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次振翅
作品:《狙击蝴蝶》 九点多, 岑矜才跟李雾回到家。
换好鞋,眼看少年就要头也不回奔赴他的功课殿堂,岑矜忙叫住他。
李雾回头。
岑矜莫名有些急躁, 手点着挎包“后天有时间吗”
李雾想了下说“可以有。”
“什么叫可以有,”岑矜服了这个愣头青“那天可是你生日。”
李雾一瞬怔忪,似乎早将这事置之脑后“哦。”
岑矜惊奇于他对这等重大日子的寡淡态度“你不会都忘记自己生日了吧。”
李雾说“记得。”
岑矜问“以前过吗”
“嗯。”
“怎么过的”
李雾回“会买一些肉,跟爷爷一起吃。”
岑矜欲哭无泪“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期待吗比如想收到什么礼物, 想有什么安排。”
少年敛睫,面对世纪难题那般考虑许久。
岑矜耐心告罄,从挎包夹层中抽出一张蓝色的票“想去看球赛吗”她拎出足够调动对方情绪的某些点“足球比赛。有你之前感兴趣的皇马。”
可李雾看起来兴致平平, 只瞟了眼她手里东西, 问“我一个人看么”
“当然不是,”她怎么放心让他独自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大型公共场合“我跟你一起。”
少年眼底陡然有光, 态度仍是试探“你想看吗”
“不用问我,”岑矜快被他的谨小慎微逼出脾气“是你生日,你想看就去,不想看就再做别的打算。”
“我想看。”他脱口而出。
岑矜愣了下,把票递过去“好。”
李雾没接,只说“你一起收着吧,”担心到时她突然有事最后只叫他一个人去,他即兴编纂借口“我怕弄丢。”
岑矜想想也对,把票放回包里。
目送李雾进入书房, 关上门, 岑矜才舒了口气。
不知为何, 给这小孩过生日比给吴复过三十岁还紧张。
以往这些年, 她很清楚吴复的兴趣所在,购置的物品基本能投其所好。但李雾少言寡语, 共处三个月也不太能琢磨透他的志趣所在。
万事开头难。
今年弄清楚,明年或许就不用这么闹心了。
岑矜如此安慰这自己,回房洗脸更衣。
卸掉这些繁复粉饰,岑矜总算神清气爽,她扎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回到客厅,给春畅发消息。
女人语气激动如破某项纪录畅票给出去了
春畅你好像一个处心积虑约男人出来的情窦初开少女哦。
岑矜斥滚,男人好搞定多了,但怎么跟弟弟相处,我的确苦恼,一窍不通。
春畅你认他当弟弟,你父母知道吗
岑矜回不知道。但我爸肯定会支持我的。
春畅叹气也行吧,跑了个老公,来了个弟弟,你也算是变相无缝衔接了。说真的,每天对着这具年轻鲜嫩美好干净还毫无血缘关系的,不会产生一丝丝想要染指的歹念吗
岑矜哂笑你以为我是你随时发情。
春畅义正言辞我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性,你难道不是吗
净是些不堪入耳的话,岑矜懒得再听春畅鬼扯,关掉聊天框。
她打开电视机,连切几个台,都是大同小异的跨年晚会。
她点兵点将选出其中一个,调至最小音量看起来。
节目还算引人入胜,岑矜开始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乏了,神思变得缥缈,混沌,漫无边际她头一歪,陷入黑甜。
―
李雾给自己设了个闹铃,方便第一时间跑去跟岑矜说元旦祝福。
距离零点还有一刻钟时,他已经开始焦炙难耐,平均每半分钟就要去看次手机,生怕错失良机。
最后干脆取消23:58的闹钟,把手机揣回兜里,快步走出书房。
门外暗而静谧,只有极轻的人语与唱吟。
它们从走廊尽头的电视机内流淌出来,与之一道的,还有绚烂变幻的光线。
似有灵犀,李雾无意识地放轻放缓脚步,拐进客厅。
如他所料,岑矜正挨着沙发打盹。
这一次,她用毯子裹紧了全身,只露出睡容,白而静,好似冬夜薄雪。
李雾隔着张茶几站定,注视着她,鼻息轻不可闻。
不知多久,身后荧幕中,传出即将跨年的激昂提醒。
李雾充耳不闻。
主持人们齐声呐喊,欢天喜地
“10――”
“9――”
“8――”
或许动静太响,女人睫毛细微一颤,已有睁眼趋势。
李雾如梦方醒,立即背过身,闷头要逃。
“7――”
“6――”“5――”
刚走几步,背后陡地传来唤声“李雾”
微哑的音色,很轻,挟有困惑。
仿佛一枚软针,毫不费力地将少年钉在原处。他心跳轰鸣,才意识到自己过分地看了她太久。
“4――”
“3――”
“2――”
耳边回荡着倒退的数字音节,岑矜还有些懵,手搭着毯子,有点不知身处何处,只惺忪盯着阴晦里那道峻拔的影。
“1――”
“啊”岑矜倏然清醒,一个弹坐,慌到仓皇大叫“李雾新年快乐”
一刻间,屏幕里落满了金色的雪,所有人都在欢呼。
岑矜暗拍脑门,还是没赶上她双手抄兜,靠回沙发。
尽管女人语速快到整句话都囫囵难辨,但李雾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耳朵起燥,唇畔有了笑。
他克制住情绪,回过头,也认真说“姐姐,新年快乐。”
岑矜抿了会唇,遗憾地皱皱鼻子“我们都错过了。”
李雾“嗯”了声。
岑矜猜测“你是不是想出来跟我一起跨年结果我睡着了”
他还是“嗯。”
岑矜惋惜“下次请叫醒我。”
李雾说“好。”
“别写了,坐着看会电视吧。”岑矜掀开毯子,摁亮灯,去冰箱里翻饮料。
她上半身陷在里面“你听过一句话么,跨年的时候什么样,未来一整年都会什么样。”
李雾专心听着,思绪翻飞,很快推算出结论。跨年的时候,他在她身边,面对面。
他又想笑了。
岑矜一手拿一听汽水罐,回身面朝他“一个桃子味,一个葡萄味,你想喝哪个。”
李雾望向她“都行。”
岑矜被敷衍到,冷冷勾了下唇“那两个都喝了吧。”李雾“”
结果她还真把两罐都丢向他,李雾接住一个,另一个又迎面砸来。
他双手各握一听,与小紫、小粉面面相觑几秒,将它们一起放回茶几。
还调了下角度,确保它们站位平行,连o方向都别无二致。
岑矜就在他对面站着,目睹他专心致志给俩汽水排队,满眼匪夷所思。
绝了。
小屁孩儿。
晚会已近尾声,岑矜抄起遥控器,开始调台。李雾也转头去看屏幕。
知道李雾这人作风“随缘”,她就不再问,选了自己喜欢的电影频道,关掉顶灯,坐回沙发抱腿观看。
是部陈年喜剧,情节恶俗到好笑。岑矜兀自笑几下,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个人。
怕李雾瞧不上眼,她侧眸打探他反应。
结果少年坐姿如听讲,双目因专注泛出一种近乎水淋淋的光感,他的鼻骨也被光影勾得直而陡峭。
岑矜发掘出一点不同。她一直认为李雾就是个小男孩,但不得不说,他是比同龄人看上去深刻些,多几页内容。他的年少纯真有股子沉淀感,像一片湖,下积砂石,上铺烁光。
这种感知很矛盾,又很和谐。
尤其是从他身上发散出来。
岑矜不禁好奇“李雾,宜中有女生给你写情书吗”
李雾以为自己没听清“啊”
“你们学校有没有女生追你”
“没有。”他否定快到仿佛提早预设好答案,面颊后知后觉地烧。
“骗谁呢,”她目光如炬“跟我说说怎么了,我们的姐弟情还没到分享这些的程度吗”
少年语气骤急几分“真的没有。”
岑矜嘶了下,换说法“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你知道吗”
这下李雾直接从脸红到脖子根,没吭声。
“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要好多了,那会你还是个小矮个,”岑矜思维跳跃,转而追忆起过往。她取出手机,边回翻相册边感叹“明天就十七周岁了,大男孩了。”
李雾听着她说,脑子再也装不进电影里一句台词。
“找到了,我们当时的合照,”岑矜声音一亮“我发你。”
她放大重赏起这张照片,指尖忽而一顿,面色随之黯然,片晌,她才轻声说“等会。”
她打开修图软件,裁去了最左边的男人。整张画面一下少去13,只剩她跟李雾两个人。
岑矜点下保存,切到微信,将这张残缺不全的合影传给李雾。
李雾也拿出手机,目及大图时,他周身一怔,五味杂陈。
岑矜还在回味那张照片,对比着二人个头,嘲他“那会真的好矮哦,还没我高。”
而李雾在看她,眼里只有她。
照片中女人的笑容很淡,疏离得如隔云端。他几乎忘掉她那一天的样子了,因为那一整天,他都没仔细看过她和他们。他清楚知道,许多时候,像他这样的人,于他们而言,只是寄托,是宽慰,是使善意具象的载体。他们无法体会的,那种在泥潭中挣扎求生的希望与绝望;那种彷徨,迷茫,苦闷,是怎么让他活成一只独自舐伤的困兽。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仔细看她的呢。
他脑海中乍闪过某个瞬间,某幅画面。
那一天,她从天而降,像一束光照进来,耀亮了逼仄的房子,他的视野。
原来那一天,那一眼,他见她的第二面。
他看清了她的样子,自此再难抹去。
“李雾,我们再拍张照吧。”他的思绪被岑矜打断。视线里,女人已离开沙发,一路跑向书房。她翻箱倒柜,找出闲置已久的宝丽来拍立得。
她抽出书柜高处的相机架,一并带出来,在茶几那边摆正。
岑矜低头调试相机,连上手机蓝牙“我们一起拍张照吧。纪念一下这个新年,2020,我和你都算有个新开始了。”
李雾还来不及给出反应,已被她扯高胳膊,拉到沙发正前方立定“站好别动。”
岑矜奔回相机旁,仔细将它固定到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来,停在李雾身畔,隔着小段间隙。
她在手机上调好模式,相机开始倒秒。
她斜他一眼,见少年尚还讷然,凶巴巴提示“给我笑”
李雾顿时被逗到,唇边浮出笑涡。
咔嚓。
相纸滑脱,被岑矜信手摘出。
见李雾好奇得紧,她把相纸交到他手里。
李雾心砰砰的,去看成品,不料却等来一面空白“怎么没有”
“等会就会出来。”岑矜停在茶几旁,拎起其中一听被李雾排排站的汽水,撕掉拉环喝起来。刚刚一番跑跳来回,她额角都渗出湿润。
李雾坐回沙发,单手捏着相片纸,一眨不眨,耐心等它成像。
不多久,女人与少年,慢慢显现。
照片里,他们的笑意都很真实。他拘谨抿唇,而她露八颗牙,美好灿烂。113欧拉123456121欧拉123456179欧拉123456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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