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心念念

作品:《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姜月章允了裴沐研究千金方。他这个人有一点好处, 就是极重承诺,说到做到。

    拿着皇帝的手谕,裴沐晃去御医馆, 就能被领去守备森严的宝库,看一眼千金方, 再领一点点碧红丝。

    御医馆的医令就是当年给裴沐出题考试、眼睁睁看着她炸了炼丹炉的那位, 现在一看皇帝手谕, 老头儿心痛得胡须都倒竖起来。

    虽然他不敢说什么,但那满脸皱纹的模样, 简直就是把“暴殄天物”写在了脸上。

    裴沐觉得这老头儿很好玩, 也知道他心不坏,便安慰道“您放心, 我一定研究出改良版的千金方。您家里不是还有几个孙女到时候免费给她们送一份。”

    白胡子医令用“你在做什么梦”的眼神瞪着她。

    裴沐假作生气“您这是什么表情我都能给陛下奉上丹药, 如何就不能做其他的了”

    一说到这, 医令也没了脾气。

    这群御医馆的老头子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们很清楚裴沐炼丹都用了什么材料, 甚至也知道丹方。

    但是, 他们炼制出来的丹药就是没用。

    其实,裴沐自己也不太清楚其中缘由。她的确不曾藏私,不明白为何别人炼的丹药就是不行。

    不过, 细说起来,大齐上下唯独她能够缓解皇帝病痛, 这一点也给她带来了许多便利。她反正于心无愧,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状况。

    裴沐告别了冥思苦想的医令,捧着自己要的东西, 占了御医馆一间房,顾自研究起来。

    但是, 这只是表面功夫。

    她自己在昭阳城中有府邸,虽说不常住,但府中炼丹器具一应俱全,这里才是她真正研究秘方之地。

    无论是改良后的千金方,还是她自己身上的毒药,都是在她府中完成。

    裴沐独自站在屋里,四周弥漫着清苦的药香。她用药杵缓缓磨了些粉末,眼角余光瞥见门外鬼鬼祟祟的人影。那都是医馆里的医生,他们总担心她再炸了炼丹炉,又疑心她身上有什么炼丹的秘宝,所以每次都小心窥探。

    虽然鬼祟了点,但这群人都是医疯子,没什么坏心眼,裴沐并不讨厌。

    她一面笑,一面将几味药磨好了,再捻一小撮放入口中。

    猛烈的药性冲入血脉,遇上潜伏的毒药,顿时相互牵扯起来。

    裴沐痛得蹙眉,沉默地忍着。她研究多年,终于找到了方法,只要定期服用药物,就能慢慢将她体内的奇毒转化为假死药,不过的确是有点痛。

    可和自由相比,这点痛也不算什么。

    她做完一切,又用碧红丝等珍贵药物随意炼了两炉丹。她目光专注,动作熟练如行云流水,轻重之间宛若抚琴漫弹。

    有一件事,裴沐的确没有说谎,那就是她真的是一个很有天分、很厉害的炼丹师。

    当年炸了炼丹炉,其实只是一个乌龙。那时候天下初定,但各地文字、器物称谓并不统一,而裴沐所在的西部,对药物的称呼更是与齐国不同。

    她不小心要来了错误的药物,炼丹炉没炸才是神迹。

    但这个乌龙,阴差阳错反而成了她的保护伞。

    人人都知道,裴大人聪敏能干、善于揣度帝王心思、长袖善舞,修为还算不错,运气好能炼炼丹,其余都是个废物。

    人人也因此都认为,裴大人是只有小聪明的佞幸、小人,虽然不敢得罪,却并不真正值得放在眼中。

    姜月章是这么想的,六国联盟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对于被所有人看轻这件事

    裴沐微微一笑,灭了炉火。她引出丹药,随意看了一眼那滴溜溜转的元神丹――这珍贵的丹药,即便是大齐最顶尖的炼丹师来炼制,成功率也是三炉取一。

    而裴沐,只不过随手为之,便有整整一炉。

    她漫不经心弹了弹丹药。

    灵力蔓延,顷刻将一炉丹药化为灰黑药渣,宛如炼丹失败的产品。

    她含笑想被人看轻,才是好事。

    惟其如此,才便于她操控一切。

    裴沐在御医馆有一搭没一搭地忙碌,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医生们偷偷摸摸围观了一段时间,确定这位裴大人完全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来浪费好东西玩一玩。他们聚在一起叹息心痛了半天,也就散了。

    有什么办法裴大人得宠多年,乃御前第一红人,整个大齐宫廷中横着走,就算自己摔着、磕碰一下,陛下估计都得将那儿的石板拆了,打上百来棍,来安慰裴大人。

    谁没事去触皇帝的霉头

    裴大人要玩,就让他玩罢。

    于是,裴沐就顺顺利利地将日子混了下去。

    皇帝性情严苛,还有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却着实是个勤政的明君。他除了晚上就寝时一定要抱着裴沐睡,其余时候都在奏章、检查各地送来的报告,又要安排边防,每天都要从早忙到晚。

    裴沐烦他归烦他,但心里对他也不少尊重和敬佩。她自忖,若要让她这么为了一大群人,劳心劳力至此,便是给她至高无上的位置,她也懒得做。

    如此一想,六国联盟真是痴心妄想。就她接触到的那群人,一个个要么是做白日梦的无能之辈,要么是满心争权夺利的小人,就是她自己,她最多能管好一个门派,对如何安定天下、改善民生,却是毫无见解。

    姜月章或许不是一个好的夫君,但一定是一位好的帝王。

    就冲这一点,裴沐也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当年中原连年战争、饿殍遍野的惨事,她也是听说过的。好不容易四海安定,再去搞姜月章做什么把自己变成千古罪人么

    百姓才不在乎谁统治呢。谁能让他们不打仗、吃饱饭,那就是好皇帝。

    也是为着这,裴沐当面奉承姜月章的话,也多少有几分真心。

    既然是真心,就更能讨了皇帝的喜欢。

    从初秋到深冬,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段时间忙碌依旧,也寻常依旧。

    要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那就是长平公主又和离了,回到宫中住了一段时间。

    这位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同胞姐妹,比他大两岁,迄今为止已经三嫁三离,且每次和离时,都会将前夫抓花脸。

    这一次,她又是气冲冲地回来,住进了紫云殿里。

    裴沐去看她时,紫云殿里的地暖将空气熏得昏昏然,公主裹着绫罗绸缎,倚在榻上,由着侍女给她修指甲。那指甲实则已经很尽善尽美了,可公主闲着无聊、无事可做,只能找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消磨时间。

    老实说,裴沐有点看不惯这种富贵闲人。

    她向来秉持的理念是,该偷懒的时候要偷懒,但人生中若只剩下懒散,那还不如死了强。

    她看不惯,开口也就不客气“公主殿下若实在太闲,不如出去卖卖珍奇异宝,得来的善款要么给了慈幼局去接济穷人,要么拿去支援边防,哪一样都比您在这儿哭丧着脸强。”

    长平公主柳眉倒竖。

    她生气地瞪着裴沐,片刻后,却又自己泄了气。

    “裴大人”她声音好听,娇柔婉转,“你总瞧不起我,陛下也瞧不起我,我这么伤心地回来,你们也不安慰我”

    快三十岁的女人,却还是娇滴滴、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样,噘嘴发脾气也做得自然而然。

    不过,长平公主也不是个蠢人。以她的脾气,换了谁说这话,她都得大闹一场,但她深知裴沐得宠、有实权,不敢和她对立。

    就只能这么撒娇似地闹一闹。

    若裴沐是个男人,大概骨头都酥了,可惜她不是。

    她哼了一声,板着脸问“公主殿下这回和离,又是为着什么”

    长平公主一下来了劲,控诉道“亏那苏丞桅还是廷尉之子,真不是个东西他明明同我承诺了只有我一个人,转头却跟人去狎妓,裴大人你说,我是陛下的姐姐,我若是忍了这口气,岂非打了陛下的脸”

    裴沐不客气地翻个白眼“少拿陛下说事,他才不会管这么些琐事。”

    长平公主幽幽道“好吧,你同陛下朝夕相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句话却有些奉承的意思了。

    裴沐哼道“说苏丞桅狎妓,臣怎么听说,殿下自己先同什么什么美少年好上了”

    “那是丁记商铺的少东家,他很是能干”长平公主本能地为情郎分辩一句,这才讪讪道,“我我是公主,多喜欢几个人,怎么了”

    裴沐听得大摇其头。

    “臣瞧着,公主殿下是太闲了。”她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实在不行,殿下专心修行,不也很好殿下金尊玉贵,早早就用千金方调养过身体,修行起来并无寻常女子的障碍”

    “我不要,修行多累啊。”长平公主打断了她,一派天真地说,“况且,我又没有陛下那样有天赋,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要做。”

    裴沐忍了又忍,还是有点动气“殿下,多少平民女子想要千金方调理,也不能够,殿下身为公主,受了全国的奉养,还是该学着更多承担一些责任”

    “哎呀,不要不要,裴大人你真讨厌就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我就该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然,怎么我是公主呢其他女子如何,又关我什么事”

    说得裴沐眉心乱跳。

    长平公主犹自不觉,还笑着上前,为她奉上一盏花蜜水。这蜂蜜也极为珍贵,听闻要西南百姓冒着生命危险采集,才每年得一点。这位殿下却是随意饮用,每天还将喝不完的蜜水全部倒掉,毫不知民力珍贵。

    她对裴沐讨好道“裴大人,你帮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再帮我指一个美男子做夫君,好不好以前我还没出嫁时,你就对我很好,现在也一定不忍心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对不对”

    裴沐失望地看着她。

    七年前,当她初识长平公主时,正是她第一次和离后。那时的长平公主也是天真如少女,却懂得体谅别人,也会说一些边防消息、民间见闻,思考远方的一些事。

    七年下来,这位公主却是全然变了。那点心气磨灭,也不再关心自己以外的事。

    “裴大人”

    “公主殿下,”裴沐忽然说,“臣有时觉得,像千金方这样珍贵的、有用的事物,与其作为贵族的奉养,还不如分给那些真正渴望上进、真正愿意努力的人,对这天下更为有益。”

    这冷冰冰的话,刺得长平公主一阵不舒服。到底也是当惯了人上人的公主,她也拉下脸“裴大人,你不要仗着自己受陛下宠爱,就这般放肆”

    “实话实说罢了。”

    “你你等着,陛下能宠你七年,难不成还能宠你一辈子”长平公主发了脾气,一把将杯盏摔了,那珍贵的玉器,连同珍贵的、耗费了无数人力的蜂蜜水一起,洒了满地。

    “等你失宠那一天,本宫一定头一个上门道贺”

    道贺唯有寄生于别人身上,菟丝花一样毫无独自生存能力的人,才会将别人的“宠爱”当成天大一样的事。

    裴沐不由冷笑一声,摇摇头,拂袖而去。

    身后,长平公主又砸了一通东西,那“叮铃哐啷”响着的,也不知道代表了多少人的辛苦和努力。

    裴沐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勤政的皇帝,固然是好皇帝。可这些毫无产出的贵族,看着实在太过冗余。

    她披着厚厚的斗篷,冒着寒风,也不去英华宫看皇帝陛下,顾自出了宫,回了自己的府邸。

    青黑色的皇宫在她背后沉默伫立,宛如传说中的神兽玄武,不声不响,光是庞大的身躯就足以昭告威严。

    而裴沐,则背对那份威严,越走越远。

    她没有坐车,只顶着漫天风雪,在长街上行走。她看见昭阳城的民居,看见街上的行人,也看见角落里冻得缩成一团的无家可归者。

    她回到府邸,吩咐管家“去,给这条街上的乞丐都发些厚实的棉衣,再悄悄给他们一瓶元气丹,不要叫别人看见。”

    管家应了,又迟疑道“大人,库里的用度不多了”

    “不多了么”裴沐有些意外,沉吟片刻,解了腰间锦袋,塞给管家,“若是不够,就去银号里将钱取了。今年冬天太冷,慈幼局那边也管不过来。”

    “是。”

    管家应下,又忍不住感慨“真是外头人都说,裴大人这些年肯定敛财颇多,家里堆满金银财宝,谁能知道,您家里根本清水似的,多的钱全拿出去接济百姓,还不让别人知道”

    他很有点为主人不平。

    “何必让人知道到时候给我扣个收拢民心、心怀谋逆的帽子,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裴沐不以为意,反笑起来,“去吧,换身衣服,别冻着。”

    “是,大人。”

    裴沐继续往府内深处走去。

    重重大门在她身后关闭,隐秘的阵法运作,打开通往密室的通道。

    她走到地下,四周明珠亮起,以为照明。

    其实管家说的也不对。她这些年里,借着宠臣的名头收受了不少东西,一部分的确是都拿去接济百姓了,但还有一部分,全被她挪作他用。

    至于具体的用途么

    “――王上。”

    裴沐站住,略略侧头。

    一名浑身罩在灰色衣袍里的人,正站在密室通道里,对她行礼。

    她淡淡道“起来罢。药拿来了么”

    每隔三个月,裴沐需要取得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每一次,六国联盟的人都是这么神神秘秘地出现在她府中,大约以为这样可以显得他们神出鬼没、手腕通天,好吓吓她。

    也不想想,他们要是真的厉害,至于像老鼠似地被齐皇追得东逃西窜连皇宫也不敢进去,真是可笑。

    那人奉上一只锦囊,却又在手里握紧。

    “王上,您已经在昭阳城花费七年时间了。”他状似恭敬,实则冷冷地、带着威胁地说,“您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对那大逆不道的齐王下手”

    “急什么现在对齐王下手,你以为我们就能接管天下了”裴沐不耐地呵斥,“我花了这么些年,将你们一个个塞进齐国的重要位子,你以为这很容易”

    那人瑟缩一下,却又坚持“正因如此,我们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了”

    “怎么,我的计划还要详细对你说明我养的那只军队状况,是不是也要对你一一细说”裴沐回过身,居高临下望着他,“联盟之中,该知道的人,什么都知道。你一个小喽,问得这么详细,莫非是给齐国收买了,才来打探消息”

    这帽子普通人接不住,那人也终于低头退缩了。

    “既然联盟的诸位大人知道,臣自然没有疑问。是臣僭越了,请王上见谅。”

    裴沐一把拿了锦囊,哼道“滚,我不想看见你这以下犯上的小人。”

    密室里的明珠暗了又亮。

    面对空空如也的通道,裴沐站了一会儿。

    她掐了几个法决,变换防御阵法,又转身拍一下墙壁,进了另一间密室。

    到了这里,她才放松下来。

    她将锦囊放进一个抽屉里。这抽屉里塞满了类似的锦囊,其中的解药一颗都没动过。若是让六国联盟的人知道,她竟然已经能够不靠解药而存活下去,大概会大惊失色。

    “哼一群自以为是的蛀虫、蠢货。”

    裴沐嘟哝着骂道,不觉就学了姜月章的语气。

    她找出一只机关小鸟,铺平一张丝帛,沉思片刻后,落笔写道

    ――三师兄,见字如面。一月过后,元月五日,按计行事。

    她再落了印章,才将丝帛塞进机关小鸟的口中。小鸟拍拍翅膀,消失在阵法光芒里,去往千里之外。

    裴沐望着小鸟消失的位置,又掐指算了算今天距离元月五日还有多久。

    不到四十天了。

    还有不到四十天,她就要告别姜月章,也要告别昭阳城。

    饶是她谋划已久,此刻,她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姜月章唉,你便好好当你的皇帝罢。”裴沐唇边露出一点微笑,透出十分的怀念,“今后我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生活,一定时不时会想念你的。”

    次日。

    裴沐正在宫殿长廊中慢悠悠地走着,去看鹅毛大雪如何落下,将一切覆盖得银白发亮。世界如此白茫茫,所有烦心事都像被掩盖。

    却有太监小跑而来,喘出白气,着急忙慌地冲过来“裴大人,可算找到您了”

    “怎么了”裴沐认出这是姜月章身边伺候的人。

    “裴大人,您快去英华宫吧”太监哭丧着脸,“陛下昨晚没见着您,今天也没见您去问安,原本就心情不佳,现在又正大发脾气呢”

    省略下去的话,是说姜月章又骨痛发作了。

    “陛下是小孩子吗,一天没见到人就发脾气”裴沐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太监不敢接话,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摇摇头“走吧。”

    到了英华宫,老远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走进去一看,果然无数竹简都被那位发脾气的陛下给扔到了地上。

    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姜月章歪倒在榻上,十二冕旒的帝冠给扔到一边,黑色的外袍也皱了起来。他散着长发,抓住扶手的手用力至极,指节发白,脸上也有冷汗滚滚而落。

    阴云笼罩在他身上,仿佛雪地里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真是再俊美好看的脸,也架不住那副阴沉的神态。

    裴沐才一进去,就有竹简朝她飞来,蹭着她耳畔飞过去,“哐”一下砸在门柱上。

    引路的太监吓了一跳,“噗通”跪下了。

    裴沐摇摇头,也不问好,就径直走上前,将浑身紧绷的皇帝搂过来,也拿出丹药喂他。

    姜月章的牛脾气犯了,倔强地闭着嘴,不肯吃,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裴沐嘴角抽搐一下,问“陛下这是病情加重,嘴也张不开了”

    年轻的帝王勃然大怒“裴沐,你好大胆子”

    裴沐咬着丹药,低头就亲了过去。唇舌纠缠间,她顺顺利利地将丹药递了过去,还趁着皇帝无力反抗,主导了这个绵长的吻。

    这次接吻的感觉就不错了,裴沐很满意。

    但皇帝陛下不大满意。他脸色很黑,眼神很冷,苍白的嘴唇抿出一个不高兴的形状。

    他吃了药,又被裴沐找着了病痛点,一下下地按着,立刻就缓了许多,绷紧的肌肉也慢慢松弛下来。

    “都下去。”

    他先是吩咐宫人。

    待得众人如蒙大赦地退走,他就开始跟裴沐发脾气。

    “裴沐”

    “是是,臣在。”

    裴沐拿出了哄小孩的耐心。

    皇帝听出来了。他更生气了。

    他拍着椅子斥道“朕是对你太宠爱了”

    “是是。”裴沐继续哄,“那陛下要如何,将臣下狱,还是施以酷刑,或是干脆斩首”

    “你”

    姜月章噎住了。

    他瞪着裴沐,沉着脸,似乎在思索对策。片刻后,他翻身将人压下去,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裴沐被他亲得窒息,几次去推,都被他禁锢了动作。她有点恼了,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却听他一声哼笑。

    姜月章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一点点往下亲吻,在脖颈上流连,只差一点就要拉开她衣服了。

    但是,他停下来了。

    就和过去每一次一样,他按捺住,然后推开她,转过身自行解决。

    实话说

    裴沐有时候被他撩拨得很郁闷,如果不是碍于身份错位,她简直想将他拖过来强行这样那样了。作为西部人,她就是这么豪放。

    而不是像现在,她只能看着姜月章的背影。

    “裴沐。”

    “臣在。”

    “昨夜你为何不在”

    “臣不乐意在。”

    “听说长平惹你不快了。”

    “臣哪里敢和公主殿下不快。”

    裴沐懒洋洋地回答。

    姜月章转过身,有点气闷地看着她。

    “裴卿,”他重复了那句话,“朕实在太宠你,才让你这般目无尊长,放肆至极。”

    裴沐也望着他,诚恳道“是,陛下宠的。”

    他定定看她一会儿,忽然笑了。那份掌控一切的闲适随意重新回到他身上,令他重新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不是

    而不是一个面对心上人闹脾气,不知道怎么办的、苦恼的普通人。

    “嗯,朕乐意宠。”

    姜月章捏了捏她的脸,笑道“长平就那没出息的样子,随她去吧,裴卿不喜欢,就不理她。只一样,下回不能再为了旁的什么人,来同朕闹脾气了。裴卿,朕虽宠你,但朕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裴沐想问,可你还是会让她肆意妄为,让她随意浪费、毁坏东西,让她坐享千金方这样普通人如何努力也拿不到的事物,却不肯费工夫去改良、推广千金方,是不是

    她想问,因为她是你的姐妹,所以她跟你一样尊贵,要排在普通人的疾苦之前,是不是

    但她什么都没问,因为她早就知道答案。

    她只是状似温顺地嗯了一声,靠进姜月章怀里。这一回,换成姜月章轻轻来拍抚她的脊背了。

    在这沉默的时刻,她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是平凡的夫妻,他也是平凡的、真诚待她好的普通人。就像十年前她曾期许的那样。

    “陛下,臣想问您一个问题。”裴沐轻声问,“这么些年了,您为什么不碰臣”

    亏她当年还很认真地考虑过,如果姜月章要强上,她该怎么在掩饰身份的同时,跟他这样那样。她连药物都考虑好了,谁知道竟没有用武之地。

    是她还不够好看么多多少少,裴沐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伤。

    姜月章原本一下下拍着她的脊背,倏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这不是裴沐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但以往他总是避开了。

    这一回,他却真正回答了她。

    “朕曾同人有过约定。”姜月章的声音变得有些恍惚,像进了一个迷离的、遥远的梦,“那时朕还不是皇帝,连齐王也不是,且命悬一线、前途未卜,但那个人却愿意豁出性命来救朕。”

    “我答应过她,这一生只娶她一个人。纵然她已经不在了,我却也不会违背诺言。”

    他笑了一声。这笑声温暖中带着天真,是属于少年的真诚与炽热;如此年轻,与现在的帝王截然不同。

    裴沐愣住了。

    “啊,”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喃喃道,“那陛下一定很喜欢她了”

    “是啊。”他有些愉快地回答,话也突然多了起来,“旁人眼中,她也许没那么漂亮,却是我心里最美的女人。那时候她年纪也不大,胆子却是一等一的,一个人拎着刀,就敢冲出来救我这个陌生人,还傻乎乎地说要和我成亲真是个傻子。”

    他顿了顿,像是叹了一声气,声音也低落下去。

    “真是个傻子为了救我,自己丢了命。”他怔怔地,不知道是在对裴沐说话,还是在对记忆中那个少女说话,“你说,怎么能有这么傻的姑娘她明明可以一个人逃走,却不肯。或者,哪怕我们能再多撑一会儿再多撑一会儿,援兵就到了,我就能带她回去,能娶她”

    裴沐沉默了很久。

    她轻声问“陛下还喜欢她么”

    这回,轮到他沉默了。这好像是个很难的问题,让他想了许久。

    “她像是朕年少时的一个梦。”终于,他开口了。当他对裴沐说话的时候,自称又换回了“朕”;一点冷冰冰的距离,无声无息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那个梦永远不会实现,也就永远不会有遗憾。所以,她永远都是朕这一生最心爱的人,也是朕心中唯一的妻子。”他的语气很有些温柔,“如果朕忘了她,那谁还会记得她”

    那记得她的人可就太多了。裴沐默默想。

    不过,她到底是有些感动的。好吧,也算她没有白救姜月章,虽然他现在变得很讨厌,但年少时,他终究是她可爱的漂亮夫君的。为他掉一掉悬崖,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忍不住问“那臣呢陛下更喜爱她,还是臣陛下莫非将臣当作了那位姑娘的代替品”

    姜月章久久不言。

    裴沐抬起头,正好姜月章也垂眸看她。

    年轻的帝王蹙着眉,深灰色的眼眸冷冷的,如两点寒星。

    看不见的霜雪笼在他面上;一片肃杀之意。

    “裴卿,你要知道,那是朕的妻子,无人可以替代。”他勾了勾唇,却是毫无温度,“朕宠你,只是为了回报裴卿的医药之能,至于别的”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冰凉。

    “裴卿,你算什么,你要分清。”

    裴沐

    不是就不是,非要说这么难听

    裴沐面无表情,刚刚还有所松动的决心,重新固若金汤。

    狗男人,去死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