑾听得抬眼“白御史怎么会去大牢”

    乘虚看了看李怀玉,后者笑嘻嘻地道“我告状了呀白梁氏她们拿这件事来烦我,还想沾你的光把人捞出来,我一怒之下就让乘虚去告诉我爹了。”

    眼里划过一道光,江玄瑾朝着乘虚就道“把徐偃一起请过去。”

    “是”

    京都里的赌坊没一个是干净的,都仗着背后的靠山做吃人的生意,他曾经想过法子整治,但阻力太大,没能成功。不过眼下只挑一家细查,又是白德重亲自去,肯定是能有收获。只是白家的人与赌坊有债务,为了避嫌,徐偃也一起过去最好。

    原本堵着的路突然被人打通,江玄瑾心情瞬间明朗,抚着怀里的人就道“你这误打误撞的本事倒是真不错。”

    怀玉一脸茫然“我又撞着什么了”

    说了她也不知道,江玄瑾勾唇,墨瞳里泛起了光。

    白德重是个认死理的人,自家人犯了错,那就关,他也不救。赌坊有问题,他也要查,并且一查到底,无视各路身份的人求情,只花一天的功夫,就将这间赌坊的黑账都拉了出来。

    出千没有证据,但赌坊里的黑账却是可以查清楚的,偷税漏税不说,还有大笔来历不明的金银在这里周转,白德重手一挥,直接先查封。然后请廷尉府协查。

    柳云烈脸色很难看“白大人,光是文书就已经压得我们透不过气,这个时候您还扯这个案子出来干什么”

    白德重义正言辞地道“既然有问题,就该查,不管什么时候,都该查。”

    这个老古板,比他还古板柳云烈咬牙“昨日的文书就已经积压了一百余,眼下再忙赌坊之事,实在分身乏术”

    “廷尉府这么多人,你要是忙,让徐偃跟着老夫也可。”

    “可您难道就不用看文书”

    “我都交给齐丞相了。”白德重道,“他喜欢改,就让他多分担些。”

    齐丞相的确是挺喜欢看文书的,天下大事都在上头,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简直一目了然。但他也只有一双眼睛,没日没夜地看,也始终会有文书积压。

    夏季已至,北魏旱灾涝灾齐发,不少文书是加急的。更何况有的文书是江玄瑾先看过改过,人家第二次呈报上来的后续,求个安排。之前江玄瑾是怎么安排的他们都不知道,眼下要如何接着安排

    架空紫阳君,说得轻巧,光是文书他们就搞不定啊

    头两天柳云烈等人还都挺高兴的,为国分忧,也能体现为人臣子的价值嘛。但赌坊这事一出,柳云烈觉得扛不住了,终于跑去问了齐丞相一句“怎么办”

    齐丞相从无数的文书里伸出头来,血红着眼道“为国尽忠啊,别睡觉了,扛着”

    可有些事不是不睡觉就能扛得住的,紧急文书太多,他们又没有紫阳君那样果敢的决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一点点烧上来。

    五日之后,加急的奏折直接送到了皇帝面前。

    “紫阳君呢”李怀麟白着脸躺在龙榻上问。

    “禀陛下,君上重伤,被廷尉大人请在廷尉府养伤,已经是多日不曾见过。”云岚清拱手道。

    “他在廷尉府干什么”李怀麟不解。“养伤也该在他自己的府邸才是。”

    云岚清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易泱。

    易泱轻咳两声出列道“圣上遇刺之事,君上是看在眼里的,故而住去廷尉府配合柳大人追查凶手,也免了车马来去折腾。”

    “荒唐”李怀麟怒道,“君上重伤,你们还让他追查什么凶手”

    “可您龙体”

    “朕的命是君上救的”李怀麟微怒,“你们这样对君上,是想将朕陷于不仁不义吗”

    易泱垂头“陛下息怒。”

    “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朕一声”李怀麟侧头看向云岚清,“要不是今日奏折送来,朕问起,你们还打算一直瞒着不成”

    云岚清无奈地拱手“陛下,前几日太医让您闭宫养伤,臣等都进不去,如何能禀”

    李怀麟一顿,懊恼地道“先不说这些,你快带朕的圣旨去,将君上送回江府,给予厚赏”

    “臣遵旨。”

    大概是自小没了父皇的原因,陛下对紫阳君真是依赖得很,无怪朝中那些个人要忌惮。看一眼圣旨旁边附着长长的礼单。云岚清一边唏嘘一边往廷尉府赶。

    赶到地方的时候,云岚清正打算喊一嗓子“圣旨到”,结果刚抬眼往里头一瞧,他就愣在了门口。

    厢房的床榻上,紫阳君侧了身子枕在白珠玑腿上,双目轻阖,似是睡着了。白珠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温柔的调子,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听见脚步声,她侧头过来看了一眼,看见有人,笑着将食指按在了唇上,示意他别出声。

    一瞬间云岚清脑子里就出现了六个字美人乡,英雄冢。

    然而,榻上那位英雄耳力甚好,尽管他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却还是睁了眼。

    “云大人”

    连忙回神,云岚清双手捧着圣旨解释“下官是来宣旨的,请君上回江府领赏。”

    看一眼他手里的黄色卷轴,江玄瑾问“陛下无碍了”

    “听太医说。进食休息都还正常,左手依旧不能动弹,但已经没先前那么疼了。”

    “那好。”江玄瑾撑起身,披衣下床道,“本君要进宫一趟,请大人去往江府稍候。”

    李怀玉听云岚清说怀麟没事,正想松口气,结果就被他这话给吓得打了个嗝。

    “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这个时候进宫干什么”她皱眉。

    旁边这人慢条斯理地系好外袍“有个恩典想要。”

    “别胡来”怀玉起身拉住他,低喝,“什么恩典比你身子还重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