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

作品:《温柔惹火

    高荣口中的李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长得胖胖的,一笑起来两道深深的眼尾纹。

    他开始时还算挺热情,封瀚跟着他去更衣室换衣服, 李师傅给了他一套英伦小西装做工作服, 还翻出了护目镜和一只白色的大口罩, 说这是防止推草时的草沫子被吸进呼吸道或者进入眼睛里。

    封瀚乖乖地换好,站在镜子前看了看, 竟然还挺好看。

    李师傅靠在墙上夸他“年轻人长得真不错, 是个衣架子,套个麻袋都洋气。就是我看你总有种熟悉感,好像国内的一个什么大明星”

    “您认错了。”封瀚整了整领子, “我应该比明星帅一点。”

    “”李师傅的笑有点挂不住。

    他听见高管家说这个年轻人性格比较张扬,开始还不信, 心想着都沦落到来打零工了, 还张扬什么一问一答之后, 李师傅认同了高管家,确实是够张扬的。

    “那行吧。”李师傅站直腰, 冲封瀚勾了勾手,“换好衣服了就跟我来,带你去熟悉一下工具。”

    封瀚跟着他走出去, 穿过走廊去仓房取东西。

    路上遇见后厨的黄阿姨打招呼“哎哟老李”

    黄阿姨一张小圆脸很漂亮, 笑容洋溢, 打量封瀚一下, 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新来的小伙子哎哟,蛮高大的哦,不错不错”

    换了新衣服,封瀚那点子洁癖的毛病又犯了, 黄阿姨去碰他的时候,下意识往后一闪,黄阿姨的手尴尬停在半空中。

    “不好意思。”封瀚也觉出了气氛不对,道了个歉。

    他这句轻飘飘的不好意思让气氛更加尴尬,诚意全无,好似看不起人一样,李师傅的笑彻底落了下去。黄阿姨也是单身,他本来对人家有意思,想着能不能相处着更进一步,封瀚的这个举动相当于给了他没脸。

    封瀚皱了皱眉头,他身在高位惯了,向来是被人哄着捧着,很少和这些四五十岁的叔叔阿姨打交道,更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察觉出哪里出了问题,想解决,又不知道怎么解决合适。

    “唉呀没事没事,小伙子害羞啦。”黄阿姨很和气,和李师傅挥挥手,“我还要给漾漾小姐做饭呢,你们去忙吧”

    李师傅尴尬的赔笑“去吧去吧。”

    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封瀚一眼“愣头小子,没眼色”

    “”被教训了。

    封瀚沉住气,又欠身说了句“不好意思。”

    李师傅也不好和他多说什么,“哼”了声,背着手大步往前走。

    拐了个弯到了后仓房,李师傅站在门口,不耐烦地指着里头大大小小的工具“那个是割草机,那个是锄头、镐子、修枝剪、泥刀你都认识吧”

    封瀚扫了眼,点头“大概理解。”

    李师傅指挥道“把那个割草机推出来。”

    封瀚只好乖乖地去推。第一次使用很不顺手,弄了半天才掌握挪动的技巧,抬头一看,李师傅都没影了。

    封瀚拎着机器往外走,四处张望一圈,李师傅早就走到了好远之外,见封瀚出来,指着他疾声厉色地问“怎么那么慢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是在偷懒吗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我在哪里你就得在哪里,赶紧过来臭小子,不中用”

    “”从小到大就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儿,这下好了,不到十分钟,被教训了两次。

    封瀚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想着报应。

    他已经比之前进步许多了,至少在被骂的时候,能够保持心平气和,坦然地接受。

    “来了。”封瀚推着笨重的机器走过去,一摆一摆,像只瘸腿企鹅。

    李师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但见他听话,心里气多少下去一点。

    “我给你讲一遍这个使用的技巧,你好好记住了。”李师傅点点脚下的草地,“首先,你得先查看一下草里有没有大块的碎石,小块的搞不掉就算了,大块的崩起来要出事的,要先查一遍。还有,加油的时候”

    封瀚认真地听着,李师傅看他表情,心里舒服一些。

    “好了,就这些,总体来说还是挺简单的。”李师傅鼓励地拍拍封瀚的肩,想起什么,问了句,“对了,一直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封瀚手握着扶手试着开启机器,听见问题,沉默了一瞬“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李师傅只觉崩溃,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你真行。”

    李师傅道“但是我总得叫你一点什么吧”

    封瀚想了想“那你叫我阿强吧。”

    “阿强。”这个一听就是糊弄他的名字,李师傅重复了一遍,他已经不想和封瀚继续交流下去了,“行,阿强,你好好干,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

    封瀚愣了瞬,叫住他“李师傅,您做什么去”

    李师傅没回头“十二点了,该吃饭了。”

    封瀚呼吸一滞,开口想说些什么,理智尚存,到底闭上嘴,自言自语道“我也想吃饭。”

    他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地吃一顿热饭菜了。

    吃饭也不叫我

    封瀚不由得开始反思,他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嫌。

    不远处的紫藤架子底下,长长的木凳上铺了软垫,温漾靠在垫子上输液。

    大大的葡萄糖袋子挂在紫藤花之间,液体像玻璃一样折射出彩色的光线,竟然还很好看。温漾的胃口实在不好,她味觉消失得厉害,摄入的食物不能维持所需的能量,只好靠每天输入25的葡萄糖补充。

    她膝盖上铺了一本书,看了一会觉得累,便往远处望,瞧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草坪上除草。

    温漾偏头问高荣“那个人为什么不去吃饭”

    高荣给她写“他说他不饿。”

    高荣也不知道封瀚饿不饿,不过他不太喜欢那个年轻人,更不关心,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温漾“噢”了声,又问“是新来的吗”

    高荣点头,说是。

    温漾没有别的问题了,她催高荣回去“高叔,你去吃午饭吧,我自己在这就行。”

    温漾不喜欢总有人在她身边,高荣知道这一点,没有推辞。

    他抬头看了看葡萄糖的袋子,在纸上给她写“我过半个小时来,给你拔针。”

    “不用。”温漾摇头,“我自己可以。”

    高荣叹了口气,用口型说“有任何事,喊我,或者发消息,我都第一时间赶来。”

    温漾笑眯眯地说谢谢。

    高荣走了,这片天地就剩下她自己,温漾顿觉轻松许多。

    她知道高管家对她很尽心,但是高管家又像是一个灵敏度极高且极忠诚的监视器,会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温伟江和商红丽。包括她的好的和不好的情况,稍有风吹草动,远在国内的爸爸和远在伦敦的妈妈都会第一时间过来关心,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种关心甚至成为了她的负担,让她每一刻都觉得很焦虑,但又无从对人说起。

    温漾不再去想那些事,她微微偏头,眯着眼看向那片阳光下的草地。

    那个人还在努力地除草。

    他好像使用机器不太熟练,一会向左歪,一会向右歪,终于气急败坏地踹了机器一脚,又担心机器坏掉,蹲下去仔细地检查。

    温漾被逗笑了,她右手托着腮,忍不住继续看。

    封瀚要被这台“突突突”的割草机给气疯了。

    根本就不听话

    他甚至怀疑李师傅是不是故意折腾他,搞了一辆坏机器来,这辆车就像发动机里被装了个智障系统,往左转向它往右去,好几次险些踩了他的脚。

    封瀚忍不住踹了它一脚,又害怕真给踹出个三长两短要被赶出去,急忙蹲下来检查,被排气管恶狠狠地喷了一脸的黑烟。

    “操”

    正郁闷不已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手忙脚乱时顾忌不得形象,封瀚趴在地上抬起头,本想看看是谁在看他的笑话,却意外对上温漾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坐在花藤的下面,温柔地朝他招了招手。

    封瀚脑子里“嘶啦”一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僵硬了。

    她怎么会在这他刚才的蠢样全被她看见了封瀚顿觉想死。

    但是她招手,他又忍不住,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温漾看到他走过来显然很高兴,指了个位置给他坐,又很和气地聊天“听高叔说,你是新来的是吗第一次接触这种工作的话,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要着急。”

    她问“但是怎么能不吃饭呢饿坏了可不好,现在很多人都胃痛,就是因为三餐不规律的。你歇一歇,去吃个饭吧。”

    封瀚呆呆地盯着她瞧。

    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他其实根本没觉得怎么样,找她的辛苦也好,被人家骂的憋屈也好,他只觉得是自己应该受的。但是现在见着她,被温温柔柔地关心了几句话,封瀚忽然就觉得眼眶湿了。

    他又觉得自己不配,又贪婪地想享受这份温暖。

    温漾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高管家还是很良心的,买的防护口罩又大又厚实,像个小帽子,把脖子都遮住了。温漾看见护目镜的玻璃上泛起一层水雾,心蓦的慌了。

    “你”温漾连忙给他抽纸巾,“你哭什么”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滥好心给人家造成压力了,手足无措。

    “噢,你有说话吗”温漾又想起这个,她指了指桌上的本子,“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听见,我听力有一点问题,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写下来,我看得到。”

    封瀚看到本子上的字,下意识地抬头看,瞧见藤蔓间那个格格不入的输液袋子。

    眼眶瞬间酸得更厉害了。

    温漾彻底没办法了,她叹了口气“算了,你走吧。”

    封瀚没有走,他舍不得走,他把手套摘下来扔在地上,拿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给温漾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温漾轻轻说了声谢谢。

    封瀚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他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但是他不是医生,他没有什么能为她付出的地方,他甚至连一顿可口的饭菜都做不出来。在追逐的一路上他都没有想过这么多,现在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漾漾生病难过的样子,封瀚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一点都不强,他帮不到她。

    这个认知比温漾说不喜欢他时,还让封瀚难受。

    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好,无能为力。

    “你怎么呆呆的”温漾疑惑地看着他,很有耐心地又说了遍,“去吃饭吧。”

    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温漾想起自己刚刚工作时候的困境,那时候是很希望能得到友善的对待的,需要有人帮一把,所以她给了他关心。

    封瀚垂下眼,他拿起笔,在纸上写给她“我不饿。”

    温漾“噢”了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有点像被拒绝的感觉,她似乎太脆弱了一点,这样微小的拒绝,竟然让她感到了难过。

    封瀚察觉出她的失落,立刻又写道“我可以吃几块你的小饼干吗”

    温漾当即开心起来,她把桌上的小盘子推到封瀚那边“当然可以,你坐着吃,茶也可以喝。”

    她帮助到人了,这让温漾感到有成就感,她打心底里开心,这是今天的第一份真实的快乐。

    封瀚拿起一块饼干,酥脆的曲奇,粉色的,好像是草莓味。

    他偏开头,从口罩的下端送进去,柔软的曲奇化开在舌尖,沁人心脾的甜。

    温漾关切问“怎么不摘口罩呢,不觉得闷吗”

    封瀚指了指自己的脸,摆摆手,温漾以为他是不方便,很敏感地不再问下去了,只说“你随意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只有草莓味儿的”温漾探头看盘子,“还有牛奶的和巧克力的,酸奶的被我吃光了。”

    封瀚忍不住笑了。

    她真的是好可爱。

    他在吃饭,温漾便不和他说话了,抬头盯着天上的云朵发呆,云朵和紫藤花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油画。

    封瀚在一旁看着她发呆。

    他很想学一手好厨艺,以后可以做好吃的东西给她,一想到她满足的样子,封瀚就觉得心底甜了起来。

    园丁这个工作真的很好,说不准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碰到她,他们也算是相熟了吧,可以聊几句天。他回去要背几个笑话,讲给她听,多希望她能快一点开心起来,每天都开心。

    不知不觉的,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封瀚意犹未尽地把小饼干吃了个干净,他以前是从来不吃甜食的,现在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温漾好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风把她腿上盖的小毯子吹起了一个角,封瀚小心翼翼地边角压下,他抬头看输液袋里的液体,还剩下一小截,不着急。

    这一刻太静谧,太舒服。

    直到一声暴躁的呵斥响起

    “阿强”

    “阿强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离开的时候不关机器”

    “你给我出来”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封瀚精神一振,终于想起了被他丢在一边的割草机,他倒吸一口气,慌乱地回去,远远就瞧见那个智障割草机已经冒起了白烟,底下那一块草地快秃了。

    “”封瀚试图解释,“李师傅,你听我说,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这个机器它本身”

    李师傅怒不可遏“我第一眼就看出你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才几小时,果真给我惹了祸别解释了,这个机器报废了,重买的钱从你工资里扣你也不要跟我干了,走,咱们去找高管家”

    “别”封瀚拉住李师傅的手,放低语气,“师傅,您消消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这点小问题不用麻烦高管家。”

    李师傅“哼”了声“你不去是吧”

    “”封瀚不住点头,“嗯,别去了,别去了。”

    李师傅道“你不去,好,我自己去找”

    封瀚度过了难熬的一个下午。李师傅到处找不见影子,高管家也没有来找他。他无所事事地坐在草坪上,也没人说给他一口吃的,甚至没人说让他去帮忙干个什么活儿。

    漾漾也不见了。

    封瀚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的追妻路刚刚有了一丁点气色,他刚和漾漾重逢,一分钟都不想离开这里。封瀚去厨房找到上午遇见的黄阿姨,求着黄阿姨去街区的时候帮他带两瓶好酒回来。

    黄阿姨已经听说了那会儿发生的事,她是个和气的老好人,觉得封瀚也挺可怜的,便答应了。

    封瀚千恩万谢,又苦苦等候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两瓶瞧起来很精美的红酒,他拎着酒,按着问来的路线,找到了高荣的房间。

    高荣正在吃晚餐,看见他来,好像意料之中似的,也没招呼,慢悠悠地把自己的牛排吃完。

    封瀚坐在一边,闻着香气,饥肠辘辘地等着。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牙口不好,吃的慢条斯理,牛排都冷出腥气了,高荣终于吃完。

    封瀚把酒递上去,客套地说“高管家,我来了不久,也见到了您的辛苦,晚辈送您点小礼物,希望您身体康健,生活顺心,请笑纳。”

    他很少拍马屁,拍的很生疏。

    高荣瞟他一眼,点点头“放那吧。”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终于进入正题“李师傅找我告了你状,你应该知道吧”

    封瀚诚恳道“知道,高管家,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了,以后绝不再犯,请您和李师傅再给我个机会吧。”

    “你自己想想你干的都是什么事”高荣责怪他,“哪个新来的不是认认真真地干活,生怕出一点纰漏,你倒好,刚来一上午,就报废掉一台五百法郎的机器,半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你赔的”

    “我会偿还的。”封瀚语气真诚,“高管家,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能不能不要开除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高荣瞟了眼架子上的红酒,顿了顿道“李师傅不要你了,园丁这活儿你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封瀚仍旧点头“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吧,小少爷为了哄漾漾小姐开心,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买了几只兔子回来。”高荣说,“你不要再留在前院了,去后院给小姐养兔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月底啦营养液要是有剩的内个,给我呗害羞脸

    谢谢大家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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