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99 章 协议

作品:《雨溺

    圣诞节过去后,江北接连下了好几场雪,温度也低得有些可怕。

    江大的考试周向来漫长又痛苦,图书馆和自习室统统人满为患,就连食堂旁边的咖啡厅都座无虚席。

    背书声和键盘敲打声交杂在一起,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复习。

    法学院是出了名的卷王多任务重,除去平时开会上课,祁安还有写不完的论文和背不完的书。

    陈泽野比她还要更忙一点,上次挑战赛看中他的那位老板,再次向他们抛来橄榄枝,说公司有意开发新项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全权交给他们处理,报酬也足够丰厚。

    关浩和他都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当作正式创业之前的练手,商谈沟通后便签了合同。

    实践过程遇到的困难远比想象中还要多,陈泽野忙到不可开交,凌晨三点万籁俱静,他还在对着电脑做运行测试。

    祁安心疼他这样辛苦,但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着,偶尔塞一点小零食过去,贴在他耳边说几句鼓励好听的话。

    很多次她已经困到迷糊,眼皮沉沉睁不开,手里的书滑落掉在腿上,下巴也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陈泽野放下电脑,掌心贴上面颊,让她先回去睡觉,但祁安说什么都不肯,手臂软趴趴地抱着他,嘴硬说不困,说要陪他熬到结束。

    可话音还没落地,人却先去和周公相遇。

    祁安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长发跟随动作遮住半边脸颊,柔软的质地如同绸缎般垂下披散,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柑橘香气。

    眼睫乖顺搭上眼睑,呼吸平稳,腮帮的软肉微微鼓起,像是只可爱的小兔子。

    心脏拂开簌簌痒意,陈泽野眸光变得柔和,唇畔挂着宠溺的笑,轻手轻脚把人抱起。

    白墙上映过一道颀长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将祁安放回柔软床铺,帮她掖好被角,俯身在额头上烙下一个温柔的吻。

    昏暗光线中,他的面孔被模糊掉,轮廓线条没那么锋利,怕会吵醒她,声音很淡地说着“晚安宝贝。”

    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也是祁安二十二岁的生日。

    那会她们正在上经济法,老师把期末考试的重点讲完,看时间还算充裕,不愿提前放人,就开始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留学经历。

    闻姝埋头刷着手机摸鱼,纠结今晚该去哪个ivehoe,突然用胳膊碰了下祁安,压低声线问她“你今天什么安排啊”

    还没等到答案,她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起来“和你家帅哥一起跨年”

    “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节制啊。”闻姝笑得有点暧昧,“存点体力留给期末考试。”

    “你又乱讲什么呢。”祁安耳根红得厉害,在她胳膊上拍了下,“晚上约了朋友吃饭。”

    嘉嘉和蒲兴最近刚好来江北散心旅游,提前一周和他们约好在校外的火锅店见面。

    这些年两个人也闹过几次分手,

    但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对方,

    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

    傍晚五点,夜幕已经降临,大学城中霓虹躁动,天空飘起细小的雪花。

    祁安抱着书从明法楼出来,看见陈泽野站在楼前等待,开阔平直的肩线撑起一件黑色大衣,路灯将他的身影微微拉长,浑然天成的凌厉与桀骜,人来人往中格外出挑。

    她快步跑过去,伸手扑进他怀中,仰起头软软地问“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有。”陈泽野揉了揉她的脸,勾唇低低笑起来,“才到了几分钟。”

    “你骗人。”

    祁安手背贴上他露在外面的脖颈,温度低到发冰,自责情绪跟着冒出来“刚才有几道案例分析没太弄懂,就耽误了几分钟”

    “好啦。”陈泽野俯身在她鼻尖上亲了下,撬开指缝同她十指相扣,“真的没有等很久。”

    “而且我喜欢这么等你。”

    这个时间火锅店生意格外火爆,大厅中来来往往都是人,陈泽野揽着祁安的腰,防止不相干的人把她撞到。

    顺着楼梯拐上二楼,包厢门刚被打开,嘉嘉扑过来将祁安抱住,情绪很是激动“都要想死你了。”

    陈泽野在旁边啧了声,强行把人扯开“你差不多得了。”

    “自己没对象么总来抱我女朋友干什么。”

    嘉嘉“”

    她不太高兴地扫了陈泽野一眼“都这么多年了。”

    “你怎么还这么小气。”

    陈泽野没理她,帮祁安把椅子拉开,又将她的外套叠好放在一旁。

    菜品上的很快,火锅汤底热腾腾冒着白气,几个人认识也有五六个年头,无所谓什么隔阂与生疏。

    嘉嘉提前给祁安准备了生日礼物,一条很漂亮的项链,然后又拉着她到一旁说悄悄话,还霸道地警告陈泽野不要过来打扰。

    陈泽野对这件事非常不满,连带着把气撒到蒲兴身上,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敌意。

    蒲兴“”

    嘉嘉抿了一小口啤酒,抱着祁安胳膊,贴在她耳边说“真好。”

    “好久没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了。”她捏了捏祁安的脸颊,想了很久发现自己不太会形容,“就感觉好像又回到你们刚在一起那个时候了。”

    祁安恍然想起来五年前的跨年夜,几个人也是这样,在喧闹的火锅店中说说笑笑。

    那是她和嘉嘉第一次见面。

    一切都没有变过。

    “那你们呢”祁安偏过头去看她,又去看坐在对面的蒲兴,“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啊。”嘉嘉拨弄着美甲上的水钻,言语不太在意,但脸上的笑藏不住,“他对我还算上心吧,你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比较任性,喜欢发小脾气,也容易说伤人的话,但他从来不和我计较。”

    祁安也笑起来“那就好。”

    吃完饭

    是晚上八点多,嘉嘉喝得有点上头,抱着酒瓶摇摇晃晃走到陈泽野身边,大声控诉起来“陈泽野我警告你哦。”

    “以后一定要好好对我们安安,要是再让她有半点不开心的地方”

    “我,嘉嘉。”她手掌用力拍在胸口上,一字一句强调,“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行了行了。”

    蒲兴连忙把人拉走,打横抱起在怀里,拿好东西后又回身和陈泽野他们告别“野哥我先带她回去了。”

    “有机会再聚。”

    外面的雪还在下,陈泽野把祁安衣领向上拉高,然后牵着她的手,不紧不慢往广场方向走。

    祁安什么都没有问,就这样乖乖跟在他身边。

    时间掌握得很好,在他们到达广场楼顶天台的时候,大簇烟花刚好从东南方向升空。

    祁安知道,这簇烟花属于她,且只属于她。

    不是为了庆祝新年,是为了庆祝她新一岁的到来。

    绚烂火光将他们彼此的面孔照亮,陈泽野把人裹进外套里,掌心扶住后颈,低头凑过去细细密密地吻她。

    揽在身后的手臂收紧,他低头很专注地看着祁安“生日快乐啊宝贝。”

    那晚的烟花格外长,断断续续四十分钟才结束。

    陈泽野说,他缺席她四个生日,欠她四场烟花,现在全部都要补回来。

    他还说以后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每一个生日,直至岁岁年年。

    两人又磨蹭了会儿才往家走,祁安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抬眼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

    “该有的总不能少。”在祁安身上,陈泽野特别注重仪式感,笑着摸摸她头发,“快来许愿吹蜡烛。”

    客厅的灯被关掉,只剩莹莹烛火跳动在眼底,祁安双手合十放在身前,许下这么多年来相同的那个愿

    祈求阿泽一世平安。

    蜡烛全部吹灭,陈泽野却用手覆住她的眼,说还给她准备了另外一份生日礼物。

    睫毛眨动剐蹭在手心的纹路,祁安忍不住好奇“是什么啊”

    陈泽野故意保持神秘,只告诉她不许偷看,耳边同时传来抽屉开合的窸簌声。

    “好啦。”谈吐间的热气拂过耳廓,陈泽野在她耳垂上轻捏,“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祁安缓缓掀开眼皮,视线逐渐开阔清晰,一叠厚厚的文件摆放在她面前。

    是财产转移协议。

    作为一名法学生,祁安几乎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本该熟悉的条款和名词,在这一刻却变得无比陌生。

    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她磕磕巴巴地叫他“阿泽。”

    “你这是要干什么”

    陈泽野把人抱起放到腿上,手臂穿过她腰侧,下巴贴过去搁在颈窝里,逐条给她解释“这个是我们在黎北曾经住的那套房子,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她年轻时去那里采过风

    ,很喜欢小镇那种慢吞吞的生活方式。”

    ”

    “剩下都是我外公留下来的遗产。”

    这是陈泽野第一次同她讲起外公外婆。

    他说两个人年轻时都是高校教授,沈家也算是当地知名的书香世家,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沈初宜乖巧懂事,唯一叛逆的那次,便是和陈绍商在一起。

    沈父沈母并不看好沈初宜和陈绍商这段婚姻,觉得陈绍商出身不好,性格偏颇日后容易出问题,一度反对劝阻了很久,但架不住少女一番情深,不顾一切地为爱冲锋陷阵。

    “母亲去世给他们带来的打击太大,没过多久也相继生病离世,他们不想操劳一生的积蓄都落到陈绍商手里,便提前把财产转移到江驰逸爷爷那里,让他代替保存。”

    老爷子他们瞒得很好,这么多年陈泽野对这些事情丝毫不知道。

    “本来打算成年时就交给我的。”陈泽野指腹轻轻擦着她手背,说起这些时他语气很缓慢,“没想到我中途被秘密送出国,耽误了四年多的时间,直到前几天才弄好交接手续。”

    祁安听他把这些说完,眼圈泛起难忍的酸涩。

    她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心口闷闷得很不舒服。

    下唇被咬出很明显一个齿印,她鼻子吸了一记,摇摇头小声说“我不要。”

    陈泽野强行把人转过身来,面对面相视,指腹在她发红的眼尾上揉了揉,轻笑一声打趣“怎么。”

    “嫌少啊。”

    “乱讲什么啊。”

    祁安像只炸了毛的猫,手攥成拳敲在他手臂上“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陈泽野却较起真来,慢慢抚摸着她的长发,头颈低下一点,话语在不明显地发颤“确实不多。”

    “陈泽野。”祁安脑子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抓住他的手打断,“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这个。”

    她太明白这份协议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陈泽野把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她了。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陈泽野喉结滚动,嗯了声回应着“我知道。”

    “但是我也说过,不会让你输,更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他把人搂得更紧一点,偏头吻在她颈侧“总得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对不对”

    陈泽野对祁安其实是有愧疚之情在的。

    无缘无故消失的那四年,祁安因为他受了太多折磨,他总是想倾尽一切去补偿。

    要给她全部的爱,也要给她物质上的保障。

    “签了吧宝贝。”

    陈泽野把笔塞到她手里“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就好。”

    “名字会不会写”他捏了捏她下巴,声音很低,就像在哄小朋友那样,“示字旁,耳刀祁,安是平安的安。”

    祁安耍起赖皮“我不会写。”

    陈泽野干脆伸出手,掌心包裹住她的,带着她在纸上一笔一划签字,因为距离太近,说话时能明显感受到他胸腔中的震动。

    “我是你的,我的东西自然也是你的,只不过这样更名正言顺一点。”

    “而且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连给你当聘礼都不够。”

    最后一笔落下,情绪汹涌到极点,祁安转身搂住他脖子,贴近他的唇瓣,主动吻了过去。

    陈泽野掌心扣住她后脑,把人揽得更紧一点,他们就这样靠着、抱着、相互亲吻着,用最亲密的距离,任由体温和呼吸交相融合。

    夜很漫长,他们吻到体力都被消耗。

    祁安脑袋窝在他颈侧,脉搏跳动最鲜活的地方,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手指紧抓着他的衣摆,在他耳边细细碎碎地说“忘记我之前说的话了吗。”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只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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