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少将军要和殿下私奔吗?!...)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守境护国, 拒敌复土。

    本朝不见军队赴边,朝堂昏聩装聋作哑,任凭边界受铁蹄践踏, 竟已有五六年。

    禁军随主帅出金水门,走到外城城郭, 路上已挤满了送行的百姓。

    枢密使揣着圣旨有去无回,宫中发了诏令, 禁军威严,不准百姓私自犒军,违者按当街滋事论处。

    皇命不可违, 开封府的衙役抱着水火棍杀威棒, 打着哈欠,阖了眼皮懒洋洋立在路旁。

    无人鸣锣宣告, 街道两侧隔些地方便随手糊上张纸, 贴了军威不可侵、不可扰、不可私自犒军的皇榜告示。

    告示下挤满了公然犒军的百姓, 人人怀抱家中富余的粮食布匹,尽力向押送粮草辎重的后军里塞。

    “谁说是给禁军的”

    为首的老者断了条胳膊,须发皆白, 见将官始终推辞不受,瞪圆了眼睛“这是给朔方军的东西, 莫非也不行也要被那什么鸟皇命管着”

    这话已有些大不敬,旁人咳了几声提醒,压低声音道“老哥哥慎言, 叫侍卫司的暗探听见了, 是要发配充军的。”

    “充军便充军”

    老者不以为意, 大笑道“老王爷嫌我断了条胳膊,非要我给婆娘儿子留条命, 将我轰回了汴梁。充回朔方军,还跟小将军小王爷打仗”

    连胜压着中军,听见这一句,勒马看过去。

    说这话的老者已年过半百,一臂自肩头齐齐断去,却仍矍铄精神,一眼就知是军中锤炼过的。

    前些年朔方军退下来的老兵,有端王亲自安置,尽皆妥当。后来端王府出事,朔方军归给了枢密院,所有人都以为那些伤残老兵们的生路自此断绝了,

    年复一年,兵部的补给赡养却始终不曾间断。

    “兵部不说,谁不知道那些补给都是琰王府出的除了琰王府,谁还记得老军和遭了冤枉的小将军”

    老者道“如今小将军竟也回来了,亲自带兵回北疆打仗,谁知道这等好梦还能成真”

    有没见过朔方军的少年,在一旁小声问“甘叔,你说的可是琰王与云将军么”

    京中传闻都是琰王能止小儿夜啼,少年们自小听到大,此时仍觉畏惧“那琰王不凶我娘说,犯了错便要被琰王爷抓起来打屁股。”

    “荒谬”

    老者不屑嗤道“琰王打过你”

    少年连忙囫囵摇头。

    老者又转向另一个“你家那姐姐,皇上说赐给琰王府为奴婢,琰王府收了”

    那少年犹豫半晌,也摇了摇头,小声道“不曾。”

    官府强征的奴婢,再赐出去,命就成了主家的。父母拦不住,正哀切垂泪时,琰王府已将人连奴籍一并冷冰冰退了回来。

    连夜进的家门,玄铁卫凶得叫人不敢说话,当着他们的面将奴籍烧了,抛下一锭银子,叫他们给姐姐自寻去路。

    官府入过册,这一烧,就当是姐姐已经死了,从此再不必将命给贵人们随手拿捏。

    后来他姐姐偷偷改了名,与乡下一家农户成亲,日子过得极好,如今还生了个小外甥女。

    少年日日被父母严厉告诫,从不敢多说。他牢牢闭着嘴,攥紧了袖子里姐姐给缝的荷包,朝后军远远飘着的萧字旗跪下磕了个头。

    “世人以讹传讹,这种事多得是。有些最该长命百岁的忠良,就是叫这些流言害苦了。”

    老者沉声道“你们年纪尚小,辨黑白明事理是万事先,读书时要记得。”

    少年们无人敢再多说话,齐齐低头,老老实实听训。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瞄了瞄威风凛凛的禁军,悄声道“甘叔,云将军是不是当真像传闻那般厉害”

    “自然是。”老者道,“你们可知道当年跟着云小将军,仗都是怎么打的”

    汴梁安逸,一群少年人只历过叛军攻城那一仗,还是被爹娘牢牢捂着眼睛、堵着耳朵,死死护在屋子里,听着外面拼杀的声响提心吊胆过了一夜。

    此时听老者说起云琅,少年们没有不想听的,眼睛倏而亮了,纷纷凑过来。

    “只要豁出命听令拼杀,什么都不必想,也用不着怕。”

    老者扫了一眼身边屏息凝神听着的年轻后生,不紧不慢道“总归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攻不下的城,只要旌旗指着那块地方,跟牢了云字旗,就定然能拿脚站上去。”

    “辽人凶不凶西夏人凶不凶那铁鹞子你们也见了,像是杀神临世,见了云骑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老者笑道“若是你下手不快,打完一仗回去,领赏的人头都未必能拿着一个。”

    少年们听得心血激荡,眼底的畏战怯色渐渐淡了,目光也跟着亮起豪气。

    为首的一个忍不住,攥了拳道“等我成年了,也想从军。”

    “轮得到你”

    老者拍了拍他的背,大笑道“若不是不到年纪禁军不收,我连儿子都要塞进车队里,给些粮食布匹算什么”

    连胜压中军缓行,到他面前,拱手抱拳“阁下是朔方军故人”

    “骁骑弩手,甘勇”

    老者一挺肩背“小将军缺人扛弩,老骨头还剩一条胳膊”

    连胜看着他,冰冷面庞上透出一丝和缓,拱手还礼“龙营,正参领,连胜。”

    老者目光灼灼,仍盯着他。

    “老军金贵,来日朔方军得胜回京,还要请老哥哥喝一杯酒。”

    连胜下马,叫人接了粮食布匹入册,缓声道“到时候,埋在边城的尸骨敛了,一并好生带回来,风风光光凯旋回京。要请老哥哥们点灯,引故人袍泽归家。”

    老者眼底狠狠一烫,仓促闭了眼睛,用力点了点头,朝连胜深深一礼。

    “我只是来传殿下与少将军的话,老哥哥这一礼,我也代为收了,去还殿下与少将军。”

    连胜抬手还礼“还有一句。”

    老者下意识站得笔挺,空荡荡袖管叫风卷着,飘在身侧。

    “今日发兵相送,不够畅快,委屈诸位。”

    “边关收复,大捷之日。”

    连胜“有劳诸位将酒酿好,再来犒军。”

    一旁少年人听得再压不住,大声道“朔方军苦守北疆,才叫委屈我家酒楼的酒,到时请朔方军尽情流水的喝”

    这一声出来,人群纷纷跟着高声呼喊相送,再压制不住。

    开封府的衙役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出言喝止,进退两难时,正看见一道人影“大人”

    开封尹抬了下手,示意不必鸣锣,在街头站定,遥遥拱手。

    连胜代殿下与少将军还了一礼,翻身上马,出了西门。

    军行三日,要人侍寝的云将军不止没顾得上见先锋官,连营帐都没怎么顾得上回。

    出兵不奉诏是自古大忌,宫中手段伎俩使尽,没能拦住云琅与萧朔,京郊是最后下手的机会。

    皇上曾与云琅打过数次交道,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叫云琅带兵出了京郊,彻底离了汴梁城,放虎归山纵龙入云,无论如何也再拦不住这两个人。

    “少将军。”

    连胜将披风递给云琅,轻声劝道“三日三夜,我们也已走得够远,应当不会再有暗卫袭扰歇息吧。”

    “如何不会”

    云琅将暖炉搁在一旁,接过披风“扰敌以疲,若我要朝你们下手,就挑第三天夜里。”

    连胜低声“若少将军来下手,我们早死透了,还等得到第三夜。”

    云琅叫他满当当怨气一冲,没忍住笑了,将披风束上“你们殿下叫你来训我的”

    “殿下比少将军还忙,末将都没见到人。”

    连胜皱紧眉“还以为离了汴梁,能叫殿下与少将军从那搏命一般的局面里松快些,如今若是还累成这样,日日操心操肺,岂不――”

    “谁说我们还要操心操肺。”

    云琅笑了笑“你当我们这几日在做什么”

    连胜一怔,愣愣看他。

    “小王爷这几日忙,是叫景谏去打通你们的通关路引。”

    云琅道“出兵不奉诏,叩不开路上的关口,不能扎营停宿,不能修整,步步维艰。”

    两人出京前,云琅便察觉到萧朔在忙活这件事,眼看这几日景谏带回来的牒文越来越多,心里已有了数“过了今日,你带兵急行军,日百里直奔雁门关,不会再有阻碍了。”

    亲兵立在云琅身后,没忍住,咳嗽了数声。

    “”云琅回头“你们又咳什么”

    “无事”

    刀疤忙站直“只是头次听见少将军说急行军,日百里。”

    “以往咱们日行一百五,少将军都要说这是乌龟爬,一天不跑到三百里都不算赶路。”

    刀疤瞄了一眼云琅,咧开嘴嘿然道“蒙古马憨,让跑就跑。那群大宛马见了少将军,个个倒在地上蹬腿吐舌头装死”

    云琅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以下犯上,脾气上来作势虚踹,被刀疤一闪身飞快躲开了。

    云琅深吸口气,按按额头“不必管他们你们走你们的。”

    “我当初带云骑行军,没有步兵,不带辎重。弓骑兵每人带两匹马,日夜奔袭,同你们不一样。”

    云琅看了看连胜身后的几个将校,添了些耐性,继续道“有了路引,你们无论行军还是扎营整顿,都不会再有阻碍。”

    “至于来拦路的那些宵小杂碎,最多追出一二百里,过了今日多半再追不上。结阵御敌的办法,我也尽数带你们演练过了。”

    云琅道“我再替你们拦最后一夜。今夜之后,若再有人来侵扰,你们自己应对。”

    他话说得竟已有安排诸事之意,连胜本想劝他不要事必躬亲,眼睁睁看着少将军竟一件事也不管了,不由愕然“可是――”

    云琅抬起视线,带了笑看他“可是什么”

    “可是这样一来,少将军便将事情都安排妥了。”

    连胜道“我等急行军,少将军与殿下要做什么”

    云琅压了压嘴角,正要开口,神色微动,搭在身旁的银枪沿腕间转了大半个圈,稳稳落在手心。

    这里已是最偏僻的京郊,京城里偷偷将马牵出来跑,放纵打马,最远能跑到这一处。

    更远就是峭壁悬崖,跳下去会砸进冰冷的山涧,要端王府最好的山参才能把命吊回来。

    这一片荒林之后,有间破旧的城隍庙,乱石丛生,最适合布置伏兵。

    云琅走过这一条路,能清晰猜得到,倘若是那位九五之尊的皇上来拦,会将伏兵布置在什么地方。

    他甚至能猜得到,那位九五之尊的皇上会在什么地方。

    连胜听见喊杀声,神色一凛,起身便要去支援。他才一动,却被云琅抬手拦住。

    连胜愕然“少将军”

    云琅握着枪,仍坐在原地不动“有殿下在。”

    这句话说得太过简略,连胜愣了半晌,却仍不甚明了云琅的意思,迟疑着慢慢坐回去。

    云琅靠了身后的树干,静坐着,听着不远处刀戈碰撞出的刺耳声响。

    老主簿曾对他说,王爷一个人,来过许多次这处破城隍庙。

    每一块乱石、每一株残桩,甚至城隍庙里每条砖石缝隙,萧朔都找过。

    可云琅除了一滩血,什么也没留下。

    萧朔去的时候,已隔了些时日,那滩血深黑着覆在城隍案桌与地下的青石板上,冰冷干涸,碰不到半点肺腑间的热意。

    从城隍庙回去,萧朔开始有了第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魇。

    “他说的对。”云琅睁开眼睛,握了枪起身“都能养好,没什么可怕的。”

    连胜越发云里雾里“什么”

    “有些伤好了,有些还没好,沉在不察觉的地方,遗憾余悸,夜夜入梦。”

    云琅道“我要同小王爷一道去养伤。”

    他向来尽力避讳叫萧朔知道这五年间的任何事,也尽力不让萧朔重走他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可越是这样避讳隐瞒,反而越叫人牵肠挂肚,难得解脱。

    可这些年云琅走过的地方,分明也有好的。

    有往人怀里撞的兔子,能煎茶的柔嫩新叶,有会顶着通缉令冒险开门,给他递一张饼子、捧一碗热汤的淳朴山民。

    有山高水阔,有朝霞日色,有温柔得像是王妃揽着胸背拍抚的风。

    朔州城边,就有一处断崖,风景好得他一瞬想要记下来,等来世投在寻常人家,去琰王府敲敲门,将琰王拐出京城去看一看。

    不必等来世。

    “我若随军,不用到朔州城下,敌军自然会警惕提防。”

    云琅“到时攻城,难免麻烦。”

    连胜不解“既如此,为何不一开始便隐匿踪迹,低调急行军”

    “隐匿踪迹,低调急行军,与我往日用兵有何不同”

    云琅哑然“他们的斥候眼睛极毒,禁军如今练的不够,隐匿踪迹瞒不住他们,只会叫他们起疑。”

    “反倒是闹得人尽皆知,他们派出的斥候在军中却见不到我,会怀疑我伤势未复强行迎敌平叛,此时已无力再战。”

    云琅走到林边,看了看情形“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只是虚张声势,仗我名号。”

    连胜闻言恍然,看着云琅,心底却又一揪“可少将军伤势的确也未复”

    “故而要借这一路再养养伤。”

    云琅主意已决“我们两个单独走,不随军,朔州城下见。”

    连胜怔了怔,不惊反喜,起身追了两步“少将军要和殿下私奔吗”

    云琅“”

    云琅“兵分两路,一明一暗。”

    少将军与王爷要兵分两路,不走明道,暗中私奔,带王爷去沿途侍寝。

    连胜明白,欣然点头“是。”

    云琅隐约觉得他脸上的欣然不很对劲,看了连胜一眼,接过刀疤牵过来的马“军中主将,就挑个我们走后官衔最高的,日日戳在马上撑场面就行了。”

    连胜俯身“是。”

    云琅不再多说,策马直奔城隍庙,去寻小王爷兵分两路了。

    连胜回身,询问身后将校“如今军中,论官衔最高的是哪个”

    “本朝重文抑武,文官无论职权,一律比同级武官高。”

    韩从文是兵部尚书嫡子,自幼耳濡目染,垂首禀道“故而论起官衔,也是文官高些。”

    “我知道。”

    连胜点点头“只说哪个最高就是了。”

    “从军文职由枢密院派发,王爷与云将军出兵时,未经枢密院,军中文职混乱。”

    韩从文道“很多职位尚且空缺。”

    “如何这般麻烦”

    连胜皱紧眉“不管这些,现今军中文武职位,有人的一并算上,哪个最高”

    韩从文“景王。”

    连胜“”

    树林之后,喊杀声渐消,已能听见禁军看见云少将军亲自施展身手的欢喜呼声。

    连胜立在原地,进退两难,深吸口气。

    转回头,去辎重营的押运粮草的车里找人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