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繁华背后

作品:《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虽说大祭司的身影只短暂地出现了片刻,但也足够裴沐看清他周围的景色。

    她站在山顶举目四眺,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方位。

    清风四起,载着她轻快前行。她一路经过积雪、草地、森林和泉水,在急速奔驰中感受着扑面气息。

    云气渐散,草木湿润的清香匆匆掠过,夹杂着泉水的潺湲之声。

    随着四周草木渐丰、动物和人的声音逐渐嘈杂,围绕着她的空气也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

    温暖

    当她接近山麓时,裴沐忽然放缓了速度。

    她抬起手,露出一截玉白的、肌肉细长而有力的胳膊,用赤礻果的肌肤感受着风的温度。

    冬季的风是冷的,像凉玉摩挲她的皮肤。但是,在这凉意中又的的确确存在着一点温度很像每次春回大地时的暖意。

    可现在尚未立春,前几日还有凛冽寒风,今天忽然就多了三分春意扶桑部的春天,来得也太早一些了吧

    裴沐沉思着。

    前所未有的富饶景象让她深深震撼,也无暇他顾,但当她的心情逐步平静,这份异常的丰饶也不免引起了她的疑问。

    仔细想想,不光是温度,这周围的草木也青翠得太早,农忙也开始得太早了一些。

    不知不觉,裴沐忘记了自己还在御风而行。她乘坐清风,一直举着手臂,整个人被温驯的风推着缓缓向前

    直到一只手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裴沐吓了一跳,正想转手甩一道风刃出去,抬眼却见到一双沉静清寒的眼眸。

    是大祭司。

    “发什么呆”他一开口,又是熟悉的斥责口吻。

    “大祭司。”裴沐回过神,讪讪道,“我想事情,想得出了神。”

    他仔细瞧了她一眼,仍是不悦“不是说有要紧事禀告如此漫不经心,可不是着急的样子。”

    裴沐是很想还嘴的,可她不久前才郑重起誓,要对大祭司更尊重些才好。因而她拿不出气势,只能继续讪讪“我知晓了。”

    “你”

    大祭司看着却还不大满意,淡淡蹙着眉头,仿佛还想说她几句。

    裴沐可不想再被他教训。她连忙说“大祭司,你能不能先放手”

    他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等他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才发现,原来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如细微涟漪泛起,他的神色似乎出现了某种奇特的变化。

    不过表现在他的举措上,大祭司却只是波澜不惊地放了手,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

    “究竟有何事”他很平淡地问。

    “与神木有关。”裴沐收回手,揉了揉手腕,也没当一回事,“是”

    “神木”大祭司目光微动。

    裴沐发现,他似乎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但具体看向谁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大祭司对他略略摇头,吩咐说“若是与神木相关的事,等回到神木厅再与我细说。”

    裴沐一听,立即苦了一张脸,唉声叹气“什么那我还不若就在神木厅里瘫着,等大祭司回来再说呢。唉,这么跑一趟也累得慌。大祭司,我真是很紧要的事要说,要不我布置一处阵法,现在就”

    “我尚有要做的事。”大祭司无视了她的念叨,顾自抬步朝前。

    裴沐眼巴巴地看着他,期望大祭司能改一改他死板的脑筋,但立即,她就悲伤地发现,自己只等到了大祭司那高大又冷酷的背影。

    日光从他那边的方向照来,令他的轮廓好似发光,其余部分却又被衬托得幽暗异常。

    “那我就”回去好啦。

    “裴沐,跟上。”他忽然说。

    “嗯”怎么这么突然

    “跟上。”

    虽然不明所以,裴沐却还是快步跑了过去。

    她先是试探地跟在他斜后方,然后一点点往前挪,最后堪堪保持在了他的左方,不比他更前,却也不比他更后面。

    大祭司瞟来一眼。

    裴沐立即挺直脊背,振作精神,诚恳解释“大祭司高大威猛,我很倾慕,可我想晒晒太阳”

    这当然是胡说八道。事实上,裴沐只是不喜欢走在别人身后而已。她一直是走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保护身后的人们,也被人们跟随。

    想必大祭司也看出她的胡说八道了。

    “裴沐,你这副祭司当得”

    他唇角翕动,却又顿住,最后只说“也罢。”

    这便是说“可以”吧裴沐放下心来,快快活活地走在他左边,全副注意力已经立即转移,去看周围田地广阔、阡陌纵横。

    此刻,她正跟着大祭司走在一条较为宽阔的道路上,背后是高大的烈山,两侧则是开辟出的农田。

    扶桑部地处东南,草木历冬不凋,只是会萧瑟不少。但在莫名的暖风中,土地已经提前复苏;人们在田间地里忙碌,除去杂草,栽种新苗。

    当大祭司从他们面前走过时,所有人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面向他深深低头,躬身行礼。

    见过大祭司大人

    见过大祭司大人

    此起彼伏的行礼的影子,此起彼伏的恭敬之声。

    当这道漆黑如夜色、华丽如星辰的身影经过时,天地仿佛都肃穆下去,以静默作为无声的致意。

    这恭肃的氛围让裴沐有些不自在。以前她在子燕部的时候,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人们当然会向她问好,却是大笑着的、亲切随意的,经常还会调侃她,问她是不是又在占星的时候睡着了。

    现在她站在大祭司身旁,四周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富饶之景,和无声流淌的敬畏之情。她一个个地去看行礼的人,却发现由于他们过于深深埋首,以至于她看不见他们的具体神情。

    裴沐忍不住回头,想知道身后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大祭司。可是当她真的回头,她却只是惊讶地发现,明明大祭司已经走过了,他们却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不光是普通的族民,还有祭司打扮的人。他们散步在各处,同样面朝大祭司、深深行礼。

    大祭司好像大荒上那些巡视自己领地的妖王。

    裴沐情不自禁地想。

    她本来想为这个想象而笑一笑的,可她忽然又意识到,原来扶桑部居民行礼的对象不仅包括大祭司,还包括她。

    见过副祭司大人

    好严肃

    裴沐更不自在了。而且她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一不自在,她就想说话。

    可惜气氛实在太肃穆,她不得不憋着。一直等啊等,等好不容易,他们终于来到了人群疏落的地方,裴沐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开口

    “大祭司,我们刚刚这是在”

    大祭司停下不乏,侧头看来。他像对这个问题产生了一点兴趣,反问“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裴沐一愣,犹豫半天才道“呃展示一下自己辛辛苦苦穿戴好的华丽祭司袍”

    大祭司

    “不是吗那就是出来散散步,顺便晒晒太阳”

    大祭司

    “都不是”裴沐一惊,终于把心中那个隐秘的猜测说了出来,“难道,果然大祭司您就是在模仿妖王,巡查自己的领地这样说来,难怪您没有喜欢的姑娘,因为部落中的姑娘都可能被您看作自己的天神在上,这么说来阿蝉她们也很是危险,不可以,我要跟大祭司你拼了”

    妖王就和普通野兽头领一样,将整个族群中的雌性都视为自己的妻妾。

    裴沐越想越生气太禽兽,太禽兽了阿蝉不能被这样糟蹋大祭司,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

    哗啦

    一捧清水直直泼在了裴沐脸上。

    副祭司那头丰盛的、微卷而富有光泽的黑发,再一次成了一丛可怜巴巴的水草。

    自然,她义愤填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裴沐抹了抹脸上的水,召来清风将自己收拾好。她一边拧着头发,一边心虚地觑着大祭司的神色。

    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错了。”裴沐垂头丧气,“是我胡说八道惯了,大祭司要罚便罚吧。”

    闻言,大祭司面上冷色稍缓。

    “我并无娶妻打算,勿要胡言乱语。”他冷淡说道,“祭司主持一族兴衰,自然该多体察民生。春日将近,农忙就要开始,此时准备充分与否,将影响我扶桑部接下来一整年的运势。”

    “裴沐,你作为副祭司,也要更认真些才是。你所在的子燕氏已经并入扶桑,与我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为了你的族人,你也该尽心竭力。”

    他说得严肃,显然很是认真。

    裴沐有点惭愧,老实低头,也认真回答“大祭司说的是,我一定履行好副祭司的职责。”

    大祭司摇头道“不光是副祭司的职责,日后”

    “日后”裴沐诧异抬头。

    然而,大祭司却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意思。他侧过目光,望向烈山山顶,又渐渐顺着山脊,巡视满目丰饶。

    对大部分人而言,若他努力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成果,他总不免十分自豪,并忍不住反复观看这成果,对它产生深深的感情。

    可大祭司的神情不是这么回事。

    当他注视这片故土时,他的目光并不比平时更炽热,冷淡的神情也并未有丝毫融化;正如深邃星空笼罩四野,壮丽璀璨,却不会因任何事物而改变自身。

    他只是看得很认真、很仔细,就像一名播种的人认真地计算种子的数量如此而已。

    裴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继而,她产生了一个惊人的、古怪的猜测。

    温暖的风

    肥沃的土壤

    过早清脆的苗木

    远远超过大荒任何其他地方的产出

    还有数量太多的扶桑祭司,还有突兀指定她作为副祭司

    裴沐怔怔半天。

    出于某种她自己也说不分明的理由,她无端地相信,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大祭司。”

    突然,她伸手捉住大祭司衣袖。华丽的布料被她沉甸甸地握在手心,上头精细的枝叶绣纹轻轻硌着她的手掌。

    大祭司有些诧异地看来。他一定觉得奇怪,正思索她为何突然做出失礼的举动,还是在她刚才乖乖认错之后。

    “何事”

    他扯了扯衣袖没扯出来。

    因为裴沐抓得太紧。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裴沐随手布下一个禁止阵法,将二人的声音和身形都遮蔽在迷雾中。接着,她还不放心,干脆用力一拽,自己顺势踮脚凑近过去,靠在他耳边。

    大祭司的身形忽然僵硬起来。

    按理说,他可以躲开,或者更粗暴一些,他可以随手将裴沐推开。他是扶桑大祭司,他当然能做到。

    可又一次,奇怪地,他没有。

    他就是僵着身体,也僵着神情,任由那漂亮的、散漫又任性的少年副祭司拽着,还让他的呼吸贴近自己耳边。

    “大祭司。”

    他在说话。他想。

    “你告诉我实话,扶桑部的温暖宜人、风调雨顺、土壤肥沃是不是因为,你用自己的巫力笼罩了烈山方圆百里”

    副祭司语气急促,甚至有点气势汹汹。

    对大祭司而言,这语气是相当无礼的,很该扔出去面壁思过。

    而这少年问出的问题也很敏锐,直接揭开了他本打算继续隐藏的秘密,将他的部分心思暴露在天日下。

    这有些危险,应该警惕。

    可是

    也许这冬末的风,的确暖得太早了。在这个应该不悦、警惕、怫然作色的时刻,当大祭司略略侧头,听着耳畔的声音和呼吸时

    他竟然平静异常,甚至有些出神。这是一次几近愉快的出神,令他想起某个春夏时节,他在悠然的阳光下小憩了片刻。

    所以他迟了片刻,才以一种不应当的轻描淡写,回应了副祭司的话。

    “我当如何,原来是这事。”大祭司很平和地说,“猜得不错,我将巫力散布四方,换来扶桑部富饶不衰,以期万世不衰。”

    “万世不衰个什么你疯啦”

    裴沐虽然猜到,但听他亲口承认,还是差点想仰天长啸。

    她更加用力地扯着大祭司的衣袖,怒道“你本来就少了半颗还一直不停地运转巫力就是个死的工具,也知道要有休息的时候,你这是做什么恨自己力量太强,生怕自己死得不够早,所以要多折腾一下,让自己早点死掉”

    男人没反应,只淡淡问“说完了吗”

    “没有”裴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生气,但她就是心中有股火在蹿。

    她瞪着他“你不知道自己对扶桑部的意义要是你死了,神木怎么办,这么多人怎么办没有了你的力量,人们就不能维持原来的生活,万一外头的妖兽、敌人趁虚而入”

    “不会有那一天。”

    他终于扯出自己的衣袖,站直了身体,以一种绝对平静也绝对自信的神情,说“星渊堂诸多祭司合作,可以维持我布置的阵法。”

    “其他人怎么可能和你一样”裴沐不假思索,“而且,神木又怎么办”

    如果大祭司不在,扶桑部里谁还有能耐维持半颗神木之心更别说还要

    等等。

    难道

    裴沐神色一颤。她用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我”

    “正是。”

    他的回答风轻云淡,好似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裴沐,你的出现缓解了我燃眉之急。若是你,一定能继承我的职责。”

    “我知道你想说的神木的要紧事是什么。”既然说到这里,大祭司索性一并说了。

    他随手加固了裴沐布下的阵法,才说“你梳理神木时,是否发现剩下的神木之心与远方还有一丝微弱联系不错,五年前,另半颗神木之心并未被毁,而是被人偷走。若我所料不错,就在北方无怀部的领地中。”

    裴沐又怔了半天“你原来知道”

    其实她发现的不只是这件事,可眼下情形太严重,她一时忘了这件事。

    大祭司点点头“我死之前,会安排夺回剩下的神木之心。之后你可继承大祭司之位,无需担忧其他。”

    “你”

    裴沐沉默好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她低声问“你还有多久可活”

    “多则三年,短则一年。我巫力耗损太过,已经伤了根基。”他答得平静。

    这平静让裴沐感到不快。

    她盯着大祭司,忽然冷笑一声。

    “你这人真有意思,强迫别人当副祭司,又要强迫别人当大祭司。可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大祭司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悦“你”

    裴沐打断他“我不光不愿意,还要想办法抢回神木之心,再找法子治好你的伤。然后你爱当多久大祭司就当多久。”

    “裴沐,”他更皱眉,加重语气,“不要任性。”

    “任性的是你。”裴沐毫不客气地说。

    她抬手撤去阵法。这一回,先走一步的人是她。

    “你等着好了。”她沉声说,“我虽然懒怠,可但凡我下定决心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