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云琅掉得突然, 眼前星星冒了一片,终于隐约清醒。

    他已习惯了叫萧朔动辄搬来搬去,咂摸一阵, 忽然回过神,打了个激灵就要往下窜。

    萧朔手上使力, 将人毫不费力箍了回来。

    云琅被仰面翻了个个儿,枕在萧朔臂间, 清了下喉咙“小王爷”

    萧小王爷脑袋上还有零星雪花,尚干的袍袖隔开了身上的冰冷湿漉,面沉似水, 低头看着他。

    云琅当机立断“雪是连大哥帮我弄的。”

    萧朔“”

    “盆是御史中丞托开封尹带进来的。”

    云琅毫不犹豫, 卖得干脆利落“梯子是外祖父帮忙找的。”

    萧朔“”

    云琅“太傅帮忙扶着,工部尚书设计的机关, 刑部尚书望的风”

    “”萧朔无论如何想不到这里还有蔡老太傅的份, 走到榻边, 将云琅放下“谁出的主意”

    云琅张了张嘴,轻咳一声。

    大理寺这一场闹得不小,举朝皆震, 各方心中都无限疑虑揣测,来琰王府探伤问事的车马就没断过。

    老主簿按着王爷尚清醒时的吩咐, 封闭了正门,严格由侧门数着放人。两三个来试探口风的朝臣里,不着痕迹混着一个真火急火燎来探伤的, 亲自悄悄引去了书房。

    萧朔用了碧水丹, 虽然昏睡不醒, 却只是要卧床恢复。外伤处理的及时,也不算太过凶险。

    来得都是靠得住的人, 老主簿迎来送往,仔细解释过王爷情形,又每每特意嘱咐了小侯爷不可惊动,才将人轻手轻脚送进内室。

    梁太医在外间操心,老主簿以为云琅不能打搅,始终在外面兢兢业业守着。半点不知道进了内室的人都被忽然醒来的云小侯爷扯着,做了哪些准备。

    萧朔静听着云琅招供,换下湿透了的衣物,拿过布巾,擦着头面上的冰水。

    云琅坐在榻上,终归心虚,决心日行一善“过来,我帮你擦”

    “不必。”萧朔道,“你手里只怕还藏了个雪团。”

    云琅百口莫辩“我――”

    萧朔将冰水擦净,看他一眼,合理推测“假作替我擦雪,趁我不备,将雪团塞进我衣领里”

    “早化了”云琅被堵得没话,一阵气急,“刑法尚且问迹不问心你这人――”

    “问迹不问心。”萧朔道,“我就该再去接一盆雪。”

    云琅张口结舌,一时竟无从反驳,愣在榻上。

    萧朔不准备叫他糊弄过去,扔了布巾,走过来,伸手扯了窗幔帷帐。

    云琅一阵警醒,反射抱头合身,一头便往床下滚“慢着,你那伤不还没好”

    “不碍事。”萧朔将云少将军自床底捞回来,“老实些,梁太医不准你下榻。”

    云琅愕然“不准到这个地步吗”

    “既是医嘱,便该遵守。”

    萧朔将他翻了个面“医嘱还说――”

    云琅听着萧小王爷说这一段了,刚刚对上,匪夷所思“叫我乖,叫我哭不出声”

    萧朔静了片刻,垂了视线,算是默认。

    云琅一时已有些怀疑梁太医本行是治什么的,被萧朔单手按在榻上,徒劳扑腾“等等,我觉得这医嘱不对,你再问问”

    萧朔并没看出医嘱有什么差错,坐在榻边,解了云少将军的领口,掀开他两片寝衣衣襟。

    云琅打了个激灵,不会动了。

    萧朔坐在榻边,用力阖了下眼。

    他终于从与梦境交错的现实中彻底抽脱出来,心神明晰,看着榻上热乎乎的云少将军。

    灯火是暖色的,带了温度的光透过纱幔渗进来,混着窗外的凛冽寒风、夜雪呼啸。

    风卷雪,啸上穹苍浩瀚。

    暖的光柔和安静,落下来,覆着榻间眼前人。

    真真切切,处处与梦魇不同。

    云琅不止耳后,整个人都热得发烫,紧绷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闭上眼睛。

    萧朔看着他胸前伤痕,拿过暖炉,看着云琅“做什么”

    云琅干咽了下,讷讷“做”

    萧朔覆着暖炉,将手暖透了,探进云琅衣物内。

    云琅打了个激灵,扑棱一声绷直“干什么”

    萧朔手下一顿,低头看着他。

    云琅心知这话问得不合适,奈何终归缓不下来,压了压眼前黑雾,面红耳赤“慢――慢一点。”

    云琅熟读话本,知道这摸了便要抱,抱了便要脱,脱了便要行会被封禁的苟且之事。

    同萧小王爷行这个倒也没什么。

    两人已交心,自然再不忌讳这些。云琅不说盼着,心中其实也多少期待紧张,还特意总结了温泉热汤的二十式秘籍。

    只是眼下多少有些不是时候。

    云琅太多沉疴,身上经脉无一不伤、无一不滞。此前叫萧朔散了内力,又被梁太医拿住机会,灌下去一碗碗不知是什么的猛药,到了此时仍半点内力搜刮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情形,若无内力支持,只凭如今的身体状况,萧小王爷这边稍刺激些,只怕都撑不住。

    “你把握些分寸。”

    云琅浑身赧得滚烫,咳了咳,含混道“要是把我亲晕过去了,又要吓着你”

    “”萧朔蹙紧眉,静了片刻“我不是要做这个。”

    云琅还在紧急复习颠鸾倒凤十八摸,闻言愣了下“”

    “你如今的情形,我是疯了,还是生怕自己心魔不够重”

    萧朔看他一眼,将云琅按回去“躺平,不可乱动。”

    云琅“”

    萧小王爷此刻的言行,未免多多少少有些相悖。

    云琅不很敢在这个时候胡闹,咽了咽,小声道“不能动的吗”

    不能动的云琅也看过,其实不太喜欢,总觉得被人绑上,极不自在,心中也无论如何不能安定。

    只是若萧朔偏偏喜欢这个,觉得如此这般,便能安心些。

    云琅纠结半晌,咬咬牙根,壮烈阖了眼。文学首发

    萧朔眼睁睁看着他一副刀剑临身、英勇就义的架势,停下动作,蹙了眉“又干什么”

    “你――”

    云琅用力抿了下唇,定定心神“没事,你是我家小王爷,不必忍着,我乐意罩着你。”

    萧朔微怔,迎上云琅视线。

    “只是也别太不准我动了。”云琅讷声道,“你多抱我些,你一揉我脖子后面,我就安心,你也多揉揉。”

    云琅把手腕亮出来,由他束缚“你说情话我听着也好,你多说几句,哄哄我,免得”

    萧朔听了半晌,忽然明了,眸底跟着一颤,忽然再忍不住,俯身将他拢住“云琅。”

    生性骄傲的云少将军,千宠万纵娇惯着长大,乐意干什么、不乐意干什么,不会有人比萧朔更清楚。

    要迫着云琅,要云琅做不愿做的事,萧朔其实从未想过。

    但云少将军此时宛如献祭的壮烈架势,却还是灼得他心底滚热。

    萧朔收拢手臂,将云琅抱起来,叫他伏在胸口。

    云琅已叫他褪了寝衣,胸肩一合,心跳促得气短,最后一句只剩了气音“免得――我忍不住揍你”

    萧朔轻轻笑了一声“好。”

    云琅颤巍巍叫他抱着,将手搁在腿底下牢牢压了,还不放心,接着念叨“不然你将我绑上罢。”

    萧朔没有出声,亲了亲云少将军一路哆嗦到顶的眼睫,抬手覆在他颈后,温温一抚。

    云琅没忍住,舒服得低叹了口气,身上果然松缓了些许。

    萧朔抵上他额头,声音轻缓“抱着我。”

    “不了吧”云琅不太好意思,“我怕我一紧张,抱着你拔地而起,一个过肩摔撂到地上”

    “无妨。”萧朔道,“若是疼了,便立时喊我停下。”

    云琅一阵愕然“还能停下的”

    萧朔将他向怀里护了护,从容道“自然,你看的话本里都不能停”

    “不能罢”云琅细想了下,“都是不给停的,最快的也要三天三夜”

    萧朔“”

    云琅咳了咳“不对”

    “无事。”萧朔道,“你自看着解闷,我明日上朝,便谏言审文院封了那些篡文窃版的地下书铺。”

    云琅“”

    萧朔见云琅仍紧张兮兮的不动,索性拉了他手臂,环在自己身后。

    云琅不很习惯这般撒娇似的架势,脸上涨得通红,小声道“我八岁起就不这么抱人了。”

    “你今后尽可这般抱我。”萧朔道,“待万事了了,我便守在你一伸手能抱到的地方,寸步不离。”

    云琅愣了半天,自己想得满脸通红,扯扯嘴角小声嘟囔“小王爷做的一手好美梦。”

    萧朔眼底一热,收拢手臂“不会只是美梦。”

    云琅被揉了脖颈,又听了好听的情话,心满意足。他如今精力十分不济,打点起心力配合着萧小王爷,将人手脚并用牢牢抱紧,舒服地咕哝一声,闭了眼睛。

    萧朔阖眼,潜心找准他穴位,拿捏好手法,沿经脉施力推开。

    云琅打了个激灵,在他颈间闷哼一声,别过头强忍了,背后已瞬间飙出一层薄汗。

    萧朔低声“疼就出声,不必忍着。”

    “不出。”云琅咬着牙较劲,“话本上人家都不出。”

    萧朔“”

    萧朔有心同他说实话,被云少将军满心期待抱了满怀,终归说不出口,抚了抚云琅发顶“那便咬我。”

    云琅宁死不屈“不咬,我又不是野兔子――”

    “咬出疤来,便是记号。”

    萧朔道“忘川河,幽冥关,彼此认得,再不会散。”

    云琅一怔“真的”

    萧朔近来常试着自行写话本,静了片刻,镇定道“真的,你若不信,我来日拿来了给你看。”

    云琅一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连敬带畏,尚在犹疑,背上穴道叫萧朔一拿,几乎疼得眼前一道白芒,一口咬在萧朔肩头。

    萧朔抱住他,温声慢慢哄“忍一忍。”

    “我知道。”云琅喘着粗气,叼着萧朔肩头皮肉,声音含混,“第一次都疼”

    萧朔哑然,将云琅愈护进怀里,以胸肩裹牢。

    此前两人独处,一有闲暇,萧朔也不少替他推穴理脉。可毕竟各方不便,都是隔着衣物,有时还要隔上几层。

    云琅有护体内劲,哪怕再信任他,内力也会自行抵抗。萧朔认穴再准,十分效果也只能余下一、二分。

    梁太医此次下了狠手,要将伤势发散出来,这一套理脉的手法,才第一次真正使到点上。

    云琅疼得发抖,眼前一阵阵昏黑,哑着嗓子“这是前戏吗话本不是这么写的”

    萧朔迫着自己不准心软,一个穴位接一个穴位推拿,低声道“如何写的”

    云琅渗着汗,尽力回想“那公子将手探进衣物,彼此赤诚,再无阻隔”

    萧朔点了下头。

    云琅一顿,接着向下“自背后起,一寸一寸,辗转抚遍。”

    萧朔点点头,又换了下一处穴位。

    云琅错愕半晌,喃喃自语“摩挲推揉,牵拉提扯,无所不用。”

    萧朔牵扯他腰间大穴,手上推拉使力,借机替云少将军正了正骨,将隐约错位的几处关节利落矫正。

    云琅“”

    云琅骇然“就是这么写的”

    萧朔静了半晌,将手抬起,拭了云琅眉间淋漓冷汗“你的确半分不通床帏之事。”

    “通还用你”云琅被他戳了软肋,老大不高兴,“我有时间通吗醉仙楼的小姑娘”

    将来到了耄耋之年,两人开客栈卖酒,云副掌柜翻旧账,只怕还忘不了醉仙楼的小姑娘。

    萧朔趁他说话分神,将云琅护牢,借引穴的力道,沿脊柱经脉推开。

    云琅还在想着“凤帐烛摇红影”,只察觉温热掌心自下至上一寸寸碾过,猝不及防一阵酥麻脱力,眼前蓦地一片白芒,彻底再没能说得出话。

    萧朔抬手,揽住无声无息软倒的云少将军,阖了下眼,吻了吻他的眉心。

    云琅气息清浅,乖乖伏在他怀里,静得不动。

    萧朔没有立时再寻穴位,按着云少将军饱读的话本,慢慢摩挲安抚,散去方才积起的沉伤蛰痛。

    云琅脱力软了几息,终于缓过口气,睁开眼睛“到哪儿了”

    “”萧朔摸摸他的发顶“床帏之事,不必当战事一般,迅急紧迫到这个地步。”

    云琅耳廓发烫,咳了一声虚张声势“我自然知道。”

    萧朔点点头,并不戳穿“既然如此,你我如今到哪一步了”

    云琅一时语塞,飞快倒着自己读过的内容,找了一圈没能对上,强自镇定道“到萧小王爷亲少将军了。”

    萧朔微怔,抬眸看他。

    “室内烛火暖融,只是念头焚身,反倒灼人。”

    云琅热气腾腾,揪着记忆尚新的一本乱背“此时不知为何,竟有清凉雪意覆面,中间忘了,总归正好滚做一处,床帏自坠”

    云琅背到一半,忽然回神,后悔不已“不对,这是个灵异的话本,叫黄蛇传。”

    萧朔前几日恰看过这本,压了压纠正云少将军那蛇颜色的念头,低声道“你为了这个,特意弄的雪”

    云琅露了馅,肩背一绷,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太傅是最后一个走的,按梁太医的说法,过不了一刻,萧朔就能醒过来。

    云琅蹲在梁上,兴致勃勃守着萧朔进门,一守就是小半个时辰。

    硬生生把自己守得睡了过去,雪也大半化成了冰水。

    云琅只觉得自找没趣,坐在萧小王爷腿上嘟囔“本来以为你难解相思”

    他的声音太低,听着已极含混。萧朔蹙了下眉,轻声问“什么”

    “难解相思”

    云琅耳根通红,豁出去了,大声嚷嚷“醒来第一件事,定然要冲进内室,同我讨束”

    到时候好歹烛影暖融,雪花飘飘,他再从梁上蹦下来,给萧朔亲个带响的。

    定然带劲得很。

    计划得极妥当,这会儿全变成了一盆冰冰凉的雪水。

    两人从小到大一路吵过来,从来谁先生气谁占理。云琅眼疾嘴快,趁着萧小王爷没缓过神,立时不高兴“雪都化了”

    “”萧朔看着他“我知道。”

    云琅咳了一声,虚张声势坐得笔挺。

    萧朔不止知道,还被化了的雪扣了个结实。

    进门时,他分明已想好了要货真价实教训云琅一次,绝不心软。此时叫云小侯爷抢先倒打一耙,坐在榻前蹙了蹙眉“如此说来,此事怪我”

    “不怪你”云琅硬撑着,“若是你早进来,我一盆扬了那雪,纷纷扬扬,跳下来蹦在你面前”

    萧朔听着云琅翻扯,抬手按了按额角。

    云琅身上气势转眼一软,老老实实“知错了。”

    萧朔摇摇头,低声道“你所言不差。”

    “”云琅心说萧小王爷未免太好糊弄,伸手攀住萧朔,“跟你胡搅蛮缠呢,当真干什么”

    萧朔由他握着手臂,抬起视线,落在云琅眉睫间。

    云琅缓过了方才那一阵疼,胸口还起伏着。他难得这般害臊,耳廓还泛着隐约淡红,气色难得比平日里好了不少。

    云琅没听见回应,看着萧朔神色与平日有异,抬手按上萧朔太阳穴,稍使了些力道,缓缓按揉“又头疼了”

    “无事。”萧朔摇了下头,向后坐了坐,“你――”

    云琅够得实在费力,索性拿过萧朔手臂,也有样学样环在背后,大喇喇靠了,专心致志替他揉。

    萧朔气息微滞,静了片刻,抬手将人环住。

    “我问了梁太医,这毛病同罂粟毒也有关。”

    云琅道“这东西毒性特异,极伤人心神。拔毒后,虽然毒性除净了,但损伤仍在。”

    萧朔头疼的症候是这几年添的,与所经之事、所失之人自然脱不开干系,但也只怕不尽然是心里的毛病。

    云琅问过几次梁太医,还是这次阴差阳错,问出来了当年御米之事,才想起了这一层。

    萧朔中毒是在宫中,拔毒也是在宫中。此事瞒得严严实实,老主簿都不知晓,梁太医听说时,险些气得吹飞了胡子。

    如今萧朔用的药,大都添了宁神补益的,只要妥帖进补些时日,自然能缓解大半。

    “梁太医说,若你早几年说,对症下药,早不碍事了。”

    云琅特意学了按揉的手法,头一回用,力道斟酌得极谨慎“我若早知你头疼,定然不同你胡闹。”

    萧朔握了他的手,低声道“多亏你胡闹。”

    云琅一怔“什么”

    “没事。”萧朔不欲多说,摇了下头,“只是偶尔觉得头疼,并不碍事。你方才说得不错,若我及时进来该很好。”

    云琅只是没理搅三分,闻言反倒赧然,咳了一声“唬你的,这你也信”

    “本就很好,风雪虽然凛冽,也能清心明目。”

    萧朔道“我站在门边,你若自跳下来,便应了一个典故。”

    云琅自己都没想出来这般雅意,闻言愣了下“什么典故”

    云琅靠着萧朔,忍不住猜“萧门立雪雪中送炭何当共剪西窗烛,玲珑骰子安红豆”

    “”萧朔看着他“守株待兔。”

    云琅“”

    萧小王爷这脑袋只怕还不够疼。

    云琅磨着牙,看着萧朔总算不烫了的脑门,很想再给他来个更响的过过瘾。

    “是拿你玩笑,寻开心。”

    萧朔温声说了一句,揽在云琅背后,将他拢进胸肩裹牢“你我劫后余生,已经幸甚。我只是想,若如你说的那般,该更高兴。”

    “日后我会记住。”萧朔道,“醒来第一件要紧事,便是见你。”

    云琅被萧小王爷一记戳心,没能出声,面红耳赤往萧朔的寝衣布料里埋了埋。

    萧朔拥着他,烛影下身形不动,气息拂在云琅颈间。

    温暖轻缓,浸着融融体温,像是将周遭一切尽数隔绝干净。

    云琅陷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宁静里,微微打了个颤,想要不着痕迹沉稳掩饰过去,却已被萧朔抬手护住肩背“你睡不实,是因为没有内劲护体,还是我不曾醒”

    云琅一愣,咳了一声,转了转眼睛飞快盘算“是因为――”

    “那便是都有。”萧朔道,“我不曾醒,你心中不安。你没有内劲护体,便不敢睡在榻上,在梁间反倒安心些。”

    云琅颇不自在,兀自嘴硬“谁说的我就爱睡梁上。你没听说过江湖上正经的武林高人,半夜还睡绳子上呢。”

    “是我疏忽,差了这一句。”萧朔道,“下次我会同梁太医说,无论如何,将你我安排在一处。”

    “还要什么下次一次就够了。”

    云琅不以为然“咱们两个行此下策,是因为手上什么把柄也没有,虽有高位,却无实地。再来一回,你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萧朔静了片刻,抬起视线,迎上云琅目光。

    “如今实地已成。”

    云琅道“你拿捏稳了侍卫司,也有了正经的朝臣助力。玉英阁里的东西咱们拿了,两方博弈,中间的平衡交接处咱们占了,将来你在御前周旋,我同襄王转圜,都有倚仗。”

    云琅看着萧朔,半开玩笑“萧小王爷可是被磋磨得没了这个心气,路走得越顺,胜仗打得越多,反倒心里越虚”

    萧朔平静道“自然不是。”

    “当真不是”云琅绕着圈看他,“叫我看看,小王爷――”

    “你不必设法试探我。”萧朔握着他的手,覆上云琅掌心冷汗,“你担心我,便大大方方说出来。”

    云琅一顿,肩背僵了下,没说出话。

    萧朔道“我知你这些天,不怕我计谋不妥,不怕我周旋不开,唯独怕我屡经世事磋磨,所护之人护不住,所做之事做不成,折了心志。”

    “人之常情,其实不必掩饰。”

    萧朔焐着云琅的手,察觉着他掌心慢慢转暖“你当初打仗,父王看着放心,其实也辗转反侧,几次夜里实在睡不着,揍我解闷。只怕你万一初战折戟,一旦打了败仗,会损毁了你的锐气。”

    萧朔抚上云琅后颈“你担心我,自可明说。”

    “同你说什么是我自己担心,又不是你叫人担心。”

    云琅闷着头“我自己胡思乱想,觉得担心,是我自己的事。”

    萧朔听着他绕来绕去,不禁哑然,轻声道“你担心我,还不干我的事”

    云琅咬牙“不干。”

    萧朔怔了怔,抬眸看他。

    “我这叫关心则乱。”云琅难得较真,“我觉得担心,和萧小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心志如何、性情什么样,都没关系。”

    云琅说得极慢,耳廓滚热,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至于萧朔这个人。不摧不折,外有峰峦岿然,内有静水流深。”

    云琅“我要同他求百年,不是因为过往之事、故人情分,不是因为如今形势所迫,相濡以沫。”

    “我知他信他。”云琅抬头,不闪不避迎上萧朔视线,“见他风骨,心向往之。”

    “求同进,求同退,求寸步不离。”

    云琅道“求推心置腹,求披肝沥胆。”

    云琅朝他一笑“琰王殿下,过个明路。”

    萧朔肩背猛然一悸,迎上云少将军清冽眸色。

    他胸口激烈起伏了几次,眼底至胸口一路发烫,滚热炽烈,驱散了最后一丝盘踞阴云。

    萧朔伸臂,揽过云琅头颈,吻得极尽郑重,近于虔诚。

    云琅还不满意,尽力侧了侧头,含混“回话――”

    萧朔阖眼“求之不得。”

    云琅像是被他这四个字烫了下,微微一颤,闭上眼睛。

    萧朔找到他的手,交拢着细细握实。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不平。

    云琅一样浑身滚热,强压了几次心跳,别过头平了平气。

    他坐在萧朔腿上,最后一点志气已全交代了出去,再开口已磕磕绊绊“现在你自行反省一下。”

    萧朔敛去眼底涩意,清了清喉咙“什么”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糊弄我。”云琅道,“我觉得不对劲。”

    萧朔“”

    云琅摸索着身上,凝神品了品。

    虽说经萧朔一番折腾,此时经脉筋骨都舒服了不少,但总归不是那一回事。

    云少将军虽然未经人事,又在该有人引导的时候去忙了别的,可总见过战马打架,并不全然懵懂“虽说每句都对得上,但定然哪里出了岔子你是不是趁我不懂,设法哄我了”

    萧朔身形微顿,静了片刻“是。”

    “真哄我了”云琅刚剖白完心迹,一阵心痛,“哄了多少从哪儿开始哄的”

    云琅向来自诩饱读话本,一朝让萧小王爷坑了个结实,扯着他袖子“不行,从哪儿开始不对的快告诉我”

    萧朔拗不过他,默然一阵,贴在云琅耳畔说了实话。

    云琅“”

    萧朔“”

    老主簿正在外间收拾,看着王爷披衣出门,一阵愕然“这是怎么了”

    “我与少将军剖白心迹。”

    萧朔坐在桌前,低声道“说好了从此要彼此坦诚,肝胆相照。”

    “这不是极好的事”老主簿匪夷所思,“您这是怎么――”

    “于是我便与他坦诚,说了实话。”

    萧朔道“除开最后,其实都不对。”

    老主簿没听懂,茫然一阵,试探道“于是您便又要来外间睡了吗”

    “只是今日。”萧朔蹙了蹙眉,莫名很不喜欢老主簿这个语气,“我明日照回内室去。”

    老主簿心说那可不,每个今日您都这么说。他看看王爷神色,不敢顶嘴,点头“是是。”

    “那些话本。”萧朔道,“给小侯爷送去,小侯爷要看。”

    “怎么是给小侯爷”

    老主簿操心道“小侯爷看了,您看什么恕老仆直言,您学会了,大抵要比小侯爷学会更要紧些”

    萧朔皱了皱眉“我自然也会看,他看是要――”

    老主簿忧心忡忡“要做什么”

    “无事。”萧朔静了片刻,不再多提此事,“还有木头么同刻刀拿过来。”

    老主簿为难“有归有,您已给小侯爷刻了一套生肖加一只猫,还刻了一整套的战车,下次再哄,怕是没什么可雕的了”

    萧朔蹙紧眉“那要怎么办”

    两人吵了架,他自幼也只会给云琅雕东西、买点心。如今云少将军的胃口叫府上如愿以偿地养刁了,对点心也已不很在意。

    萧朔此番自知行径孟浪,有心赔礼,更不知该如何着手。

    老主簿看了看室内,悄声道“若是有机会同小侯爷说说话,可会好些”

    “他不同我说话。”萧朔道,“也不想见我。”

    老主簿心说好家伙,又向屋里望了望“小侯爷如今走上一两步,要不要紧”

    萧朔摇摇头“我替他理过脉,稍许活动无碍。”

    “好。”老主簿年纪大了,见多识广,沉稳点头,“您先坐稳。”

    萧朔不知他要做什么,莫名坐回桌前。

    老主簿酝酿一阵,瞄了瞄两边路线,挪走了中间隔着的木箱书桌。

    萧朔蹙眉“做什么”

    “有些碍事。”老主簿道,“清一清,方便小侯爷冲过来。”

    萧朔越发莫名“什么――”

    老主簿深吸口气,放声急呼“王爷快来人王爷吐血了,喷泉一样冒哇止不住,快拿盆来”

    萧朔“”

    萧朔叫他赧得几乎动怒,咬牙沉声“胡闹什么吐血几时还要盆了,谁会信噤声――”

    话才说到一半,内室的门砰一声打开,云小侯爷已一头撞了出来。

    撞得太急,没能刹住,一溜烟顺腿飘上了床边暖榻,气力方竭,一屁股坐在了王爷腿上。

    老主簿笑吟吟功成身退,轻手轻脚走出书房,替两位小主人严严实实合了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