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马车停在府外, 琰王殿下匆匆下车,匆匆进了府门。

    玄铁卫少有见到王爷这般行色匆忙的时候,有些纳闷, 要警惕防备时,云小侯爷已自车厢里跳了下来。

    没穿外衫, 左腕缠着条微皱的衣带,右手攥了个散着炒豆香气的纸包。

    身法干净利落, 追着王爷,一路撬开门进了书房。

    玄铁卫彼此对视一眼,纷纷释然, 蹲着墙根悄声谈论几句, 各自忙活手上的事去了。

    “我说酥琼叶,的确是为了捉弄你。”

    萧朔被云琅在书房里堵了个结实, 坐在榻上, 靠着装了整整三十个插销的窗子“但你手中的东西, 也确实吃不出雷声。”

    萧小王爷自己吩咐的将插销锁严,推不开窗户,咬了咬牙“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

    云琅气乐了, 他屈膝抵着榻沿,严严实实拦着萧朔, 把人按在榻上不准跑“我不过给你买点零嘴,你就要把我绑上”

    两人一个硬要塞、一个硬不肯吃,在车里打了一小仗。

    车厢再宽敞, 终归不够辗转腾挪。云琅仗着身法灵巧占了些便宜, 正要趁机还手, 马车便好巧不巧地停在了府门前。

    当着玄铁卫不好胡闹,云琅有心给琰王殿下留些威严。一不留神, 手上一松,就叫萧朔一路匆匆避进了书房。

    “不行,让我绑回来。”云琅又气又笑,扯着萧朔不准动,“还想把门插上王爷当真好威风”

    萧朔要挡,视线落在云琅挣乱的领口,眼底微凝了下,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来。

    云琅眼疾手快,趁机拿着衣带将萧小王爷攒着双臂,五花大绑了个结实。

    他绑人绑得熟练,向来顺当得不必细想一气呵成。手上就要打结,扫了一眼萧朔,顿了下,探头望了望“就让我绑啊真这么不威风”

    萧朔垂眸,低声道“我原本便没什么威风。”

    “谁说的我看你小时候就带劲得很。”

    云琅松了手,他向来看不惯萧朔这个样子,有心哄萧小王爷高兴高兴“你记不记得有次我翻墙出府,难得叫侍卫司给堵了,叫他们围着不让走。”

    王府后面就是汴梁夜市最近得一条街,翻墙抬抬腿就能到。要走正门,就要走官道过金梁桥、绕朱雀大街,过了小御街再经东榆林巷。

    云琅一向懒得好好走路,更没耐性绕这般远,向来有多近抄多近的路。

    往常都是殿前司巡街净道,对云小侯爷夜游汴梁从来视之不见。有时候碰巧赶上了,还会拉云琅一同回陈桥,分些自家手作的米酒煎茶,就着夜宵一同吃喝。

    那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云琅从书房顺手拿了两锭银子,前脚落了地,后脚就被侍卫司围了个结结实实。

    “我和侍卫司的人不熟,那些人还真当我是飞贼,非要拧我去见官。”

    云琅还记得清楚“我没和兵痞打过交道,不知道原来还能这般胡搅蛮缠,被他们困了一阵,多亏你来解了围。”

    萧小王爷素来没什么架子,每日只埋头读书,若不是他拉着,平日里连府门也不常出,从来也不在汴梁百姓避之不及的那张纨绔衙内单子上。

    偏偏那天的萧朔,连云琅从也没见识过。

    端王府世子带了府兵,神色冷沉不怒自威,将云琅牢牢护下,厉声斥退了纠缠不休的侍卫司。

    那时的侍卫司都指挥使还是镇远侯的人,硬着头皮狡赖,死抠着朝中的律法规程,要带云琅去见官说清楚。

    萧朔充耳不闻,叫玄铁卫将人轰出王府十丈远,近一个扔一个,将云少将军强抢回了王府。

    “当真好生威风。”

    云琅笑了笑“也是运气好,我那时正要领兵,出了这种事平白晦气。若非你凑巧出来――”

    “不是凑巧。”萧朔静了片刻,从他手里接了炒豆子,搁在一旁,“我急着赶出去,是因为知道了件事,正急着找你。”

    云琅好奇“这世上还有事,竟能比小王爷背书还要紧”

    “”萧朔平了平气“你走后,我查看钱匣,才发觉里面的银子不对。将府上下人紧急查了一遍,果然混进了外人,暗中与侍卫司传信对付你。”

    云琅才知道,愣了愣,没立时说话。

    此事萧朔原本没法同他说得出口,此时说了,静等着云琅反应,却等了半晌也没等来“你如今知道了,便没什么想问的”

    “有啊。”

    云琅莫名“往你们家府上插探子对付我他们怎么想的”

    萧朔微怔“什么”

    “我是常往府里跑,可也不是天天日日都在,尤其后来――”云琅没多说,顿了下“总归往端王府插探子已是不易,这般大费周章,就为了在墙下堵我一回他们就不怕我不回府吗”

    “不然如何。”萧朔蹙眉,“你根本不去镇远侯府,要他们往先皇后的宫里派个宫女,夜里穿着纱衣给你跳舞看么”

    云琅“”

    “我都没用过宫女,宫女在姑祖母那儿,我住偏殿,伺候我的都是嬷嬷。”云琅不太自在,干咳一声,“你别老提这个。”

    萧朔难得提起一次,看着每日三想跳舞小姑娘的云少将军,不与他计较“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萧朔道“他们要设法对付你,又寻不到机会,只能设法将人安插在王府上。你从我那里拿的两锭银子,叫他们特意暗中偷换过。”

    云琅出宫随心所欲,忘带银子是常有的事,常从萧朔那儿顺手借了救急。萧朔平日里没什么花销,索性单给他备了个小钱匣,云琅何时要用,只管自己从里头拿。

    谁也不知道,这钱匣里头的银子什么时候竟被人换成了王府内库受赏的、还没来得及熔炼的官银。

    “无论官员民间,都不可私自流通官银,是砍头的大罪。”

    萧朔道“侍卫司特意在墙下堵你,便是要将此事坐实,赃你一个盗窃王府库银的罪名。”

    “还是不对。”云琅皱了皱眉,“要栽赃我,不如不在墙下埋伏,干脆让我把官银花出去。直接砍脑袋,岂不更方便利索”

    两人各管一摊,萧朔并不着急,抬手将云琅自身上挪下来,在榻上放好,给他慢慢解释“你若是招惹了掉脑袋的罪名,先帝定然要动雷霆之怒,命大理寺与开封尹彻查到底,还你清白。闹到最后,反而是他们半分讨不了好。”

    “不如折中,叫你受个不轻不重的罪名。”

    萧朔道“先帝先后定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多训你一两句不小心,不会多留意。他们却能利用此事,在适当时候引发,来污你名声、阻你前程。”

    “好费力气。”云琅哑然,“我又没去挡谁的路。这般一通折腾,平白对付我干什么”

    萧朔起身倒茶,闻言抬眸,视线落在云琅身上。

    云琅抬手,在萧朔眼前好奇晃了两下“小王爷”

    “少将军。”萧朔倒了一盏参茶细细吹过,搁在他手里,“你才是当真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有多威风。”

    云琅尤其爱听这个,当时便不困了,高高兴兴坐起来“多威风”

    萧朔“”

    “快说说。”云琅兴致勃勃,“我当初怎么威风了你看着也觉得厉害么你那时候――”

    萧朔按按额头“云琅。”

    云琅扯着他袖子,循声抬头,作好了势准备凝神细听。

    “你少年英杰,一身载誉功成名遂,按理早该听过赞誉无数。”

    萧朔实在想不通“为何从没见你谦虚谨慎些,夸你两句,就能把尾巴翘到脑袋顶上”

    云琅张了张嘴,不服气“我几时――”

    “时时。”萧朔抬手,覆在他头顶,“翘到这了。”

    云琅被他平白揉了脑袋,有点要抬嘴角,却又忽然听见了萧朔的话,一阵气结“”

    云琅捧着参茶坐了一阵,不太高兴,挪到墙角去生闷气“不夸就不夸,我也不觉得你少时威风了。”

    萧朔蹙了下眉,看着云小侯爷真心实意的闷闷不乐,走过去“云琅。”

    云琅小口小口喝茶,背对着他转了半个圈。

    萧朔立了一阵,过去在新装的珍宝架上找了找,从一尊广口花瓶里摸出个木头削的精致云雀,半蹲下来放在他面前。

    云琅“”

    云琅瞄着萧朔蹲在榻边摆弄,眼睁睁看着木头小鸟随着机关转动扑棱翅膀张嘴,眼睛几乎黏上,牢牢按着自己的手“不想要,你不要从小到大都是这一套――”

    “云琅。”萧朔轻声道,“我并非不肯夸你。”

    “你几时夸过我半句”

    云琅向来不会憋火,忍了半盏茶便再忍不住,把茶杯撂在了萧小王爷的脑袋顶上,“我当初拿着课业来找你,说先生给我评了甲上等,你夸我了吗”

    “那次我的课业得了丙下。”萧朔垂眸,“你抱来的那只兔子将我最后两页纸啃了。”

    云琅“”

    云琅咳了一声,讷讷“是,是吗”

    云琅一阵心虚,有点不好意思,碰了碰那个小木头鸟“那我趁着你生日,特意攒了半年的炮仗,全在后院给你放了”

    “那次我的确准备夸你。”

    萧朔道“可惜院墙震塌了,父王又抓不着你,气得满王府揍我出气,我自顾不暇。”

    云琅“”

    云琅顶着张大红脸,把木雀摸进了袖子里,搜肠刮肚“那天呢我好不容易受了个箭伤,王叔非要笑话我,说碰破了点油皮还好意思蹦q,我特意来找你”

    萧朔看着他,眸底至深处绞着一沉,阖眼敛净。

    屋内忽然静得异样,云琅隐约觉得说错了话,不太自在,清了下喉咙“罢了罢了,这个其实也用不着你夸,不说此事了。今日我同你说那马队――”

    “云琅。”萧朔低声道,“我知你心志,向来恃险若平地,倚剑凌清秋。”

    “夸完了。”云琅向来极容易哄,也不管萧小王爷化用了前人的诗,心满意足喜滋滋记了,“一句就够,不用背别的了。本将军向来谦谨”

    “我自幼见你,一眼便已记牢。”

    萧朔道“你天赋绝伦,明朗通透,本不该被世事束缚半分。你该做你想做的事,你不知那一年里,我曾去过北疆。”

    云琅微愕,倏而直坐起来,定定看着他。

    “你收的最后一道金牌令,是我送的,传你回去。”

    萧朔道“我在远处,见你薄甲银枪直插战阵,只取贼首,连挑戎狄三名大将。燕云之地,两军对峙,你枪指之处即是分界,你立马之土便是边城。”

    “那天,我本想将金牌令毁去,同你说清,以生死祭朝暮。”

    萧朔垂眸“阴差阳错我去寻你,却比朝中消息晚了一步。”

    云琅怔怔听着,心底微沉。

    打下瀛州城那一日,他听闻镇远侯案发,连夜安置妥当驻兵,带着亲兵,昼夜不停回了汴梁。

    阴差阳错。

    “朝暮不可祭。”萧朔道,“我转求百年。”

    云琅难得听萧小王爷这样坦诚胸怀,耳后热得发烫,张了张嘴,轻咳一声“百年容易,无非朝暮复朝暮复朝暮复朝暮”

    萧朔看着他低着头小声念念叨叨,眼底叫暖意一熨,缓了深滞沉涩,伸手将云琅抱进怀里,去解他的衣襟。

    云琅的外袍已在马车上交代给小王爷了,这会儿被他细细解着壬溃有点儿紧张“这回不一蹴而就了吧”

    萧朔将他衣襟剥开,视线落在隐约亮出来的狰狞伤痕上,轻声道“什么”

    “见色起意啊。”云琅脸上发热,含混嘟囔,“亲都亲了,我记得是这个进度的”

    “”萧朔放下手,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云少将军是放得开还是放不开“你既然已进度到了此处,上次又为什么会跳窗户逃出去”

    云琅烫得迷迷糊糊,被他问住,张口结舌“我――”

    “罢了。”萧朔阖了下眼,不与他翻扯,“今日不说这个,我虽然扒了你的衣服,不准你乱动,却不是要对你行什么不轨之事。”

    云琅被萧小王爷按在腿上,被剥开了两片衣襟,眼睁睁看着萧小王爷正襟危坐眸正神清,叹了口气“我若不是听你说了八百次这句话,定然不信你这话是真心的”

    两人少年时也没少见这一出,云琅习惯了,自觉咸鱼般躺得溜平“你今日又学了什么推拿的手法,还是又看出了我哪处旧伤没好全,还是又发觉我受了新伤瞒着你――”

    “今日去殿前司。”萧朔道,“我看见了那柄剑。”

    “哪柄”云琅没反应过来,还舒舒服服枕着萧朔的胳膊,懒洋洋往下淌,“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剑了殿前司没什么趁手兵器,回头――”

    云琅话头一顿,蹙了蹙眉,迟疑了下“皇上同你说什么了”

    萧朔静坐着,掌心覆上云琅胸前狰狞伤痕。

    疤痕硬涩,怵目盘踞。几乎不用再细问,今日看见那柄剑在稻草假人上留下的创痕,他就已清楚了云琅当时的伤势。

    这种伤势,哪怕静养三月,都要日日换药精心护养。

    云琅已猜出他知道了什么,撑着坐起来了些,想要将衣襟掩上。

    才一动,萧朔已握住了他的手腕。

    “萧朔。”云琅猜着他要说什么,侧过脸低声,“你要为这个跟我嗦,最好趁早闭嘴。”

    云琅不想说这个,一腔旖旎散干净了,不耐烦皱着眉“那时的情形有多乱,没人比你我更清楚。你如今也知道了,我早惦记着你们家家庙,若是咱们两个还要桩桩件件算清楚,我――”

    云琅的话还未完,忽然怔了怔,慢慢瞪大了眼睛。

    萧朔垂眸,拿衣袖给他攥着,将云琅裹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发顶。

    云琅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不算。”萧朔轻声道,“不说。”

    云琅肩背悸了下,死死攥了他的衣袖,抿紧了唇角别过头。

    “你改一改这个脾气,好歹稍慢些,容我说一句话。”

    萧朔抬手,覆在他旧伤处“我只想问你,这一处还会不会疼。”

    云琅都已做好了任凭拷打坚贞不屈的准备,闻言愣了愣,眼睛悄悄转了下“自,自然不会――”

    萧朔点了点头,挪开手轻叹一声“可惜。”

    云琅愕然“什么玩意”

    他的确极不想让萧朔来矫情翻扯这个,可再怎么两人也相伴相交,知道了这些往事,萧朔难受难受倒也没什么。

    云琅都做好了反过来安慰开解萧朔的准备,这会儿竟有些转不过来,坐直了“这就琴琴不调、镜分鸾鸾了吗”

    “这么大个疤”

    云琅霍霍磨着牙,准备照旧伤的大小给萧小王爷啃个圈“怎么不疼还可惜了你这人――”

    “我这些年,一直在各地寻散淤通血、固本培元的良药。”

    萧朔道“府中有处地方,正好能修汤池。”

    云琅“”

    “此前你身子太虚,承不住。”

    萧朔“昨日梁太医说,你能泡一泡药浴,调理旧伤了。”

    云琅“”

    “泡汤池时最好辅以特制的药油,要在掌心搓热,一寸寸推揉开,以渗进肌肤筋骨,药效才会最好。”

    萧朔道“此时,身在水中,又要推开药力,故而两人皆不能穿”

    “我知道”云琅面红耳赤打断,“你干什么不早说”

    云琅隐约觉得萧小王爷是故意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吃回去,火急火燎改口“疼天天疼,阴天下雨就更疼,还痒,连酸带麻百蚁噬心,经脉在这儿也不通畅,每次运气到胸口都要疼一下。我当初只要有地方借力,能上几丈高的房顶,如今这口气每次都断在这儿,续不上,就只能跳上去七八尺,一着急就觉得肺里痒想咳嗽”

    伤在自己身上,云琅自然一清二楚,色急攻心一口气招干净了,拽着萧朔“能泡汤池了吧”

    萧朔静听着,伸手将云琅揽进怀里,阖了眼。

    云琅趴在他怀里,后知后觉“萧朔。”

    萧朔缓过胸口那一阵激烈痛楚,覆着他的颈后,慢慢揉了两下“能,我这便叫人去建,你允我几日。”

    云琅“”

    “空手套白狼”云琅活生生气乐了,“小王爷,你原来都这么会的吗还说自己不懂,我看你分明――”

    “我觊觎你日久。”萧朔低声道,“研读医书时,不知为何,情难自禁。”

    云琅心说研读医书能研读出这个,孙思邈李时珍华佗扁鹊怕是要组团来扎你。

    他有心同萧小王爷算算账,看着萧朔神情,到底硬不起心“行了你若真打算弄,我还知道先帝有几块暖玉藏在什么地方,回头一块儿弄来。”

    云琅自己也忍不住意动,压了压念头,把衣襟掩上“有件正事,比汤池要紧,你明日得去看看。”

    萧朔蹙了下眉“什么”

    “方才你说官银,我忽然想起件很要紧的事。”

    云琅道“我当初逃亡前,回了一次府,拿了送你那个护腕走。”

    “此事我知道。”萧朔道,“你还拿了我的一件衣服、一条发带。”

    “这个不论”云琅干咳一声,“不算这些,我还扛走了你们府上的两箱银子。”

    萧朔“”

    萧朔“”

    “我逃亡。”云琅强词夺理,“不要盘缠吗”

    “两箱官银,是你拿的”萧朔道,“一箱一千两,我不知你原来这般气盖世。”

    云少将军力拔山兮,干咳了下,谦虚恭谨“一斤十六两,一千两六十斤,两箱子也不过一百二十斤”

    “你既进了府库。”萧朔问,“没发觉箱子边上,其实就放着一摞千两银票吗”

    云琅“”

    云琅旧伤有点疼,按着胸口缓了缓气“不说这个。”

    那两箱银子不全是他要用,其中一大半,其实都托人设法熔炼过了。

    银子磨去官银印记,由黑市炼银好手改成不起眼的碎银纹银,由已散在各地的朔方旧部一手倒一手,千里迢迢送进了朔方军。

    云琅当时忙着八面补漏,能兼顾到这件事已是极限,此时再回想,便记起当时的一处不对劲来“我不方便找京城的地下钱庄,只能在周边找,当时找的那个暗庄,本不愿接这单生意。”

    “地下钱庄虽然有赃银流通,但这等掉脑袋的事,等闲暗庄不愿做,倒也没什么。”云琅道,“可那一家回绝的,给的答话却是手上的官银太多,忙不过来。”

    萧朔静思一刻,神色微沉“马队。”

    “正是。”云琅点头,“那时候京中混乱,朝堂严加整肃,官员束手,商旅凋敝。忽然要大笔银子的,就只有那一单生意。”

    西域马商每年不远千里,自玉门关迢迢赶过来,最好的大宛马。

    倘若没有意外,这批马理该顺顺利利卖给禁军和金吾卫。

    “偏偏当时出了乱子。”云琅道,“这批马最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这件事和当时的风波比起来,实在太小了,故而也没人注意”

    “你当时找的。”萧朔点了下头,“是何处的钱庄”

    云琅“京西南路,襄阳府。”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隐约有了念头。

    云琅坐不住,当即便要起身,被萧朔拉回来,一屁股坐回了萧小王爷腿上“干什么”

    “明日你我出门,各自忙活。”

    萧朔道“今日晚了,先歇下。”

    “晚上好做事。”云琅这些年昼伏夜出惯了,拍拍他手臂,“我大致知道马队去了什么地方,先去探探路,你放心,定然不会有半点事。”

    萧朔垂了眸,扣住云琅脉门,抬手按了他心经穴位,稍稍施力。

    云琅猝不及防,疼得眼前一黑,几乎栽进他怀里“怎么回事”

    “照你说的旧伤情形,大致能推出你伤损在了什么地方。”萧朔道,“这一处若疼得厉害,便是你今日休息不足、内有亏空。”

    云琅匪夷所思,半信半疑抵着萧朔心口那处穴位,又敲又按了半天。

    “好了。”萧朔握住他的手,将人扣下,“我比你康健得多,你――”

    云琅看他半晌,轻叹口气。

    萧朔蹙了蹙眉“怎么”

    “你说的这个我不懂,不知真假。”云琅道,“可我知道,这处穴位在武学之中是各脉之会。按方才的击打力道,纵然是个好人,也该内气漫散,心慌意乱,重则心神失守、昏迷不醒。”

    云琅攥着袖口,一点点擦干净了萧小王爷额头的冷汗“你若疼,也该告诉我,别自己忍着咽了。”

    萧朔肩背微绷了下,阖了眼,低声道“我――”

    “往日都是你照料我,今日换一换。”

    云琅不再惦着往外跑,握了萧朔的手臂,缓声引他躺下“歇一会儿,我也在呢。”

    萧朔几乎不知该如何歇息,尽力将肩背松下来,却又忍不住睁开眼睛“我很好,不用折腾这些。”

    “好好。”云琅随口答应,“躺平。”

    萧朔不愿与他拧着来,蹙紧眉沉默一阵,无声躺好。

    “知道你难受。”

    云琅有样学样,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别绷着,再躺平点儿。”

    萧朔被云少将军威风凛凛地呼喝着,静了片刻,慢慢躺实。

    “行了。”云琅估摸着差不多,按着萧朔的眼睛,“那儿疼”

    萧朔“”

    “不用扭捏,说话。”云琅拍拍他,“你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萧朔静了片刻“的确不体面。”

    云琅莫名“有什么不体面直说就是。”

    萧朔“腰脊之下,髋腿之上。”

    “”云琅“什么玩意”

    “臀。”萧朔顿了顿,“也可称尻,民间俗话――”

    “好了”云琅听不下去,一阵崩溃,“让你缓缓心神好端端的,屁股疼什么难不成――”

    云琅话头一顿,张了张嘴,忽然沉吟。

    萧朔也不知自己好端端的,为何便疼在了这一处,单手撑起来,在被褥间摸索了两次。

    “没有。”云琅早把这事忘干净了,欲盖弥彰,堪堪拦他,“你我换个地方,去内室――”

    萧朔拿出一个早被藏好的插销,放在云少将军面前。

    云琅“”

    萧朔又拿出了一个,摞在上面。

    云琅“”

    老主簿出的好主意,云琅对着窗子上的三十个新插销越看越来气,一时没忍住,往榻间藏了半盒子。

    一天没回来,忘得干干净净。

    “好了”云琅心虚,伸手去拉他,“别找了,你我去内室,我――”

    萧朔已慢慢摞了七个插销,莫名竟也觉得很是解压。抬眸看他一眼,专心致志,又摸出来一个,仔细摞在了上面。

    刚放稳,被云少将军的袖子一带,哗啦啦散了一地。

    云琅“”

    萧朔“”

    云琅站了半晌,干咳一声,捡起一个插销,端端正正摞在了萧小王爷的脑袋顶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