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车里车外总算空荡下来, 静得不见半分动静。

    人少得有些不习惯,云琅清了下喉咙,不很敢回头看, 尽力从容寻常、不着痕迹地悄然往马车外挪。

    萧朔闭上眼睛,按了按额头“云琅。”

    云琅才挪开半尺, 扶着车厢,顿了顿。

    此前梁太医一针扎倒了他, 云琅的血脉方通,身上还乏得很,只觉得没一个地方不难受。

    云琅原本就使不上力气, 听见萧朔语气里的余悸, 就更挪不动了。

    萧朔阖着眼,并不拦他, 声音仍低得反常“云琅。”

    云琅皱了皱眉, 撑身转回来。

    萧朔心中有难解的梦魇, 云琅知道,这回特意没弄出血来吓唬他,眼下看萧朔的反应, 心里却又有些没了底。

    云琅不太放心,握住萧朔的手臂, 探头看了看“小王爷”

    萧朔静坐着,没有回应。

    云琅摸了摸他的腕脉,不大能摸得明白, 又看了半晌萧朔的脸色。

    云琅将手收回来, 有些后悔。

    他守在宫外, 不清楚朝堂上下都出了些什么事。却也不必细想就知道,归根结底, 定然不会有半分叫人好受。

    不论为何都不该在此时跟萧朔胡闹这个。

    云琅反省了一刻,清心明目,低声道“你的腿”

    萧朔打断他“没事。”

    “当真没事”云琅自己也跪过,时间一久,起来后就难受得很,几天走路都不顺当,“你仔细点,麻了疼了都是不对劲,要叫大夫看的。”

    萧朔此时不想说这个,蹙紧了眉,低声道“当真没事,别管了。”

    云琅到底不放心,去掀他衣摆“不行,你先脱了裤子叫我看”

    萧朔低了头“”

    云琅“”

    萧朔看着云小侯爷,心中一时百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云琅。”

    云琅面红耳赤,咬着牙“你若没好话,便不必说了。”

    萧朔静了片刻,挪开他的手,把自己被轻薄了的衣摆盖回去“倒没什么,只是我肖想你已久。”

    “自你我少年起,我便已有此心。故而有时难免生出些冒犯轻薄的妄念,每到此时,便觉分外对不起你。”

    萧朔看着他,忍不住感慨“却不想云少将军用兵突飞猛进,开起窍来,竟也一如――”

    云琅恼羞成怒,一口结结实实叼在他手腕上。

    云少将军的牙口也一如往昔,萧朔腕间刺痛,不动声色,俯身将人捞回来“难受得厉害”

    云琅从耳后滚烫进了领口,皱着眉,咬着他口齿含混“什么”

    “我这般捉弄于你,你竟都没力气同我动手,将我撂翻了扔出去。”

    萧朔将人放在膝上,按了腕脉,仔细诊了一阵“下次再有此事,先同梁太医说,不要封你膻中穴。”

    云琅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萧朔没能听清“什么”

    云琅看着他,心说你是没挨过梁老太医的夺命连环针,还敢不让封膻中穴,天灵盖都给你封上。

    身上还格外不舒服,云琅不想叫他担心,随口应了“行,我跟太医说。”

    萧朔细看了云琅气色,将他放下来,侧身让出马车的一侧坐榻“躺下。”

    “不好吧”云琅有点拘谨,坐得端端正正,同他客气,“开封尹还在车底呢。”

    “不必管了。”萧朔按了按额角“主簿自会送他回去。”

    “府里这般多马车吗还是雇的”

    云琅有点心疼银子“你今日同皇上对着干,日后圣恩只怕就没过往那般隆重了,好歹省着些”

    云小侯爷自小便是这个脾气,越是害臊不自在,话反倒越多得停不下来。

    萧朔知道云琅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索性收了手,仔细端详着他。

    云琅被端详得更不自在“看我干什么”

    “果然不同。”萧朔道,“以往替我败家,恨不得下狠手坑死我,如今刚过了明路,便管着我不准乱花钱了。”

    云琅“”

    云琅气血通了一大半,挣扎着撑起来,磨牙霍霍准备立时下狠口咬死萧小王爷。

    萧朔看他动作吃力,眸底无声暗了暗,伸手将人拢住,展平放在坐榻上。

    云琅跟他犟着力气,呛了下,咳了几声“小王爷,有些事我才想通,有不少细处,可还没来得及想得透彻清楚。”

    云琅看的书多,很是警惕“你不要以为趁我不备,诓着我过完了明路,就能顺理成章,先婚后那什么”

    萧朔放开手,用力按了按额头“后什么”

    云琅都不好意思说,一把攥住衣领“你还真是诓着我过完了明路”

    “”萧朔挪开他的手,替云琅把假模假式攥皱了的外衫剥开,细致脱下来。

    他早不是第一次替云琅推宫过血,这些事都做得格外熟练,将脱下的衣物叠好,搁在一旁。

    云琅这些日子在府里养得精细,虽说仍没改见了点心就不好好吃饭的毛病,总归也补回了些分量,不再像刚回府时那样瘦得惊心。

    只是气血长久不畅,这般折腾了半晌,竟也没能暖和过来多少。

    萧朔将云琅放平,替他按了几处大穴,察觉到云琅筋骨下匿着的隐痛微栗,无声阖了下眼。

    云琅的气血不足,根基不稳,梁太医不会不知道,本不该封住他的膻中、太渊两处穴位。

    既然明知道,却还是下了狠手,只会说明云琅当时的情形实在太凶险。

    刀剑加身面不改色、生死都能等闲笑谈的云少将军,险些叫故人长辈们几句话硬生生戳乱了心脉血行。

    “又自己在那儿想什么”

    云琅缓过一阵穴位牵扯的酸麻痛楚,看着萧朔脸色,扯扯他袖子“有话说话,每次见你这般脸色,我都要想一遍,是不是又在什么地方不小心欺负了你。”

    萧朔不曾想到云小侯爷也会反省这个,扫他一眼,去暗匣内拿护心丹“我也有些事情,尚不及想透彻清楚。”

    云琅正要说话,闻言微怔,抬了头看着他。

    “时至今日,我仍定不准,所求的究竟是对是错。”

    萧朔背对着他,将丹药自玉瓶内倒出来,又将玉瓶仔细封好,搁回暗匣“你我已彼此交心,并无半分疏离怀疑,其实并不必强求太多。我有时也会想,纵然这般下去”

    萧朔攥了药转回来,正要同老主簿清水,扫见云琅脸色,一把将他牢牢扶住“怎么了”

    云琅说不出话,借力坐稳,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下。

    他心悸得太厉害,哪怕不诊脉都看得出。萧朔不及多想,将护心丹喂到云琅唇边,低声道“先咽下去,我帮你推行血脉,将药力散开。”

    云琅有些累,只想好好歇一会儿,摇了摇头,阖了眼靠回去。

    萧朔看着他神色,慢慢蹙紧了眉,低声“云琅。”

    云琅倚着车厢,压了压纷乱心神“你怎么还”

    云琅生性说不出这般矫情的话,静坐了好半晌,终归一笑“无妨,既然这样,你就先想清楚。”

    云琅摸了摸贴身戴着的玉佩,将心悸硬压回去,笑了笑,洒脱道“左右咱们俩也已绑在一块儿了,做兄弟挚友不错,做父子叔侄也很好”

    萧朔蹙了蹙眉“这般宽泛么”

    “宽泛些好,有得辗转腾挪。”

    云琅很是熟练,大方教他“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兄弟挚友做不成,总还有别的”

    萧朔伸出手,覆在云琅嘴上,将剩下的话尽数敛去。

    云琅怔了两息,抬了眼睛看他。

    “自小你的脾气就急,我有三句话要说,说到一句半,就要抬头在房顶上找你。”

    萧朔探身,吩咐了马车回转王府,坐回车内“这些年了,也不见你有半分要改的意思。”

    云琅愣了半晌,匪夷所思挪走他的手“小王爷,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说话慢”

    两人一块儿长大,云琅最不怕翻旧账,跟他掰扯“是我一个人听不全你说话吗端王叔听全过王妃听全过整个王府就只有老主簿能等你把话说完”

    萧朔摇了摇头“父王母妃想来已神仙眷侣、相伴逍遥,没时间听我叨扰嗦。”

    “如今我想说的话,只会说给你一个人听。”

    萧朔淡淡道“故而,你也该设法克服一下。”

    云琅深吸口气,忍着不咬萧小王爷慢慢呼出来,用力按了按额头。

    “方才,我的话就并没说完。”萧朔道,“我刚说到,你我已彼此交心――”

    “不疏离不怀疑,不用强求,这么下去也行。”

    云琅实在愁得不行,替他总结“你直接往下说行不行”

    萧朔静了片刻,缓声道“不行。”

    云琅“”

    “就这般下去,总归你稀里糊涂,也会与我生同衾、死同穴。”

    “我原以为,这就够了。”

    萧朔道“但就在方才,我才知道不行。”

    萧朔抬眸“我不甘心。”

    云琅怔了半晌,侧过头抿了抿嘴“怎么就是稀里糊涂了”

    他自觉机警得很,并不算好骗,低头不情不愿嘟囔“死同穴不就是讲义气同生共死吗生同衾是你半夜说你冷,府上炭火又不够,老主簿不给你暖炉”

    “”萧朔心平气和,看着机警的云少将军“我若下些狠手,你如今不止与我同进同退,只怕早同榻同房、同进同出,龙凤胎都有三对了。”

    云琅从没想过萧小王爷竟还有此等野心,愕然半晌,难以置信抬头。

    “只是打个比方,我知道你生不出来。”

    萧朔同老主簿要了清水,将护心丹递到他唇边“张嘴。”

    云琅还没回神,下意识跟着张了下嘴,便被萧小王爷行云流水将药塞进去、灌了口水,按着嘴不准吐,沿喉间穴位反复顺了几次。

    云琅不由自主咽了药,心情复杂“”

    “你不必担忧,也不必心存半分怀疑不安。”

    萧朔缓声道“你我之中,我才是那个日日忐忑惶惑、夜夜辗转反侧,怕一不留神就要被抛下的。”

    云琅半点没看出来“你实在太忐忑,以至于动辄将我气得冒烟、吓唬我要去醉仙楼吗”

    “是。”萧朔承认,“我装模作样久了,藏得深些。”

    云琅被萧小王爷坦然得没了话,心服口服,同他抱了抱拳。

    萧朔静坐一阵,继续低声说下去“我原本觉得,只要你不走,愿意同我生死一处,纵然一直这样装傻下去”

    “萧朔。”云琅咬了咬牙,“随你怎么想,我是不是装的,你――”

    “纵然你一直这样,真傻下去。”

    萧朔不和他拧,改口“也没什么关系。”

    云琅“”

    云琅“”

    萧朔见他无论如何不肯躺好,索性握住云小侯爷乏力到软绵绵挠过来的胳膊,将人整个端过来放下“我如何不知,这些年的事,一桩一件,你都背在身上,算成了自己的错处。”

    云琅身上正冷得难受,隔了衣物,被他温热胸肩护住,不自觉怔了怔。

    “油煎火烤,日日凌迟。”

    萧朔低声“你如何还准自己想别的如何还敢想别的。”

    萧朔叫他靠在自己身上,狠了狠心,替云琅一点点碾摩周身大穴“那日我带你去家庙,曾试探过你,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会不会高高兴兴同我进去。”

    “只问了这一句。”萧朔哑声道,“便叫你疼到那般地步。”

    云琅此刻疼得也半点不轻,被他按着穴位,冷汗涔涔渗出来,咬牙尽力忍着“你轻点”

    “轻了不见效用,寻常人这些穴位都不该疼,最多只是酸麻胀痛。”萧朔道,“一处煎熬,便蛰着一处旧伤。”

    云琅筋骨微栗,下死力气忍了,别开头紧阖上眼。

    “不必忍着。”萧朔将空着的手递过去,“疼就咬我。”

    云琅已忍了半晌,叫他硬生生气乐了“我虽说命犯白虎,也不是这个犯法”

    “我不知太傅与国公说了什么,竟这般硬逼着你开了窍。”

    萧朔却不打算再说这个,将话头转回来“我只知道,你终于想明白该怎么进我家庙的这一个时辰里,百味杂陈郁结于胸,只怕没多少念头是值得高兴的。”

    “但凡长辈,没人不说你生性豁达。”

    萧朔看着他,伸手拢上云琅后颈“可我知你自苦。”

    云琅在他掌下微微一怔,肩背无声绷紧,闭上眼睛。

    “没想通这些时,你抱愧的是当年之事,你力不能及。”

    萧朔替云琅推拿肩颈穴位,他怕云琅疼的太厉害,将人圈在怀里一并担着,几乎是贴着云琅耳畔,轻声道“想通后,你又止不住想,是否辜负耽搁了我这些年。”

    云琅已分不出身上心底哪一处更疼,伏在他肩头,在冷汗里苍白笑了笑“小王爷,你不如先将我敲晕过去,你我都省些力气”

    “积年累月沉下的旧疾。”萧朔缓声道,“要治,就要先发散出来。”

    云琅讳疾忌医,闷着头扎进他臂间“不等治好,我先疼死了。”

    萧朔低下头,静看了一阵致力于在自己怀里挖个坑钻进去的云少将军,眼底一寸寸暖了,伸手将人护住“我在。”

    萧朔护着他,在背上慢慢拍抚,耐心等着云琅肩背隐约松缓下来“你可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让醉仙楼那间雅室叫松阴居。”

    “现在知道了。”云琅就是因为这个开的窍,低声嘟囔,“太傅叫开封尹给我背了,前人的词,叫殿前欢。”

    云琅嗓子有些哑,静了一阵,慢慢给他背“碧云深,碧云深处路难寻,数椽茅屋和去赁云在松阴。”

    萧朔眼底深了些,不再按压推揉穴位,将云琅愈向怀里揽了。

    云琅少时嫌诗词小曲有些矫情,从来只挑几首喜欢的,大略记个半句,竟从没记过这一首“挂云和八尺琴,卧苔石将云根枕,折梅蕊把云梢沁”

    萧朔垂眸,轻声背完“云心无我,云我无心。”

    云琅气息窒了下,勉强笑了笑“我那时候刚对着太傅告完状,说萧小王爷没有心。”

    紧接着便接了这当头一棒。

    开封尹学问虽好,却不解其中意味,好好一首词念得平板无趣至极。

    云琅对着这一首无趣到顶的词,怔坐了一刻,胸口不觉得疼,一口血却忽然呛出来。

    一车的故人长辈,当即吓飞了半车的魂。幸亏梁太医在,眼疾手快按了他一针放倒,裹了厚裘扔回去慢慢平复血气。

    还没平复彻底,萧小王爷就回来拉着他的手,不容他拒绝地坦白了心事。

    萧朔听完始末,点了点头“于是你心想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已到了这一步,覆水难收,不如让萧朔亲我一口”

    云琅还在怅惘恍惚,一盆水被他泼醒了“你干什么”

    “我都这么难受了,要点儿糖缓缓怎么了”

    云琅自觉一万分有理,气势汹汹磨着牙,切齿瞪他“这才哪到哪话本上写的多了不光有这个,还――”

    萧朔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下册“还有什么”

    云琅几乎就要给他背一遍,倏而回神,堪堪刹住话头,不可置信“你连这种话都要套我的”

    “我有什么办法。”萧朔蹙眉,“这些年,我最荒唐的妄念,也无非只是叫你七天七夜下不来床。”

    云琅“”

    云琅看着狼子野心的萧小王爷,张口结舌半晌“这句里为什么会有无非和只是”

    “我只知道,有办法能叫你七日七夜都在床上。”

    萧朔说起此事仍觉暗恨,沉声道“具体的办法,却被书铺删减了,都在下册的增补版里。”

    云琅讷讷“哦。”

    云琅摸了摸传言暴戾恣睢的琰王爷的手,推己及人、将心比心,尽力代入他的心思“所以你肖想了我这么久,竟然什么都不会”

    “京城书铺管得这么严吗”云琅有点心疼,“那时候我刚回府,你非逼我写话本给你看,不是为了捉弄我,是为了暗地里偷师学艺”

    萧朔肩背绷了下,沉声“云琅,你不要――”

    云琅心疼极了,伸手拦住萧小王爷,拍了拍“我懂。”

    萧朔“”

    “这件事你多少有些误会。”

    达者为先,云琅倒不介意真教他些,当即撑坐起来“七天七夜只是个结果,你要做的那些事才是目的。”

    小王爷的手法甚是精妙,被提拉碾按过一遍穴位后,云琅已觉周身松快了不少“你也早已成人,纵然府上一个丫鬟没有,也没有晓事嬷嬷,总该知道心底有时候忍不住的念头罢”

    云琅有了点精神,就又犯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高高兴兴坐在萧朔腿上,侃侃而谈“这七天七夜,便是说一个人本事极大、手段极多,能叫另一个半点也反抗不成,只能躺平了任他折腾”

    萧朔蹙了眉“还要折腾”

    “你不懂。”云琅耳后红了红,实在没法说得再细致,干咽了下,“折腾才是最要紧的,叫折腾得起不来了,才能有七天――”

    萧朔摇了摇头“那便算了。”

    云琅还在斟酌该怎么说,闻言怔了怔“啊”

    “我不想折腾你。”萧朔道,“只想让你好好歇着。”

    云琅有些犯愁,一时甚至想去帮他找找下册“本就不冲突啊,我该歇着自然还能歇着,你”

    “我的妄念,无非是叫你安安生生躺在榻上,能不必操心、不用思虑,惬意逍遥地想睡多久睡上多久罢了。”

    萧朔不知其中内详竟是这般,拧紧了眉,不愿再听“什么手段、折腾之类,我并无半分兴趣。”

    云琅呆若木鸡半晌,讷讷“你还真是半点也没看过。”

    萧朔“什么”

    “没事。”云琅记牢了这句话,等着将来在榻上还给萧小王爷,“你也将我想得太过懒散,就算惬意逍遥,我又哪里睡得了七天这么久。”

    云琅想了想那般情形“这不是睡昏了,是干脆睡死了罢我就不信,我若有天倒头睡上七日,你不担惊受怕”

    “若能让你歇透。”萧朔垂眸,“担惊受怕也无妨。”

    云琅愣了半晌,眼睁睁看着没有下册、却将上册研读精深的萧小王爷,一时有些遭不住,按着胸口揉了揉。

    萧朔察觉到他的动作,心下微沉,要去查看,被云琅握着手按下来“没事。”

    萧朔看他一阵,那只手轻攥了下,慢慢收回来。

    收到一半,被云琅扯着袖子拽住了。

    “萧朔。”云琅一点点往回扯,把萧小王爷整个袖子扯过来,慢慢在手里攥实了,“按话本里讲,你我此时已通了心意、互诉过了衷肠。”

    云琅懂得多,萧朔交由他安排,点了下头“只是什么”

    “只是――”

    云琅静了半晌,忽然泄了口气,苦笑道“只是我不知为什么,还是难受。”

    “难受得厉害。”

    云琅垂了头,他不很熟这种滋味,试了闲扯试了胡闹,竟都遣散不净“想要的都有了,没想过的也得了,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难过的”

    萧朔静望着云琅,将皱得不成的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来。

    云琅攥了个空,愣了一会儿,低头笑了笑,虚攥了下拳收手“没事,我――”

    “你早该难过。”萧朔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里,掌心贴合着,无声握实,“你比谁都该难过。

    云琅被他握着,肩背微微一悸,怔忡抬头。

    马车晃了下,停在了琰王府门口。

    萧朔不假人手,拿裘皮将云琅裹了,自马车上仔细抱下来。

    玄铁卫和亲兵都已自觉低头,对着墙根站成一排。云琅反倒越发不自在,尽力攒出些力气,想挣下来“没那么严重,你扶我一把就是了”

    “你看的话本里没说过”萧朔淡声道,“礼经里都有,两人初次表白心意后,当由家里做主的一方抱另一个回门。”

    萧小王爷的语气实在太过笃定沉稳,云琅被他唬了两息,反应过来,眼睁睁被抱着进了门“”

    “难过时,这般便能好些。”

    萧朔将他一路抱进书房,来到榻边,低声道“别乱动,你如今分量沉了些”

    云琅恼羞成怒,一脚踹了萧小王爷,蹦在地上踉了两步,自窗户翻了出去。

    萧朔已很习惯这套流程,不用老主簿找人,随着翻出窗子,走到假山石下“下来。”

    “不下。”云琅抱着石头,怏怏不乐,“我如今分量沉了,萧小王爷抱不动,再给我摔地上。”

    萧朔还未来得及说完,缓声道“早同你说了,改一改,不要只听一句半。”

    云琅“”

    云琅饱读群书,想不出这句话后头还能接哪句“那你原本想说什么”

    玄铁卫还在花园里面壁,萧朔扫了一眼,缓声道“下来,回去同你说。”

    云琅跟他犟“不下。”

    萧朔平了平气,不同他计较“在此处说了,你又要觉得我乱说话。”

    “你还能乱说什么”云琅眼看着他连七天七夜也不懂,坐在假山上,很是不以为意,“你不说我便不下去,总归――”

    “你如今分量沉了些,不再像刚回来时那般消瘦支离,抱着比此前温软柔和,更趁手得多。”

    萧朔拿他无法,只得继续道“我毕竟早已成人,纵然府上一个丫鬟没有,也没有晓事嬷嬷,心底有时也总有忍不住的念头。你若再乱动,有些不该贴蹭的”

    云琅烫熟了,脚下没谱,在花园里乱撞了几次,踩着窗沿飘回了书房。

    萧朔替他拦了下窗棂,也翻回去,关了窗户“莫怪我忍不住。”

    云琅从头一路滚热到脚,转了几个圈出不去,扎在榻上“不用说了”

    云少将军朝令夕改,萧朔停了话头,将人翻了个面,替他在颈后垫了个枕头。

    云琅枕着枕头,奄奄一息“”

    萧朔坐在榻边“方才,你同我说心里难过。”

    “不了。”云琅拱了拱手,“有劳萧小王爷,我如今好得很,也不难受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气血也通了”

    “不必强撑。”

    萧朔道“你每次都逼着自己将这些压下去,积年累月,发散不出,才会熬成沉疴累及心脉。”

    云琅愣了下,按按胸口,有些困惑“可我是真觉得不难受了”

    萧朔懒得同他再费功夫讲道理,静坐一刻,挑了个词“家庙。”

    云琅“”

    萧朔不疾不徐“我早心悦你。”

    云琅“”

    萧朔望了他一眼“云心无我,云我无心”

    “小王爷。”云琅摸出匕首,拍在他手里,“请立时一刀捅死我。”

    萧朔蹙了蹙眉,将匕首收起来“怎么又拿出来了”

    “这把趁手,那个藏宝库我去得比你还多呢,门口小狮子尾巴就是我掰掉的。”

    云琅脸上还热,他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了,如今被萧朔翻扯出来,很不高兴,翻了个身嘟囔“你不说当挚友兄弟也好那就劳烦挚友替我吹个灯,我困了,要睡一觉”

    “这是前半句。”萧朔看着他,“我后面还说了,今日才知自己原来不甘心。”

    “”云琅没细听全,怔了下,有些讪然“是吗”

    萧朔早习惯了,不与他计较,将门窗关严,吹灭了桌上那一盏油灯。

    云琅自作孽不可活,眼睁睁看着萧小王爷关门落锁,一阵不安“等等,我反悔了,重来――”

    “落子无悔。”萧朔道,“云琅,谁都会委屈,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不必在我面前也硬逼自己藏起来。”

    云琅不及回神,胸口忽然跟着一绞,喉咙动了下,没能出声。

    “你不藏着,我才知道。”

    萧朔轻声“我知道了,才好哄你。”

    云琅静坐了半晌,被心底不知来处的疼煎着,苦笑了下“可我也不清楚。”

    “当初先帝问过我一次,那之后我其实想了几日,后来便不敢再想。”

    “这些年,我不曾再想过这些事,也没觉得还能与你有什么后来。太傅硬给我开了窍,我疼归疼,不骗你,叫梁太医扎倒了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盼着你回来。”

    云琅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握了下拳,轻声道“后来又听见你说,觉得只相守也很好,不知为何便疼得难熬,却又觉得好像也没错”

    “我原以为,能相守便知足。”萧朔看着他,“今日才知我不甘心。”

    云琅尽力笑了下“那时我性子急,没听全,现在知道了。”

    云琅不想再掰扯这个,握着萧朔的手臂拍了下“不早了,睡罢――”

    “不甘心你我百年之后,纵然同穴,却不能合葬在一棺、不能日日相伴。”

    萧朔缓声说完“不甘心夜夜同衾,却不能名正言顺,以心相抵,换你入我襟怀。”

    萧朔“我不甘心,后人提起你我时,名姓竟不在一处。

    云琅悸颤了下,心底像是被忽然蛮不讲理豁开了个口子,死死压制着的无数情绪呼啸而出,将他淹得喘不过气。

    经年累月,泛滥成灾。

    云琅胸口疼得厉害,他本能觉得焦躁,抬手想用力捶一拳,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云琅仓促反握回去,死死攥紧,压着喉咙里分明的血腥气,逼着自己张嘴“我――”

    屋内熄了灯,萧朔在清冷月色里跪下来。

    萧朔跪在榻前,拥住他,吻住了云琅的全部声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