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姚芙绵举高话本,将自己认为有趣的地方指给江砚看。

    江砚目光不在话本,在她脸上。

    姚芙绵在他怀里仰起脸,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沮丧。

    “不好笑吗?”

    江砚不语,只是静默望着她。

    姚芙绵收起话本,从江砚身上离开,把他手指勾到手心安抚:“表哥方才的话芙娘都听着呢。表哥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今日是七月初十。”江砚平静说道。

    姚芙绵刹那恍然,感慨似的喃声道:“日子竟过得这般快……”

    江砚笑着问:“你当真没有其他想法吗,芙娘?”

    他虽是笑着,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姚芙绵,等待她的回应,犹如在逗弄什么鸟兽。

    若是得到称心的回答,便喂吃食;若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便再继续关一阵,直至完全听话为止。

    姚芙绵摇了摇头,看着江砚缓声解释:“芙娘是当真忘了今日是七月初十,并非刻意回避。我每日都待在这屋子里,有时连日出日落都分不清楚。”

    “我与宋世子的婚事是父亲做主,并非我本愿,我原先只是想与宋世子尽快熟稔起来才会想要与他亲近。何况我与宋世子已成过去,如今能陪伴在表哥身边已经知足。今日于我……若要说特殊之处,便是有表哥在我身旁。”

    “宋世子已决定要在官场上施展抱负,日后地位水涨船高,若我真与他成婚,时日久了,他说不准便要嫌我的身世不如他,兴许还要因此埋怨我误了他的好姻缘。”

    即便宋岐致的为人品性并非这般不堪,只是眼下姚芙绵顾不了太多,让江砚相信她的真心才是要紧。

    江砚一直不开口,姚芙绵也不知他信了多少,恳切而哀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被自己的说辞打动。

    江砚漠然地看着姚芙绵,听完她一大段表明心意的话,面上的神色未有丝毫改变。

    姚芙绵口蜜腹剑,屡次三番耍骗他,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口中还有真心话。

    “砚郎……”姚芙绵抓着江砚的手捏了捏,有些急切道,“表哥为何不说话,难道是在心底嫌弃我的门第不成?”

    姚芙绵眼中含了泪,似乎是笃定江砚心里是这般想的,令她难受万分。

    “不会。”

    江砚终于肯出声,姚芙绵松了口气。

    “那便好。”姚芙绵抓起江砚的手,依赖地用脸颊蹭了蹭,“我只在意表哥一人的看法。”

    江砚指尖因她讨好的动作蜷了蜷,却听得眉头微微皱起。

    姚芙绵曾对他说过这话,即便如此,在得知婚约不是与他时,仍是义无反顾地抛弃他选择宋岐致。

    江砚不知是否还能再相信她的话。

    “至此往后,我的身与心都属于砚郎。砚郎莫要丢弃我。”

    江砚眉头霎时舒展。

    身与心都属于他……

    无论姚芙绵是否又在哄骗他,江砚确实会因她这话而动容。

    “莫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见江砚有所松动,姚芙绵终于放下心,又笑起来,轻声道:“我不会让表哥失望。”

    *

    七月初十一过,宋祎便被圣上派去西边平乱。

    原先七月初十是宋岐致与姚芙绵的婚期,宋祎身为宋岐致父亲,自是该留下来操持,然姚芙绵至今寻不到踪迹,二人婚事便也由此作罢。

    西边原本一派祥和,却不料外敌来犯气势汹汹,圣上想得到且信得过的人选只有江巍与宋祎。江巍即将回洛阳,自是不好让他再次奔波,宋祎便成了唯一人选。

    宋祎离开后,宋岐致不像从前那般没人鞭策便肆意妄为,如今他一心扑在官场上,政事处理得越发游刃有余,无人再挑得出他的错处。

    宋岐致的少年意气多了几分成稳,回想起从前与姚芙绵的种种仍是会感到怅然,却不会像初始那般难受到整夜无法入睡。

    外界对江砚的赞誉并非空xue来风,他学识渊博,虽处朝堂之中,对于晋国内外事务却是运筹帷幄,宋岐致时常会去向他讨教。

    不知是否入仕后更加能理解江砚,宋岐致近来竟从江砚身上感受到从前不曾见过的鲜活气息。

    宋岐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江砚活生生的一个人,鲜活该是正常的。然他会这般感觉也全是因为江砚从前便老成稳重到可谓死气沉沉。

    如今自己体会过才知,被事务缠身到焦头烂额是常有的事,不外乎江砚从前寡言少语,总是一副平和得可谓冷漠的模样。

    日子平淡地过着,风越发凉爽,宋岐致得闲照常会与友人去清谈游玩。

    他清楚江砚忙碌是常事,仍是想要在休沐日邀他一道去郊外赛马。

    江砚听完宋岐致的邀约,几乎是要毫不犹豫地回绝,却突然想到什么,略一思忖,应下来。

    宋岐致原本不抱希望江砚会答应,见江砚应了,难免高兴,他们已许久不像这般好好聚过。

    “王兄他们好一阵子不见你,上回便让我这次务必要同你一道前去。”

    宋岐致说完,与江砚辞别后便往卫国公府去。

    江砚亦乘着马车离开,不过不是回江府。

    *

    姚芙绵在这座别苑无事可做,日常便是抄录替姚渊祈福的经文,或是从江砚那处拿一些名家的典籍来看。

    不知是否她上回在江砚面前提过的只能待在屋子里、连日月都见不到的埋怨起效,亦或是她最近安分乖顺,江砚总算不再拘着她只能留在那间屋子里,除了大门外面,这座别苑的其他地方她来去自如。

    算算日子,江砚明日休沐,想是又要一整日与她待在一块。

    江砚如今应付起来比从前难许多,姚芙绵只能多花些心思,一些太过情真意切话语和举动,有时连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出自真心还是糊弄,更何况江砚。

    与江砚待一块并非不好,只是两人毕竟未嫁未娶,姚芙绵无法像江砚那般从容地做着亲密事。而江砚却丝毫不认为不妥,再难以启齿的事都想要与她试一试,好在姚芙绵小声地拒绝后,他也不会执意。因着姚芙绵的坚持,两人至今未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

    院子里有一片荷花塘,姚芙绵每日算着江砚下值的时辰,便会坐在此处等他归来,尽管江砚对此未说什么,姚芙绵能感受到他应当是有些欢喜的。

    这日也不例外。

    姚芙绵一见江砚便站起,欢喜地迎上去。

    “砚郎回来了。”

    此处的侍者面色冷漠,除非姚芙绵有事吩咐,否则他们便会像个木偶似的杵在那,不会理会姚芙绵的话,姚芙绵也只有等江砚归来,才能有个人可以倾诉。

    姚芙绵与江砚并肩往里走,与他分享自己今日做了什么,便是有只鸟在院子里驻留这样的小事,姚芙绵也要说给他听。

    江砚仔细听着,不会露出不耐神色。

    在姚芙绵说完后,江砚才问:“仁安邀我明日去郊外,你想一道去吗?”

    姚芙绵怔愣,一时猜不透江砚的意思。难道是她近来的诚意还不足以让江砚相信她的真心,江砚依然会想要试探她?

    她抿了抿,垂下眼低声道:“还是不了……我若去了被宋世子看见,我与表哥待在一处的事便会败露,届时……大夫人若是阻拦,兴许便不能再像这般与表哥日日待在一块了。”

    姚芙绵清楚,无论江砚待她如何,江氏都不会同意江砚的举动。或许将她养做外室江氏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只要她出现在人前,必定会对江砚乃至江氏的名声造成影响。

    “此事你不必担心。”江砚似是看穿她的猜忌,温和地打消她的顾虑,“我不会借此对你如何。你若想去,明日随我一道去。”

    姚芙绵被困在这一方天地,每日都渴望能够出去,江砚的话于她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她轻轻颔首,想到什么,又抓住江砚手臂,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道:“那表哥莫要离我太远。”

    江砚应下。

    姚芙绵也不清楚江砚要如何做,才能既让她出面玩乐,又不至于被宋岐致发现。

    倘若被宋岐致发现才好,这样一来也不算是她的过错,而是江砚自己大意。

    姚芙绵心中有期许,第二日早早地醒来。

    她精心地描眉装扮,原想往乌鬓上多戴一些首饰,转念一想,她打扮得再如何貌美,也无人欣赏得到,顿时失了兴致,挽好发髻了事。

    梳妆台上的珠钗首饰,便是连姚芙绵每日所穿的衣裙,都是江砚命人准备的。

    江砚目光在梳妆台上那些簪钗一扫而过,又看向她空空如也的云鬓,问道:“为何不戴?”

    “有些麻烦……”姚芙绵蹙眉,小声地解释。

    江砚走到梳妆台那处,倒是拿起一支坠着玉石的簪子,缓缓地穿入她的云鬓。

    姚芙绵对镜瞧了瞧,认为合适,便由那簪子留着。

    姚芙绵与江砚同乘一辆马车,在将要抵达时,她悄悄掀开帘子一看,顿时连呼吸都止住。

    宋岐致为了教她骑马,曾带她来过此地。

    姚芙绵又望向江砚,也不知他是否知晓此事。

    待马车停下,江砚让姚芙绵暂且先待在马车里,他片刻后回来。

    姚芙绵自是乖顺地应下,看着江砚的目光带着不舍。

    “砚郎要快些回来。”

    江砚应当是去与宋岐致等人问好,姚芙绵便在马车里等着。

    她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只能看见一片广袤的草地,并未见到人影。

    江砚带来的侍卫都留在马车附近,即便没有这些侍卫,姚芙绵也不敢贸然地出去。

    江砚心思深沉,这说不准又是他为了试探她使的计谋,兴许宋岐致的邀约只是江砚的幌子,为的是将她带来此,让她以为能够寻求宋岐致的救助,待她又冒出想要逃跑的想法,再捉回来折磨。

    姚芙绵幽幽地叹了口气。

    大约一刻钟后,姚芙绵听见交谈声由远及近。

    开口的人嗓音带着清朗的笑意,姚芙绵不必猜都清楚是宋岐致。

    宋岐致的声音分明与从前无甚差别,却让姚芙绵感到物是人非。

    “怀云,你当真不与我们一道跑马?”

    江砚好不容易答应自己邀约,却是露个面便要离开,宋岐致难免失望。

    “有我在,他们必会拘谨许多。”

    江砚在同辈中板正得不似个少年人,因此其他好友见了他总是会想到自己府中的长辈,行为举止都不敢太放肆。

    即便他们有意想要与江砚走近,在他面前又手足无措也是事实。

    宋岐致笑了笑,并不强求,与江砚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

    姚芙绵一直留心外面动静,直到宋岐致离开,她竟然松了口气,否则还要担心江砚不知在何处设了陷阱等她。

    江砚上来马车,方一坐稳,姚芙绵便立刻挽住他手臂,目露期许:“表哥,我们要去何处?”

    “很快便到。”

    这片草原不远处有一面湖泊,水面宽广,水清而澈,常有名士到此泛舟小游。

    姚芙绵下了马车,看见湖泊喜不自禁,忍不住惊叹。

    “表哥你怎知此处有湖。”

    扬州多江河,姚芙绵闲暇时便好去湖上泛舟,乘着小舟悠悠荡荡到日落才归家是常有的事。

    她前几日无意中与江砚提过一回,不想江砚竟放在心上。

    湖边早有小舟等候,姚芙绵猜测那是江砚准备的,欢喜地跑过去。

    行至一半,她回头看去,只见江砚步伐从缓,不似她那般急促,忍不住催道:“表哥你走快些。”

    江砚走到湖边的小舟前,姚芙绵已经在里边坐好等他。

    江砚看着姚芙绵面上不似作假的喜悦,终究是没忍住问出口。

    “宋岐致也这般带你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