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萧小王爷身上暖暖和和, 云琅被他拢着,身心安稳,做了个梦。

    梦里, 他竟又来了醉仙楼。

    醉仙楼的清净雅间,琴曲悠扬丝竹柔美, 灯火朦胧着隔在纱帘后。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原本是合该一醉的美景良辰。

    本朝律例, 朝中官员凡成年有官职爵位,一律不准夜宿酒楼。云麾将军还差几年及冠,难得例外, 不受朝规约束, 已在醉仙楼逍遥了整整三日。

    云少将军倚在窗边,眼前摆着花雕酒, 手里慢慢剥着热气腾腾的栗子。

    “只听曲子, 到底太冷清了, 是酒楼照应不周。”

    酒楼老板恭敬得很,亲自来赔罪“小侯爷可要换间雅室另一头热闹些”

    云琅已半困不困,打了个呵欠“不必。”

    “小侯爷有所不知, 此处在西北角,位置不好, 赏不着半点夜景月色。”

    酒楼老板有些迟疑,委婉劝道“平日里没人来的。”

    云琅抛了个栗子在嘴里“月色碍眼,我倒觉得这景致很好。”

    酒楼老板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实在看不出半分能赏的景致“可――”

    “怎么。”云琅蹙了下眉, 撑坐起来, “连这里也不能让人睡一觉,也要轰我走”

    “自然能睡”酒楼老板是生意人, 被云麾将军扫了一眼,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您只管待,夜夜在此都无妨,岂敢轰您走呢”

    云琅心里烦闷,侧过头,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酒楼老板擦了把冷汗,悄悄叫了人来,把冷透了的菜肴撤下去,换上了几碟精致的糕点夜宵。

    云小侯爷以往难得一来,酒楼老板亲自来请人移驾,自然不是为了赶客。

    京城这些酒楼,醉仙楼的地段最好。每每天才擦黑,出入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夜越深,客人越盈门,把酒凭栏,赏月摘星,通宵都有人热闹。

    唯独这一间静室,因为位置太差,从来无人问津。一直闲置着,竟连个风雅名字也不曾取。

    酒楼老板生怕照应不周,惹来云少将军动怒。本想将人请到那些美人歌舞齐全的雅间,好生伺候,却不想反倒触了霉头。

    见云琅俨然没什么好兴致,酒楼老板不敢再打搅,轻手轻脚退到门口。正要出门,却忽然被人匆匆拦住。

    酒楼老板刚要斥责,听那人低声说了几句,神色微变。

    来人还有些慌张,也堪堪停在门口,抬头看了看云琅,欲言又止。

    云琅被动静招得心烦,扔了酒杯“怎么了”

    “端王府的世子萧小王爷来了,说要见您。”

    酒楼老板咽了下,有些忐忑“您要见吗”

    “他来干什么,学宫里训不够,还追到酒楼来训我”

    云琅皱了皱眉“不见。”

    “只怕不见也不行了。”酒楼老板讷讷,“世子已一间一间找过来了。”

    萧朔是堂堂皇孙,又是当今禁军统领端王爷的儿子,酒楼老板哪个也招惹不起,苦着脸守在门口“我们拦不住,世子说我们不告诉他,他便自己问,一定要将您带走。”

    云琅目光一亮,反倒来了兴致“他要把我带去哪儿”

    “这个着实不知道。”酒楼老板忙摇头,“您既不愿见他,可要我们将人唬走”

    “唬走干什么去个人,告诉他我就在这儿。”

    云琅抬头望了一眼“这雅间叫什么听荷轩问月阁”

    这间雅室就不曾启用过,酒楼老板也不知道叫什么,干咽了下,心虚道“少侯爷难得喜欢,不如您起一个,我们――”

    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些嘈杂动静。

    酒楼老板回头看过去,不及反应,萧朔已叫人候在外面,自己进了雅间。

    云琅眼睛发着亮,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挑,偏偏还努力绷着个脸,坐直了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向来看不上这声色犬马的地方么”

    “自然是来寻你。”萧朔面沉似水,看着他,“你这几日究竟在折腾什么”

    “我折腾”

    云琅被他气得一乐,扬了下手,一个栗子砸过去“是我要折腾吗你自回府去,问问端王叔那几个幕僚――”

    萧朔蹙紧了眉“他们怎么了”

    云琅话说到一半,停了半晌,泄了气靠回去“没事,我看他们来气。”

    萧朔见他打定了注意不肯说,只将此事牢牢记下了,过去一把将人扯起来“不说就算了,走。”

    “去哪儿”云琅一时不察,被他扯了个趔趄,“干什么”

    萧朔沉声“跟我走,莫非你就喜欢这种地方”

    云琅站稳了,很不乐意“我又不看小姑娘跳舞,无非喝几杯酒,听听曲子,你气得什么。”

    萧朔早听人说酒楼里歌舞升平一片靡靡之音,一路走来所见也尽是这般,半信半疑盯着他。

    “确实如此。”酒楼老板忙出言帮腔,“小侯爷在这儿待了三日了,只喝酒吃点心,并未点过别的。”

    萧朔听了,眉头反而拧得愈紧“他在此处三日,就只喝酒吃点心”

    酒楼老板低头“是是”

    “整日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正经饭菜也不吃。”

    萧朔脸色已难看的很,寒声道“你们便由着他这般胡闹”

    酒楼老板开了几十年酒楼,看惯了形形色色胡搅蛮缠、酒后失态的客人,头一次知道不好好吃饭已算是胡闹,愣愣道“是”

    “这种地方,如何待得”萧朔拉着云琅,“跟我回府。”

    “我不。”云琅闷声道,“跟你回去,端王叔定然也不让我进门。”

    萧朔从不知府内有这等事,蹙眉看了一眼云琅,并没放在心上“你又闯了什么祸,惹了父亲生气”

    云琅自己也不知道,想起此事便一阵心烦,又被端王告诫过了不准说,闷闷不乐坐回窗边。

    “你既然不去府上,总该回宫里。”

    萧朔耐着性子,过去低声道“你如今已是云麾将军,朝中这几日还在议,等你功勋再多些,便要加封你一品军侯。你此时更该注意行止,免得平白遭人闲话议论,如何还能这般荒废放纵――”

    “萧朔。”云琅终于忍不住,“你如今见了我,就只会训我吗”

    萧朔被他看了一眼,心底倏地沉了下,一时没能说出话。

    云琅笑了笑,扔了手里的一把栗子,抬手推开窗子。

    梦到这儿,云琅就有些不愿意再梦下去了,蹙蹙眉翻了个身。

    他那时赌气从窗户翻了出去,萧朔轻功远不及他,仓促从酒楼追出去,却也没能找得着人。

    云琅坐在酒楼房顶上,看着萧小王爷带着人找了一圈又一圈,把顺手抄出来的一杯冷酒喝净了,就这么在房顶上睡了一宿。

    少年时总觉得时日长的很,偏要好强赌气,从来不知道有话好好地说。

    云琅轻呼口气,准备同梦里的自己商量商量,换个好点的梦做。

    还不及挑好,腰带忽然被人拽住了,狠狠向后一扯。

    梦里,蹬在窗子上的云少将军没反应过来,被萧朔扯着狠拽回来,愣愣的摔在榻上。

    萧小王爷不知从哪练出来的身手,解了自己的衣带,将他双手利落反捆在背后,死死打了个结。

    云琅不知为何,竟隐约觉得这段有些熟“萧朔,你敢――”

    “我有何不敢”

    萧朔沉着脸色“你敢来酒楼,这便是教训。”

    “我来酒楼吃栗子”云琅委屈死了,“又没听歌又没看舞,一个小姑娘都没找我惹着谁了”

    萧朔低声道“惹着我了。”

    云琅还以为萧朔会说他惹着了不容亵渎的圣贤先哲,一时没回神,怔了下。

    “你宁可来酒楼,也不去找我。”萧朔按着他,“我心里烦闷得很,几日都没睡。”

    “终于忍不住了,来酒楼找你。”

    萧朔将绳结又系了一圈“你竟不跟我回去。”

    少时的萧小王爷绝没这么坦白,云琅已觉出来不对,不太放心,干咽了下“你要干什么”

    萧朔神色阴鸷,将他翻过来,在屁股上狠狠揍了三巴掌

    云琅“”

    萧朔丝毫不理会他,将人硬扛到肩上,拿不知从哪变出的鸦色披风牢牢裹了,出了酒楼。

    云琅趴在萧小王爷肩膀上,扪心自问,自省己身。

    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知好歹。

    萧小王爷扛着他气势汹汹往回走,他一路走一路颠,头晕眼花的,竟还有点高兴。

    是萧朔把他强抢回去的,王叔总不能训他了。

    云琅压不住嘴角,怕萧朔扛不动,走一段便要松手,索性手脚并用牢牢扒着他“小王爷。”

    萧朔肩背绷了下,低声“干什么”

    “我有个玉麒麟,你还记不记得”

    云琅趴在他背上“给你吧,你戴着玩儿。”

    “尾巴上镶了金子那个”萧朔蹙眉,“不要,皇后说那东西是你的命。”

    “对啊。”云琅嘟嘟囔囔的,“给你了。”

    萧朔脚步微顿,扯着他的手紧了紧,没出说话。

    “我平日里又没个老实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丢在哪儿找不着了。”

    云琅耳根红了红,小声道“给你吧,你素来比我稳重,帮我看着。”

    萧朔静了良久,低声“好。”

    云琅心满意足,又忍不住好奇“对了你为什么不愿我看小姑娘跳舞啊”

    “乱人神思,惑人心志。”萧朔冷然道,“有什么好看的”

    “可别人都有得看啊。”

    云琅想不通看个跳舞又怎么了,有些惋惜,小声嘀咕“不然你穿上小姑娘衣服,给我跳――”

    “云琅”萧朔忍无可忍,“你怎么整日惦记着这个”

    云琅想不起自己还什么时候惦记过,趴在他肩上,愣了下。

    “你把身子养好。”萧朔咬紧牙关,“养到能活蹦乱跳,长命百岁的时候,你要我穿什么、跳什么都行。”

    “我身子几时不好了”云琅当即便要给他活蹦乱跳一个,“你看――”

    他一动弹,才觉周身竟酸疼乏力得厉害,胸口也隐约蛰痛。正错愕时,穴位上忽然针扎般狠狠一刺。

    云琅不及防备,疼得呻吟一声,大汗淋漓睁开眼。

    榻前竟已有不少人,梁太医举着银针,细看了看他面色,松了口气“不要紧了。”

    萧朔跪在榻边,一手垫在他背后,空出的右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眼底尚有几分未退的狠厉狰狞。

    “你以后再要同他互诉衷肠、开解心结,先同老夫知会一声。”

    梁太医收好银针“如今他身上的生机尽是无根浮萍,满腔心事未了,拖着吊着,反倒能叫他这一口气松不下来。”

    “我以为”

    萧朔嗓子哑的厉害,慢慢松开了云琅的手,低声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忽略了这一层。”

    “其实不行针也不要紧。”

    梁太医慢悠悠道“你今早看他叫不醒,只不过是这些年太累,心底压得事又太多。如今陡然放松,一觉睡透罢了。”

    梁太医直起身,看了一眼云琅“没心没肺的,你叫他睡个日,饿急了就知道醒了。”

    萧朔“”

    云琅隐约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躺在榻上,想不明白“既然没事,那您特意来扎我一趟,是为了医者仁心吗”

    “是为了你们王爷。”

    梁太医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我不过是叫你们王爷同你说说话,牵住你的心神,叫你不至彻底昏睡。你听听你这都说了些什么”

    云琅“”

    云琅一时不察,以为不过是个梦,半点没想到人间竟然险恶至此,失魂落魄一脑袋撞在了床头。

    萧朔抬手垫住,将云琅轻轻放在床上,抽出手沉声“劳烦您了。”

    “他若好全了,你当真会穿那些个衣服”梁太医一把年纪了,实在忍不住,“以这小子的秉性,说不定还要叫人一模一样画下来,日日鉴赏的。”

    “这是我二人的事。”萧朔心烦意乱,蹙紧了眉,将云琅严严实实挡住,“若是他看一眼便当真能立时活蹦乱跳。我――”

    老主簿隐约觉得小侯爷为了看这个,是真的能豁出去立刻下床活蹦乱跳的,及时出声“王爷”

    萧朔打了个颤,从偏执念头中醒神,咬紧了牙关,回头狠狠瞪了云琅一眼。

    老主簿松了口气,驱散了无关人等,客客气气将太医请出了门,又亲自在门外将门牢牢关严了。

    萧朔脸色仍难看得吓人,站了一阵,慢慢坐下来。

    云琅躺在榻上,冤得六月飞雪“我哪知道不是梦,还有这么多人听着”

    “此事再说。”萧朔压了压火气,将外袍理好,“你下次若再睡得不舒服,先叫醒我。”

    云琅这一觉睡得舒服得很,就半点没觉出来不对劲。他张了张嘴,看着萧朔眼底仍未散去的余悸,心底也跟着缩了下,终归没说出来。

    云琅别过头,委委屈屈的“哦。”

    按照梁太医说的,他昨晚大抵正是睡得太过安心了。

    多年的心结一朝解开,有家可回,有处可归,一口气松得彻彻底底。

    若是不叫他,囫囵睡个日的,也总能醒了。

    只是萧小王爷一觉醒来,见他躺在身边,竟叫不醒,只怕是结结实实吓飞了三魂七魄。

    “当真没事,太医不也说了。”

    云琅其实睡得极好,这会儿已有了不少力气,自己坐起来“我又不是纸糊的,你也不要什么时候都这般担心。”

    萧朔看着他自己折腾,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抬起来想帮忙。

    “不用。”云琅信心满满,自己拿了软枕,抱着被子屈膝舒舒服服靠了,“你看,这般逍遥。”

    萧朔抬眸,看着云小侯爷得意洋洋的面色,到底没能凝起气势,只得虚瞪他一眼作罢。

    云琅没忍住,先笑出来,逍逍遥遥找茬“上茶,如何这等没眼色”

    “忍着。”萧朔淡声道,“醒来便忙活你,哪有心思煮茶。”

    云琅不服气,在屋里四下看了一圈,竟真连茶盏也没能看着一个。

    只要他不在,萧小王爷的卧房向来都极齐整,今日乱得像是蝗虫过境,竟隐隐有了几分当年云少将军来过的风姿。

    云少将军有些怀念“不骗你,上次睡这么好的一觉,大抵都已是七八年前了。”

    萧朔仔细看他半晌,眼底神色渐渐松了,握住云琅的手,替他理了理背后软枕。

    “下回若没有急事,你就先不必叫我,让我睡过瘾。”

    云琅打了个哈欠“对了几时了你今日不是该去宫里,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你就这样躺着,叫也叫不醒。”萧朔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去宫里,怕忍不住一剑捅了皇上。”

    “”云琅拱手“你下次再有这等念头,请务必叫上我。”

    萧朔只是一时激愤,闪念罢了,闻言莫名“叫你干什么”

    “自然是劫你。”云琅想得很周全,“以咱们那位皇上怕死的程度,你去刺驾,定然是成不了的。到时候金吾卫围着你,我单枪匹马杀出来,扛了你就跑。”

    萧朔原本还想斥他胡言乱语,听了一阵,忍不住道“跑去什么地方”

    “跑就完了。”云琅洒脱道,“跑到哪算哪,跑不动了让人家一箭直接串个串,掉到地上滚两滚沾点土,就算埋骨同归”

    萧朔抬了下嘴角“这般畅快。”

    “”云琅万万想不到萧小王爷好这一口,生生刹住,扯着袖子将人拽回来“我就这么一说,你别信这个。”

    “我也只这么一听罢了。”

    萧朔看他一眼,平静道“宫里来催过一次,我说府上有事,借故推了。回头怎么解释,你可有主意”

    “解释什么”云琅想不通,“就说早上太冷,在榻上起不来,不想入宫啊。”

    萧朔坐了片刻,抬头看他。

    “怎么了”云琅有些茫然,“我以前逃宫里的那些个早朝,都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

    萧朔压着脾气“为此,御史台还弹劾过你。”

    “御史台监察百官,谁都弹劾。”云琅记得当年那个老古板的御史大夫,“不用管,先帝半夜吃了两个蛤蜊,他们还要说太劳民伤财呢。”

    “”萧朔咬了咬牙“我那时不信,想你定不会如此懈怠,同监察御史大吵了一架。”

    云琅始料未及,干咳一声。

    “还立下赌约。”

    萧朔切齿“第二日的早朝,若你按时到,御史台便同你赔礼认错。若是又来晚了,我便替御史牵马坠蹬。”

    云琅就没好好上过几次朝,缩了下肩,讷讷“谁赢了”

    “谁也没赢,你争气得很,来得既不早也不晚。”

    萧朔瞪着他“第二日早朝,你根本就没来。”

    云琅“”

    这种事实在太多,萧朔根本同他计较不过来。接过老主簿亲自敲门送进来的茶水,倒了一盏,塞进他手里。

    “总之你现在学会了。”

    云琅同老主簿道了谢,接过茶水,抿了两口“不过就是没及时去宫里,有什么可解释的。”

    “先帝是被我唬了,总觉得少年人长身体要睡足,才不曾管我。如今这位皇上处心积虑要将你养废,你不知勤勉,早上起不来床,岂不正合他的意。”

    云琅才发觉两人的衣带竟都还不曾解开,捞过来,顺手解着系扣“你照常入宫,只说早上睡懒了,赔个罪便是了。”

    萧朔低头扫了一眼,将衣带按住“解这个干什么”

    “换衣服啊。”云琅向旁边看了一眼,“主簿还在呢,我总不方便直接脱”

    老主簿眼疾腿快,当即抛下手中托盘,消失在了门外。

    “”云琅想不通,看着牢牢关上的门“为什么”

    萧朔抬眸,扫了云琅一眼,将两人缠在一块儿的衣带一并抽出来。

    他早起已换了衣物,倒没什么,云琅眼睁睁失去了自己的衣带,一瞬门户大开,仓促抬手按住“干什么”

    “你方才说,主簿还在,故而不方便脱。”

    萧朔攥着衣带,对着空荡荡的内室,慢慢道“现在――”

    “也不方便。”云琅恼羞成怒,“你背过去。”

    萧朔倒并不同他争这个,背过身,坐在榻边。

    云琅身手矫捷,飞快摸了自己的衣物,囫囵套上“对了还有件事。”

    萧朔仍背对着他“什么事”

    “当今三司使是什么人,有些什么关系,你清楚多少。”

    云琅理好衣襟,扳着肩膀将人转回来“我可认得么”

    “潘晁。”萧朔道,“v和二十年进士,你应当不至一眼都不曾见过,只是不曾在意罢了。”

    云琅的确没什么印象,皱了皱眉“哪家的人”

    “在明面上,他并没什么背景。”萧朔道,“原本是分管盐铁的,这些年一步一步升上来,v和二十九年任职三司使,执掌三司。”

    “三司总管全国财政,下辖盐铁度支,是整个朝廷的钱袋子。这样要紧的职位,谁都要眼红。”

    云琅沉吟“我听太傅的意思,这个三司使未必各方不靠你再查查,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好。”萧朔道,“v和二十年,主持进士试和殿试的主考是集贤殿大学士杨显佑。他已致仕多年,我找个时机,去问问他那些门生。”

    云琅愣愣听着,止不住的油然生敬“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都背下来了”

    “”萧朔平了平气,不与他一般见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故旧,还只是最不隐晦繁杂的一层。除此之外,还有谁是谁的姻亲,谁是谁的同乡,哪个与哪个府邸挨得近,出入时难免交集。”

    云琅讷讷的“哦。”

    “你既没睡过瘾,再睡一觉便是了。”

    萧朔起身道“杨显佑还做过末相,他的门生如今大都在下面做官,尚在京中的不多。我进宫见了皇上,便设法去问,你不必操心这个了。”

    “萧朔。”云琅还操心别的,从朝堂琐事的繁杂震撼里回过神,堪堪扯住他,“你发觉了那藏刺客的暗道,告诉了皇上,皇上定然觉得放心欣慰。”

    云琅看了看萧小王爷的神色“若是他勉励你,你怎么办”

    “忍着听。”萧朔面无表情道,“不顶撞,也不说不该说的。”

    云琅放了些心“若是他要给你赏赐呢”

    “受,拿回来给你。”萧朔道,“砸了听响。”

    云琅平白多了个体力活,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不行“若是他提起当年往事,试探于你,你怎么回话”

    “信他说的那些鬼话罢了。”

    萧朔知道云琅是好心,忍着烦躁,逐一答话“是他昔日替父王鸣冤复仇,又保住我家爵位。我心中感怀此恩”

    “换个说法。”云琅横了横心,“不这么说。”

    萧朔蹙了眉“那要怎么说”

    “你先显得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自蔡老太傅走后,云琅就在盘算此事,已大致有了主意“皇上定然心中生疑,追问你是怎么回事。此事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任谁碰了都要疼上一疼,你既有所隐瞒,不明明白白说出来,他是不会放你走的。”

    萧朔知道云琅定然不只这一层盘算,抬了视线,凝神听着他说。

    云琅扯他,神神秘秘的“附耳过来。”

    萧朔看他一眼,坐回榻边,“你在府上,也担心隔墙有耳”

    “不担心。”云少将军坦荡荡,“说悄悄话,显得我出的计谋格外厉害。”

    萧朔“”

    “真的。”

    云琅一直惦记着这般高深一次“若不是怕露馅,我就给你写个锦囊,叫你在皇上问话的时候偷偷打开了。”

    萧朔一言难尽,没说出话,被云少将军拽过去,在耳畔格外神秘地低语了一刻钟。

    “就是这样。”

    云琅信心满满,撑坐起来“你只管这么说。”

    “如此应对,兵行险着,只怕不妥。”萧朔细想了一阵,低声道“我也就罢了,若是皇上因此疑心你,定要先灭你的口――”

    云琅将枕边玉佩仔仔细细戴好了,单手一撑,轻轻巧巧下了榻。

    萧朔尚要入宫,不太想让他这时候活蹦乱跳,有些提防“做什么”

    “你可见过端王叔那些幕僚,是如何跟随王叔的”

    云琅兴致勃勃“我在军中时见过,心向往之,倾慕得很。”

    “你又不是我的幕僚。”萧朔不耐道,“不必学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虚礼,你――”

    “我知道,故而我细想过,自己改了改。”

    云琅点点头“既然你我已把话说开,该有个规矩。”

    “我将你带回来,岂是为了这个”

    萧朔根本不想同他立什么主仆一般的荒唐规矩,一阵着恼,拂袖沉声道“少胡闹我急着入宫,你若困了,就自去再睡一觉,待我回来――”

    “萧朔。”云琅道,“今日起,我便是你琰王府的人。”

    云琅“我说回府,便是回你琰王府。我说回房,便是要来你的书房,睡在你的榻上。”

    萧朔肩背轻悸了下,倏而回身,定定看着他。

    “我说回家。”云琅静了片刻,看着他慢慢道,“便是要去找你。在朝也算,在野也算,活着也算,死了也算。”

    “从此,我是你琰王的少将军。”

    云琅还记得萧朔当时说的话,垂了视线,轻轻一笑“统你琰王府的兵。”

    萧朔胸口近于激烈地起伏几次,凝眸看他,终于慢慢俯身,替云琅将玉佩戴正。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云琅轻振了下袖子,从容理顺,潇潇洒洒“我命印白虎,生而为将,还没打过会输的仗。”

    萧朔看着他,静立半晌,敛了下眸“好。”

    云琅立在榻前,朝他半调笑半正经的一拱手。

    云少将军这些年不曾亲自统兵,风姿气度竟半点没变,一身的明朗通透,眼里带了未战先知胜的笃定傲气。

    萧朔看他半晌,眼底一瞬恍惚,敛眸低声道“云琅。”

    云琅好奇“什么”

    “先别急着行礼。”萧朔握住他的手,“总有一日有你要拜足次数的时候。”

    “你我早晚,还有一场礼要结。”

    萧朔低声道“你还有事欠我,所以别那么早就把这口气松了。”

    云琅想了一圈,一时竟没想出什么礼竟还要拜好几次。

    他欠萧朔的多了,债多不压身,干脆问都懒得问,被萧小王爷牢牢攥着手腕,愣愣点了下头。

    萧朔深深看了他一眼,尽数压下诸般念头,匆匆转身,快步出了书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