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城南

作品:《哑剧

    两个人谁都没把话挑明,但谁都知道彼此说的是什么。

    今天的晚餐没有鱼,更没有鱼刺,但梁殊就是觉得有些扎嗓子,多余的话一句也无法说出来。

    是的。

    上来牌桌就要认输。

    他甚至没动用权利,只是把人心算尽了。

    所以明知道有些事她不愿意做,也要卷进她,因为楼宴之不仅对这件事运筹帷幄,也笃定了自己不会离开他。

    “我出去走走。”

    梁殊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但心头苦涩,像是闭合的山谷迎来送往了一阵风,抓不到也留不住。

    当心过分孤独的时候人就总是想逃离。

    楼宴之也不拦她,就随着她走。

    她一路把车开到了海边。

    这个季节北城已经持续降温,海边篝火派对的人到了时间都渐渐散去。

    梁殊逆着人潮走,直到走进海水里。

    夜晚的海浪卷着波光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脚踝处,偶尔莫过膝盖还没捂热就又重新来过。

    很冷。

    但这种温度不够让她克制情绪。

    她还欲往深处走,却被下一个海浪直接冲倒在了岸边,人跌落在岸边的青石子上,手臂硌出了几个红色的印记。

    她索性蜷着身子坐下,仰头看着所剩无几的天光。

    她在那个位置坐了很久,在今天之前吹海风在她这里是极其浪漫的一件事,但今天以后,她大概就不这么想了。

    一天内两次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她坐回车里的时候头疼的厉害。

    伸手想去拿厚实的羊毛毯,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她向来没有楼宴之会享受,车里从来不准备这些。

    折腾了一整天,她浑身瑟瑟却又困极了。

    强撑着身子开了车里的暖风,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梁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回了桔园。

    桔园是北城一片比较老的住宅区,在京大附近,离市区很远房价还算便宜。

    是她去年拿出这几年积蓄买的小房子。

    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她躺在床上。

    灰木色的纱帘很好地将光线阻隔在窗子外,唯独只透出了一束光打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上,她想抬手臂,却酸涩地动不了。

    她又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脑子昏昏沉沉的,如果想,她再闭上眼可能就又控制不住地要睡过去,但她还是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因为屋外的厨房正叮叮当当的响。

    家里不止她一个人,她想看看那人是谁。

    凌苗苗回身看到梁殊的时候,正拧着厨房的燃气阀门,厨房的火光正对上屋外那张惨白的脸,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哎呀,祖宗喂,怎么起来了你烧刚退,快回去歇着,我把粥给你热热,一会儿好了你再起来吃。”

    梁殊想说话,一张嘴却发现嗓子哑的彻底,她先是摇了摇头,后抬了一个手指,指了指凌苗苗又指了指外面。

    凌苗苗见梁殊不愿意进屋。

    把人直接扶到厨房的餐桌边,才又拧上了燃气灶上的火。

    “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殊点了点头。

    凌苗苗给梁殊倒了一杯温开水“我前天凌晨的飞机,今早到的,你反反复复烧了很久,一直没吃东西,昨晚医生给你打的营养针,让你今天少喝点白粥。”

    苗苗这话说得奇怪,但她实在太疲惫了,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椅子看凌苗苗热粥,时不时把水杯放到嘴边抿一口热水。

    凌苗苗热好了粥,见梁殊实在憔悴,直接拿着勺递到了梁殊嘴边。

    “白粥估计没什么味道,但是家里也没有别的了,你先喝点,我叫了送菜,估计下午就送来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来,但闻着鼻尖萦绕着的熟悉粥香,凑近些尝了一口。

    梁殊刚把那粥尝到嘴边鼻尖就开始泛酸。

    明明说话已经十分费力了,却还是哑着声音问“是他做的吗”

    “你说这粥吗”

    凌苗苗又舀了一勺吹吹气递到梁殊嘴边“我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楼总那个时候就把粥熬好了,梁殊姐,你说楼总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原来还会做饭。”

    梁殊接过那一小盅的白粥放在餐桌上,埋着头安静喝粥听着一旁凌苗苗的碎碎念。

    凌苗苗“怎么好端端地发烧了,而且还回了桔园这边,我本来只买到了明天下午机票回来,楼总让我提前回来我还发愁买不到票,结果楼总那边说完,我这边就收到了机票,还是豪华商务舱。”

    凌苗苗“对了,公司的小吴司机刚刚来过,把你的车钥匙送上来了,说车就停在地下车库的车位上,我问了句,是从海边开回来的,你和楼总是去海边玩了吗”

    她还以为那些都是梦来着。

    原来不是吗

    她几乎是在凌苗苗说完的第一时间起身,拿着车钥匙就下楼,凌苗苗追都来不及去追。

    只听见楼道里梁殊让她不用跟过去的沙哑回响。

    她倒是不想跟着。

    先不说这姐姐烧刚退,她现在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这回却连睡衣都没换就下楼了。

    梁殊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本能地冲下楼。

    坐上驾驶位的第一时间她就调取了去海边那晚的行车记录。

    画面一点点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里。

    是那晚的她。

    脸上已经因为发热而泛红,安静的车内除了她轻微的喘息声,就只剩下裤腿滴答滴答地淌水声。

    楼宴之是过了零点上得车,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算算时间,她那会刚在车上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她睡眠一向很浅,楼宴之打开车门上来时,她是有所察觉的。

    她中途还昏昏沉沉地看过他一眼。

    楼宴之抱着羊毛毯直接把她人包了起来。

    没好气地说了句“几天不见学会和我闹脾气了,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也要学着外面那些不入流的女人要死要活”

    她以为在梦里。

    一时搞不懂为什么她都躲出来了,还能看见楼宴之,手脚都被毯子束缚着,她直接低头朝着眼前白花花的手上咬了一口。

    很用力,还没松口那周围就泛起了红痕。

    她就是在闹脾气。

    她不喜欢利用别人,也不喜欢被人利用。

    尤其是楼宴之。

    看着视频画面的梁殊都以为楼宴之要一巴掌甩过来了,他却没有,甚至没抽手,就由着她这么咬着。

    等她终于松口歪到一边昏睡过去的时候,他才把人打横从车里抱了出来“怎么养了你这么只不识趣的野猫。”

    “跟着我的女人,还敢和别的男人传绯闻,不知死活。”

    “你无所谓,我们海遥可不靠这个博热度。”

    身影在画面中渐行渐远。

    画面中就只剩下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

    梁殊下楼的时候人除了人有些虚弱,哪里都好好的,再上楼的时候却情绪异常低沉。

    凌苗苗还以为她是怎么了,急匆匆地就凑到了梁殊的身边,围着她打转。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等等,我给楼总打个电话,让医生再过来一趟。”

    梁殊按下了凌苗苗的手“我没事。”

    “楼宴之呢怎么不见他人。”

    “楼总回公司了,裴敏姐打电话来说还有一些善后的工作要楼总拍板,好像还要投资个什么项目,挺急的,楼总就过去了。”

    “对了,因为最近这两次的事,之前谈好的那两个商演差点掉了,我听公司的人说是楼总出面摆平的。”

    “本来我觉得你怎么样也要以自己名义回应一下,安抚粉丝,你的那些粉丝都知道你的账号归公司管;不过现在看来都由公司出面也挺好,只要配合,给我们的资源总不会太差,慢慢来吧。”

    “是吗”

    梁殊却有了别的想法。

    海遥大厦。

    裴敏汇报完近期的工作,看向楼宴之等着指示。

    楼宴之刚收到一条消息,裴敏最后说的话他没听全。

    于是又问了句“刚说了什么”

    楼宴之开会从来都直切重点,很少走神,会议桌上的高层都忍不住朝着楼宴之那边看了两眼。

    裴敏只能又复述了一遍“最近梁殊的绯闻发酵的差不多了,公关部和我的意思都是不再澄清送热度,毕竟这次也不是什么正面新闻。”

    最近关于梁殊始终没站出来回应的事又被刷出了热度。

    不过关注度没前几次那么高,她只打了声招呼,这条新闻就压了下去。

    这种小事本来没什么再高层会议讨论的必要,但楼宴之最近的动作让裴敏察觉出他对梁殊有些不一般。

    所以放在最后问了。

    楼宴之想了想,却没急着同意裴敏给出的方案。

    而是问了句“梁殊的账号现在谁在管。”

    “公关部的一个员工。”

    楼宴之听完点了点头“嗯,把账号给梁殊吧,让她自己回应,散会。”

    “账号要到了吗”

    凌苗苗自从三年前跟在梁殊身边当助理,梁殊的账号就始终放在公司那边统一管理。

    梁殊这么突然地想拿回账号,她跟在身边看着也有些紧张和兴奋。

    梁殊打开对话框,楼宴之始终都没回复,倒是隔了一会儿公关部的负责人发来了一串账号。

    后面还跟着一整个加密文档。

    梁殊“要到了。”

    凌苗苗有些兴奋“还真要到了”

    “一会儿我能抢你的沙发吗然后你给我回复一条我之前给你评论的公关部从来都没回复过,粉丝都私信笑话我就是一个假助理。”

    她为这件事真是伤心了好一阵。

    梁殊从头到尾翻开了那个加密网文档,然后登录了账号“可以,不过我要想想怎么发。”

    这也是她签约海遥娱乐后第一次拿到自己的私人账号。

    她当初先同楼宴之有的纠缠,后进的海遥,海遥最初开出的合同分成很吸引人,但一签就是十年。

    她是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里是她的家。

    那段时间福利院一桩接一桩的事,她基本每周都要回去做义工,所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后来裴敏又找她谈了几次后,最后签了自由人约。

    她可以随时解约,但签约期所有的收入都要和海遥1:9分成,期间所有以演员梁殊营业的账号都归海遥所有,除了她按时需要出现营业以外,其余时间也都归公司统一运营。

    梁殊一下午反反复复地打字删除,却始终都没想好怎么发。

    等彻底编辑好又犹豫了。

    想等苗苗回来再看看。

    苗苗开车回家送行李到现在还没回来。

    梁殊白天吃了些东西,人精神了些,却还是疲惫,始终都靠在床上。

    听见房门外传来的动静,还以为是苗苗回来了,光着脚就跑出去见人。

    而推门进来的人却是楼宴之。

    “你怎么过来了”

    等楼宴之走进来,梁殊才发现来人不止有他,身后还跟着城南别院的家庭医生。

    楼宴之见她光着脚走在地板上,从门口捡了双拖鞋,弯腰给她穿上以后走去了阳台。

    家庭医生会意“夫人,那我先给您检查。”

    “嗯,我应该没什么事了。”

    有外人在,梁殊心里有话,却也不好说什么。

    家庭医生看梁殊的精神头也知道她的病好了大半,但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直到家庭医生要走,楼宴之才推开阳台的拉门走了进来。

    楼宴之“没事了”

    家庭医生“基本没事了,饮食还是要注意清淡些,最好夫人能搬回城南别院,这样我能每天和家里阿姨沟通饮食”

    家庭医生说完就走了,梁殊甚至怀疑他是楼宴之请来的说客。

    她已经隐约记起来楼宴之带自己回城南别院,她拒绝下车要回桔园的事了。

    但想想也就算了。

    楼宴之这人骨子里就傲,想她回去也不会用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

    梁殊有时候觉得自己对楼宴之的了解,甚至胜过对自己的了解。

    她刚这么想,楼宴之就直接说“换衣服,我带你回去。”

    梁殊“我住这里挺好的,苗苗一会儿回来。”

    楼宴之拿过梁殊电话直接给置顶凌苗苗拨了通电话。

    凌苗苗回来时候遇到个黑司机,没送到地方就把她放在了路边,她正吭哧吭哧地往桔园走。

    就听电话里面的人让她今天别过来了。

    凌苗苗听见老板的声音本能地应好,又吭哧吭哧地往回走。

    楼宴之再看向梁殊,梁殊却沉默了,一开始没斩钉截铁的拒绝,这回再换个理由拒绝总觉得有些矫情。

    楼宴之见他不动,难得耐着性子站在那里等她。

    梁殊拗不过,心底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上了楼宴之的车。

    折腾了几天,事情又回到了一切的。

    “你什么时候进组”

    楼宴之裸着上半身擦着发丝上的水。

    梁殊别开眼,不太自在“下周。”

    “嗯,我明天出差,你进组前就住在这里吧,医生每天都会过来。”

    “明天就走吗什么时候回来”

    楼宴之出差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要半个月以上。

    “一个月。”

    梁殊本来还有些后悔跟着楼宴之回来,现在那点子后悔也没了。

    她这次进组要拍起码三个月,再见他可能要冬天了。

    想到此处。

    梁殊把之前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到底还是贪恋地朝他那边靠了靠。

    换做以往,两个人总要在这天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这次她刚病了一场,他难得禁欲,只是把她揽在怀里。

    卧室内异常的安静。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却没人说开。

    只是事情既然没摊开说,就要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

    梁殊那天想不开,现在困意来势汹汹倒也不想思考那么多了。

    最后是楼宴之的声音打破了平静“这次出差去得久,想要什么礼物”

    他在示好。

    楼宴之不太会破例给梁殊资源,但每次吵架后总会送她礼物,其中不乏贵重礼物,她多数都用不到,也不需要。

    梁殊迷迷糊糊地拒了“没什么想要的。”

    “随你高兴挑。”楼宴之又说。

    梁殊彻底撑不住了,朝着温暖源的方向靠了靠,最后嘟囔了句“那要最贵的。”

    “好,最贵的。”

    梁殊沉沉地睡去,并没把楼宴之这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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