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作品:《殿下让我还他清白

    宫中, 大庆殿。

    琰王刚吐过了血,精力不济,被扶着卧在榻上, 几个内侍躬着身蹑手蹑脚退出了偏殿。

    “当真凶戾得很。”落在最后的小太监紧跑几步,压低声音, “方才我进去奉茶,喘气都不敢。”

    “没听说前几年好像就有个伺候的, 因为咳嗽了一声,就被砍了脑袋。”

    内侍悄声道“这些年宫里宫外打杀的,听闻一半都是惹了琰王府”

    “我也听了, 琰王府里头有口枯井, 专扔打杀了的侍从下人。”

    又有太监悄声道“说是他家里人都没了,脾性就跟着变了, 专爱将人绑起来, 凌虐致死。”

    小太监听得心惊胆战“他家人没了, 就要祸害别人吗那别人的家不也跟着散了”

    “可不就是爱看这个”

    内侍低声“他自己没了爹娘,就看不惯旁人其乐融融地活着,非要毁了才高兴。”

    有人向后望了一眼“多行不义, 这不就遭了报应看这架势,怕也活不了多久”

    几个太监内侍躲在墙角嘀咕, 话音未尽,听见一声咳嗽,立时闭紧了嘴低头站定。

    有胆大的, 硬着头皮低声“洪公公。”

    才进来的老宦官拎了药盅, 扫过几人, 将仍滚热着的药盅搁在一旁“在宫里伺候,什么时候还添了嚼舌头的职分了”

    “公公, 那琰王实在可怖。”

    小太监才进宫不久,怕得站不稳,壮了胆子哭道“我们不敢伺候,求您放我们出去罢”

    “琰王打杀下人。”洪公公慢吞吞道,“你们谁亲眼见了”

    小太监一时被问住了,仍脸色惨白,哆嗦着回头望了望内侍。

    “越发离谱,这两年连枯井都编出来了。”

    洪公公拿过药盅,拿帕子垫着,试了试凉热“琰王已有三四年不曾进宫住过,请安也是磕了头便走。这宫里的人,他是特意赶进来打杀的”

    内侍张口结舌,讷讷道“可,可旁人都说――”

    “旁人说什么,同咱们没关系。”

    洪公公掀了眼皮,淡淡扫他一眼“在宫里伺候,要想不掉脑袋,靠得不是嚼哪个王爷贵人的舌头。是把嘴巴闭紧了,少说话,明白吗”

    内侍不敢顶撞,低头应了,退在一旁。

    洪公公已是宫里的老人,侍奉三代,受了内东头供奉官,正经有俸禄的八品衔。几个太监内侍都没胆子顶嘴,规规矩矩站着,噤声受了教训。

    洪公公看过这几个人,将药盅扣好,摆了下拂尘“罢了,都出去吧。”

    几人如逢大赦,忙不迭行礼,抢着逃出了殿门。

    洪公公立了片刻,轻叹一声,将萧朔紧闭的房门轻轻推开。

    屋内寂静,掌了盏半暗的灯。

    窗户不曾关实,冷风携着月色灌进来,映出隐约人影。

    萧朔并未在榻上休息,立在屋角,正用盆里的清水净手。

    “琰王殿下。”

    洪公公放下药盅,低声道“那几个不长眼乱嚼舌头的奴才,已申斥过了这些年宫里越发不像话。”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编出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来传。”洪公公说着话,留神看他神色,“是我们管教的不严,您切莫往心里去。”

    “没什么可往心里去的。”

    萧朔拿过布巾,擦了擦手“他们说的,也不尽然便是子虚乌有。”

    “殿下又说赌气的话。”洪公公哭笑不得,“老仆在宫里伺候这么些年,您的心性,如何还不清楚就是当年――”

    洪公公话头一顿,自知失言,将手中药盅放下“总归,先帝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晚辈也就是云小侯爷和殿下了。”

    萧朔蹙了下眉,垂眸伫立良久,周身冷意稍淡了些许。

    他擦净了手,将布巾放在一旁,又换了盆清水,重新将手浸进去。

    洪公公察言观色,稍稍松了口气“您同云小侯爷说上话了”

    萧朔垂眸“说过了。”

    “那就好。”洪公公放心道,“您在殿上说的那些,不说皇上,老仆都险些被唬得信了”

    “那些话。”萧朔眸色阴沉,冷声道,“也不尽然是子虚乌有。”

    洪公公愣了一刻,忽然反应过来“云小侯爷当真受了拷打可是被送进御史台的时候可御史台分明――”

    洪公公迟疑半晌,又试探着问“小侯爷如何可还好么”

    萧朔阖了眸,将手拿出来,又换了块布巾擦净。

    “您”

    洪公公看着他,心中终归难过,过去拦了拦“老奴知道,您见了当今圣上,心中不好受。”

    “可也得提醒您一句。”洪公公悄声道,“您查着的那些事,心中有数便是了,万不可拿来质询陛下。往事已矣,故人已逝,先帝端王若尚在世,定然只愿您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萧朔神色漠然,垂眸看着眼前清水“我知道。”

    洪公公怕他再没完没了濯洗下去,亲自端了水,出门倒净了,又拿了个暖炉回来。

    药已温得差不多,洪公公试了试,一并端过来“殿下,这是静心宁气、养血归元的药,老奴看着太医熬的。您今日牵动心神,竟在殿前吐了血――”

    “喝什么药”萧朔蹙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洪公公怔了下,细看过他气色,松了口气“那就好。”

    “您这些年都假作身子不好,年年请梁太医去府上。就是为了哪天小侯爷回来,能顺势叫梁太医替他调理这些年在外奔波的伤损亏空,不惹人耳目。”

    洪公公笑吟吟道“梁太医的医术精湛,如今小侯爷终于回来了,好好调理,定然能养好的。”

    萧朔不置可否,看了看那个暖炉,随手搁在一旁。

    “原以为云小侯爷这次回京,正巧能赶上您今年生辰的。”

    洪公公在宫内,不尽然清楚内情,将药盅合上,叹了口气“谁知天意弄人,偏偏您生辰那日,小侯爷叫侍卫司抓着了。那之后折腾月余,如今才好算到了府上”

    侍卫司那些手段,洪公公只一想,都觉骨缝发凉“定然受罪不轻,也该好好养养。”

    萧朔不打算多说话,他看了看才被皇上握着拍抚的手,还想再去洗,被洪公公侧身不着痕迹拦了回来。

    萧朔看向窗外,眼底无声涌起些烦躁戾意。

    “您歇一歇,明日出宫便好了。”

    洪公公扶着他坐下“这是上好的药,用得都是进贡的药材,质性最是温平补益。既然您用不着,给云小侯爷带出去,也是好的。”

    萧朔正要叫人将药扔出去,闻言蹙了下眉“他正用着药,药性可相冲”

    “这是补药,专给皇上娘娘们用的,同什么都不相冲。”

    洪公公笑道“您若不放心,再叫梁太医看一看。若是外头,还寻不着这些好药材呢。”

    萧朔皱紧眉坐了一阵,没再开口,阖了眸倚在榻前。

    洪公公知道劝不了他躺下歇息,悄悄拿了条薄毯替萧朔盖上,正要去关窗,便听见萧朔沉声“别关。”

    “您这不关窗户的毛病,都找了多少次风寒了。”

    洪公公无奈失笑,替他将薄毯覆严实“这是宫里。如今的情形,云小侯爷就算再艺高人胆大,又如何能进宫来跳窗户找您关上也不妨事的。”

    “不必。”萧朔仍阖着眼,静了片刻才又道,“关了窗子,我心不实。”

    洪公公微怔,停下手上忙活看了看他,终归没再多劝,轻声“是。”

    “有劳您了。”萧朔闭着眼,“去歇息吧。”

    洪公公看他半晌,轻叹了口气,将要说的话尽数咽回去,悄悄出了门。

    萧朔靠在窗前,盖着薄毯,眉峰渐渐蹙成死结。

    要在皇上面前做戏并不容易,他这几年自知没这个好涵养,从不进宫来惹得彼此相看两厌,今日却已不得不来。

    云琅到了他府上,就是扎在皇上心中致命的一根刺。

    他要留住云琅,叫云琅在府上安安生生养伤、活蹦乱跳地气他,就不得不来这一趟。

    暮间时分一场做戏,已将心力耗去不少。宫中用的安神香也是上好的,月上中天,袅袅地牵人心神。

    萧朔靠着窗户,胸口起伏几次,脑海中盘踞的仍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皇上含着泪走下来,握着他的手,说着“云琅被蒙骗裹挟,为保自己前程,不得已为之”的样子。

    为保前程为保前程。

    云琅为保前程,把自己保得满门抄斩、不容于世,把自己保得隐匿五年一身病伤。

    倒是这位当年慷慨激昂“拼上个贤王的爵位不要、定然要替皇兄雪冤”的六皇子,一路坦途,凭替皇兄翻案的功劳成了太子,先帝驾崩后,顺理成章成了九五之尊。

    萧朔阖了眼,压下心底滔天恨意。

    今日殿前做戏,心力耗得太多。他眼下才稍许放松,安神香便乘虚而入,神思一时凝沉一时混沌。

    萧朔不自觉做了梦,侧了侧头,额间隐约渗出涔涔冷汗。

    是两人少时跑马,被戎狄探子逼得坠崖的梦。

    在冰水里醒过来,他背着云琅,把人死死绑在背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

    云琅没力气说话了,同他约好,不舒服便扯他的袖子。

    萧朔怕他握不动,把袍袖裹在云琅手上,边走边搜肠刮肚地同他说话。

    平日里白看了那么多的书,真到了该讲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萧朔不想叫他费力,却又怕他睡过去,只能漫无边际地想起什么说什么。说了半日,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才忽然察觉云琅已很久没了动静。

    云琅软软趴在他背上,凉得他彻骨生寒。他发着抖,不敢回头看,又不敢把人放下。

    萧朔陷在梦魇里,微微发着悸,肩背绷得死紧,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出来。

    他背着云琅,一路慢慢往前走,却走不到头。

    两人走着走着,竟渐渐已不再是少时模样。

    他不敢把人放下,小心地碰了碰枕在他颈间的云琅。

    云琅彻底没了意识,不想叫他知道,还本能抿紧了唇。被他惊扰,跟着轻轻一晃,殷红血色溢出来,落在他身上袖间。

    萧朔恍惚立着,叫了一声。

    不见回应,云琅伏在他背上,软而冰冷,安静地同他耳鬓厮磨。

    萧朔急喘着,死咬了牙关,拼命要从不知多少次找上门来的梦魇里挣出来。

    这场梦已缠了他五年。老主簿忧心忡忡,四处寻医问药,镇惊安神的药一副副吃下去,从来不见效用。

    加上临入宫前云琅教他的、他亲口在御前说的,甚至还比过去丰富了不少。

    萧朔被困死在地狱一般无尽血色的梦魇里,想起云小侯爷躺在榻上没心没肺的架势,都被气得没绷住笑了一声。

    夜深风寒,沿着窗缝向里灌进来,将他裹挟着,往更深的黑沉缓缓拖曳进去。

    萧朔胸口一时滚热一时冰冷,被狰狞痛楚翻绞着撕咬,心神反倒渐渐平静。

    倒也没什么不好。

    云琅既然累了,一并沉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总归云小侯爷闹腾惯了,真沉进一片虚无里,若是没人作陪,定然要无聊得翻天覆地。

    萧朔肩背慢慢松缓下来,身上知觉一分分消褪,几乎要没入那一片安宁静谧的深黑里,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不及反应,一捧雪冰冰凉凉,半点没浪费地尽数糊在了他的脸上。

    萧朔“”

    拽着他的人丧心病狂,不等他缓过口气,又一捧雪结结实实照着脸拍下来。

    萧朔不及睁开眼睛,已凭着多年养成的习惯,抬手握住了来人手腕,顺势向窗外隔档,把一捧雪尽数泼在了窗外。

    他咬了咬牙,睁开眼睛“云、琅――”

    云琅坐在窗棂上,松了口气,抬起只手“快快,这是几个手指头”

    “十八个”萧朔死死压着火气,一把将他拽进来,关严窗户,“你来干什么”

    “看你。”云琅没坐稳,被他一拽,半点没防备地坐在了萧小王爷腿上。

    他也顾不上在意,忧心忡忡拽着萧朔,把那只手往他眼前怼“怎么会是十八个皇上给你吃药了你再看看――”

    萧朔方自从梦魇中挣出来,身上叫冷汗浸透了,半分力道也没有,有心徒手拆了云琅,终归有心无力,狠瞪他一眼。

    云琅看他眸色清明,稍稍松了口气,抬手去摸他额头“怎么这么烫你――”

    萧朔懒得解释,扯过云小侯爷冻得通红的手,把暖炉塞进了他手心。

    云琅刚捧了两捧雪,掌心正冰凉。陡然一碰暖炉,竟也烫得吸了口气,不迭左手倒右手“嘶。”

    萧朔胸口起伏不定,眸底戾意喷薄呼之欲出,死盯了他一阵,把暖炉抢下来。

    云琅不太舍得“g――”

    萧朔解开衣领,把云琅双手拉过来,贴在肋间。

    云琅一僵,张了张嘴,耳朵不自觉一热“小小王爷”

    “别动。”萧朔冷声,“如今算是知道,你这阴寒之气是怎么入体的了。”

    云琅讷讷反驳“我不曾与戎狄打雪仗”

    萧朔心神未定,周身杀意仍凝而不散,凛眸横他一眼,把云琅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云琅被他暖着手,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弯腰细看了看萧朔神色。

    同金吾卫将军说过话,云琅实在不放心,特意进宫看了看。

    虽说两人心里都大致有数,萧朔的身子自然没什么大碍,做什么都是特意给那位皇上看。但也难保萧小王爷就后来居上,把内力修炼到了自震心脉的地步。

    云琅原本只想看一眼就走,在窗外一探头,却正好迎上了陷在梦魇里的萧朔。

    “梦见什么了”

    云琅碰碰他“你爹娘放心,他们时常到我梦里来,跟我说他们如今过得很好”

    “”萧朔看着他“这些年,我数次拜祭,都不曾梦见过父王母妃。”

    云琅“”

    “哦。”云琅干咳一声,“那大抵,大抵是你我身份不同。”

    云琅一时失言,颇为后悔,干巴巴安慰道“王叔王妃也是来看我有没有将你照顾好。”

    萧朔身上虽暖和,却被冷汗飙透,衣物都是潮的。云琅摸了摸,不很放心“有替换的没有”

    “不必。”萧朔神色沉了沉,按住云琅四处乱摸的手,“常有的事,早惯了。”

    云琅看着他,蹙了下眉。

    “少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糊弄。”

    萧朔顶不愿看他这般神色,不再多说,把云琅从腿上挪下来“你究竟来做什么不是已同你说了,宫里的事,我来走动――”

    “我知道。”云琅顺势在榻边坐了,拿过他手腕,“就只是来看你。”

    萧朔眸底无声凝了下,抬眸看着他,身形依然不动。

    云琅摸了几次,找准萧朔腕脉,诊了诊。

    萧朔冷嘲“云小侯爷如今也通岐黄之术了”

    “不通。”云琅又按着自己的脉,仔细比了比,松了口气,“行,不一样。”

    萧朔微怔,抬眸看他。

    云琅没能寻着替换的衣物,把暖炉塞进萧朔怀里。想了想,又上手替他把外袍脱了,拿薄毯披在了身上。

    久病成医,云琅虽然不知道种种脉象都有什么说法,却已能分辨出不同。

    萧朔心脉稳定有力,又同自己靠碧水丹激发心力的脉象有所差别,想来定然是无事的。

    “你那口血是怎么吐的,事先含了假的吗”云琅实在想知道,忍不住打听,“都瞒过去了他”

    云琅话头一顿,看着自己被萧朔反过来执住的手腕,咳了咳“小王爷。”

    萧朔看着他,原本的冷意戾气一丝一缕敛净了,眼底冰冷,只剩下一片不见喜怒的漠然。

    云琅向来最怕他这个架势,皱了皱眉,把手往回收了收“萧朔。”

    萧朔不给他糊弄过关的机会,握住云琅的手腕,去按他腕脉。

    “我就是来看看你。”

    云琅轻咳一声,翻了下腕起身“如今既看见了,就该走了,你好生歇息――”

    萧朔看着窗外,语气极轻“云琅。”

    云琅顿了顿,立在榻前,抿了下唇角。

    “我在宫中,曾听过一种药,叫碧水丹。”

    萧朔道“服下之后,便能激发人心神精力,哪怕伤病之人服了,也能一同往常。”

    萧朔“透支自身,狼虎之药。”

    云琅抬眼瞄了下窗户,不着痕迹,向后退了半步。

    “几颗”萧朔抬手栓了窗子,“别让我去拷打你的亲兵,逼他们开口。”

    “就只吃了一颗,确实有些要紧事。”

    云琅含混道“当真,你既知道碧水丹,这不还没到三个时辰么”

    “上次你来给我讲话本,吃的是一颗。”

    萧朔道“你这些年,大抵已吃了不少罢”

    云琅心说讲你大爷的话本老子上次分明是来要人,不很敢在这时候同萧小王爷耍横,干咳一声,低了头没说话。

    “这种药吃多了,药力会越来越弱,能撑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

    萧朔抬眸“可于身体的损伤,却半点不会少。”

    “我知道。”云琅哑然,“可――”

    “可你如今还要用,甚至不惜叠加药量。”

    萧朔缓缓道“云琅,你若想要我的命,犯不着用这个办法。”

    云琅胸口轻滞,定定看着他,扶着稳了稳身形。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自己回去,慢慢想清楚。”

    萧朔语气平淡,眸底依然冷漠不动,却已有悍然戾意盘踞伺机而出“既然你不长记性,也的确该教训一二,立立规矩。”

    云琅咽了下,摸出颗飞蝗石,算了算出去要花的步骤“怎么教训”

    萧朔起身,收拢袖口“过来。”

    云琅莫名觉得不祥,宁死不屈“我不。”

    “殿外有洪公公守着,他是当年侍奉我父王的太监,受先皇所托,知道我们的事。”

    萧朔看着他,不急不缓道“有他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进来看。”

    云琅“”

    云琅看着灯下仿佛能吃人的萧小王爷,摇了摇头,向后又退出半步。

    萧朔耐心彻底耗尽,伸手去拿他手腕。

    云琅看得分明,边欣慰萧朔这些年果然有所长进,小擒拿使得这般得心应手,边及时侧身闪过,飞蝗石脱手,直奔窗户上拴着的插销。

    萧朔不给他空档,箭步去拦。云琅一石头砸开插销,终归比他快上几分,伸手推开窗户。

    萧朔追之不及,寒声“云琅”

    云琅松了口气,踩着窗子要腾身掠出去,一不留神,却叫窗外凛冽冷风迎面灌了个结实。

    萧朔自他身后赶上,一把将云琅手臂握住,再不留情,拧在身后牢牢按住。空着的手扯了腰间系带,将双手利落反捆在身后,打了个死结,死死按在榻上。

    “既然只靠说的,你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今日便给你个教训。”

    萧朔神色冷鸷“省得你再不将自己当回事,动辄拿命往上填。”

    云琅被他按着,扯了下嘴角,低声“萧朔”

    萧朔压不住滔天怒意,死死阖了眼睛,胸口起伏。

    直到现在,云琅竟还改不了动辄垫上这条命的毛病。

    不计代价地用虎狼之药,透支身子,透支性命,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

    走不动了,就找个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头倒下去。

    云琅挪了挪,轻声叫他“萧朔。”

    萧朔身形铁铸一样,纹丝不动。

    云琅方才叫一口风呛得眼前发黑,此时方缓过来些许,听着萧朔粗砺喘息,胸口蓦地疼了疼。

    “你教训吧。”云琅静了一会儿,拿额头贴了贴萧朔手背,“我长记性。”

    萧朔从没见他服过软,将信将疑,皱紧了眉盯着他。

    “今日在宫外,听人说你吐了血。”

    云琅被他按着,扯了下嘴角“我才知道,确实不好受。”

    “我打了不知多少仗,危如累卵、生死一线的,也不少打过。”

    云琅有点自嘲“从没这般乱过方寸。”

    纵然知道原本情形,大体怎么回事也能推测得出,可听常纪说起那些传言,还是一时几乎没了主意。

    “当年。”云琅低声,“你总是叫我对镜自省,我也没听过。”

    “你何止不听,还将我屋里所有的铜镜,上面都用匕首划了字。”萧朔寒声道,“父亲恰巧来问我学业,查了半年吾日三的意思。”

    “谁叫你老叫我吾日三省吾身的”云琅没忍住,笑了一声,轻呼口气,“教训吧。”

    云琅当初在军中,也不是没见人挨过军棍,无非脊杖,倒也不很打怵。

    云少将军敢作敢当,直溜溜趴在榻上,闭紧了眼睛准备挨揍。

    萧朔咬紧牙关,将脑中几乎炸开的翻绞疼痛压下去。自坐在榻边,一把扯了云琅,将人恶狠狠撂在腿上。

    云琅“”

    云琅“”

    萧朔扫了一眼欠教训的地方,半分不受他服软蛊惑,冷声“他日若再犯――”

    “等会儿。”云琅趴在萧朔的腿上,“小王爷,你要打什么地方”

    萧朔眸色晦暗,掀了他外袍“你不必管,领罚就是。”

    云琅愕然“我如何能不管”

    萧朔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个教训,不容他胡搅蛮缠,厉声“不准动”

    “还不准我动”云琅身心复杂,“经年不见,小王爷玩得这般野吗”

    萧朔自幼被端王亲手教训,从不知道打个屁股有什么不对,被云琅的反应引得皱紧了眉,手仍悬在半空。

    “还说你没看过话本,什么都不懂”

    云琅满心怀疑,艰难拧着身看他“分明是太懂了”

    “胡说什么”萧朔被他闹得心烦意乱,“你若心中不知错,不想叫我教训,也不必这般胡搅蛮缠――”

    “我胡搅”云琅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眼看就要按在腿上打屁股了,平白攒了满腔冤枉。还要再说,神色忽然微动,抬头看向门外。

    “殿下,可是歇得不安稳”

    洪公公守在外面,听见动静不放心,悄悄推门进来“可要安神汤――”

    洪公公“”

    云琅“”

    洪公公一把年纪,在宫中见多识广,咳了一声匆忙低头“打,打扰殿下了。”

    “什么打扰”萧朔被这群人扰得头疼,“他――”

    “小侯爷竟还真摸进宫了”

    洪公公认得云琅,向外看了看,悄声嘱咐“小声些,老奴守在外头。”

    萧朔隐约觉出不对,皱紧了眉“我――”

    洪公公暗骂着自己没眼色耽误事,笑吟吟给两人作了个揖,关紧门,回外面去守着了。

    萧朔被乱七八糟折腾了一通,胸口怒意也消了大半。静坐半晌,动了下手,去解云琅捆着的双臂。

    云琅趴了半晌,忽然琢磨过味来,按住他“小王爷。”

    萧朔不耐“干什么”

    “你没看过话本,竟还这般懂行”

    云琅拧了个身,大喇喇躺在他腿上,枕着萧小王爷的肘弯“快招,青楼什么样,里头好不好玩,这些年见了几个漂亮姑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