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近拂晓。

    半梦半醒中,秦晓晓感到胸闷，像被什么压到了。

    她揉了揉眼，缓缓睁开，接而朝身上望了过去。

    窗台,一束束日光透进，将房间晕染得微芒朦胧。

    借助光线，隐约间，秦晓晓看到师妹靠在自己怀里,绸缎般的长发散开，可见少女白皙的侧脸，随着呼吸，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仿若乖顺的猫咪。

    薄被内，对方的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像把她当成了抱枕。

    秦晓晓未动弹。

    前些天,胸口被剑刺出的伤痕,许是燕倾雪为她抹的药粉起了作用，抑或是黑手指的副作用下,她伤口痊愈得极快。

    到现在,伤口只剩下浅痕。尽管尚未完全痊愈，但师妹靠着,不痛不痒。

    于是,秦晓晓没有推开她。

    她注视怀中少女,思绪飘远。

    燕倾雪终年二十，是在被原主背叛，接而黑化，残忍地弄死原主不久后死去。

    不排除死因是情绪过激，加剧病情，这才加速死亡。

    如果按照原剧情算……

    现今，燕倾雪寿命仅剩一年又八个月。

    眼看距离死亡时刻越来越短，秦晓晓有些纠结。

    在秦晓晓眼中，燕倾雪性格柔顺讨喜，正直纯良，结果被原主的一顿骚操作搞得崩坏，郁郁而终。

    小说中，原主和师妹存在的意义，便是串通魔教，让魔教抓住机会攻打青云派。

    最后，男主大展身手，把魔教等人反打得落花流水，滚回老巢，以此衬托男主的强大。

    而原主陷害师妹的一出戏，是为了突出男主的高智商。

    然则，此时此刻。

    秦晓晓不是在观看书上文字，而是面对活生生的角色。

    她承认对燕倾雪产生了恻隐之心，可她帮不到什么。

    饶是系统有多神奇，也做不到给角色强行改命。

    因为世界的局限性，每个人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秦晓晓可以提供的帮助，少之又少。

    她能做到的，只有陪伴她左右，直至生命终结。

    至于最终得背叛师妹的戏份，秦晓晓想好了避免的对策。

    ——对。

    ——只要不主动栽赃陷害师妹，等着被男主识穿自己是奸细的事实，就可以了吧。

    虽然这样做，任务完成度会变低，得不到顶级奖励，但起码任务算完成了，秦晓晓懒得管那么多。

    秦晓晓正神游天外…

    这边，燕倾雪睫毛颤了颤。

    蝶羽般的眼睫舒展，露出如琥珀一般的浅色瞳孔，此刻由于刚睡醒，少女眸子迷蒙，像飘着雾气。

    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秦晓晓会想起上个世界的某个人。

    很快，燕倾雪目光聚焦。

    “醒了？”

    秦晓晓问。

    女子的语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燕倾雪闻言抬脸，看到对方清明的双眸，继而发现自己的手还环着她的腰。

    燕倾雪赶忙放开她的腰，霍得坐起，脸颊浮现两片可疑的红晕。

    “我…我……”

    “昨晚睡得好吗？”

    秦晓晓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开始窘迫，她也被这个气氛搞得有点奇怪。她随之起身，轻咳一声，脸色比平时红了几分，岔开话题：“身体可好些了。”

    “嗯嗯……”

    昨晚做了一个好梦，好久未有睡得这么踏实了。燕倾雪想，和师姐在一起，病痛不再难以忍受。

    秦晓晓轻笑，一面起床穿衣，一面道：“那我以后天天给你按摩？”

    她以为，师妹今天气色明显好转，是自己昨夜那套按摩的功劳。

    闻言，燕倾雪应道：“好”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采草药如何。”秦晓晓征求意见。

    燕倾雪点头。

    接着，两人梳洗后，便动身，拿着道具去外采草药。

    采草药的过程极为顺利，她们暂且采了三大箩筐。

    采集完毕。

    抬脸时，天色暗沉，已是傍晚。

    早晨自带的食物，差不多吃完了。她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气温稍低，让人生出冷意。

    空气中仍夹杂着风吹不散的腐臭味，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万家灯火，没有虫鸣声，仅余两人的脚步声。

    须臾。

    她们抵达宅院。

    进去的时候，何羽的房间烛光亮着，隐约可见一名女子的身影。

    秦晓晓看了主屋一眼，而后移开视线，带师妹回客房。

    进了房间，秦晓晓梳洗后，便躺到床上。累了一天了，想好好休息。

    燕倾雪则把草药和药锄摆门口，接着进房脱衣服，并顺手把药瓶放在抽屉里。

    忽然，燕倾雪手一顿。

    她的目光落在抽屉里的纸条上。

    早上出门，拿取药瓶的时候，抽屉里还没有纸条。

    显然，纸条是白天时，有人趁她们不在，偷偷放进去的。

    会是谁？

    燕倾雪神情凝重，扭头望向师姐。

    却见对方沉默无言，双目闭合，不知有没有睡过去。

    见状，燕倾雪收回视线，没有打扰她。

    燕倾雪接而拿起纸条，上边写的一行字落入了眼中。

    看完，她心跳漏了一拍，瞳孔骤缩。

    随后，少女攥紧纸条，垂下手，将之掩藏在衣袖中。

    结果，放下手的期间，她不小心碰到了柜子，发出响声。

    “怎么了？”

    秦晓晓眯开眼。

    “无事……”燕倾雪调整气息，应对道：“吵到师姐了吗？”

    “没有。”

    秦晓晓坐起身，面朝师妹。

    “你收拾好了，我帮你按摩。”

    “嗯。”

    在师姐的注视下，燕倾雪紧张得出汗。

    她转身行至梳妆台，趁机把纸条藏好，随即若无其事地梳洗。

    夜色愈发暗沉。

    天空无星无月。

    西院，风的呼声中，挟裹着少女被按摩，偶尔发出的轻哼。

    半响。

    客房的烛光灭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确认师姐睡着后，燕倾雪悄悄地下床，端着油灯走出房间。

    然后，咔嚓一声，关了回去。

    床铺上，秦晓晓皱皱眉，梦呓了一句，接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与此同时。

    燕倾雪手端油灯，走向何羽的房间。

    前方，何羽站在房门前，身子倾向西院，仿佛在等人。

    而见到燕倾雪的身影，女人道：“你果然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么。”

    燕倾雪拿出纸条，进入正题：“你有办法治好我的病？”

    纸条见过搓揉，纸面凹凸不平整，但仍能辨认出字迹：[我能治好你，你若想长命百岁，就今夜来我的房间门口。你一人来，不要告诉其他人——何羽。]

    “当然，奴家可是蛊族人——这点，你师姐没跟你说吧。”

    何羽一面说，一面一瘸一拐地走向少女，媚笑道：“姑娘，我闻得出来，你身体有股腐烂的味道，那是将死之人才可能散发出的。我蛊虫的血液，可以让你的肉体免受腐蚀，甚至能使你不老。”

    “不要靠近我。”

    燕倾雪警惕地后腿一步。

    何羽闻言停止了脚步。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燕倾雪见她不靠近，未卸下提防，道：“你所求为何。”

    听言，何羽眸色深了几分，“姑娘，别那么紧张，奴家只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嗯？”

    “奴家帮助你活下去，你帮助奴家和葛舍逃走，如何？”

    葛舍……

    是那个逃犯的名字。

    他们果真是一伙的。

    燕倾雪心下了然，询问：“你且说说，你要我怎么帮你？”

    “明日，你假意被我要挟，胁迫你师姐放我们走。等到了镇口，我再放你回去。”

    “若信不过我，你现在尽可以对我下毒，事成之后，我们一手交蛊，一手交解药。”何羽胸有成竹道。

    何羽自认给出的条件足够诚意，她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

    “我拒绝。”

    燕倾雪回答。

    何羽有一瞬间的愕然。

    她问：“为什么，你不多考虑一会？你要明白，这个世上，只有我能救你！”

    “我考虑得很清楚。”

    燕倾雪声音很轻，却尤其坚定：“假如，你开的条件是帮你逃走，那么，我们无话可谈。还有，我奉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这件事本与你无关，你何必掺和进来。哪怕你护着葛舍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将他捉拿回青云派。”

    语毕，燕倾雪侧头，最后瞥了眼因愤怒而表情扭曲的女人。

    少女转身。

    随后抬脚离去。

    “你这个无药可医的蠢货！”

    “你想死就尽管去死！活该你是短命鬼。装甚清高，我呸！”

    何羽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燕倾雪脚步未停顿，也没有反驳。

    蠢货？

    或许是吧。

    倘若她为了一己私欲，便背叛师姐，让逃犯逍遥在外。那她和那些人人唾弃魔道，有什么区别？

    世间险恶，就算是前武林盟主，也管不了别人的私欲。

    但至少，她能够管好自己。

    做好自己，就够了……

    虽然，燕倾雪很想活得久一点。

    很想和师姐度过的时间慢一点，被病痛折磨的时间快一点……

    陡然。

    此刻，异变突起。

    燕倾雪踏出拐角的时候，一抹黑色人影兀地扑了过来。

    见状，燕倾雪向右一避。

    她摸向腰间，拿出药丸，倏然捏碎它。

    同时，少女油灯于手中脱落，滚在湿润的泥土上。

    “叮咣。”

    它在地上滚了个圈，火光灭了。

    光线暗沉，透过被药粉包裹的空气，燕倾雪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

    仅见那个黑影似乎早有准备，依旧直挺挺地立着，没被迷晕。

    燕倾雪大骇。

    回去的路被堵住，她后退两步，意欲从大门的方向跑。

    “砰——”

    小腿传来剧痛。

    紧接着，燕倾雪被狠推了一把。

    她忽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也就这时，她看到的面前脸上戴着蒙嘴布的男人。

    他头发蓬乱，身材矮小，本该长有右臂的地方空空如也，蒙面布上，露出的两只眼恨恨地俯视少女。

    燕倾雪认出他了。

    ——葛舍。

    他怎么会在？

    燕倾雪掐紧了手，目光晦暗。

    那晚，何羽欺骗了师姐，对葛舍来的时间撒谎…

    这时，何羽从背后绕到燕倾雪身前，一脚踩在她的腿上，故意碾了碾。

    “哈哈哈，青云宗的走狗，”女人没有注意到她暗下去的眼神，尖笑道：“我们躲到这穷乡僻壤，你们还惦记着，非要赶尽杀绝是么。”

    说着，何羽倏然伸手，拽起少女的长发，强迫她抬脸。

    女人发出胜利者的笑声：“收拾完你，老娘就去收拾房间里的那个。”

    “是你师姐，对吧…你师姐马上就死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谁叫你不乖乖配合我，你就给我下地狱忏悔吧。”

    若非燕倾雪拒绝合作，她也不会用这个过激的手段。

    在这里杀死她们，青云宗掌门得知，定会更不依不饶地抓铺他们，对于越发严峻的形势，他们有心无力。

    “你讲完了吗……”

    燕倾雪突然道，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眼神冰冷。

    “该下地狱忏悔的人是你。”

    药效，差不多该发作了。

    欺骗、意图杀害师姐的人……

    请死在这里吧。

    反正，掌门要的人是葛舍，少一个有不洁念头的何羽，无关要紧。

    少女话音刚落，何羽的皮肤忽地碎裂开，就像玻璃一般。不出一会，她便皮开肉绽，血水汩汩涌出。

    “啊…啊啊！！啊！”

    何羽痛得嘶喊，身形摇摇欲坠。

    “你干了什么！”

    葛舍冲上前，用仅有的左手揽着女人，质问燕倾雪。

    西院。

    秦晓晓听到动静，赶到后。

    她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看到了这样一幕画面——

    不远处，何羽身上不断绽开血之花朵，大半身子被染红，表情由于痛苦，十分狰狞，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少女则瘫坐在地上，无神的眼睛仰视跟前的一男一女，精致白皙的脸上神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