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银甲横刀,拱手抱拳。...)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琰王殿下真心实意, 为防少将军这张开过光的嘴将京城也套进去,特意从袖子里多摸出来了颗饴糖。

    云琅匪夷所思,看了看糖, 看了看萧小王爷。

    “当初你说,信得过御史中丞。”

    萧朔道“御史中丞险些撞断了我们府上的柱子。”

    云琅“”

    “你信得过外祖父。”

    萧朔“外祖父直至今日, 还在盼着他素未谋面的龙凤胎。”

    云琅“”

    萧朔剥开糖纸,缓缓道“你信得过刀疤――”

    “行了行了。”少将军恼羞成怒, “不信了”

    云琅被翻了旧账,偏偏无从抵赖,气得满地乱走“不信了不信了就信你一个谁也不信了”

    萧朔的本意只是提醒些云琅, 免得少将军这张开过光的嘴太灵, 这边刚信得过京城,京城便又配合着出什么岔子。他不曾想到云少将军这时候竟都记着将他单拎出来, 听见这一句, 不由怔了下, 手上动作跟着顿了顿。

    “少将军,先锋官。”

    帐外卫兵不知就里,担心两人闹了别扭, 壮着胆子低声禀报“轻车都尉说,药农找来了”

    “知道了。”萧朔道, “稍后便去。”

    卫兵应声,拔腿跑回去复命。

    萧朔收回心神,仍捏了那块糖, 看向云琅。

    云琅还不自知, 恼着戳先锋官“你能不能信”

    萧朔低声“能。”

    云琅“不害怕”

    “不怕。”萧朔道, “云琅,你信我。”

    云琅刚被掀了旧账, 此时还在同他置气,闻言愣了愣“我自然信你啊不信你信谁”

    萧朔凝着云琅,伸手抚了下他的颈后,将人带过来。

    两人早就已是一体,萧朔自然不忌讳所谓开光。只是云少将军嘴比心硬,许多话做得到却说不出,此时这样无知无觉蹦出来的一两句,远比那话本的情话更暖得熨人肺腑。

    “我说错了。”

    萧朔单臂揽住云琅,轻声道“少将军自可信我,越信得过,我越能走得远。”

    云琅叫他暖融融圈着,几下便捋顺了毛,舒舒服服眯了眼睛“自然,我信的人”

    萧朔看着少将军又翘起来的尾巴,压了压嘴角“去见药农”

    “不急,山里清苦,难得好生吃口饭。”

    云琅肩颈叫小王爷揉得舒服,下颌搭在他肩上“我若去了,难免局促等一炷香罢。”

    萧朔静了一刻,掌心向下,慢慢抚过臂弯间单薄却劲韧的脊背。

    云琅倦意刚上来,靠着他抬了抬头“不妥当”

    “很妥当。”萧朔道,“我只是在想,先帝说你怀瑾握瑜,的确不错。”

    “先帝夸人,什么好词都用。”

    云琅低声嘟囔“还夸太傅春风化雨呢,也不抬头看看,那么老高的戒尺就在我头顶上”

    萧朔哑然,眼底沁了些笑,低头亲了亲云琅。

    云少将军食髓知味,惯坏了,很挑剔“这般糊弄”

    萧朔摸摸他的发顶“一炷香”

    云琅愣了下“什么一炷呜――”

    萧朔俯身,吻住云琅。

    战事这般吃紧,洞房是洞不成了,该补的却该分批补上。

    先锋官将时辰算得很准,将少将军抱回榻上,亲足了一炷香,亲手替云琅收拾妥当了佩刀薄甲。

    云少将军被哄得心满意足,热乎乎叼走先锋官手上的糖,出帐去见请来的山民药农了。

    幽燕北境,朔州城与雁门关是最早被夺去的。

    云琅少时随着端王来北疆,认得第一座城图便是朔州。起初趁朝代更迭中原内乱抢了朔州的是戎狄,后来辽人成了气候,再后来换成了西夏,在枢密院的军图上,朔州城与雁门关甚至已不是中原的疆域。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端王曾数次谏言过,雁门关是三关冲要,朔州城是地利天险,若能夺回朔州雁门,重修古长城天堑,则燕云可定、北地可平。

    端王没来得及,云琅在五年前险些将命扔在北疆,也没能来得及。

    中军帐内,几个朔州城出来的老药农刚痛快饱餐了一顿,由白源与小白岭陪着说话。

    他们都是当初朔州城破,逃出去的流民。这些年来,北疆部族换了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语言衣着,却是一样的草原游牧做派,半点不会守城、不懂农耕,只管将中原人驱赶干净,家禽畜牧充军,土地便荒芜着废弃不理,却也不准中原百姓回来耕种。

    “这些人用得上草药,却又不通药性医理,故而准我们拿这个做营生。”

    最年长的药农低声道“我们这些年,在山里自己开荒,尽力辟出了几块地。拿草药与他们换的铜板,再换来布匹陶器,加上山里打来的猎物,倒也能活。”

    “这些年草药少些,我们多转射猎了,有个戎狄部落同我们学耕种,只是太胡来,教不成。”

    中年药农道“好好的地,也不知怎么,到他们手里就只能长荒草给马啃了。”

    “说是草药少些也是我们心亏。”

    又一个药农重重叹气“这些年打仗,我们商量着,再怎么也不能给狼崽子送草药。可到底还是有熬不过处,只能给些次品,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

    “不归楼愧对诸位。”

    白源低声“若早知此事这些草药自该由不归楼高价收购,不该叫诸位艰难至此。”

    云州与朔州毗邻,他这些年一心盯着朔方军,竟不曾留意过这些散在山林里的朔州流民。

    连白岭也瞒着他,若不是云琅今日提起,他几乎想不起不归楼这些年收的药材里,有多少是从阴山深处一株一株挖出来的。

    白源起身,一揖及地“是我有负先王所托,未能照顾好诸位父老”

    “不可不可”那药农忙搀住他,“谁不知不归楼是挣钱养朔方军的若是朔方军要草药,白给还来不及我们同朔方军抢军饷,这钱花了岂不是要烂手心”

    中年药农摸了摸白岭的脑袋,点头道“是理,我们当初也千叮咛万嘱咐,叫小白岭万万不可告诉先生谁的钱我们都能拿,没有钱,大家伙紧巴紧巴也能过。可朔方军的钱,一分一厘也不能碰。”

    白源心底既滚热又酸楚,苦笑道“朔方军也愧对诸位。”

    “朔方军不愧。”

    那最年长的药农摆了摆手“当年那白袍银甲百战百胜的云小将军,带着伤亲自进了阴山,对我们说要带我们回中原去,是我们自己不舍得。”

    “这仗打得憋屈,去了中原也憋屈。”

    年长药农攥紧了烟袋杆,低声道“那么好的王爷,那么好的小将军,打仗九死一生都回来了,怎么就生生叫奸人给害了我们不懂,可听人说,就是因为他们非要将我们这片地方打回来,才叫人寻了把柄、安了罪名的。”

    “我们自己在山里过,能守着家,还偷着给王爷和小将军立了忠义祠。”一旁的药农道“朔方军为了我们打生打死,这些年还在这儿爬冰卧雪的苦熬。我们倒好,拍拍手全扔下了,自己回害了英雄的地方去享福这日子过得再好,能过下去”

    “小将军那日只身进山,是同我们诀别的,我们看得出。”

    年长药农放下烟袋,看向白源“朔方军苦,我们知道。人人都是有爹娘生养、有妻儿牵挂的,我们不想你们为了夺朔州城再死人你今日若不拿那雪弓,我们还不会出来。”

    “不打了,听我们一句,不打了。”

    年长药农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来,哑声道“我们的日子能过,我们不回家了,山里过日子也好得很朔方军不能再死下去了。”

    “我们今日就是见了雪弓,想来好好祭拜云小将军。”

    中年药农压下眼底血色,也将神色极力平静下来,笑了笑“那是我们见过最英雄的少年人,我们第一次见汴梁来的少年人,原来就是他那个样子我们看到他就会想,那个京城定然也很好。”

    “京城很好,中原其实也很好。能养出这样好的儿郎,那该是个好地方。”

    中年药农看着白岭,慢慢道“它只是暂时生病了,会有人替它治病,让它好起来。”

    “等好起来了,想我们的儿郎也能去看一看。”

    一旁的药农咧开嘴,笑了笑“小孩子心浅,记得没我们这么深,不会拿一个已经不是中原疆土的地方当家――”

    白源摇摇头“谁说朔州城已不是中原疆土”

    药农们一怔,齐齐抬头。

    “白岭。”白源侧过头,“朔方军图,北疆疆域几何”

    “二十一”

    小白岭站得笔挺,大声道“走蓟檀幽顺涿遍,见儒妫武新慰寰,雁门关东去是平型关,过紫荆倒马压幽燕,西面有宁武偏头站,连三关抵到黄河边。应寰掎角定云中,朔州封疆勒马前,陈家谷埋了英雄冢,碧血染透金沙滩,飞狐口战死了七千将,英魂不灭映月守关山”

    清脆的童声逐字逐句地念着,几个药农坐在帐中,喘息渐渐激烈。

    原本来时早商量好的、被咬碎了生生吞下去的国仇家恨,叫童谣生生撕开胸口,压都压不住地冲出来。

    “英魂不灭。”

    白源半蹲下来,缓声道“白岭,告诉伯伯们,这歌谣是谁教你的。”

    “是云少将军。”

    白岭仍生着他的气,此时却也知道不是置气的时候,用力抿了下嘴“昨日他叫我去,教我背了这个”

    少年说着话,营中几个药农却忽而抬头,眼中迸出难以置信的亮芒。

    “昨日”年长药农忍不住起身,“他还活着他回来了朔方军摆宴席,不是宴请京里来的大官,宴的是他”

    年长药农的手几乎有些抖,握了握烟杆,低声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他和先王的孩子一起回来了。”

    白源笑了笑,温声道“他们两个在替那个本该很好的地方治病,只有收复了朔州城,才能放心下狠手,将患处剜掉除净。”

    “朔州城必须拿回来。”

    白源站起来,俯身作揖“还请诸位――”

    “请什么请”

    中年药农死死攥住他的手,目光灼亮得吓人“要夺朔方城,我们做排头兵”

    中年药农等不住,扯着他,转身便向外走“快快,让我们去见见――”

    他的话头忽然顿住,视线定定凝在帐口,嘴唇哆嗦了下,没说出话。

    云琅披了月色立在帐口,眼里笑意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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