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7、第 67 章

作品:《皇后安好

    闻言, 皇帝手下一顿,朱笔定在折子上,面上的笑意散了。一位男生女相的青年自后殿走出, 其腰间挂着一只小巧的翠玉鱼篓, 背在后的右手尾指旁横生一指。

    至殿中央跪地,微颔首两手朝前拱去。

    “主上,天智让您久等了。”

    声音如清泉流水, 听之动人。皇帝抬眼看向跪在殿下的青年,搁下朱笔“起来吧, 天丑呢”龙卫这任天智是天丑在蜀地霞茗山山沟子里捡回来的,那时天丑还不及弱冠之年, 也未登顶天甲之位。

    天智, 天生六指, 这在尤为信奉神灵的霞茗山一带是为不吉。天丑捡到他时, 其就只剩一口气了。

    长于暗卫营, 五岁显多智。上任天智爱极,便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十二岁悟出摄魂道, 十六岁控魂令他师父入眠, 终结了他师父的天智之名,取而代之。

    上任天智就是现护国寺的空名大师, 徒弟青出于蓝, 师者甚慰。

    站起身,天智促狭笑之, 瞬间灭了一身的清冽“这回天丑可没逮着臣,臣能掐会算,知主上思念臣,就自己跑回来了。”

    还杵在盘龙柱后的天甲, 哀叹一声,领这茬不着调的天字号是真心疲累“天丑捡了你也是瞎了眼。”

    “他眼本就不大,”天智将笑眯着的两眼大睁,似要跟谁比眼大一般“这回远行,我绕道蜀地寻着双亲了。”

    “你没把他们气死吧”天乙插了一嘴。

    天智两眼珠子一转不高兴地望向大方脸“我像是个恶人了”

    范德江撇了撇嘴“反正不是好人。”

    自皇上登基,他都被天智控魂打劫了六次,虽然每回取银不多,于他是不痛不痒。但但伤人心的是天智那张毒嘴,拿了他的银子,竟然还说早就给他算了一卦。

    卦象示范德江一生无子无女。我呸,这要他来算戳心窝都没这么戳的。

    天智撩起垂在胸前的发往后一拨“寻他们,不为别的,就是想当面谢谢他们当年的弃养之恩。”天生六指在霞茗山一带被视为孽之子,那两人不丢弃他,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相比而言,在龙窟,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有师父、有兄弟姐妹,还有阔绰的主上,面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完全无视范德江的不忿。

    旁观许久,皇帝见天智一点没变,不禁露笑“朕有事要交给你。”

    一提正事,天智立时收敛了心绪,变得正经起来“主上,刚在路上天甲已经跟臣说了朱氏女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

    天智蹙眉,眼神坚毅“朱氏女可能有一番奇遇,三魂七魄异于旁人。未免她有诈,臣以为要先用沙曼陀香催之,使其魂魄不稳,后再摄魂。”

    沙曼陀香可蒙人心智,致幻。皇帝拧眉,这香在大靖是禁药。

    “要多少”

    “七根足矣,一天一根,不会上瘾。”

    皇帝思虑片刻便点首同意了“沙曼陀香不好调制,你十日后来拿。”

    “是”

    听到这,范德江悄没声地退下,他得去太医院让姜苁灵调制沙曼陀香。虽然不清楚朱氏女又犯了什么事,让皇上急招天智回归对其使摄魂术。但帝后大婚前的那几出事,他还牢记在心,也甚是想知道其到底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慈宁宫里,经了半年的调养,太后丰腴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不少,只这会面上神色有些难看。

    “你嫁予皇上也半年有余了,皇上独宠你一人,你却至今未怀喜,”眉尾一挑,生了两分凶相,“都是女子,哀家知道你心有不愿。但皇帝已经二十又八了,宗室盯着呢。为江山稳,哀家希望你能以皇帝后嗣为重。”

    蹲跪着的李安好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多谢母后教导,儿臣知道。”

    “光知道没用,”太后听够了她嘴上的这一套“后宫妃嫔不多了,今儿你就给排上日子。”

    李安好挑眉,抬眼看向太后“这得问过皇上才行,儿臣拿不了主意。”隔三差五地来一出,不就是希望中宫与皇上生分吗也真是难为她了。

    “你是皇后,后宫之主,安排妃嫔伺候皇上,延绵子嗣,是你分内之责。”

    “儿臣是皇上的皇后,后宫也是皇上的后宫,”李安好说着老话“妃嫔怀了皇嗣,儿臣护之,力保皇嗣平安诞生,确属儿臣分内之责。只安排妃嫔伺候皇上恕儿臣胆小,不敢做皇上的主。”

    瞧她那敷衍样儿,太后心绪渐渐不稳,深吸气后慢慢吐出“皇帝独宠你,你又迟迟怀不上,大靖江山无能者承继,你是要做祸国妖后吗”

    李安好丝毫不在意太后的无理指摘,只觉她极其可笑。

    “母后言重了。满打满算,儿臣嫁予皇上还不足八个月。这八个月前朝后宫出了多少事,也不用儿臣说,母后是一清二楚。前朝政务繁忙,皇上原就已分身乏术,又先后经历了生母病逝,兄长勾结大臣谋逆等等诸多打击。儿臣是眼瞧着皇上日渐消瘦,哪还顾得了旁的,只一心以龙体为重。”

    抽出掖在袖子里的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水光,李安好状作心疼样“若母后认为儿臣以龙体为重是错,那儿臣也无话可说。”

    太后被气笑了“对,你做得都对,”声音扬高,吓得守在一旁的鲁宁都耸起肩。

    “有母后这句话,儿臣就安心了,”李安好擦去含在眼眶里的泪,复又看向太后“您也别替儿臣着急了,也许儿臣随了您呢,”太后嫁予先帝,头几年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

    这个小贱皮子竟敢当着面讽刺她,太后气喘,姜苁灵的话还在耳边荡着,立时抬手摁着心口。

    李安好淡而一笑“母后身子还未好全,要仔细将养着,儿臣就不在这扰您了。”不等太后应话,便起身后退两步调头离开。

    扭腰摆臀,尽是得意。太后不眨眼地盯着她出了正殿,置于桌几上的左手一挥,杯盏飞了出去,碎瓷茶水洒一地。

    还未走远,李安好自然能听着声,但她连头也不回。

    自收了那块龙凤腾翔墨玉珮,她就断了儿女私情,也日日自省,告诫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切勿强求、妄求。皇帝是自愿来的坤宁宫,身为皇后,皇帝的妻子,这份恩宠她受得无需惶恐。

    至于孩子,她身子康健,迟早会来。况且皇上春秋鼎盛,孩子生得早也未必是好事。父衰子强,君臣忌惮胜过父子亲情,何止一个惨字

    虽过了元宵,但还未出九寒天,冷得很。李安好也不想坐凤辇,走动走动也暖和。至暖草涧时,一声轻柔似雁羽的女音自后传来,“皇后娘娘。”

    驻足转身看向来人,其实她听出是谁了,只不好表现出。

    一蛾眉杏目的鹅蛋脸女子快步走来,灰绿色的半旧斗篷略显寒酸,深蹲行礼“嫔妾咸福宫蔷薇苑敏美人请皇后娘娘安。”

    “这么冷的天,怎么来御花园了”李安好抬手示意她起身,这位已经被小雀儿口里的地壬盯了五个月了,是一点马脚没露。

    “回皇后娘娘的话,宫里闷得慌,嫔妾就想来暖草涧散散心,”敏美人似无意一般拉了一把身上的斗篷,后紧抿着嘴轻咳。

    李安好见之,语带担忧道“本宫瞧你气色苍白了点,天寒地冻的,散散心就赶紧回去,别在外久待。”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敏美人屈膝福礼。

    “本宫宫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李安好说完便回身,目光自敏美人固发的几枚珍珠小簪上掠过,心思倒是别致。珍珠小簪虽寡淡了点,但有乌发衬托,若夜空明星一般,简单出尘。

    “恭送娘娘。”

    矗立着不动,直至皇后一行拐道,敏美人一双蛾眉才微微蹙起。皇后是没领会她的意思,还是在装作不知自去年中宫清洗了内务府,重设后宫账本后,她宫里就过得紧巴巴的。

    以前日日有燕窝可食,现在是十天半月才能吃着一盅。

    每月的份例,内务府扣去一点,虽不多,但她位份低,份例本就少,这样一来更是捉襟见肘。

    今天她特地穿得单薄,围着件几年前做的斗篷在这等皇后。可皇后就跟没看见一般,她轻咳竟连问都不问一句。

    中宫这是逼她争皇宠吗

    回了坤宁宫,李安好将抱着的汤婆子交给了宝樱,坐到榻上摸了摸自己冰凌凌的面颊。

    “敏美人终于动作了,”九娘给主子倒了一杯热牛乳。

    李安好勾唇轻笑“之前中宫无主,她将小人得志演绎得极好,没少问内务府要东西,虽然超出份例不多,但已能叫她日子过得相当美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了六七年的富贵,她的心性早就不一样了。本宫令冯大海示意内务府克扣一些咸福宫蔷薇苑,便是要她动。”

    “只有动了,地壬才有的查,”九娘奉上牛乳。

    李安好净了手,接过牛乳“敏美人进宫有些年头了,本宫也是怕皇上的人去了归州查不出什么,才来此一招,”小口喝牛乳。

    中宫无主十年,后宫妃嫔多少都攒了些底子,她以为敏美人应该还能撑些日子的,没成想会这么快就过不下去了。那问题来了,她的银子哪去了

    一盅牛乳下肚,还有些意犹未尽。天冷,吃什么都香。

    因着年间积压了不少政务,皇帝忙到夜半才罢,想去坤宁宫,但又太晚了。白日里,天智说世有定数,无需刻意,顺其自然最好。他极认同,只心里还是会有些患得患失。

    去到后殿,由范德江服侍洗漱,今晚就歇在乾正殿吧。

    “晨起请安时,太后又逼着皇后娘娘给后宫妃嫔排日子了,”范德江也是真心地佩服太后。懿贵太妃说没就没了,她就没学到乖吗都这么大岁数了,安享着清福等死不好吗

    非要去招惹皇后,她在皇后那吃的亏还不够饱

    皇帝也不问皇后是怎么回的,反正皇后是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这茬。

    “这回拿子嗣说事了,还给皇后娘娘冠上个祸国妖后的名。”

    “子嗣”皇帝嗤鼻一笑“那就不用排什日子了,后宫妃嫔能生养的就那么三两只,还心大又愚。朕前朝忙得很,没那么多工夫耗她们身上。”

    一连几天,李安好只要出坤宁宫都能遇见敏美人,只其表达得依旧含蓄,她也装着糊涂,暖心的话有,却是一句不提月例。

    夜,小雨绵绵,寒风呼呼。

    睡在凤榻里间的李安好,这会正沉浸在梦中。她脚踩七彩云,上达九天,见一白玉柱,七彩云盘柱而上。白玉柱顶仙雾渺渺,一头顶两龙角,身着黄金甲的稚童盘坐于一悬空的棋盘旁,肃着脸垂目盯着空棋盘不落一子。

    七彩云散去,李安好似受到牵引一般走向稚童,在稚童对面坐下,从金钵中拿了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中心一点。

    稚童没有看下棋之人,跟着落子。

    随着棋盘上黑白子对峙愈烈,天地生变。只二人仍然沉迷棋局,李安好又落一子,稚童见之围剿,李安好改守为攻。

    棋盘上,黑白子一点一点少去,两人死死咬住彼此,胶着不下。

    寅时初,皇帝醒来,凑过去亲吻妻子面颊,不想其一身的大汗,寝衣就快湿透了,连忙抬手抚她额,没有烧热。

    “元元,”推了推人,不见醒,再次叫道,“元元元元”

    “嗯”

    眼睫颤动,皮下眼珠子在滚,李安好睁开一条缝,翻身面朝皇上。这一动,她就察觉不对了,身子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她人又神清气爽,闹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可怜巴巴地看向皇上,一脸的控诉。

    他太冤了,皇帝摸了下鼻子“朕刚醒,没碰你。你身上是汗,不是朕的口水。”

    李安好眨了两下眼睛,还有点懵神,吞咽了下口水,嘴有点干。她相信皇上的话了,凝眉呢喃道“那可能是我梦里下棋下得太紧张了。”

    虽然殿里烧了炭,但还是有点凉。皇上怕她一冷一热的受寒,将人揽进怀里,掖好锦被“你在梦里跟谁下棋了。”

    “跟个长着两只龙角的小孩,”李安好还记得梦中发生的事,想起只觉自己太出息了“那小孩棋艺很精湛,就是差在年岁上。臣妾比他活得久,险胜两子。他输不起,竟恼羞成怒,化为真身撞向,”她肚子。没音了,人也呆了,她在说什么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精亮的凤目盯着怀中妻子的面“他的真身是什么”

    五爪金龙。

    李安好打了个激灵,是彻底清醒了,再不见一丝惺忪睡意。

    见她不语神色难看,皇帝薄唇上弯,靖晟帝来了。

    原他还怕自己太刻意,会错过臭小子,现应是不用忧心了。好个臭小子,竟连胎梦都不俗。

    “你们在哪下的棋”

    李安好不敢去看皇上,老实回话,声音细如蚊蝇“云巅之上。”

    皇帝闻之大乐,凌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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