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虔国公难得见一次晚辈, 很舍不得。见两人不知为何竟各自从家庙回了猎庄,索性一齐扣下又住了一宿,才将人放回了琰王府。

    再过一日, 就到了冬至大朝。

    “见机行事,也别太勉强。”

    云琅一宿没能睡踏实, 翻来覆去,醒得比萧朔还早“若是说不通, 也别死咬着不放。”

    萧朔掀了被,自榻上下来“知道。”

    云琅还是不放心,拿过玉佩贴身戴好, 理了理衣襟“左右还有些时间周旋, 只要能拖下来,我们再从中设法, 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

    萧朔拿过衣物, 看着穿戴得比自己还齐整的云小侯爷“是我上朝, 不是你上朝。”

    云琅身形微顿,欲盖弥彰挡了挡,将手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我就不能跟着热闹热闹”

    “要怎么凑热闹随你。”

    萧朔不上他当“若是我在大庆殿的房顶上看见你, 当时就罢朝回府,带上全副家当去卖酒。”

    云琅“”

    萧朔收拾妥当, 过去掀开枕头,没收了云少将军的贴身小匕首。叫来老主簿,锁进了王府专放奇珍异宝的密室。

    云琅悻悻跟着, 眼看匕首就这么回了最初拿出来的地方, 忍不住感慨“世事轮回, 天道有常”

    萧朔没听清“什么”

    “没事。”云琅犯愁,“你就跟卖酒杠上了”

    萧朔扫他一眼, 没翻云少将军把自己给他攒的酒送了人的旧账,锁严密室,将云琅拎回了书房。

    下人知道王爷今天要上早朝,特意早备好餐饭,摆在了桌上。

    云琅挑了块最好看的点心,不急着吃,好声好气塞给萧朔“我不去大庆殿,就在承平楼上远远看一眼。”

    萧朔接过来,用油纸包了收好,依然不为所动“今日凶险,承平楼下说不定就有刺客,你去凑什么热闹。”

    云琅闷闷不乐“你不也说了,今日凶险”

    依他们推测,皇上虽说已封了那承平楼下刺客出入的暗门,对方却未必就会这般作罢,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

    既然皇上有意示弱,说不定还会让对方多多少少得一得手。

    “你又没应付过几次刺杀围剿。”云琅不放心,“到时万一磕了碰了,刮破了相,我如何向王妃交代”

    萧朔喝了口粥,觉得淡了,又加了些糖霜“我破了相,云副掌柜嫌我难看,便不要我了”

    云琅一时不察,险些没能拿稳调羹,咬牙切齿“能不能有点正行”

    “我是怕你破相吗”

    云琅辗转反侧了一夜,看这人不以为意的架势便来气“刀剑无眼,皇上定然自保。这次又没有玄铁卫跟着你,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呸呸。”

    云琅自己没再往下说,将话头硬扯回来,抬头瞪他“云副掌柜又是怎么回事,你又给咱们俩五十年以后做什么新安排了”

    “既然我已揽了酿酒卖酒,总要给你找点事做。”

    萧朔从容道“你挑一挑,看开馆子还是客栈。”

    云琅被他引着,不自觉走了走神,刚要答话,倏而反应过来“说正事”

    “没什么可说的。”萧朔平静道,“我的正事无非是你,你在府里等我,我岂会不回来。”

    云琅猝不及防,愣愣看着近日来突飞猛进的萧小王爷“”

    云琅心情有些复杂,甚至想去问问老主簿,这些天究竟买了多少话本给王爷看“那你自己留神,多加小心。”

    萧朔点了下头,搁下碗筷起身,要吩咐人准备车马,又被云小侯爷扯着衣摆拽了回去。

    玄铁卫刚要听吩咐,眼睁睁看着迈出书房半步的王爷消失在了门口,见怪不怪,又去忙活了。

    萧朔被扯回房里,理好衣摆“又做什么”

    “你以前送我出征,磨磨叨叨,能叮嘱一天一宿。”

    云琅叹了口气“如今将心比心,我才知道若不憋着,三天也说不完。”

    萧朔看他半晌,没有答话,也轻叹一声。

    云琅莫名其妙“你叹气干什么”

    “后悔。”萧朔淡声道,“早知能这样将心比心,我一定十五岁考进士试,十七岁就勤勉不怠,日日去上朝。”

    云琅“”

    “只是可惜,刺客不能天天有。”萧朔慢慢道,“不过先帝向来对我们这些晚辈很好,我若去求,说不定能叫金吾卫陪我演几出戏,三天一行刺,五日一围剿”

    “行了。”云琅实在听不下去,“小王爷,你下次要讲笑话,劳烦也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配合着立时捧腹。”

    萧朔蹙了下眉,看他一眼,没再说。

    云琅将他右手拉过来,拆了原本的袖箭机扩“当初我送过你一个袖箭,只是后来我逃命急着用,便顺手牵走了,竟也没给你留下。”

    萧朔被他扯着右手,低头看了一眼“你那时危机四伏,有袖箭傍身,我还放心些。”

    “你是不是还叫人加固过装得箭也比从前多,救了我好几命。”

    云琅点点头,将崭新的云纹袖箭替他戴上,仔细扣好“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往后别老出去嚷嚷说什么我拿句话糊弄你,就把你的生辰给糊弄过去了。”

    萧朔看他半晌,低头看了看腕间格外精致的云纹护腕,伸手轻触了下。

    “去罢。”云琅笑笑,伸手拍他肩背,“我在府里榻上,睡大觉等着你。”

    萧朔似乎仍未回神,顺着他的力道走了几步。

    “怎么了”云琅伸手晃了两下,“受宠若惊,喜极而――”

    萧朔蹙了蹙眉“我讲笑话,当真这般无趣”

    云琅“”

    “我练了好些次。”萧朔低声道,“原以为已差不多了。”

    “实不相瞒,也就是你我年少相识,彼此知之甚深。”

    云琅拍了拍他的肩“换一个人,定然看不出你在设法逗我高兴,又尽力哄我放宽心。”

    萧朔肩背绷了下,扫他一眼,不欲再多说,匆匆出了书房。

    云琅总算扳回一城,扶着门,探出半个肩膀“萧掌柜,你谋划一下,我想楼下开馆子,楼上开客栈。”

    萧朔没回头,走得更快了些。

    “你我搭配,干活不累。”云琅扳着门框,兴致勃勃,“你管打尖我管住店,你管干活我管收钱。萧当家的――”

    “云琅”萧朔斥退听得错愕的玄铁卫,咬牙沉声,“又不是在房里,胡闹什么”

    “如何胡闹了”

    云琅常年行走江湖,见识远比萧小王爷广“自古生意规矩,谁出钱谁当家。分成你七我三,书房里我说了算,书房外还听你的。”

    萧朔匪夷所思,看他半晌,转身便走。

    “就走了”

    云琅忍着笑,热络招呼“萧掌柜,萧老板,萧当家的,萧大官人”

    萧朔脚下打了个绊,头也不回,仓促上了马车。

    琰王入宫上朝,过了一刻,虔国公府的车驾也遥遥进了宫。

    天还未亮透,琰王府的人没叫酒菜、不用陪客,定下了醉仙楼位置最差的雅间。

    “小侯爷。”

    老主簿拎着食盒进来,看着云琅,仍有些为难“王爷不愿您来醉仙楼,咱们吹吹风,热闹热闹便回去了”

    “他不愿叫我来,是不想让我勾起旧事,心里难受。”

    云琅坐在窗前“这儿什么时候定的名字,可是后来又有别人来过了”

    云琅当初总来醉仙楼的时候,醉仙楼的老板都还不知道这间雅室该叫什么,每次都要磕绊好半天。

    这次过来,才看见房门上添了个格外风雅的牌子。

    云琅看了好几次,有些好奇“松阴居,是什么典故吗”

    “这就不清楚了。”老主簿摇摇头,无奈笑道,“没别的人来这间雅室早就叫咱们府上包了,王爷偶尔来坐坐,就顺手给定了个名字。”

    老主簿怕云琅误会,特意强调“王爷也很少来,每次来只吃点心,从不喝酒,也不叫丝竹侍女。”

    云琅按按额头“我也就是同他闹闹,没当真不准他看小姑娘跳舞”

    老主簿微愕“那王爷若是来点上一屋子的丝竹歌舞,您也不在意吗”

    云琅一时没留神,被反将一军“我――”

    “这醉仙楼的歌舞,可是京中一绝。”

    老主簿绘声绘色“人家别的纨绔子弟,都是温香软玉、美人在怀,更有甚者左拥右抱,一个喂栗子,一个喂葡萄”

    云琅“”

    老主簿抱着点心匣子,诚恳地望着他。

    “”云琅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府里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连蜡烛油都得接在杯子里插根捻继续用了,他来点一屋子的丝竹歌舞干什么”

    老主簿从不知王府什么时候要蜡烛油了,看着小侯爷耍横,压了压嘴角,连连点头“是,王爷从不挥霍的。”

    “吃什么葡萄”云琅霍霍磨牙,“要吃栗子不会回府,我少给他剥了昨晚还剥了整整四颗”

    老主簿心说可真是太多了,不迭附和“是,我们小侯爷亲手剥的栗子,四颗顶人家四百颗。”

    云琅出了一口胸中恶气,坐回窗前,又向外看了看。

    “这窗子外头有什么吗”

    老主簿倒了梁太医送来的药酒,搁在云琅手边“王爷每次来,也老往窗外看,可也没什么好风景”

    “是没什么风景。”云琅还在气葡萄的事,“不过是京城视野最好的地方罢了。”

    老主簿也跟着向外望了望,隐约辨认出来“那边不就是咱们王府这边――”

    “西北边是琰王府,正北是宫城。”

    云琅扯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用力嚼了,闷闷不乐“这里是最高的地方,由此看出去,一览无余,哪里出了乱子都能照应。”

    老主簿微怔,立了半晌,悄悄出门,给云小侯爷叫了一碟子葡萄。

    云琅不爱吃这东西,总嫌酸,吃了几颗便没意思了,撂在了一边。

    老主簿在一旁陪着,犹豫半晌,才又试探道“当年镇远侯府被定了罪,满门抄斩之后。”

    “先帝原本年事已高,身子便已不好。郁结之下,病势越发沉重,开始由贤王理政对王爷的刺杀,也是从那时候来的。”

    老主簿看着云琅,低声“府里没应对过刺杀,慌乱得很。起初那一个月,每次都是先不知为何见了焰火,紧接着才见刺客慌乱撤出――”

    云琅已有些日子没提这个,难得老主簿提了,沧桑长叹口气“我与端王叔刎颈之交,故人遗孤,自然理当照应。”

    老主簿现在听见刎颈之交就头疼,一阵后悔“”

    “可惜,你看看如今这萧朔,分明到了大不由管的年纪。”

    云琅很是记仇“不准我担心,不要我盯着,嫌我管得烦,竟连匕首都给我没收了”

    老主簿好心提醒“您在这儿说几句过过瘾,叫王爷听见了,连飞蝗石也要给您没收的。”

    “知道。”云琅能屈能伸,很是唏嘘,“此一时,彼一时。”

    老主簿原本还想再说,话头被岔开得结结实实,看着云琅仍寸步不离地坐在窗前,将话尽数咽了回去。

    那些刺客来得极难捉摸,要么是三更之后,要么是日出之前,都是人最疲倦松懈的时候。

    府上几次被刺客惊扰,再精锐的玄铁卫也已扛不住,轮班都已有些难以支撑。

    可每一次,但凡有刺客夜袭,定然先有焰火示警。

    就这么死死对着熬了一个月,各方刺客终于扛不住了,又约好了似的,齐齐收了手。

    老主簿其实想不出,那时候的云琅外交内困、身心俱损,是怎么死守了琰王府这一个月的。

    “陈年旧事,提着没意思。”

    云琅还是觉得栗子好,剥了一颗,扔进嘴里“我今天来,倒不光是为了盯着宫里头有没有什么变故。”

    老主簿怔了下“还有别的事吗”

    “我当年被全城通缉,硬是在这醉仙楼安安生生藏了一个月。”

    云琅笑笑“您便不觉得奇怪”

    老主簿愕然半晌,忽然醒悟“醉仙楼的老板当年也与您是旧识当年便设法暗中照拂――”

    “”云琅自觉人缘不错,倒也没不错到这个地步“我拿刀比在他脖子上,威胁他叫一声就掉脑袋,给他吃了颗药。”

    老主簿“”

    老主簿一时有些替王爷担忧,讪讪点头“哦。”

    “其实只是护心丹,我唬他是我云氏独门断肠散,没有解药一个月就要丧命。”

    云琅当初虽然年少,行事却很是周全,沉稳道“反正我家就剩我一个了,信与不信,他都无处查证。”

    老主簿按着心脏“哦。”

    “那时候,我托他帮我做了两件事。”

    云琅道“一件是叫我在此处藏身一个月,一个月后,我留下解药便走。还有一件,是帮我设法,给某个人传了封信。”

    老主簿愣了愣“您那时候还见了旁人吗是谁――”

    “没见到。”云琅道,“我那封信里写的东西太过骇人,哪怕只传出去半句,都是会是掉脑袋的重罪。”

    “若是这封信给了旁人,只怕要么当即举报见官,要么连夜惶恐烧掉,只作从未见过。”

    云琅缓缓道“但朝中也有六亲不认、刻薄寡恩,只知公理不识时务的耿介之臣。只是当时的情形,终归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云琅好整以暇,抛了手中的栗子壳,拍拍掌心抬头“所以我觉得,今日再约一次,卫大人不论如何都该来。”

    老主簿全无所察,顺着云琅视线望了一眼,匆匆过去将门拉开。

    门外,一身灰衣的中年文士目光复杂,落在室内。

    “开封尹。”云琅理了下衣物,从容起身,“坐下说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