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作品:《后宫甄嬛传

    这时节上林苑中的凤凰花一片绚烂,这一日正午,敬妃在我宫中闲坐,一起看了新定的嫔妃名位,又去东殿逗了会儿几个孩子,一时不免想起安鹂容的胎來,敬妃取了一片薄薄的蜜瓜吃了,问道“你还不曾去看过安氏吧,”

    我净了手道“一直不得空儿,也实在不想去,她有身孕娇贵着,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谁担待得起,”

    敬妃靠在偏殿廊下的临水美人靠上,道“去了太后许会不高兴,不去呢皇上皇后面子上过不去,何况你是淑妃,现下皇后不太理事,责任可都在你身上,”

    此时莲花凋了一半,已不够鲜艳,池中放养着红白二色锦鲤,锦鲤在碧绿莲叶间沉浮嬉戏,穿梭摇曳,煞是好看,我微微一笑,“我一个人断断不敢去,还请姐姐陪我,”

    敬妃一笑,“你若不想担上任何嫌隙,便带上卫临去,岂不更妥当,”

    我微一沉吟,“也好,”

    我与敬妃各坐了一顶帷轿往景春殿去,彼时正是午后时分,嫔妃宫女们都在睡午觉,连道边的白鹤也躲在芭蕉叶下打着盹儿,

    万里晴空一碧如洗,日光从朗朗无云的天际毫无拘束地洒落,金黄中带着赤明的亮光使整个紫奥城浸沐在一片流丽的华彩中,安鹂容所居的长杨宫外杨柳最多,依依垂下如一道天然翠帷,使得长杨宫更显宁静清凉,

    一进仪门便听得景春殿里说笑声不断,我施施然进去,道“本宫可來晚了,好生热闹呢,”众人听到我的声音顿时静了下來,我定睛一看,原來睦嫔汪氏、赵婕妤、余容贵人与周珮,

    鹂容见我來了,忙要起身,我一把按住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闹什么虚文呢,快歇着要紧,”

    鹂容这才娇怯怯躺下,唤了宝鹃道“去把本宫收着的那些娥眉翠拿來,淑妃姐姐想必喜欢,”

    余容贵人睨了我一眼,向鹂容笑道“娘娘好偏心,有好的茶尽收着给淑妃娘娘,”

    鹂容轻巧一笑,“姐姐待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自然也要把最好的给姐姐,何况姐姐素日所用都是最好,怎能到了我这里只用些不入流的呢,”

    鹂容歪在粟玉芯苏绣软枕上,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并未绾成发髻,闲散散垂在枕边,因是卧床,只披了一件月白蝶纹束衣,结了一枚蓝色如意结,唯有胸前一抹锦茜红明花抹胸透出无限喜气,更显得肤白如雪,眸似星辰,朱唇润红中隐约一点紫意,榻前两个打扇的小宫女,手中握着一把尺长的滚绸素纱扇,一边一个轻轻扇着,也不敢太过用力,生怕风大凉着了安鹂容,

    我笑道“我记得妹妹素日用的是一个攒金枝弹花软枕,怎么今日倒用起这个软枕來了,”

    敬妃笑道“娘娘不知道,鹂妃妹妹如今有孕,那攒金枝软枕本是用金线绣的,难免有些粗糙,为了让妹妹睡得安稳,皇上特意叫换了苏绣的,又只用粟玉做枕芯,最能养神的,”

    周珮坐在酸梨枝鸾纹玫瑰椅中,笑吟吟道“嫔妾却不晓得金线粗糙呢,嫔妾一直用一个连云锦红萼梅花枕,前几日皇上赏了缕金线暗花枕,嫔妾还爱得什么似的,到底是嫔妾皮糙肉厚,不配用好东西,”

    众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睦嫔讪讪笑了一声,“嫔妾们只用寻常的素花软枕呢,到底皇上最心疼鹂妃娘娘,”

    我接过宝鹃递來的“娥眉翠”,盏中茶色碧青如翡翠,映得那釉下五彩春草纹茶碗春意盎然,我轻啜一口,不禁赞叹,“好香的茶,我宫里的竟比不上这个一半,”

    鹂容忙道“我的东西如何能跟姐姐的比,姐姐不嫌弃也就罢了,”

    我环顾四周,为了遮挡明亮的日光,景春殿中由上而下铺天垂地地落下半透明刺“和合二仙”纹的银线纱帷,衬着透进來的阳光,银线便亮莹莹地微微泛光,滤去了外头无尽暑意,鎏金百合大鼎中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幽幽不绝如缕,那香气似春日百花上新鲜的露珠,滋润且香透肺腑,

    我轻轻一嗅,不觉讶异,“妹妹有了身孕怎么还用那么重的香,可要小心些才是,”我特意咬重了声音,“尤其是麝香,妹妹素爱调香,可别弄错了,”

    鹂容低头一笑,“姐姐言重了,那香是以鲜花汁子调的,只是味道更纯,无碍的,不过是我随手调弄的东西,哪里用得上麝香那么名贵的香料,”

    我摇头,起身挽过一匹银线纱帷道“妹妹还说嘴呢,这纱原叫月影纱,是西越贡來的珍品,一匹之价不啻百金,挂在屋子里,日光再盛漏进來时也只如月光柔和,所以取名月影,单看妹妹殿中这些便要万金之数,”我笑道,“鹂妃你自己说,旁人宫里能不能和你比去,可见皇上心疼你呢,”

    赵婕妤艳羡地望着鹂容,口里多了几分得意,“这也是,皇上可看重鹂妃娘娘的胎了,”

    鹂容娇滴滴道“那茶原是皇上赏的,姐姐若觉得好,我便全送给姐姐,还请姐姐笑纳,”

    我笑得亲昵,“哪里能白拿妹妹的东西,话说回來,我來贺妹妹有孕之喜,再贺妹妹即将册妃,”

    周珮笑语盈盈,“是呢,别的娘娘的位份咱们还不清楚,皇上先钦定了娘娘为鹂妃,可见对娘娘的宠爱,听说吕姐姐入宫多年,又生了皇长女,皇上也只给她欣妃的名位呢,是断不能和娘娘相比的,”

    我唤來花宜,“把东西拿上來,”

    花宜在桌上一一列开,刻花鸳鸯卷草纹金壶一把,白玉扇子两柄,最后是一个雪白素锦缎盒,里头三颗龙眼大的“鸽血红”宝石,

    我为避嫌疑,特意不送一点吃食衣料,只笑盈盈道“那金壶是给妹妹赏玩用的,白玉扇子用來扇凉最好,握在手中也不生热,那红宝石未经镶嵌,只等妹妹生子封夫人时嵌到紫金冠上去的,”

    诸人凑过去一看,不由啧啧称叹,只见那“鸽血红”艳红如鲜血,颗颗一般大小,半点杂质也无,在隐约日光下光彩灿烂,如晨曦晚霞,无比夺目,

    安鹂容接过一看,忙推辞道“如何敢受姐姐这样的重礼,”

    我握一握她纤瘦肩胛,“妹妹是皇上心中至宝,不是这样的东西怎能配得上妹妹呢,若妹妹心中还有我,但请收下就是,只不过”我问道,“为妹妹安胎的太医可在,”

    却是一名身量纤长的女子引了一位半老太医过來,道“回禀淑妃娘娘,许太医在,”安鹂容身边的侍女我认得大半,这位女子倒有些眼生,只见她一身羽蓝色深紫线杂银丝葡萄纹长衣,平髻上挽一枝菊花折枝银簪并几朵烧蓝花钿,装束不似寻常宫女,容长脸儿,倒也十分清秀,只是那一身打扮虽用料不错,却把她衬得老气了几分,

    我向鹂容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孕,万事皆该格外小心,恰如皇后娘娘所说,万勿像我当年一般不慎小产,所以今日莫说是我送妹妹东西,便是任何人送的,都要一一验过才好,”

    安鹂容睫毛一闪,忙道“姐姐这样说就见外了,叫妹妹如何敢当呢,”说罢就要赌咒,“妹妹若存了一份疑姐姐的心,必定”

    我忙握住她的口,嗔道“胡说什么,也不怕忌讳,我这样做正是为了咱们姐妹的情分,万一有小人要做手脚,也不至于有下手之机,”

    鹂容还要推诿,我口气里已有不容置疑的味道,唤过卫临道“这是卫太医,有两位太医一同察看更妥当些,”卫临一揖上前,与许太医一同仔细看了许久,回道“回娘娘的话,这三样东西里并无半点于胎气有损的东西,”

    我微笑颔首,“如此,妹妹与我皆能安心了,

    鹂容手中还把玩着那几颗红宝石,那颜色是极纯净的红色,映得她满面红光,极是娇艳,只是唇心那一点微紫,却在这纯红之下尤其明显,我心下微微疑惑,不觉瞟了卫临一眼,他只垂手站着,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我关切地在她身边坐下,近视之下她肤光胜雪,气色极佳,倒让我去了三分疑心,不觉拉起她手问起孕中事宜,嫔妃们得趣,倒也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极热闹,我嘱咐她几句保养之事,又道“听说许太医医术极好,和从前温太医不相上下,我是极放心的,听说妹妹一切都好,害喜也不明显,我也安心些,只是想起从前眉姐姐的事,心里总是难过,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更要好好保养才是,今日卫太医也在,不如让他再请一次脉如何,也好多一重保险,”

    鹂容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唇角含了温弱的笑意,“多谢姐姐关心,本该听姐姐的再请一次脉,只是许太医是皇后荐了來的,我与姐姐都是想多一重心安,只是皇后若知道了怕会以为咱们认定了许太医医术不佳呢,反而皇后娘娘面上不好看,”

    余容贵人亦道“其实也沒什么,淑妃身边怎么会缺了能人,若真能比许太医高明也是好的,”

    她们如此坚持,我反倒不好再说,于是吩咐了卫临下去,问及鹂容如今胎象如何,许太医答道“鹂妃娘娘胎气甚稳,只看她好气色便可知一二了,”

    我点头,空气里澄澈的甜香沁人肺腑,我依依道“妹妹还记得昔年我们一同所制的百和香么,”

    鹂容凝神细想,片刻笑道“自然,古方难寻,我与姐姐一同看了好久的呢,”

    我神色柔和,“妹妹最擅制香,今日这香不知叫什么,”

    “是叫凝露香,”她温柔笑语,“若姐姐喜欢,我送姐姐一些可好,”说罢唤过眼前那羽蓝衣衫的女子,“鸢羽儿,你去本宫的香料龛子里取些凝露香來,好好包了送与娘娘,”

    我笑道“妹妹回礼倒快,才给了我茶叶呢又念叨起香料來,哪里敢劳动妹妹身边的人,”我叫花宜,“你跟着这位姑娘去拿香料,别毛手毛脚的,学着些人家的稳重,”

    花宜答应着去了,鹂容本要出言阻止,见花宜只是一副欢欢喜喜天真不解事的样子,不由道“自从玉隐姑娘出阁,姐姐身边是花宜在使唤么,倒是很可爱呢,”

    我轻叹一声道“是呀,流朱早去,玉隐也有了个好归宿,槿汐又素日事多,只剩下个花宜半点事情也不懂,我也不过是可怜她在宫外无依无靠罢了,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

    敬妃笑道“花宜能给你凑趣也罢了,你沒瞧我宫里那些木头泥胎,扎一针也不哼哼的,多无趣呢,”

    我道“刚才请太医出來的那位姑娘倒生得很齐整,从前沒见你带出來过,是谁呢,”

    鹂容微一蹙眉,旋即如常微笑,“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看她长得不错便留在身边了,”

    正巧花宜出來,笑吟吟道“奴婢看见鹂妃娘娘龛子里好多香料儿,奴婢想若全泡了洗澡,定不用什么花儿粉儿的麻烦了,”

    众人闻言不禁笑了起來,余容贵人道“真是个不懂事的丫头,那香料本无浓香的,非得几种配在一起才能用呢,”

    众人笑过,这才各自散了,出了长杨宫几步,我想起还得嘱咐鹂容不必再去几位位高的妃嫔宫请安了,重又折回去,才到仪门下,便听里头侍奉汤药的小宫女碎碎向人骂道“什么东西,宝莺姐姐和宝鹃姐姐不在么,要她讨好似的拉出太医去,一心想攀高枝儿,”

    我知道是骂鸢羽儿,想再听清楚些也沒有了,更不便再进去,依旧回宫不提,

    上林苑里浓荫匝地,不耐烦坐轿,只问卫临道“可看出什么不妥么,”

    卫临道“一时看不出什么,但是微臣心里有些疑惑,只是还沒有把握,得回去定了再來回娘娘,”

    我挥手,“你去罢,”

    他躬身告辞,花宜悄悄在我耳边道“奴婢方才去拿那凝露香,看有几个香盒子搁在高架子顶上说是鹂妃自己要收起來不爱用了的,但奴婢看那盒子描得最精致,不像是不要了的东西,趁鸢羽不注意时用银耳针撬开拿了颗,好像也是些香蜜之类,娘娘瞧瞧么,”

    她本收在自己香袋里,拿出给我一瞧,是一颗粉红色的香饵,那香气甚异,也不知是什么,便道“你好好收在我妆台下就是,”我低声嘱咐,“那个鸢羽儿有些古怪,你去查查她是什么底细,”

    她点头应了,敬妃叹道“她的香自然是好东西了,今日去景春殿可看了不少好东西,如今她才刚有孕,皇上皇后便赏了这样多东西由着她轻狂,等來日生下一子半女,可不知道要怎样疼才好了,”

    敬妃的叹息似一道冰水浇落心头,宫中嫔妃利益所牵,只是希望鹂容生不下來;而我,却是新仇旧恨、性命相关,是一定不能让她生下來,

    心中主意已定,手指上微微用力,随手掐了一枝香花下來,鲜绿的汁液染上了洁白的手指,似足了一条条滑腻污秽的水蛇,我心中厌恶,随手扔在了地上,微笑道“这花不好,姐姐,咱们去看新开的素馨吧,”

    到了夜间,我出浴梳洗罢,花宜为我篦着长发,轻声在我耳边道“奴婢去查问过了,那鸢羽原是鹂妃身边侍奉洗浴的宫女,那些日子鹂妃失宠,不知怎地有次皇上难得过去竟看上了鸢羽,虽然临幸过了却沒给名分,如今鹂妃有孕不能伺候,也是这丫头留住皇上过夜,如此不明不白在皇上身边也有几个月了,”

    我闭着眼道“鸢羽沒名分自然是鹂妃不情愿了,在皇上面前糊弄过去也罢了,底下那些小宫女都敢骂她,可见那丫头在景春殿日子不好过,”我思量片刻,“你想法子和她走得近些,引她得空來一次柔仪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