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第 39 章

作品:《喜春来

    等张幼双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啥。

    她竟然为了, 错过了老师家访错过了张猫猫的打脸高光时刻。

    虽然略有点儿沮丧,但很快张幼双又满血复活了,并且发自内心地为自家崽子感到高兴, 特豪迈地一撸袖子“今天你娘给你做顿丰盛的大餐。”

    张衍忍不住微笑起来。

    夜色渐浓,青瓦黑墙之内,烛光微漾。

    张衍跽坐在桌前, 眉眼疏朗动人。

    长长的桌案上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

    虽然屋里只有她与张衍二人,但听着江南的春雨,也别有一番温馨清朗的意境。

    这么多年过去了, 张幼双也压根没想过要找她那位一夜情对象。

    张幼双一边端着碗, 一边侧耳听着张衍细细说起今日的经过。

    俞先生俞先生又来了

    回想起其行为举止, 貌似是个好人,长得又帅, 张幼双心中好感蹭蹭蹭直往上冒。

    默默在心里合十,发自内心地祝好人一生平安。

    咳咳。

    第二天一早, 张幼双就替张衍准备好了行礼和束脩, 送他出门去上学。

    起床的时候,张幼双往外看了一眼。

    春雨细细,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雨雾朦胧。

    翻出家里的斗笠和蓑衣, 给张衍披上了,在微雨中,张幼双送张衍出了门。

    俗话说, 儿行千里母担忧, 第一次送张衍出“远门”, 还是住宿, 不是走读, 张幼双顿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望着已经出落得如霜雪般风姿隽秀的张衍,眼睛忍不住一热。

    艾玛。

    察觉到张衍正看着自己呢,张幼双老脸一红,心虚地迅速在眼睛上揩了一把。

    干咳了两声,状似严肃地嘱咐道“到了学校,要好好和夫子念书,和同学相处,知不知道”

    张衍静静地看着她,琉璃色的瞳孔干干净净的,嘴角微弯,眉目清冽,长身玉立“儿晓得,娘你在家中也要照顾好自己。”

    张幼双实在不大习惯这种告别的场面,咬咬牙,将张衍扫地出门了。

    大抵上,中国式的家庭都不大擅长表露情绪,哪怕她这个时髦的90后也不例外

    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张幼双独自一人返回了屋里。

    竟然第一次觉得屋里这么空。

    望着这空荡荡屋子,又忍不住要掉金豆豆了。

    她其实是个挺娇气的姑娘,家境优渥,沈兰碧女士和张廷芳先生对她都不错。

    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隐约的笛声。

    越过这江南的飒飒的春声,一直传到了这阁楼上。

    张幼双愣了一下,似有所觉地蹬蹬蹬冲到了阁楼上,推开窗子向外望去。

    却看到张衍站在这淅沥沥的春雨之中。

    少年眉目清冽,如高天朗月,半垂着双眸,横笛在唇前,呜呜地吹奏了一曲。

    笛声清透,如夜雨敲竹。

    此时天色还没大亮,周围人家的屋檐下挂着一盏一盏牛皮灯笼。

    拳头大小的光芒,照亮了巷口被雨水冲刷得亮堂堂的青石板砖。

    天色是这昏暗的,迷蒙蒙的一片。

    隔雨相望中,一曲已罢,少年收起笛子,朝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双袖摆动,转身就走进了这朦胧的江南春雨之中。

    张幼双愣了一下,忍不住微笑起来,心情一片轻松,目送着这道贞逸隽秀的背影远去,这才抬手合上了窗子。

    算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到脑后,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还是干正事儿好了与其操心这个,不如先把手头的活儿忙完,再去九皋书院旁边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学区房”,这样猫猫以后来回也方便。

    目光一瞥,落在桌上这本四书析疑上,张幼双翻开书页。

    自从上次送信之后,那位不知名的巨巨就鸽了她得有小半个月。

    这回终于有了回复,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首先对自己鸽了她的事表示了歉意,说是诸事繁忙,一时抽不开身。

    三言两语句,性冷淡中透着点儿温和。笔力十分遒劲,力透纸背。一笔一划犹如刀凿般刚健。

    说不好奇这位巨巨是假的。不过,这位巨巨十分清醒克制,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

    她也不是没想过拜托张衍打听一下。毕竟好奇心,人皆有之。不过在对方没有打算透露自己真实信息的情况下,那她还是尊重对方的意愿吧。

    揉了揉脑袋,将信纸往四书析疑里一夹,张幼双目光又落在刚开了个头的第六章内容上。

    张猫猫入学的事儿靠他自己就解决了,那接下来就是镜花水月出版刊行的事儿了。

    镜花水月这个名字,还是吴朋义绞尽脑汁替她想出来的,原谅她这个取名废。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

    张幼双嘴角一抽,如果真要她想,饱读绿色文学的她很可能取个什么白月光替身,女配翻身,追妻火葬场。

    等到天色大亮,雨水渐渐地停了,张幼双迅速收拾收拾,揉了揉还在一突一突直跳的脑袋,准备出门,

    她今天和吴朋义约好了,先去宝晋堂调查市场,再去找一位越县美术界的大手子,一位姓唐的触触,请他给镜花水月画插画。

    在此之前,张幼双还曾经写信征求过那位巨巨的建议,那位巨巨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她一块不大的玉佩,道是那位唐触触看到了就会明白。

    其沉稳可靠,如果不是她已经有了猫猫,大概可能捋起袖子就上了。

    等张幼双风尘仆仆地赶过去的时候,吴朋义已经在宝晋堂门口等着了。

    吴骚年头戴毡笠儿,一袭白衣,腰别短剑,鬼头鬼脑的。

    “怎么这么晚”少年扶住毡笠儿,十分不满地蹙起眉,目光触及张幼双这憔悴的面容时,又忍不住愣了一下。

    “你生病了”

    “差不多快好了。”张幼双也不想多加谈论这个,不就是感冒么,社畜还怕这个。

    吴朋义却往后倒退了一步,皱着鼻子,嫌弃地说,“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

    “来都来了,怎么能算了”张幼双义正言辞,正义凛然地拒绝。

    “说起来你这样打扮不热么”张幼双终于默默问出了刚刚一直想问的问题。

    吴朋义顿时僵硬“这、这是为了暗中刺探敌情防止被对手发现”

    这是中二病,要治疗的,少年

    今天是宝晋堂两晋演义志传刊行发售的第一天,宝晋堂前人山人海,人潮汹涌。

    张幼双和吴朋义两个人艰难地挤进了人潮中,这还是张幼双第一次亲临这种发售现场,顿时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住了

    还是低估了大梁百姓对话本的热爱程度orz

    “人好多。”原谅她这个没见识的土嗨由衷感叹。

    “能不多么”吴朋义见惯了这场面,明显不以为然,“毕竟这是华庵先生新出的。”

    经过这么多天的市场调研工作,张幼双早已经摸清了华庵先生何许人也。

    这位华庵先生和三痴散人一样,都是宝晋堂的头牌当家大大,像这样大神级别的大大还有很多。

    看到这一幕,作为小透明的张幼双冷汗都要滴下来了,突然就虚了,小声儿说“咱们真能竞争得过么”

    吴朋义扶着毡笠儿瞪眼“不许说丧气话。”

    半晌之后,两个人这才狼狈地拿着新出的两晋演义志传从人群中挤出来了。

    张幼双发髻都被挤散了,鞋子也被踩了好几个脚印子,吴朋义毡笠儿也被挤歪了半边,可想而知里面的竞争有多激烈。

    手里紧紧攥着两晋演义志传,张幼双与吴朋义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眼里看到了饱经蹂躏,狼狈不堪的对方。

    呃接下来呢

    两晋演义志传是买到了,回家可以慢慢看。

    “你不是说要带我找什么大手子么”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问。

    吴朋义也没跟她啰嗦,把两晋演义志传往怀里一揣,整了整衣衫,“这就带你去,跟我来。”

    两个人刚走了几步,对面宝晋堂拐角出却突然走出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老的那个作账房打扮,少的那个作书生打扮。

    老的一边走,一边对少的那个说“今天再去一趟。”

    “务必把唐舜梅给咱们请回来”

    唐舜梅唐触触

    张幼双和吴朋义不约而同地刹住了脚步,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了震动之意。

    宝晋堂这两位,该不会该不会也是来找唐触触的吧

    唐触触何许人也唐触触全名唐舜梅,乃是美术界的大手子,其父是当朝国手,唐触触长大之后也子承父业,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品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据说其人年少时曾经出海,在泉州那一块儿游荡,为人放荡不羁,风流张狂,很有那种魏晋名士嚣张不羁的调调。

    约莫半个月前,唐触触这才从扶桑赶了回来,暂且在越县定居了下来。

    唐舜梅在越县的消息,这还是吴朋义利用自己多方人脉打探出来的。

    请这样一位大手子给自己写得文画插画,张幼双顿觉压力山大的,深感自己写的都是垃圾。

    不过宝晋堂的竟然也派人过去求画那就不一样了。可想而知,宝晋堂绝不是第一批求画的人,也不是最后一批。

    不要低估古人对于插图的重视程度,有插画的书在市面上就是比没插画的好卖。

    张幼双和吴朋义再一次对视了一眼,内心警铃当当当直响。

    几乎在回信的当晚,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作信物寄出去后,俞峻他就做了个梦。

    这玉佩还是当初那传家玉佩遗失之后,他另买来的,拇指大小,胜在便宜,权当作印章用。

    撇开这个不提,他又做了个梦,一个难得的,可以说是久违的春梦。他年少时或许还常梦到这些旖旎的画面,起初会僵硬会无措,也不敢叫钱翁,只自己默默起身,去打水换衣裤洗床单,抱着床单去晾晒干净。

    偌大的空落落的宅邸,父母兄弟死在了年少时那场动乱和变故,仆役皆散。

    他在几近朽坏的廊下坐着,静静翻阅着圣贤书,等待衣被晾干,好在钱翁没发现前及时收起,销毁证据。

    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应对。

    多数世家子弟每到合适的年纪,便有母亲帮着挑选通房学习人事。

    圣上曾经赐给他过几个女婢,他觉得她们年纪太小,殊为可怜,跟着他也实在不方便,再之为了尊重未来的妻子,早已决心这辈子绝不纳妾,便顶着圣眷的压力,统统退还了回去。

    随着年纪渐长,渐渐地心思安定了下来,除却治水那年,做的梦便也鲜少触及这些男女之事了。

    可这一次他却梦到了红绡帐暖,烛火幽微。

    他走到近前,撩起帐子正准备入睡。

    猛然间,却看到床上多了个人。

    是个女人。

    皮肤很白,侧枕在枕头上,蜷缩着睡,穿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衣衫凌乱滑落,露出大半圆润的肩头。

    一缕缎面似的乌发垂落在胸前往上的凹陷处,胸前柔嫩得就像是兰花的花瓣,交织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他下意识放下帘子,转身就想走。

    忽地床上那人动了,转过了脸来,露出了个迷迷糊糊的睡颜,大眼睛,白皮肤,脑袋上翘起了一撮压不平的头发。

    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脚步一顿,蹙起了眉,几乎有些冒犯地望着对方的容貌。

    女人的容貌渐渐模糊,又渐渐拼凑成了一个模样。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俞峻浑身一凛,吓了一跳,惊出了一身冷汗,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从睡梦中猛然清醒过来,坐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墙壁上倒映出的摇曳不定的暗影,拿起了枕侧的那本四书析疑,眉头拢得紧紧的。

    这几乎是一种无耻的冒犯,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将与他通信的后生,联系到张氏身上去的。

    这何止是无耻的冒犯,简直是三心二意,浮浪不堪了。

    许是长久以来的书信往来,那只言片语中五彩缤纷的生活在他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许是知味楼那一瞥触动了他。

    长久的性压抑带来了性渴望。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随着渐渐入了夏,天上的太阳犹如业火在天边炙烤,炙烤着大地万物,也炙烤着人。

    走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俞峻被远处婴儿的哭闹声吵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又舒展开来。

    他如今租住的这件屋子处在阁楼上,环境的确算不上多好。有时候走在院子里还要提防有人随时推开窗子,从楼上倒下一盆污水。

    这几天晚上太热了,住所又靠近河边,潮湿,蚊虫多,楼上的女人抱着被热醒的婴儿走来走去,将木板踩得吱呀作响。

    自那场暴雨之后,又有多久没下过雨了。

    天地穹庐就像是个大盖子,严丝合缝地扣住,被柴火加热,翻涌着热浪,几乎将人煮开、蒸烂。

    心跳仿佛在耳畔鼓噪,血液如川流般奔腾不休,他双鬓潮湿,黝黑的瞳仁漆黑得像是深渊,浑身上下像是一座雕像,在冷清遥远的月光下静默地燃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