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可很快,姚芙绵发现不对劲,指着江砚眉骨,惊愕得瞪大眼:“这是……”
江砚微微皱眉,解释道:“箭矢擦过,无妨。”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姚芙绵后怕不已。
倘若偏离半寸……
她不敢细想。
瞧姚芙绵呆愣的模样,江砚不禁想起当初春猎时,他下颌一道细微的伤口便让她忧心不已。
江砚看着她,一时分不清她此刻的担心是否发自内心。
又再问了两句,得知江砚已经看过军医,并无大碍,姚芙绵点点头,未再说什么。
“接下来如何?”她问,“李骞……会杀了我们吗……”
以李骞的卑劣性子,落入他手里岂会好过。
江砚摇头:“他不敢。”
听及此,姚芙绵才放下心,至少目前无性命之忧。
外面传来一阵交谈声,随后,李骞出现在牢笼外。
姚芙绵抓紧江砚手臂,直往他怀里躲。
李骞盯着二人,缓缓扬起嘴角,笑得放肆。
“江怀云,想不到你运筹帷幄,竟也有失算的一日。我早说过,你得意不了多久。”
江砚冷眼看他:“你想要如何。”
“我想如何?”想到自己从前受过的屈辱,李骞只恨不能立刻将江砚碎尸万段。
可让他死有什么意思?
李骞要江砚生不如死。
“我要你归降平南王。”李骞昂起下颌,居高临下,“死,亦或是打开城门迎平南王入内,你选一个。”
江砚漠然道:“打开城门,你同样做得到。”
李骞当然可以做到。
可如此一来,叛城之人便成了他。
他事先挟持姚芙绵,威胁江砚,只能孤身前来,倘若出半点差池,姚芙绵便性命不保。
即便是他将江砚困在此处,也只有身边那些信得过的侍卫知晓,至于城门那处,那些将士连江砚身处何处都不清楚。
李骞扯唇讥讽:“我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只有由江砚亲自下令打开城门,那些有关江砚起了不臣之心的谣传才会坐实。
高风亮节的江氏嫡长子成了反贼,无论他从前有多少美名、被传得有多高尚,往后跟随他的只有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受人唾弃。
“我要揭穿你的虚伪面目,让你受万人唾骂,看那些往日崇敬你的人,都如何蔑视你、鄙夷你的所作所为。”
不是都说江砚是白壁无暇的贵公子?李骞偏要让世人仔细瞧瞧,他们口中的所谓美玉,不过是一滩污泥。
姚芙绵听懂了李骞的意图。
李骞想要江砚一人担下叛贼的罪名,不仅可让江砚身败名裂,即便日后平南王战败,朝廷追究罪责,李骞也可谎称自己被逼无奈,阻止不了江砚想法。
“你妄想!”
江砚尚未回应,姚芙绵便气得站起,怒视李骞。
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她岂能让李骞如意:“通敌叛国之人是你,令幽州陷入绝境的人亦是你,休想嫁祸到表哥头上。”
“我险些忘了还有你,姚娘子。”李骞慢悠悠道,“你若不想死,最好少说两句。”
姚芙绵从来都是躲在江砚身后,无论多麻烦棘手的事都扔给江砚去处理,此刻不知是否被气得冲昏头脑,不知何处来的勇气,挡在江砚身前继续说下去:“李骞,你最好立刻将我们放了,一同抗击平南王,待回去洛阳,还能减轻些刑罚……”
李骞像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姚芙绵的天真愚昧。
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他怎么可能在这时放弃。
李氏无一人知晓他早已投靠平南王,待他的计谋成了,李氏地位会因他水涨船高,若是败了……也不会受牵连。
“不知好歹。”
李骞擡手,立刻有两名侍卫走上前。
“你既迫不及待想去送死,我成全你。”
“李骞,你若敢动她分毫——”一直沉默不语的江砚在这时出声,将姚芙绵拉至身后,“我便立刻杀了你。”
如今江砚处劣势地位,本不足为惧,可李骞在触及江砚充满警告的眼神时,却不受控地后退半步,感到一阵胆寒。
李骞不由得怀疑。
江砚如此轻易地便掉进他的陷阱,当真是毫无防备吗?
他很快从得意忘形中清醒,面前人可是江砚,最擅揣度算计人心。
李骞冷笑道:“威胁我也无用。你好好想清楚,是想死还是投靠平南王,两日后,我再来。”
语毕,他冷哼一声后离去。
“表哥,你别听他的……”
姚芙绵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宽慰江砚,转过头去,发现江砚居然在笑。
并非虚伪客套或是想让她安心的笑容,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清朗笑意,连眉目都变得温和,像和沐的春风。
姚芙绵愣住,一时看得晃眼,回过神后,小声不满道:“亏你还笑得出来……吓傻了不成?”
江砚抿了抿唇角,那晃眼的笑意才淡去。
不知是否火气过盛,姚芙绵蓦地感到一阵晕眩,捂着额头缓缓蹲下。
江砚正想说些什么,发觉姚芙绵脸颊比她醒来时红上许多,他伸手去探她额头,深深皱眉。
“芙娘,你病了。”
姚芙绵摸了摸自己脸颊,是感到有些烫。
难怪今日脑袋晕乎乎的。
“无妨,睡一觉便好了。”她有些困倦地阖上眼,倒在江砚怀里,“……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李骞不肯放过他们,难不成江砚真要做万人唾骂的反贼不成?
江砚垂下眼,神色莫辨。
幽州的守备已是强弩之末。
援军迟迟不来,内有李骞,外有平南王。
几乎是回力乏天。
“是有些棘手。”江砚道,“但并非没有法子。”
太子的人手若是赶得及,便能摆脱当前困境。
姚芙绵未再多问。她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在江砚身上。
牢狱脏乱,仅二人落脚处还算干净,姚芙绵不愿躺在脏兮兮的干草堆上,靠在江砚身上,将他当做垫子。
想到方才为了维护江砚,不顾后果地出言讥讽李骞,姚芙绵不禁感到意外。
换做平常,她绝不会做出这种有可能未自己招致来危险的事。
可要眼睁睁看着江砚被李骞算计,去当李骞的替罪羊,姚芙绵同样无法做到。
怎会沦落至此……
“你之前不是说援军很快会来,战乱很快便能结束的吗?”姚芙绵推了江砚一下,心中不快,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好,“怎的老是骗人。”
江砚顺势握住她手,放在掌心捏了捏。
“援军的将领与江氏有些过节,许是想趁此次机会报复于我。”
话说得委婉,姚芙绵却听明白了,一时哑然。
为了一己之私弃一城的百姓不顾,真是该千刀万剐。
可这些人眼中只在乎自己的权势,正如平南王,只要能夺下大晋,又怎会去考虑战乱带来的伤亡。
连表面光鲜亮丽的世族,都在暗中不择手段地争夺权势,不断排挤庶民,不许他们在朝中任职,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漠然看着他们在苦难中挣扎。
大晋内忧外患,每每发生暴乱,吃苦受累的总是那些底层的平民。
姚芙绵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她和江砚二人能否安然无恙离开这座牢笼、回去洛阳。
后来实在困乏,姚芙绵没忍住睡着了。
但在这种地方如何能睡得安稳,既无柔软的床铺,也无暖和的被褥,她睡梦中冷得瑟瑟发抖,牙齿都禁不住打颤,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如何都醒不过来。
江砚的外衣盖在姚芙绵身上也无法给她带去多少温暖。
他又一次伸手去探姚芙绵额头,比方才要热许多,几乎要将他的手灼伤。
“芙娘?芙娘……”
无论江砚如何叫唤,姚芙绵都不会回应,她眉心紧蹙,面色痛苦。
是热病之症。
江砚不由得迟疑了。
将姚芙绵卷入其中,是否他做错了?
若非他执意将姚芙绵带来幽州,姚芙绵今日也不会在此。
更甚,早在发现李骞的不对劲时,他还有机会将她送走。
可他不肯。
不肯姚芙绵离开他。
就连今日二人处境,江砚并非不曾预料过。
他怀有隐秘的希冀,任其发展下去……
而就在方才姚芙绵出面维护之时,一股难言的欢喜从心底涌上来,将他完全淹没,令他险些忍不住发出感喟。
可他未料到姚芙绵会起热。
江砚一面回味方才姚芙绵袒护自己的模样,一面看着姚芙绵在自己怀里发抖。
心底余留的喜悦和眼前的画面杂糅在一处,生出密密麻麻的刺痛,折磨得他体无完肤。
他将她抱得更紧。
“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